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翻手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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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佛海被戴笠利用,戴笠被蒋介石掌握,兔死狗烹,无论周佛海、戴笠都难逃厄运。

    万里浪不愧为行动敏捷、临危不惧的大特务,他用变了调的声音“嗯”了一声,扶起椅子,从容地走了出去,由于这两天谁都知道他是戴笠的红人,一任他走脱,待毛森从室内出来抓他时,早已逃走。

    戴笠为此把毛森臭骂了一顿,限令他抓获。几经周折,两天后才将万里浪从蚌埠抓获,押回上海,关入76号监。当他手铐脚镣地进入牢房时,原先被他密报捕捉的汉奸一个个对他拳脚相加。

    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戴笠大捕大杀汉奸过瘾时,自己也成了别人的食物。

    上海肃奸工作刚接近尾声,立即接到毛人凤从重庆发来的密电:

    戴先生临行所嘱之事业已查清,事关紧要,见面详谈,十万火急。

    毛人凤

    戴笠拿着这份只有他能看得懂的密电,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飞到重庆,尽快知道是谁在幕后策划置他于死地,可日下实在分不开身,还有周佛海、丁默屯等几个大汉奸的事未处理好。

    陈公博、丁默屯这几个人倒还好,要杀要砍只是一句话。周佛海对戴笠来说就成了一个老大难,杀么?举国上下当行欢迎,问题在军统内部,谁都知道他曾经为了利用周佛海,为周母披麻戴孝,如果不杀,别人会看破他,今后谁还敢与他交往?

    戴笠在这左右为难之计,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于是立马驱车到湖南路。

    戴笠的车周佛海是认识的,当他发现车停在门口时,人很快迎了出来。

    戴笠钻出铁甲壳,很热情地握着周佛海的手,相携着走入会客厅。

    这两天,目睹耳闻大批的汉奸被捕、被关、被杀,周佛海多少表现出些许兔死狐悲感,表情态度较前些天有了变化。此刻,把他形容为惊弓之鸟一点也不过分。

    两个人坐定,戴笠从贾金南手中拿过几张报纸搁在桌上道:“周先生,情况不妙呀,这些天的报纸你看了没有?”

    周佛海点点头,这种时候他焉有不看报之理?报纸上天天讨论的热门话题就是惩治汉奸,有的甚至直言周佛海、陈公博该处以极刑。看得他天天心惊肉跳,但还是要看,近段时间他的日子不好过呀,幸亏他心底还有戴雨农这张王牌在安慰他,精神总算才没有崩溃,现在,“情况不妙”的话竟从戴笠的口里出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周佛海表情的变化自然逃不脱戴笠的眼睛,沉默片刻,戴笠说:“不过你的事不必过虑太多,有我在,绝不会为难你,就算冒天大的风险也要保护你,只是委员长那里——”

    周佛海长叹一口气道:“我是看在你我的交情上,要不,兄弟俩我可以不瞒你,共产党给我的条件不薄,就算谁的账也不买,到时候,我随时可以携家眷逃亡外国……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当然,我还有你,你会保护我的。”说完,周佛海的眼睛又潮了。

    戴笠说:“你放心好了,那些财物,我替你保管得好好的,不会用你一分。做为知心朋友,我也没有必要哄你,对惩治汉奸的问题,我只是执行者,就算蒋委员长也无权表硬态,除了来自全国上下的舆论,还有盟军那时的压力。不过就目前来说,美英苏等盟国的态度尚不明朗,万一他们有不利于你的主张……”

    周佛海点点头,道:“这些我都已经考虑清楚了,近段时间我整天考虑的正是这一类问题。我自己反省了,觉得没有什么地方给盟军造成直接伤害,估计不会有直接指名道姓的结果。我关心的是除了报纸上登的,国民党内还有没有对我不利的因素。”

