谯家大院。

    听闻柯世清有事相求，谯丰眼睛一眯，那双沧桑的眼眸中，却包含着洞悉尘世的“狡猾”，他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地说道：“世清，神山之事没得谈，你也莫要开这个口，咱们羌人部落传承于上古，不能对神人不敬，否则定遭天谴！”

    一句话，就彻底将柯世清给堵死了！

    巴蜀之地虽然消息闭塞，但谯丰身为部落首领，还是知道柯世清现在就读于炎黄书院这个消息的，再加上一个月前，三宝这个自称是永安侯家丁的小厮刚刚从他这儿逃离巴蜀，今天柯世清这个永安侯的学生，便带着益州都护府长史上门来了，他怎么可能猜测不出柯世清的来由？

    “呵呵！谯酋长莫要将话说的太满，那座山上有没有神灵还不好说呢！”

    就在这时，坐在谯丰左手边的高士廉，终于开口说道。

    “对啊！谯爷爷，那座山是矿山，而绝非神山，先前我山长，即当朝永安侯曾派人从这座山上拿走了两块石头，在我来之前，山长已经从那两块矿石中炼出了铁和钒，所以那座山乃是钒钛磁铁矿，里面含有大量的磁铁，所以才会对金属兵器有着非常大的吸引力！这只是磁铁对金属自然的吸引力，绝非什么仙神之力！”

    柯世清也连忙接着高士廉的话说道。

    “磁铁矿？你是说那座神山里面全是磁铁矿？”

    谯丰眉头一皱，问道。

    柯世清从他身侧的包袱里面，拿出了一块足球大小的灰黑色石头，道：“谯爷爷，此事千真万确，世清敢以自身性命做担保！您看，这个是从那座山上搬下来的矿石，这里面其实最主要的成分就是磁铁，若是有铁制刀兵靠近它，就会受到很强的吸引力！”

    说着，柯世清掏出一把匕首，就着刀鞘，递到了谯丰面前，道：“谯爷爷，您若是不相信，可以用此匕首试一试！”

    “嗯！”

    谯丰犹疑片刻，单手接过匕首，然后将匕首抽出刀鞘，送到了柯世清拿出来的那块磁铁矿石跟前，突然一股莫名的力量，将匕首吸了过去。

    院子中的羌人不由议论纷纷：“哎呀！这石头里面果真是有磁铁啊！”

    “难怪！难怪每次靠近那神山，俺手中的锄头就会莫名其妙地往下坠，原来那是一座磁铁山啊！”

    “原来不是神仙之力，而是磁铁的吸引力啊！”

    众目睽睽之下，还是谯丰亲手做的实验，而且那块矿石也的确是神山里的石头，这下子就由不得院子里的羌人不相信了！

    谯丰放下匕首，沉默一阵后，开口道：

    “柯家大郎，你怎么就确定这石头里面是磁铁，而不是蕴含神力呢？这座神山除了能吸引刀兵这个怪象外，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每至雷雨天，其他地方极少有雷电，可是那座山上却频繁地出现电闪雷鸣，甚至一整晚都不间歇，那座山上古往今来不知被劈死了所少猎户，所以雨天没有人胆敢上山！你说，那座山上若是没有神力，为何会吸引雷电？”

    “对对对！首领说的没错！那座山上一到下雨天，就电闪雷鸣的，没有人胆敢靠近！”

    “那是一座神山，可是一到雨天就成了地狱啊！”

    谯丰话音一落，院中的羌人们顿时七嘴八舌地插话道。

    柯世清的眉头微皱，随即又舒展开来，他微微笑道：“谯爷爷，这座山之所以能够吸引雷电，跟神力没有任何关系，还是因为里面的磁铁矿石！”

    谯丰皱眉道：“世清你莫要诓骗老夫，这铁矿石终究不是铁，如何会吸引雷电？”

    高士廉也皱了皱眉，虽然他没有说话，但他也不相信磁铁矿能够吸引雷电的说法！

    柯世清笑了笑，道：“谯爷爷，世清并没有诓骗您，这其中的道理，用我炎黄书院的工学知识就能完全解释的清。首先，山中的磁铁矿会产生非常强大的磁场，这些磁场会对雷云中的电荷起到强大的吸引作用，所以这座山的上空经常会聚集一些带电的雷云，一旦有人进入，便会成为一个活靶子，瞬间就会被闪电击中！

