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螳螂捕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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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光复,这里有无数金银财宝,美女楼房,好汉们一个个如惊弓之鸟,在生命与财产面前,选择了前者,军统特务一个个如狼似虎……

    胡蝶知趣地回避了,毛人凤才道:“雨农,大事不好了,这会校长打算让你做替死鬼。”

    戴笠吃了一惊,从沙发上跳起来叫道:“你说什么?”

    毛人凤道:“这回校长准备除去毛泽东,可又不愿担风险,准备由你动手杀了后,再一口咬定这事与他无关,是你背着他干的,然后把你杀了代他受过……”

    戴笠的头“嗡”地晕乎了半分钟,清醒后才喃喃道:“校长怎么会这样对待我呢!”

    毛人凤道:“这有啥奇的?他是领袖,你是他手下的一个兵,必要时让你送死,他认为是天经地义的,比如你对待手下——”

    戴笠忙挥手止住,摇头叹道:“毛万里说江山县地势南高北低,雨水一泻千里,养不住大鱼,大人物都难以善终,没想到这样快就应验……”

    毛人凤道:“雨农兄先别向那方面想。越想越完蛋得快,听我说一句,比如人从生下来那天起,就注定了有死的那一天,我们总不能因为会死而不珍惜属于自己的日子吧?”

    戴笠细细品味毛人凤的话,觉得有理,咬咬牙道:“好罢,我们先想想对策,争取属于我的日子。”

    毛人凤点头,认真想了想,道:“校长的野心既然已经被我们知道了,何不来个将计就计,不杀毛泽东不就得了?”

    戴笠说:“这不行,他给我的任务故意抗拒,以后会更恨我。”

    毛人凤为难道:“那又该如何办才好?”

    戴笠想了想,生出一计来,附着毛人凤耳朵如此如此,毛人凤连连点头称好。

    沉默了片刻,戴笠说:“对了,善才,这情报你是从哪里探听到的?”

    毛人凤道:“是一个神秘的人告诉我的,说戴先生如果要杀毛泽东,他也马上完蛋。我不信,追问他。他说信不信由你,那顾学会就是蒋介石派去在成事之后负责杀人灭口的。这样我才信了,因为顾学会这些天一直跟着你。”

    戴笠说:“这个神秘的人又是谁呢?”

    毛人凤道:“他不肯说,说完就走了,以后再未露面。”

    戴笠说:“校长的机密除了……不不,不可能,他怎么会呢?万一是他走漏风声,那他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

    毛人凤道:“若认真分析,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保护毛泽东!”

    戴笠一拍大腿,道:“这就是了!”转而又摇摇头,自言道:“不,不,他为什么要救毛泽东,莫非他与共……不不不,不可能的!”

    毛人凤道:“想不通就不要去想,反正救自己的命要紧,快加紧行动。”

    戴笠还在钻牛角尖,自言,校长的绝密除了夫人和陈布雷,其余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毛人凤还要与戴笠说话,里面传来了皮鞋踩击地毯的回声,胡蝶身着粉红色睡袍徐徐走过来,见毛人凤看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壁钟。

    毛人凤是个明白人,知道这是逐客令,忙起身告辞道:“雨农、瑞华,局本部还有事情,不陪了。”

    胡蝶道:“毛先生急啥呀,不多坐会儿?”

    毛人凤满脸堆笑道:“不了,不了,下次来。”

    送走毛人凤,回到沙发上坐下,胡蝶双手搭着戴笠的肩胛,柔情万种。

    戴笠本是风流情种,因此时想着性命攸关的事情,心里没一点激情,但还是将胡蝶揽在怀里……

    柔和吊灯下,室内的摆设一派富贵荣华,戴笠一抬眼,猛见对面墙壁上一幅画,立即脸色大变,推开胡蝶,气咻咻地挂电话。

    “喂,沈处长吗?给我过来一下!”戴笠打完电话,气咻咻地在室内走来走去……

    一会沈醉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问道:“戴先生,有什么急事?”

    戴笠指着墙上的画道:“你为什么把这种不吉利的画挂在我这里!”

    沈醉被弄得莫名其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原来是一张,分辩道:“那是画的两千年的历史故事,有什么不吉利?”

    戴笠更生气了,道:“我就是不爱历史这一段。要画为什么不画刘邦的大风起兮云飞扬?不是更可以显出一个人得意时英雄气概?而画这种穷途末路倒霉像!还不快给我摘下来!”

