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嗯？”

    不同于以往被自己孙子称呼时的回应，这次，狄斯回应中带着些许疑惑，目光中也流露出一抹深邃。

    一样的事情，发生在维克身上，拉斯玛会认为维克被“精神控制”了，亦或者是被环境影响说了胡话，需要时间去慢慢清醒；

    可狄斯不会，他不会认为这是自己的孙子在对自己开玩笑，何况它并不好笑，甚至有点莫名其妙。

    最重要的是，狄斯清楚卡伦的性格，他的孙子，向来成熟稳重，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句话，似乎都经过深思熟虑。

    就在这时，天黑了。

    虽然屋子里依旧明亮，楼下还在继续聚餐的家人也一切如常，可书房的窗外，瞬间漆黑一片，失去了所有光亮。

    卡伦推开窗，他“看见”了一座黑色的铁幕，将整个罗佳市完全笼罩。

    12道光柱，彻底降临；

    12位神殿长老集体联手，完成了最为彻底的封锁。

    一杆巨型镰刀，代替了月亮挂在最上方，前后摇曳，是它，割离开了一切。

    那是它的本体，它被从秩序神殿中取了出来，这可是一件完整度极高的高品神器，早已融入秩序神教某些系统的体系，这也从侧面说明，神殿对这次行动的重视程度。

    “战争之镰……”

    “你见过它？”狄斯走到卡伦身侧，“看来，我的孙子还有很多经历，没有来得及对我说。”

    “爷爷，只能怪他们的动作，还是太快了。”

    “他们怕拉斯玛堵不住那扇门，所以很着急，现在，那扇门被彻底堵死了。”

    狄斯的话音刚落，爷孙俩人的目光透过这片漆黑，都看见了最高处的上方，拉斯玛的法身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那把巨大威严的镰刀。

    它在把守着秩序之门，以防止曾经通过它进入神殿的那位，再以一样的方式进来炸神殿。

    卡伦撸起自己的神袍袖子，手腕上逐渐浮现出属于【战争之镰】的印记。

    现在，战争之镰的精神烙印，还在自己灵魂深处的沼泽里浸泡着呢，当自己将秩序雕塑踩在脚下后，那把镰刀，就再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趁机搞事了。

    卡伦笑道：“他们把门堵了，却又相当于没堵。”

    因为没人知道，打开门的钥匙，就在卡伦这里。

    狄斯看着自己的孙子，说道：“你的准备，未免太过充足了。”

    “但好像没什么意义，因为爷爷您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那扇门。”

    “因为有更值得我在意的，比如你的那条狗，我相信老霍芬肯定给你留下了足够多的警示。”

    “是的，我都看见了。”

    “卡伦，你就真的不担心你的狗会挣脱你手中的牵引绳么？”

    “它是我的狗，但我没给它戴项圈，也没系绳子，我让它在我面前坐下，我告诉过它，可以随时背叛。”

    “唉……”狄斯笑着轻叹道：“看来，我白为我孙子担心了，自苏醒后，我还特意盯着它。”

    “爷爷，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及时对您说明白。”

    不过，卡伦心里也是有些惊讶，爷爷应该看出了凯文不仅被解开了封印，还恢复了一部分实力，可即使如此，他依旧能“盯着它”。

    他放任自己的孙子由着性子和宠物玩，自己则站在旁边，警惕地看着，防止宠物发脾气伤了自己孙子。

    “现在，告诉爷爷，你现在想要的是什么？”

    卡伦双手撑着窗台，漆黑的夜幕下依旧刮着风，吹动着他的头发：

    “爷爷，我不想要诸神归来。”

    ……

    普洱的火之神国内，浑身是伤的拉斯玛依旧保持着站立姿势，这里的岩浆并没有将他完全吞噬；

    并且，伴随着战争之镰更替了守门位置，拉斯玛的法身得以回归，使得其在这里的境遇变好了不少。

    他已经可以在被动防御的基础上，开始些许程度的反击了。

    普洱这边倒是乐于见到这种互动，她打得更开心了。

    凯文持续给普洱进行加持，丝毫没有倦怠和不耐的意思，像极了带着妹妹坐旋转木马的兄长。

    只要她高兴，它就满足，这就是它的快乐来源。

    双方又一次的术法对轰后，有了法身加持的拉斯玛成功打出了一记平手。

    虽然现在的他显得无比狼狈，面部大面积烧伤，却依旧露出“狰狞”的笑容说道：

    “很抱歉的通知你，你的快乐时间，看样子是快结束了。”