    戴笠说:“我正要转告你,这些天CC系在兴风作浪,说要论最大的汉奸,莫过于汪精卫、陈公博、周佛海三巨头。汪精卫已经死了,陈公博也逃亡日本,剩下的一个周佛海现在竟然大红大紫,弄得天怨人怒,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周佛海叹道:“这一招我也料到,过去我就与CC有渊源。加之后来又效力于你,更激起他们的仇恨。”

    戴笠说:“CC不足为患,凭目前的实力,它斗不过我,我会顶回去的,除了CC,国民党内还有一些来路不明的派系也在唱高调、制造舆论,怕的是一旦他们联合起来,所以……现在,我多数时候在重庆,你无依无靠在上海,长此下去就怕后果殊难预料……上海是个是非之地,舆论的中心,考虑到继续住在上海和南京都不好,所谓‘翻手为云覆手雨’,这些名言没法阻挡。我仔细考虑到你的安全,我主张你住到重庆去,夫人、幼海母子还住上海。你以为如何?”

    周佛海已被戴笠一番话吓得心惊肉跳,道:“我还能怎样?当然听雨农兄的。就我一个人去吗?”

    戴笠说:“你一个人太孤单的话,罗君强、丁默屯、杨惺华可以陪你一起去。”

    周佛海点头,转而又问道:“这决定是你做的罢?”

    戴笠说:“是我向校长建议的,他同意了,答应将在重庆召见你们,并指示我亲自送你去重庆。因时间紧,你要赶忙收拾。”

    对戴笠信口开河的谎言,周佛海一点也不怀疑,道:“也好,以后我们兄弟可经常在一起了。我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一辆卡车就够了。”

    戴笠说:“很好,我回去后马上吩咐王一心帮你装东西。”

    戴笠此行的目的到此为止已经达到,两个人又说了一些别的,周佛海突然问道:“雨农兄,听说你有不少好枪,是不是这样?”

    戴笠点头道:“有几十把,怎么,你也喜欢枪?”

    周佛海道:“见你喜欢,我也跟在后面邯郸学步而已。”说着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道:“你别看它只是一把普通的左轮,可来历不简单,是日本天皇裕仁送给汪先生的,汪先生死后,由我保管。”

    戴笠笑道:“不等于也是你的了?8月20日在淳安时,陈璧君和褚民谊一道被我下令拘押了,现关在广州法政路,难道还怕她出来找你?”

    说罢,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这是周佛海自进屋后发出的第一声笑。

    这时,楼下有人说话,接着脚步声上了楼。戴笠转眼一看,见是王一心和徐肇明,便把手枪放桌上,道:“坐。”

    王一心、徐肇明坐下后,戴笠说:“一心同志,你留在这里,替周先生收拾东西。嗯,肇明同志,你看上海的部队还需要多少时间点验呀?”

    徐肇明道:“报告戴笠先生,部队都在上海市区以内连同海军大概四五天可以点验完。”

    这时,楼下的副官周佛海下楼去,戴笠趁机对王一心道:“我留你在周先生这里,还有一样特殊任务……”戴笠附着王一心的耳朵连徐肇明也听不到了。

    墙上的自鸣钟响了,戴笠看看时间不早,站起身来准备走。恰逢周佛海上来,道:“雨农兄别走,我才下去吩咐阿喜做了几个湖南菜。”

    戴笠对徐、王二人道:“你们就在这里吃饭。周先生和我是同庚兄弟,你们在他家可以随便些。”

    戴笠回到刘念义公寓,至第二天下午,王一心才回来向他汇报。

    此时,戴笠正在把玩一支精制的左轮手枪,这支手枪是周佛海执意送给他的,据说来自日本裕仁天皇那里。

    见王一心来了,戴笠放下枪道:“坐,你探得怎么样了?周佛海有没有反常的表现?”