    沈醉只好搬了椅子去墙上摘。

    原来自戴笠发迹以后,也像所有的暴发户一样,喜欢风雅,便要沈醉找当代有名的书画家写些、画些装裱墙面。最初是弄了两张徐悲鸿画的马戴笠很喜欢。过了一段时间,他感到画家没有给他提上名字不光荣,于是令沈醉撤了。沈醉只好照办,又弄了几幅吴雅晖、戴季陶的字,写上“雨农将军惠存”,后来,沈醉又买了一幅柳子谷画的,还请他写上“戴雨农将军法鉴”,客人见了都称赞画得好,所以挂到神仙洞里来了。如今在这情绪低落时方发现他是不祥之物。

    沈醉取走后,戴笠吩咐道:“以后柳子谷再来找我,你给我轰出去!”

    戴笠按自己想好的计谋,令舒祥林去中共办事处狙击,开枪后,又命令把舒祥林当场打死,然后向蒋介石报告……

    后来,经查实,被打死的是廖忡恺先生的女婿,中共办事处秘书李少石。1945年10月11日,毛泽东安全返回延安,戴笠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又逃过了一劫。

    毛泽东回到延安,根据和谈期间蒋介石的态度和做法,发表了著名文章,其中一段是这样写的:“……比如一棵桃树,树上结了桃子,这桃子就是抗战胜利的果实。桃子该由谁摘?这要问桃树是谁栽的,是谁挑水浇的?蒋介石躲在山上(山洞官邸),一担水也不挑,现在却要把手伸得老长老长的摘桃子……”

    话说戴笠此次奉命回重庆负责毛泽东的“安全”工作,此时,毛人凤也发了一份密电,报告CC系陈果夫等人正在策划酝酿与军统争夺战后的警察系统和肃奸方面的权力。

    现在毛泽东已离开重庆,此事便成了当前的头等大事。戴笠问道:“这情况是你从何处得到的?”

    毛人凤道:“是我们安在CC里头的内线密报的,说陈果夫那段时间天天往山上跑,具体情况你上山度探校长的态度便可弄清。”

    戴笠点头道:“我正要为上海接收的事找他。局本部的工作你一个人担当行了,不是特别重大的事不需向我汇报,你可自行做主。我信得过你,将来等我当了海军司令,这军统局你要替我好好守着!”

    毛人凤点点头,目送戴笠匆匆而去的背影。

    戴笠来到蒋介石官邸,蒋介石正伏案一份一份签署文件,陈布雷一件一件叠好,分好类装好卷宗。

    见着陈布雷,戴笠想起的不再是关于他送女儿给蒋介石当情人的谣言,而是那个向毛人凤密报蒋介石要用他的命换毛泽东的神秘人物。心想:万一陈布雷和共产党有联系,那可是……但凡蒋介石知道得更多!他不禁打一个寒颤。

    一会签署完毕,陈布雷朝戴笠笑一笑,算是招呼,然后夹着宗卷出去了。

    蒋介石掷笔道:“重庆的事完了,你不是说去上海么?”

    戴笠打一个立正道:“是的。”

    蒋介石不悦道:“那你来干什么?”

    戴笠忙从腋下夹着的公文里拿出一份文件来,恭恭敬敬呈过去道:“我是来送这份材料的。”蒋介石看都不看道:“什么内容?”

    戴笠说:“是我向你推荐的上海、南京、北平三大中心城市的警察局人选。”

    蒋介石挥挥手道:“不用你推荐了,我已任命钱大钧为上海市长、宣铁吾任上海市警察局长;南京的警察局长也派了宪兵司令部参谋长韩文焕担任;北平市警察局长的位置我刚签署——”

    戴笠急问道:“是谁?”

    蒋介石说:“CC系的陈焯。”

    戴笠听得呆了,原计划这三大城市的警察局长人选都由他的亲信担任,没想……戴笠像喉咙时长了鱼骨,上不来也下不去。

    蒋介石说的那几个人,钱大钧是蒋介石的嫡系将领中的八大金刚之一,是经常爱在戴笠面前摆资格的前辈军人,对戴笠一向无好感;宣铁吾是戴笠的死敌,他们两人联手,将给军统在上海的活动带来不利。蒋介石安排这两个人与戴笠做对是何用意了?