    凯文闻言，轻轻抬起头，露出了矜持的笑容。

    普洱则一边举起火剑划拉出下一道术法一边回应道：

    “同样很抱歉地通知你，小拉斯玛，这个结束之后，将会是更大的快乐。”

    ……

    一束光投射到了街面上，显露出一道发光的身影，在下一个瞬间，他就出现在了13号的院门口。

    与此同时，卡伦肩膀上的符文印记，发出了微弱的光芒，这是乌孔迦不久前亲自留下的。

    狄斯说道：“看来，你这位老师，确实很关心你的安危。”

    卡伦笑道：“有关心，但不多，不过也算很不错了。”

    他说如果自己有危险的话，兴许会提前下来救自己，现在，他确实是提前下来了，可来的，只是一具投影分身。

    在这个级别的战斗中，这种分身根本就不具备丝毫影响局面的能力。

    与其说他是来接应自己的，倒不如说他是来查看拉斯玛状况的，毕竟普洱的出手，让这边凭空多出了一位“长老级”的对手。

    事实也的确如此，站在门口的乌孔迦根本就没有迈进去的打算，而是抬起头，听着上方不断传来的沉闷雷声。

    每一记雷声，都可以理解成拉斯玛的一次挨揍。

    乌孔迦在记录坐标，感知节点。

    他和拉斯玛从未进行过联络，但却自然而然有一种默契。

    ……

    “他是来接少爷的么？”站在广播电台大楼天台上的阿尔弗雷德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迪克诺回答道：“他是来侦查的，拉斯玛的法身回归后，雷声的频率就出现了变化，拉斯玛在通过这种方式传递讯息，以便接下来长老们正式进攻时，破除这神国防御。”

    阿尔弗雷德感慨道：“连挨揍都能被这样利用起来，可真有意思。”

    迪克诺说道：“他们已经属于这个时代的巅峰精英存在了，这只能算是正常发挥，可惜，这种发挥却只能用在我教的内战中。”

    “没有什么好可惜的，没有经历内部斗争和净化的队伍，也很难对外保持足够的竞争力，这都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阿尔弗雷德先生，你觉得斗争的结果会是好的么？”

    “这要看少爷和我们那位大祭祀的了，我想，我们的大祭祀现在应该也在关注着这里。”

    ……

    “爷爷，我现在要去指挥我的军团来进攻您了。”

    卡伦整理起自己身上的神袍，让它变得灰暗和普通。

    “卡伦，你似乎忘了告诉你的进攻对象，具体该怎么配合你。”

    “爷爷您苏醒时想要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好了。”

    “我与他们有过契约，现在，是他们毁约了。”

    “是的，毁约的一方，无论承受了怎样的代价，都是应得的。”

    “你确定这是他的想法么？”

    “这是我的想法，但我觉得，大祭祀应该也乐于看见这样的场面，所以，您不用留手，也不该留手了。”

    “这句话，你似乎更应该对你的狗说，它现在才是真的在留手。”

    “可是，在我眼里，我的爷爷，才是最强大也是最无所不能的存在。”

    “确定么？要知道，神殿这帮家伙，至少是真心期待秩序之神降临的，无论是从信仰角度还是利益角度出发，他们都是最忠诚于秩序之神的人。”

    “可是，信仰什么时候能和利益并列了？他们到底是忠诚于秩序之神，还是忠诚于自己能够成神的机会……以及沐浴在神辉之下的美梦？

    他们啊，不过是举着忠诚于神的旗帜却做着反对神的事。”

    “你笃定，那位妓女养大……唉，你笃定那位也是这样想的么？”

    “我笃定。”

    狄斯闭上眼，点头道：

    “我知道了。”