    这些理论诸位不懂炎黄书院的工学，可能会听不太懂！但是炎黄书院的一切理论都是可以用实验来证明的，现在是这里的条件不具备，很难模拟出这个场景，谯爷爷若是不相信的话，以后可以派几个人随我一同回长安，山长他肯定有办法模拟出这个场景，让大家亲眼见证！”

    谯丰刚开始也是听得云里雾里，什么磁场、电荷，他一概都听不懂，不过听到柯世清后面几句话后，他难掩震惊道：“世清，你是说永安侯能够模拟雷电？那怎么可能？”

    院子中的羌人们，也都忍不住低声议论纷纷，模拟雷电，这不是神仙手段吗？

    柯世清微微笑道：“谯爷爷！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们山长早在去年就造出了电，今年还打算在蓝田县造一座大型的发电站呢！这些事情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您稍微派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咳咳！这个本官可以作证！”

    这时，坐在左侧上首位置的高士廉忽然开口道：“本官虽在蜀地为官，但对于长安那边的消息，还是一直都有关注的！永安侯的确在去年，就已经造出电，并且还将之用上了战场，今年河南道世家叛乱，永安侯的电报机立了非常大的功劳！”

    高士廉有意无意地提到了前些时日的管城平叛，其内中深意，懂的人自然会懂！

    谯丰的双眸，微不可察地闪了闪，然后他笑道：“既然高长史也如此说，那谯某自然不会存疑了！都说永安侯是仙人子弟，虽然不知道真假，但光凭这份能够制造雷电的能力，端是无人能及啊！”

    “是啊！永安侯真是好本事！”

    “厉害厉害！”

    院子中的羌人，也都纷纷惊叹道。

    高士廉在蜀地为官的这一年多来，兴水利、办学堂、革除低俗风气，在民间拥有非常高的威望，现在亲自给李泽轩和柯世清站台，那他们自然是深信不疑了！

    柯世清见谯丰这时已有意动之色，便趁热打铁道：“谯爷爷，即便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但是世清敢保证，这座山上绝对没有神灵，这只是一座普通的磁铁矿山，不仅仅是咱们这里有，大唐的其余地方也有这样能吸引刀兵、雷电的矿山！

    唯一不同的是，咱们附近的这座矿山里面含有一种非常稀有、非常特殊的物质，我们山长非常需要它，谯爷爷若是能够说服族人、允许我们山长开采这座磁铁矿，到时候也会给周边的数万羌人，带来无尽的好处！”

    “什么好处？”

    谯丰沉吟片刻，问道。

    柯世清神情一震，连忙说道：“这自然好处多多了！在来之前，山长已经与我说了，这座矿脉的开采会全部雇佣当地的部落族人，工钱方面是其他矿场的三到五倍，大概一名矿工每天可以得到五十到一百文的工钱！除此之外，山长会出钱帮我们羌人部落修路、建学堂、开商铺，长安城那边精良的商品，以后我们这里全部都能买得到！

    谯爷爷您肯定还没坐过奇的别摸我、没吃过醉仙楼的啃的鸡、没喝过长安城的神仙醉、温柔乡吧？这些东西在长安都是供不应求，蜀地偏僻，自然不会流传到这边，可是一旦咱们的路修好了，山长就会号召商人在这边开设商铺，长安人能够享受到的精美商品，咱们足不出蜀地，也能享受得到！

    除此之外，山长还会将他在蓝田县所推广的先进种植技术，传播到蜀地！谯爷爷您应该听说过曲辕犁吧？这种人都能拉动的耕犁，就是我们山长创造的，除此之外，山长在种地方面也很有研究，有了他的技术，保证咱们部落的田地能够年年高产！”

    随着柯世清的一番讲述，院中的羌人，一个个都是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待他讲述完后，他们已经在下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了！

    “什么？永安侯愿意给矿工每人每天五十到一百文的工钱？那岂不是说咱们每个月光靠在矿场做工，就能至少得到将近两贯钱？”