    还有,任南京警察厅长的韩文焕,此人是康译的亲信,与戴笠亦素有结怨;至于任北平警察局长的陈焯,很明显是陈果夫搞的鬼,有意安排他的心腹……

    本来这次戴笠回重庆,实现他的“两抢”计划也是主要目的之一。这“两抢”即一抢沦陷区各中心大城市的警察局长职位;二抢全国的肃奸大权。并且对各大中心城市的警察局长人选取已作了安排。尤其是上海、南京、北平三大中心城市的候选人不仅已安排,还亲自面谈过。没想到蒋介石会来这一招,打他个措手不及。

    戴笠愣了很久,蒋介石见他傻瓜一样不说话,道:“我就这样安排好了,你还有什么想法没有?”

    这个时候就是想法再多也无以可说了,戴笠抑住伤心的表情道:“没有,一切听从校长安排。”

    蒋介石说:“没有就好,还不给我滚!”

    戴笠站着不动,这一遭失去如此之多,如果不捞一点什么,心理上说什么也难以平衡,于是趋前一步道:“报告校长,学生不急着走,还有一事禀告。”

    蒋介石不耐烦道:“说!”

    戴笠说:“校长安排的警察局长人选学生虽无想法,但肃奸这项工作非同一般,如果交给别人,他们对汉奸的内情不熟,难免出现误差,这事我们军统从抗战开始到结束,情况可谓了如指掌,工作起来——”

    蒋介石摆摆手道:“不要讲了,这工作很重要,你要好好去干!”

    戴笠一喜,这回总算有点失而复得的安慰,进一步道:“还有,中美所合作很快就要结束了,这些年来,梅将军和美国海军确实倾注了不少心血,也做出了巨大成绩,现在还留下大量器材、设备,校长是不是抽个时间去——”

    蒋介石说:“这个我有安排,不要你说。”

    戴笠又是一喜,蒋介石如是说了等于已经接受了建议。虽然警察局长的位置落入了他人之手,但全国警察总监的位置还空着,如果让蒋介石视察中所,一定让他观看中美特警班的表演,那样就可以向他显示这方面的强大,再乘机提出兼任警察总监。

    这一遭上山总算有失有得。回来的路上,戴笠越想越感觉到有人在后面搞他的鬼,这更证实了毛人凤说的话,CC系确实在与军统争夺肃奸和警察系统的权力。

    回到局本部,戴笠和毛人凤提及此事,两个人一阵沉默不语。

    一会,戴笠说:“这事也不能全怪CC系或别的人捣鬼,起决定因素的还是校长。”

    毛人凤道:“我也是这样认为。”

    戴笠叹道:“自十周年‘四一’大庆以前,校长对我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对我的建议一向很重视。今天的情况你不知道,我把三大城市的市长、警察局候选人名单呈上去,他看都不看一眼,当时我心里……”

    毛人凤道:“这滋味我尝过,很不好受。”

    戴笠内心里仿佛有一口恶气太大,总是找不到突破口,愤愤道:“其实我也不是傻瓜,从一开始校长怎样待我,我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特务处刚成立,他就让CC抑制我、这还不够,还安一个郑介民在我身边,到抗日战争时期,眼见郑介民被我架空,中统也不是我的对手,于是又在我上面设立个侍从室第六组,指出唐纵来控制;到了抗战中期,干脆把唐纵扶为帮办,事事都箝制……”

    毛人凤点头道:“这倒是校长的一贯做法,在他的下面,总是设法不使某一个部门过分强大起来。”

    戴笠喃喃道:“现在我的势力已经无孔不入了,真猜不透他又会用什么招数来对付。”

    毛人凤道:“他不是用陈果夫的CC来对付么?”

    戴笠长吁道:“若是这样倒也好对付,怕的是在CC之外,校长还——”

    毛人凤若有所惊地点头道:“这一次的毛泽东暗杀事件……他不是要你做……他既然存心要你死,就不会仅限于这一次。”

    戴笠说:“嗯,很对,今后你多注意这方面的情报……”

    两个人正说着,外面有人报告。

    戴笠抬起眼,见是王一心,不悦道:“你不好好在上海呆着,过来干什么?”

    上海实验区长王一心道:“报告戴笠先生,我来向你汇报上海的情报。因怕电报说不清楚——”

    戴笠说:“别噜噜喏喏,快讲!上海的情况怎么了?”

