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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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经常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即便是行走的时候也是一样。大学时和朋友一起上街会突然抬起头问身边的人我们在哪,为此我还特意找我的内科老师,全面检查后我的内科老师建议我去找心理学老师。心理学老师让我不必紧张,他跟我说了一大堆类似登记、印象、提取、阻断的词眼。后来指着他桌上的电脑对我说,就好像这台电脑,虽然在我们看来是简单点一下鼠标,屏幕上的指针便动一下。这是所谓的前台操作,而电脑本身依然有着大量的程序在运作,就是所谓的后台操作。电脑经常会因为后台程序执行太多,前台程序反应便会变得慢许多,你点下鼠标可能要过几分钟屏幕上才有反应。如果换到人体我们的输入器官就是眼睛,而你的大脑之所以对于你眼睛输入的信号没有反应那只能证明你的后台程序运行过多。最后心理老师对我说,放轻松,不要运行那么多后台程序。

    其实那天心理学老师对我说的是:放轻松,不要那么多心事。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洒脱的人,却没有想到越是假装不在意越是容易纠结。不过心理学老师的话却让我释然,反正没有什么坏的影响,偶尔的系统停止响应也没有什么坏处。所以当我再有这种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陌生地的时候,我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了。

    我睁开眼却看不清四周,我没有马上有所反应,而依然低着头慢慢让眼睛适应这黑暗。脖颈和后脑依然有疼痛的感觉,但似乎并不严重,我并没有头晕和想吐的感觉。我的手脚都被绑住,但并不牢靠,随着意识越来越清晰,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因为我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也听到了那熟悉的呼吸声。我慢慢抬起头,虽然看不清但我却能感觉到叶小愁就蹲在对面黑暗中,她的眼睛如猫眼般闪着暗光。我坐直身体,周围突然亮了起来,光虽不强烈还是让紧闭上双眼,当我再次缓缓睁开眼睛时我看见叶小愁蹲在墙角,她的右手拽着根长长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连接着屋顶上电灯开关。叶小愁一次次扯动那根绳子,屋子里亮了又暗又亮,就这样叶小愁的脸在我面前出现、消失又再出现、消失。

    你知道这根灯绳为什么这么长吗?叶小愁再次点亮日光灯,她松开手灯绳高高弹起然后又重重落下,绳子的一端系着一根长长的铁钉,我注意到墙角满是划痕。

    每当我一个人呆在这屋子里时我就呆在这里,每一次拉动这根绳子我都会以为已经过了一天,每过一天我便墙上划一下,每划365下我便长了一岁,现在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有多大,只是你们还把我当小孩。

    我现在是坐在叶小愁家里的客厅沙发上。我慢慢坐直了身体,身上的绳子一点点滑落。叶小愁向我解释说她是怕我突然醒来会突然有情绪,她一边说一边看着我。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想说。叶小愁从角落蹭了过来,她双手扶着我的膝盖仰起头看着我的脸,又好像以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叹了口气说:

    叶小愁我们分手吧。

    叶小愁认真地看着我的脸,过了几秒后她笑了。她把脸埋在我膝盖里身体一抽一抽的,她笑够了才抬起头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老杜同志,头还疼吗?你别怕,没出血。你知道我是用什么打的吗?你肯定想不到,说完她又笑了起来,哈哈哈,是我的水壶。从你进这个楼时我就在楼下等你,等到你从楼里出来我才发现水壶里的水早已经冻成了硬棒,你害得我连水都喝不成,我就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我哪知道你那么不禁打,只是轻轻敲了一下就晕倒了,真的没使劲。我知道你现在一定特别生气,你肯定生气了,你别不承认,你嘴上不说你心里不一定多恨我呢。你别生气了,你知道我把你拖到出租车里多少容易,我还得骗司机说你唱醉了,你知道吗,你在车里迷迷糊糊的一直叫着我名字呢。我抬起头看了看叶小愁,叶小愁脸上马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不好意思了吧,别担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笑笑,你知道我把你背上楼有多累吗?我每上一节楼梯我都想松手把你从后背扔下去,你就看在我能坚持把你背上五楼也别再生我气了,笑笑吧。还不行呀,好吧大不了我让你也打一下,不过你可不能使劲哟。说完叶小愁低下头露出她的脖子,看着她的颈上高耸的椎骨又让我想起第一次在叶小愁家的那晚,我从叶小愁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又说了一句。

    叶小愁我们分手吧。

    叶小愁一直低着头,身子好像站不稳似的晃了晃,她的双手手指用力抠着我的膝盖,仿佛是想把它们插到我的肉里一样。我们谁也不说话,屋子里静的能清楚地听到厨房水龙头滴答的流水声,开始我怀疑那是叶小愁的眼泪落在地上的声音,她的肩头不住耸动,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我心中很不忍看到叶小愁这个样子,我想在女孩子哭的时候我应该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背,去抚摸一下她的脖子,可是就在眼前的双手却没有一点力量抬起。

    为什么要分手?因为我打你?你可以打回我呀。为什么一定要分手?