    王心一于是把周佛海自戴笠离去后的经过原原本本汇报。

    戴笠离去后周佛海虽然自知重庆之行绝不可免,但还是要摸摸蒋介石、戴笠的底牌。于是,决定派自己的密友、多年来帮助他办报进行舆论宣传的金雄白,去试探蒋介石在上海的军事代表蒋伯诚的口风。蒋、周过去是镖友,抗战期间,蒋在上海被日本宪兵队逮捕,处境危险,也是周佛海经过日本方面反复疏通而获释。有一层关系,周故派金雄白去问计。

    金雄白到达蒋宅,按周佛海事先的交代,只说有人劝周佛海避开上海这乱糟糟而又多是非的环境,飞往重庆异地静养。因周自感心绪已乱,此刻不能作出主张,故请蒋先生决疑。蒋伯诚听了,当即笑道:“佛海既已决定同雨农飞渝,又何必多此一举?再来问我?丁默屯将与佛海、雨农同去,刚才他已来向我辞行。”这番话,顿使金雄白狼狈不堪,不知所措。接着,蒋伯诚故意用左右为难的口气说:“佛海知道我与戴笠是不对劲的,如果照我旁观者的立场说真话,可能会坏了戴笠的好事,招人致恨;但不说真话,过去我和佛海是镖友,这几年他也照应了我不少。那这样吧,照我的想法告诉你,你回去和佛海转述时,千万不要说出是我的意思。”接着,蒋伯诚毫不客气地点出戴笠的用心,剖析周佛海的处境危险性,并直言相告,佛海此去,情形会更加严重,以他的聪明,而且过去又太熟悉当局的事与当政的人,又何必再来问我?

    金雄白回到湖南路,把蒋伯诚的话坦诚转告,恰好此时王一心也在隔室窥听得真真切切。

    戴笠听得心惊毛发竖起来,道:“这个蒋伯诚!听了金雄白的转述,周佛海怎么了?”

    王一心道:“周佛海听后,神态更紧张了,过了一会,才对他周围的说:‘你们放心,我想此去,蒋先生、戴笠不过叫我作个时期的休养罢了。’”

    戴笠这才松了口气,问道:“第二天怎么样了?有没有在背后骂我?”

    王一心道:“没听到。第二天我去晚了,一进门,就看到景物全非,楼梯下堆了很多箱子,客厅的陈设大部分都收拾了,男女佣人正楼上楼下你来我往地搬东西。我上楼时,客厅内就只周佛海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沉思,看见我到了,就让我坐下,对我说:‘这两天雨农同我商量,考虑我继续住在上海和南京都不好。所谓翻手为云覆手雨,这些流言没法阻塞。他主张我住到重庆去。淑慧、幼海母子还住上海。同我去的本来就只有君强、默屯、惺华三人,马骥良知道了也要求同去,我向雨农讲,他也同意了。你是有能力的,我同雨农去过多次,他说他也知道,并说将来他会重用你。行动总指挥的结束说法全托你负责了。明天上午9点时你给我派辆卡车来,雨农同我们一道走,你就不要来送我了。我们后会有期。’言下有些难过的样子,当时我也说不出话来。他马上又向我说了句昨晚窥听到的话:‘你放心,我想此去,蒋先生不过叫我作个时期的休养罢了。’”

    戴笠得意地笑道:“看样子佛海还是很相信我的。我告诉你,做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不要让人窥破内心世界和真实用意。”

    王一心欲说句恭维话什么的,唐生明已踏步走进来,不待戴笠招呼,劈头就问:“听说你要把佛海他们送往重庆,到底是不是这样?”

    戴笠感觉到唐生明的语气与往日不同,有点生硬,道:“你听谁说的?”

    唐生明道:“你做的事难道别人不会知道?过去尽量利用他们、拉拢他们,今天用不着他们时,便不肯代他们负责了!”