    王一心道:“上海现在的形势很糟,对我们十分不利。”

    戴笠一愣,身子前倾,做认真状。

    王一心道:“新任上海市警察局长宣铁吾已赴任,一来就对新闻界发表讲话,表示不搞接收,要整顿风气,大有来者不善的意思;还有新任上海市长钱大钧也率领大批随员赴沪指挥接收了;另外,汤恩伯的第三方面军也由美国空军运输机紧急空运上海,一方面受降,一方面抢收;9月5日,何应钦的陆军总司令部之下,成立了党政接收计划委员会,下设党团、经济、内政、财政、金融、外交6个组,野心显然是要囊括沦陷区的所有接收方面,对上饶更是虎视眈眈——”

    戴笠急道:“那你们怎不抓紧时间抢?”

    王一心道:“来不及了,上海的潜伏特务、地工人员,流氓地痞还有被策反的伪军配合蜂涌而来的国民党将领、要员,在上海大肆抢劫,大量的现金、物资、汽车、住宅、机器,被一批批来路不明的人抢得差不多了!”

    戴笠急得拍案而起,学蒋介石的口吻骂了一句:“娘西匹!你们这些饭桶,没一个有用,非要我亲自出马不可。你马上回去,我明天就到,你、程克祥、还有邓葆光三个人来机场接我,滚!”

    王一心唯唯退出后,戴笠摇摇头对毛人凤道:“原以为还可在重庆多呆几天,现在不行了,今晚我回神仙洞去一下,你代我向校长说明,我马上去上海布置肃奸工作,还要协助政府清查逆产。对了,我吩咐的那件事千万不要忘记,如有发现,火速报我!”

    毛人凤道:“这个雨农兄放心,你快点回去,瑞华又要生气了。”说着,向戴笠挤眉弄眼。

    戴笠亦咧嘴邪笑。

    1945年9月上旬,戴笠从重庆乘专机直飞上海。飞机钻入雾中,当进入上海天空,天气骤变,大雨倾盆。

    飞机降落,停稳,机场人山人海,贾金南率领一干警卫人等将戴笠拥下飞机。

    戴笠在贾金南的雨伞护罩下边走边望,道:“王一心他们怎么还没来?”

    一连说了几句,也没人答,前面开道的警卫人员大声叱骂着谁,为安全起见,贾金南很焦急,大声对手下道:“你们看见王一心来了没有?”

    尽管贾金南的嗓门不小,但经过雨声的过滤,他们仅能听清,回道:“没见——”

    戴笠皱皱眉头:“这帮饭桶,我非整死他们不可!”这是他第一次受部下冷待,很恼火。

    这时贾金南手一指道:“老板,那里有熟人,我们何不上车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再说?”

    戴笠顺着贾金南手指的方向,果真发现机场停了一辆车,车主是他过去认识的战前法租界捕房探长贾德田,于是疾步过去,跳上了贾德田的车子。

    贾德田非常高兴,关好车门,回头问道:“戴先生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戴笠略作思考,道:“刘吉生公馆。”

    贾金南把雨伞上的水沥干,道:“老板,程克祥不是为我们布置了盛老四的花园洋房么?”

    戴笠心里窝了一肚子火,也不理会贾金南。

    刘吉生是上海企业银行的总经理,抗战后迁往香港,因和宋子文的弟弟宋子良是同班同学,介绍认识戴笠,并被戴笠委任为西南运输公司副总经理。

    刘吉生见老板驾到,喜不自禁。贾金南小声对他道:“老板本身有几处公馆,还有他的好友杜月笙、唐生明想邀他住,可他选中了你家。”

    正在刘吉生得意忘形,以为有机会讨好老板之时,戴笠说:“刘吉生同志,你马上给我打个住处,要求保密、幽静、来人少,我准备就用它办公。”

    刘吉生这才知道自己在自作多情,只好介绍他的侄儿伪日用品联营公司负责人刘念义有一处公寓。

    原来戴笠在工作上处处爱出风头,争强好胜,唯恐天下人不知。但在行踪上却喜欢独来独往,轻装简从,飘忽诡秘,神出鬼没。他深知自己一生杀人如麻,仇家遍布天下,只要自己稍一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灾。因此,他一向对自己的行动保密很严格,除毛人凤、贾金南之外,即便是局本部的处级大特务也不知道,每到一地,也只是临时通知对方被点到的几个大特务到机场迎接。尤其他的住处,总是七转八折,弄得谁也不知他到底要住哪里。