    “爷爷，你知道么，离家这几年，我又翻了很多遍《秩序之光》，它向我描绘出了一个在秩序光耀之下的一个美好世界模样。

    我曾去努力寻找这个世界的痕迹，后来才发现：

    这本书，虽然记录的是过去，但是歌颂的，却是现在。

    我喜欢这个世界，正因为我见过太多教会的手段以及他们圈养的小世界，所以我不希望那些阴影角落里的恶心肮脏会在未来某一天，成为所谓的主流。

    所以，

    应该用最有力的巴掌，把这群降临派的脸，给狠狠地抽回去。”

    卡伦走到门口，打开书房门。

    依旧留在书房内的狄斯开口问道：

    “对了，孩子，瑞蓝大区管理处撤了我的职没有？”

    “没有。”

    “那我现在，还是罗佳市的秩序审判官？”

    “是的，没错。”

    “那，卡伦部长，你给我下达命令吧。”

    卡伦回过头，看着自己的爷爷，他原本以为爷爷是在开玩笑，可他却没从爷爷脸上看出丝毫开玩笑的神情。

    “狄斯审判官，外面有一群本教信仰迷失者出现在了你的辖区，请你即刻处理。”

    “好的，我的部长大人。”狄斯从书桌上拿起那本《秩序条例》，“我会去审判他们。”

    卡伦走出书房，将门关闭时，却又像是记起来什么，留着一道门缝说道：

    “爷爷，您别忘了去补领这几年的津贴，我在约克城大区做了基层神官福利改革，瑞蓝大区虽然提得没维恩大区多，但应该也比以前涨了不少。”

    “好的，我会的。”

    卡伦走下楼梯，经过二楼时，对小康娜招手，小康娜离开餐桌，跑到卡伦身边，牵起卡伦的手。

    “叔叔，我要出去一趟买点东西，顺便在街上逛一逛。”

    梅森叔叔站起身，拿出灵车钥匙：“来，我开车载你去逛逛。”

    “不用了，爷爷刚醒，待会儿有话要对大家说，他让你们在这里等着。”

    “哦，好的。”

    梅森叔叔马上坐了回去。

    在这个家里，狄斯的话是最有用的，哪怕狄斯沉睡了几年，这一点依旧没有改变。

    卡伦和小康娜走到一楼，却看见一楼角落椅子上，坐着一个老人，面色阴沉。

    “霍芬爷爷？”

    在听到这声“爷爷”的称呼后，老人的脸当即由阴转晴。

    卡伦心里很是吃惊，即使他刚从狄斯口中已经知道霍芬先生“又又活了”。

    “您怎么不声不响地一个人坐在这里，爷爷？”

    “你没察觉到我很正常，谁会在意一本书的变化呢？”

    “所以，您现在……”

    老霍芬指了指屋外方向：“我现在，和外面那家伙，差不多的状态。”

    所以，霍芬先生是成器灵了，是什么东西的器灵？

    “恭喜您，霍芬爷爷。”

    “你去对外面那家伙说句恭喜试试，你看看他会不会高兴？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还有，臭小子，我不是叫你千万不要给那条狗解封的么，你怎么回事？”

    “这是我和它的交易，也是它的付出所应得的奖赏。”

    “呵呵呵，和邪神做交易，你疯了么？”

    “暂时还没有。”

    “祂可是秩序之神亲自判定的邪神，你确定你能驾驭得了祂？哪怕祂现在看起来，确实是在为你爷爷挡着人。”

    “目前还是确定的。”卡伦对小康娜说道，“叫曾祖父。”

    小康娜马上向老霍芬行礼：“霍芬曾祖父，你好，我是康娜。”

    老霍芬看了一眼小康娜背着的书包，他的目光，似乎能够穿透守护者之盾的阻隔，然后，看见了里面的很多书和作业本。

    “是个爱学习的龙……孩子，等这次事情过去后，我来考究一下你的功课学业。”

    小康娜：“……”

    “霍芬爷爷，我爷爷在上面。”

    “好，我知道了。”

    “您上楼时，要注意……”

    “梅森他们看不见我，我原本以为你也看不见我，可你却看见了，你小子的灵魂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遗传吧。”

    “呵呵。”