    戴笠才向王一心吹嘘过,现见唐生明登门揭穿他的西洋镜,内心老大不痛快,连连道:“咄!咄!咄!一切要听领袖的酌处!”转脸对王一心道:“你不是明天上午9时派卡车给周先生运东西?去中美所转告梅乐斯先生,我们一起回重庆。”

    戴笠将周佛海这边的行动安排妥当后,又给重庆毛人凤、沈醉打了长途电话。交代毛人凤和沈醉:派人将中美所白公馆内的美军校级军官招待所打扫干净,检修家具,尽可能布置好一点,要调一个排的武装和一个班的便衣警卫,还要派一名厨师与几名勤杂人员,将总务处一名最得力的科长侯贞祥调去负责接待工作等等。

    9月30日晨,江湾军用飞机场戒备森严,任何行人或车辆,没有戴笠盖章的通行证均不得进入。不久,三辆军用轿车和一辆地方轿车鱼贯而入。第一辆军用轿车上坐的是戴笠和梅乐斯,第二辆是周佛海和罗君强,第三辆是丁默屯及周佛海的妻弟、伪中央信托公司总经理杨惺华,伪中储行总务科长马骥良,马平时专门负责照料周的生活,本不是戴笠圈定的对象,但他自听说周佛海将去重庆的消息后,也主动要求同去,经戴笠同意,由周佛海将他带去。一辆地方轿车上坐的是刘鸿生的二公子刘念义、四公子刘念智。

    上午11时半左右,戴笠的军用专机在重庆九龙坡机场降落。飞机停稳后,戴笠第一个走出机舱,先在舷梯向四周张望一下,确信没有可疑人员这才放心地招呼周佛海一行下机,登上毛人凤为其预备的轿车,在沿途特务们的森严戒备中,急驶而去。

    白公馆建在重庆杨家山的又腰上,因原为川军师长白驹所修建而得名。杨家山一带环境秀丽幽静、景色宜人,白公馆依山而建,山涧、瀑布、石崖、小径,得天然之趣。1943年以前,这儿是军统看守所,后因被梅乐斯看中,故又向戴笠要去改成中美所第四招待所,经过一番豪华的装饰,专门用来招待美军校级军官。经毛人凤和沈醉安排,周佛海一众人等全部住在楼上。周佛海住左边的一个大间,这里曾关押过叶挺将军。丁默屯住右边的一个大间,罗君强、杨惺华等也都一一安排住下。周佛海看到房里有沙发、弹簧床等,家具一应俱全,脸上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这天中午,毛人凤设宴为戴笠和周佛海等人接风洗尘。席间,虽然戴笠、毛人凤不断向周佛海等人敬酒讲笑话,可是周佛海等人自知从此走进牢笼,前途凶险莫测,一个个心事重重,强作欢笑,气氛显得尴尬阴沉。

    酒席吃到一半,戴笠预先交代好的一个秘书走进客厅故意大声对戴笠说:“侍从室来电话,委员长叫你马上去。”

    戴笠马上站起来招呼说:“很抱歉!不能奉陪,要先走一步了。”

    周佛海一听是蒋介石找,也马上站起来送戴笠走,并用恳求口吻说:“见到委座时,请为我们美言几句。”

    戴笠满脸笑容,连说:“那是当然的!那是当然的!你们过去对党国的功绩,委座不会不重视,也不会忘记的。暂时委屈各位一下,一切包在我身上,请放心好了。”

    戴笠出得门来,这才感到送走瘟神似的一身轻松。自此,周佛海便开始了他的软禁生涯。

    路上,戴笠瞅人不注意,小声与毛人凤道:“你的密电我收到了,到底是什么内幕?”说着“吧”了一声,“唉,站在这位置上,不精明、警觉,被人暗算都不明白底细。”

    毛人凤见问,向四下张望,一眼见前面走来两人,又咽下不说了,道:“隔墙有耳。”

    戴笠抬头一望,见是梅乐斯,立马高兴地挥手招呼道:“哈罗,梅将军——”

    梅乐斯走近,未言泪先流下来,许久才难过地挤出一句话来。

    刘镇芳道:“梅先生,很抱歉,他不能陪伴你了,现在就走。”

    戴笠忙道:“不陪蒋委员长视察了中美所再走?你不是说还要举行记者招待会揭发战区司令部?”