    离开刘吉生之前戴笠给王一心挂了个电话,令他火速过来,然后又令刘吉生开车送往刘念义公寓。

    再说王一心从重庆飞回上海后,立即告知程克祥、邓葆光,说老板明天到,上午由仨人一起去机场迎接。

    程克祥是戴笠出于策反周佛海的需要破格提拔的,加之长期在沦陷区工作,与戴笠仅有的接触就是给周佛海送信到重庆的一次,因而不了解戴笠的性格和为人。这一次戴笠到上海,程克祥存了私心,想利用这一般官场讨好长官的手腕,以找为由,将邓安置在京沪区机要室坐等,自己却开车单独到江湾机场迎接,本意是想独占头功,见面就给老板一个好感。哪里知道戴笠的卫士都是一些无比机警骄傲的家伙,他们都不认识程克祥,况又没有见到一向熟悉的王一心、邓葆光同来机场迎接,当即如狼似虎地把程赶开,连接近警戒线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能见到戴老板。程克祥到此方知自己做下蠢事,等到他回头带上王、邓再到机场来找时,戴笠已经失踪。无奈派人只得分头去找。王、邓长期在戴身边工作、素知戴笠最恨办事不牢靠的家伙,往往一个特务只要有一件事落在戴的手里,这个特务一生的前途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王一心、邓葆光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地,程克祥没想自己弄巧成拙,徒劳地四处寻找。

    王一心俩人一会后在办公地接到戴笠从刘吉生家打来的电话,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赶紧驱车直奔刘念义公馆。

    这是一座花园式的洋房,典型的欧式建筑风格,环境幽雅。

    王一心的车开入车库停妥,早有戴笠的警卫人员上前道:“老板在楼上等你们。”

    由前门走入大厅,房内豪华宽敞,戴笠在客厅里一眼见到王一心两个,立即拉下脸来,道:“你们还知道我呀,我昨天是怎么吩咐的?”

    王一心望望邓葆光道:“这事于我们两个无关全是程克祥捣的鬼。”

    邓葆光道:“是这样的,我俩被他骗了。”

    戴笠听邓葆光述完经过,气得牙齿打颤,欲破口骂程克祥,程克祥闻讯随后而到。

    程克祥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垂头而立,不敢出大气,眼睛盯住地毯上的花格……

    戴笠的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把满脸怒气咽进肚子里,转化冷冷道:“你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王一心替程克祥打了个寒噤,知道他这辈子的前途已被老板那句话做了结论。

    戴笠避过程克祥的话题,转而对王一心道:“今天我要在这里设宴请梅乐斯将军。他喜欢吃湖南菜,你去转告唐生明一声,让他带上厨师快点过来。”

    想到梅乐斯要提早回国,戴笠感觉两个人的命运有点类似。

    根据合同规定,抗日战争取得胜利后,中美合作组就应该结束。可戴笠和梅乐斯认为,这次亲密的合作,任务还没有完。因为合同以外的工作只进行了一部分,即帮助军统抢先进入各大城市。除此外,对训练反共特务和继续帮助军统全力与共产党作斗争的任务还没有完,双方均依依不舍,很有继续合作下去的必要,无奈美国陆军对梅乐斯恨之入骨,正在施加压力。

    美国陆军仇恨梅乐斯是由来以久的。自梅乐斯来华与戴笠接触之后,发现军统这个庞大的特务组织,不仅有种种强大的特权,而且机构遍布各地,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美国所需要的一切。梅乐斯的这一发现,立刻引起陆军方面的注意,海军立即明令宣布:美国驻华的海军有关机构,乃美国太平洋舰队的一个工作单位,应在舰队总司令直接指挥之下作战。这项宣布,目的很明显,中美所应当由海军单独控制,其他单位不能过问。

    海军这一宣布,反而造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相反结果。陆军原来还不太注意,这样一来,便通过驻华武官等深入了解,得知这是深入中国各地的大好机会,决不能让海军独占,因此也马上来一个声明:凡是在华美军一切机构,均应受美国中印缅战区司令部节制并接受美国参谋长之统驭。当时的参谋长为马歇尔,他从一开始就反对中美所成为一独立机构,直接由海军来指挥。

    另外一个想控制中美所的是美国战略业务局局长杜诺万,这个局原来是由美军情报协调处改级扩充为两个机构,军事情报局与战略业务局。杜诺万一向与陆军方面较为接近,所以对陆军想控制中美所,不但极力赞成,而且希望借机把中美所置于战略业务局的掌握之中。中美所刚一成立,他就加派梅乐斯为战略局驻远东代表,先行控制梅乐斯。