    叶小愁低着头,她的声音就像从山谷里传出来一样。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我不知道应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愤怒?但我并不为被叶小愁打晕而生气,不知为什么,反而被她打这一下子我倒感觉解脱;平静?可是我的心里却根本无法平静,我没办法告诉叶小愁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但是看着眼前的叶小愁我的脑海里却一直浮现另一个女人的身影,挥之不去。这让我感觉很可怕,我突然急于脱身,我不想再让自己如同在火中一样煎熬。我想扶起叶小愁,可是她的身体却故意向下坠,我不得不用力将她提起,本来在沙发上便使不上劲,而叶小愁又坚持用力向下蹲,结果我抓不住她,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得出她摔得很疼,我连忙起身想要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结果没有等我走近她,叶小愁一腿就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没办法保持平衡摔在了她的身上。我狼狈地想爬起,可是叶小愁却紧紧抱住了我的腰,几个来回下来我竟然满头大汗,最后当我放弃挣扎时才发现自己和叶小愁彼此都紧紧的抱着。

    我又重新被叶小愁按回到沙发上,只不过这一次没用绳子,叶小愁想找东西放在我头下,结果她家里除了枕头就再无其它。叶小愁嫌枕头太厚,找从身边找了一些衣服卷在一起垫在我脑后。然后又小心给我盖上被子。我说不用这样麻烦,叶小愁却坚持说病人就接受最好的照顾,却一点都不提我是因为她才这样的。把我安顿好后叶小愁就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厨房,五分钟后厨房里便传来炒菜的声音。我躺在沙发上有些无所措从,眼睛无意识地望着天花板上那条细细裂痕。这是我第一次面对恋爱中的问题,其实我并不确定我和叶小愁已经彼此和解,因为我知道问题依然存在。那些我们避开不用面对的问题其实如同墙上的裂痕,只会越来越明显而不会自动消失。我坐起身枕在头后东西落到了地上,我捡起来把东西打开才发现竟然是那件旗袍。

    这件旗袍虽然外层无比光滑,但翻开内层还是露出因为时间长久而破烂的线头。任何事情都有无法避免的两面性一样,就如叶小愁与她妈妈,一个是热情似火,而另一个却是如水般沉静。火近身了还会感觉热、烫会及时跳开,而被水浸了却要等到刺了骨才会知道。如果叶小愁喜欢是因为我们整天呆在一起,那么叶小愁妈妈的总总又是缘何而起。我从不相信像她那样的成熟的女人会喜欢我,而且叶小愁妈妈开始态度转变也正是从我和叶小愁在一起的时候。想到这我站起来伸手拉开挂在墙后幕帘,上一次因为是偷看,所以并没有看太清楚,只是觉得这样冰冷的房间里墙上贴满穿着旗袍照片的女人有着说不出的诡异。而这一次当我想再次看清楚时,幕帘后的墙上却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了。

    我转过身叶小愁正捧着一盘菜站在我的身后。我问她墙上的照片哪里去了,她一声不响把盘子放在餐桌上又走回了厨房,再次出来时手里拿着碗筷,她丝毫不理会我揭着幕帘站在那前,一直等到她坐下来时才对我说:来亲爱的,吃饭了。

    最终那顿晚饭我们谁都没有吃,后来我才知道叶小愁那天从早到晚都未曾吃过一点东西,她在悄悄跟着我。其实她那几天都呆在医院,我虽然一直在找她,也确信她离我很近,但就是没办法找到她。我问叶小愁为什么要避开我,叶小愁说她开始根本没有想过要避开我,只是在天台上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被我寻找的感觉很好,所才叶小愁才开始故意避开我让我找不到她,而她却悄悄地跟踪我,说是跟踪,但听起来更像是守着我,按叶小愁的话说我只想看着我干吗不想让我看到她。而对于这些我丝毫都没有察觉。叶小愁说无论是我在休息室里睡觉还是后来我去了主任家,她都一直守在我离我不远的地方,这样才不会找不到我。我问叶小愁知不知道我上午去了她妈的病房,叶小愁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她的眼睛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旗袍,我明白是她先去了她妈妈的病房偷偷拿走了旗袍,就在她离开时我和她妈妈回到了病房。等到叶小愁再回来找我时我正好又从她妈妈的病房中走了出来,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和她妈妈在病房里发生的事情。虽然费这么大心思拿来了旗袍,叶小愁却只是草草地把它扔在沙发上后来还用它垫在我的头下,我不明白这旗袍对于她们母女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再次追问叶小愁墙后那些照片,叶小愁的态度也如她的妈妈一样闪烁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