    ……

    院门口，乌孔迦转身，准备离开，他已经确定好位于该处区域特殊结界的讯息，待会儿正式动手时，可以一举破开，将拉斯玛接应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里面的玄关门被打开，卡伦走了出来。

    “他居然放你出来了？”

    “你似乎很意外？”

    “怎么会，为父心里一颗石头终于落地了。”

    “你可以继续。”

    乌孔迦伸手，放在卡伦肩膀上，下一刻，他带着卡伦和小康娜出现在了罗佳市路碑处。

    “怎么样，你这位大祭祀的特使代表，得到想要的谈判结果了么？”

    “你希望得到哪种答案？”

    “什么答案都无所谓，神殿需要确立自己的威严，洗刷掉身上的耻辱，而我，也要得到我想要的那个东西。”

    “祝你成功。”

    “感谢你，儿子。”

    乌孔迦的投影分身消散了。

    随即，罗佳市内，12道巨大法身，开始集体向中心区域推进，磅礴的威压，完全集中向了那栋别墅。

    乌孔迦的声音，如同雷霆轰鸣，在空中响起：

    【“叛教者，认罪吧。”】

    小康娜掰着手指头数道：“他还是差了辈分哦，应该喊：爸爸，认罪吧。”

    卡伦摸了摸小康娜的脑袋，拿出令牌，下令道：

    “军团，立即全体后撤。”

    卡伦抽出一张术法纸，寄言：“黛那，帮我回禀大祭祀，谈判顺利，对方愿意合作。”

    随即，纸张一丢，化作黑乌鸦飞了出去，它将飞到军团通讯营，黛那就在那里，会通过通讯营的通讯阵法，直接将这一则消息汇报给大祭祀。

    紧接着，卡伦闭上眼，开始呼唤和自己有着共生契约关系的普洱：

    “普洱，把拉斯玛给我留下，另外，让凯文不用忍了。”

    最后，

    卡伦轻轻抚摸自己胳膊上的印记：

    “给我，让开。”

    灵魂深处的沼泽中，战争之镰还很傲娇地轻轻摇曳，似乎没听到卡伦的命令，而这时，已经大半变成卡伦模样的饿瘾雕塑，对着它抬起了脚。

    下一刻，

    天空中的战争之镰不仅脱离了秩序之门的虚影，放弃了自己的把守职责，还对着下方12位神殿长老借着自己凝聚出来的封锁铁幕就是重重地一击！

    “轰！”

    铁幕当即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碎裂纹路。

    然而，还没等神殿长老们对这一惊变进行反应，他们正包围的位置中央，恐怖磅礴的神威忽然降临！

    一尊体格庞大的巨人就这么凭空出现，神殿长老的法身和他的体形比起来，竟然显得无比袖珍。

    而他那颗锃亮的光头，更是直接顶在了铁幕上，将其彻底击碎。

    他的双手探出，一只手一个，抓住了两个神殿长老。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

    “狄斯，你看看，这都是你孙子做的好事。”

    老霍芬出现在了狄斯的书房里埋怨道。

    狄斯回道：“他也是你的孙子。”

    老霍芬马上自我纠正：“你看看，这都是我们孙子做的好事。”

    狄斯没再说话，而是默默地换上审判官神袍。

    “现在，他真的把邪神放出来了，我是很好奇，邪神要是失控了怎么办？你们秩序神教的内战，要以生灵的天灾作为背景么？”

    “祂有证的。”

    “什么？”

    “审判所给服役异魔的证。”

    老霍芬：“……”

    狄斯穿好了神袍，将《秩序条例》夹在胳膊下：“好了，现在我要去工作了。”

    “什么工作？”

    “审判官的工作。”

    狄斯飞出了书房，来到了夜空中，他的目光扫向秩序之门，又扫向那些在神威之下仓惶后撤的神殿长老们，然后低下头，翻开手中的《秩序条例》，很平静地念诵道：

    “经查实，你们出现信仰迷失现象，根据《秩序条例》第七卷第三章第二条，现宣判对你们进行教育惩戒。”

    宣读完后，狄斯将书闭合，然后双臂交叉于胸前，按照惯例要进行收尾祷告，只不过这次，他停顿了一下，但最后，还是一脸严肃地祷告道：

    【“赞美……我养大的秩序之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