    杜诺万这一如意算盘,立刻遭到美国海军部和戴笠的反对。杜诺万便请陆军出面,向梅乐斯提出要派遣一批教官来华,协助中美所训练军统所控制特务武装,还企图在西北另行建立据点,并派出马纳斯与约翰·海登博士等来华。梅乐斯立即告诉戴笠,认为杜诺万派人来不先征求中美所同意,坚决不接受,结果陆军方面准备好一些教官等,均只好半途回去。杜诺万并不因此罢休,所以一九四四年中美所签订第二次补充合同时,他便作为美方主持人,企图以战略取代海军情报署来控制中美所,并推荐战略的柯林校为中美所美第二副主任,也为梅乐斯与戴笠所拒绝。

    魏德迈继史迪威尔出任中印缅区美军司令后,他对中美所与军统不但歧视而且成见很深,他极力主张将中美所置于战略局指挥之下,应使中国人退居被支配地位,对中美所主任由中国人担任早就感到不满。美国一些“白人至上”主义者更从中推波助澜,而梅尔斯则坚持战略局来华工作人员应受中美所节制,魏德迈便进一步要中美所必须受他指挥,否则他就辞职。官司打到华盛顿,代表陆军的马歇尔首先赞成魏德迈的主张,空军亦随声附和,海军虽力争仍无结果。美国联合参谋本部便发布命令,要在中美所工作的美军人员自梅乐斯以下均直接受魏德迈之指挥。

    由于梅乐斯对魏德迈只是表面上承认受其指挥,实际上并不理会,魏德迈司令部的人员便借机予以打击。如中美所第一月所需物资约一百五十二吨左右,实际上连半数不给运送。海军方面愿自备飞机、车辆为中美所运输物资,亦被魏德迈阻拦。海军元帅尼米兹气愤之余,曾表示要用军舰来给中美所运物资到印度,再经雷多公路运往重庆。

    美国海军方面原准备调往中美所工作的人员为三千人,因得不到陆军支援,有两千人滞留印度,无法飞越驼峰。

    由于美国海军部门把中美所的成绩夸大其辞地在国内外报上披露,遭到了美军方面主持发布新闻的机构反对。梅乐斯为此气得发昏,准备在重庆举行一次记者招待会,扬言要把中印缅战区司令部和战略局的许多丑恶内幕公开揭发,这更加深了美国陆军对他的仇恨。也无望在中国呆下去了。

    是夜,刘会义的花园公馆灯火辉煌,梅乐斯领着翻译刘镇芳如期而到。

    戴笠与梅乐斯两个人经过一番美国式的拥抱以后,携手进入会客厅,刘镇芳紧随其后。

    两人未开口先就难过,戴笠说:“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合作是愉快的、成功的。在这最后的时刻,梅将军,我们应该高兴。”

    梅乐斯听了刘镇芳的随口翻译忙掏出手绢,拭去眼上欲滴未滴的泪,道:“OK,OK。中国有句古话‘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能认识戴笠将军,是我今生的荣幸!”

    戴笠很热情地伸过一只手,与梅乐斯紧握,正处于落泊中的梅乐斯感到无比安慰。

    一会,梅乐斯眼睛又潮了,道:“戴先生,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已奉召先回国了。”

    戴笠一惊,道:“怎么这么快,我们还有很多未尾的工作要做呀?”

    梅乐斯耸耸肩,无可奈何道:“这是上司的命令。”

    戴笠感到无限遗憾,很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候他太需要外国人的帮助了……

    梅乐斯道:“戴将军尽管放心,回国后我将继续在美国海军活动,为你出任中国海军总司令尽力!”

    戴笠这才点点头,心中有了些许安慰,道:“梅将军不要走得太匆忙,我已报请了委员长,他答应去中美所视察,最起码也得等到那一天之后再离开。”

    梅乐斯无限伤心地长叹一气,道:“我尽力而为罢。”

    戴笠见梅乐斯如此难过,深有感触道:“我们俩仿佛心灵相通,中美所辉煌时候,都很得上司信任,现在……现在不光是梅将军背后有个陆军总部虎视眈眈,我的后面也有一双凶恶的眼睛……不瞒你说,这次来上海我也遭人暗算了。”

    梅乐斯探过身忙道:“噢,戴将军也遭人暗算?”

    戴笠很认真地点点头,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