    “不止矿场呢！永安侯还要给咱们修路，这修路肯定也要请人吧？到时候也能挣得不少工钱呢！”

    “嘿！你们真是目光短浅，只看到了这些蝇头小利！最重要的是永安侯要在我们这儿建学堂！如此说来，以后咱们家的娃娃岂不是也有机会跟柯家大郎一样学习神仙学问、变得有出息？这个可太好了！”

    “说的没错！你们刚刚没听高长史说吗？永安侯可是个神仙子弟，居然连雷电都能制造，他的学问岂能差了？”

    “啧啧！长安城的神仙醉、温柔乡，这些东西俺之前去成都府的时候听人说起过，千金难买一杯神仙醉啊！听说那滋味儿，凡人喝上两杯就醉了，当真是给神仙喝的酒！”

    “这么神奇？”

    “那可不？还有这曲辕犁，柯家大郎说的没错，这玩意儿的确是永安侯在去年就造出来的，去年长安附近大旱，庄户们犁地都犁不动，最后靠的就是这曲辕犁才赶上春耕啊！”

    “嚯！那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既然这座山不是神山，那就交给永安侯开采就是了！到时候咱们部落的人也能跟着受益，你们说是不是？”

    “没错！没错！既然不是神山，那还顾忌个啥？”

    这世上很少有不重利的隐士高人，最多的还是凡人，作为凡人，大家都要每天去为柴米油盐酱醋茶而奔波，柯世清将这座矿山能给羌人部落带来的巨大好处一说出来，院子里的那些羌人纷纷动心了，动心之后，都一脸希冀地看向谯丰，他们只是部落里面的小头领，最后做决定的还得是谯丰这个大首领！

    谯丰面露沉思，没有说话，估计心里面还在做着最后的权衡！

    高士廉见状，笑着说道：“永安侯自去年接管蓝田县之后，现在蓝田县的数万庄户，不说每人都家资巨万，但最起码每家每户都能吃得起肉、穿的起衣了，他们的小孩还能念得起书！此事可不是本官信口胡诌，永安侯治理蓝田县的政绩那是有目共睹，如今永安侯有造福蜀地之心，本官相信这是蜀地百姓之福！

    除此之外，当今圣上也十分重视蜀地的发展，半月之前，圣上已经将他最为宠爱的汉王殿下，改封为蜀王，并遥领益州都护府大都督一职，总领剑南道三十六州事务！蜀王殿下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永安侯的学生，他与世清师出同门，所以将来蜀王殿下一旦来益州上任，到时候咱们蜀地百姓的日子将会越来越好！”

    莫名其妙地扯到了李二改封李恪为蜀王这件事上，高士廉暗中对谯丰的警告意味不可谓不明显！以前朝廷虽然设立了益州都护府，但大都督的职位一直都处于空缺状态，如今终于有人领了这个大都督，而且这人还是李二陛下最为宠爱的蜀王李恪，这其中暗含的深意，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朝廷要开始着手治理蜀地了，若是有不开眼的人这时公然顶撞朝廷，那后果......

    谯丰不是笨人，他如何听不出高士廉话中的深意，他眸光一闪，沉默半晌之后，终于开口道：

    “好！既然永安侯拿出了这么大的诚意，圣上也对我们蜀地的百姓如此关心，而且世清你也验证了那座山不是神山，那老朽自然就没有继续阻挠的到底，永安侯只管派人开采矿山便是，咱们部落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再行阻拦！先前老朽不明事理，误伤了永安侯府上的下人，还请世清能代老夫向永安侯送上最为诚挚的歉意！”

    高士廉的话是压垮谯丰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谯丰做出了最为正确的选择！

    闻言，院落中的羌人都是大大地送了一口气，然后纷纷欢呼雀跃了起来。

    柯世清亦是大喜道：“谯爷爷深明大义，世清佩服！世清定然将谯爷爷的歉意带给山长！而且谯爷爷您放心，先前世清说的那些条件，修路、学堂、商铺，定然会一一落实，世清会留在这里，陪谯爷爷您一起见证咱们部落的族人过上富裕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