    刘镇芳道:“梅先生前两天接到五角大楼的急电,向五角大楼复电陈述还想陪委员长视察了中美所再走,谁想今天五角大楼已派人来押他回国了,他这是抽空向你辞行的。”

    梅乐斯眼望着戴笠,想说句辞别的话,尚未开口……戴笠忙拉着他的手求道:“先生,梅乐斯在这里表现很好,你们为什么对他不礼貌?”

    美军咕噜了一阵,刘镇芳随口译道:“对不起,我们是执行马歇尔将军命令,梅乐斯少将神经错乱,需要护送加国治疗,今后中美所的收尾工作,由贝乐利代理副主任工作。”

    美军说罢,毫不客气地将梅乐斯押走。

    戴笠摇摇头,道:“这也是所谓的翻手为云,覆手雨。”转向毛人凤,“对了,善徐,我刚才问你的就在路上说,这样还安全。”

    毛人凤还是下意识地四下里望了望,确认无人,才开口道:“是这样的,你去上海后,我按照你的吩咐开始注意,通过安插在校长身边的内线,终于有了进展。原来校长对你真有了猜忌,并且还成立一个‘五人小组’专事秘密监视你。”

    戴笠打一个寒战,从脚底凉到头顶,问道:“是哪五个人?陈立夫?陈果夫?孔祥熙?陈诚?……”

    毛人凤摇摇头,道:“不是这些公开的政敌,校长做得很怪,专门挑选了五个你意想不到的人,你防不胜防。”

    戴笠目瞪口呆,很久才喃喃道:“这一招毒呀,他怎么就把我发明的学了去?”

    毛人凤道:“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我知道策划者是谁。”望了一眼戴笠,然后凑近道:“策划者是校长,并由他亲自领导。”

    戴笠说:“校长这样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不是要铲除我?”

    毛人凤道:“这个……不过蒋经国秘密组织了一个叫‘建国社’的特务组织我是知道的,不是要取代……”

    话分两头,蒋介石和陈洁如的奸情暴露后,舆论界一派哗然,甚至连罗斯福都感到不安,曾打长途电话旁敲侧击试问过他和宋美龄的感情问题。当然,蒋介石肯定是一口咬定“感情好极了”的。

    这件事不能不引起蒋介石惊慌,觉得很有必要举行一个记者招待会,澄清是非,证明他的正派、他的专一、他的圣洁,更要证明他是爱宋美龄的,宋美龄是美国人的宝贝,有她在怀,美国的飞机、大炮、美钞才会源源不断运来帮助他收拾共产党。

    于是,蒋介石对宋美龄道:“夫人,我想举行一次记者招待会,向全世界公布我们两人的感情,主要是说我不曾有那花花事儿。”

    宋美龄道:“开招待会?叫很多很多外国记者来?”她对外国记者最有兴趣,尤其是高鼻子男记者。

    蒋介石说:“是的,招待外国记者,当然还有中国记者。这事不澄清,传到美国,在美国你有那么多贵夫人姐妹,让她们知道你的老公被别的女人勾去,这多没面子!”

    宋美龄想了想,表示同意。

    七月四日,重庆中外记者一大群集中黄山,怀着好笑的心情,参加了蒋介石的茶会。人们明明知道这对宝贝夫妻闹出了什么笑话,但高高在上的蒋介石夫妻,却是正襟危坐,严肃之极。

    “各位”,蒋介石发言,作痛心疾首状道:“今天请各位来,是告诉大家一个新闻:我同夫人之间,感情一向很好的。”

    中外记者相顾愕然。

    “我是这样的愤怒!”蒋介石说:“外面有些无聊的人,在拼命造谣,攻击我的私生活,你们说这好笑不好笑?可恶不可恶?可是这种谣言,一直到最近才传到我的耳朵里,差一点儿便误了大事:因为夫人刚出国疗养,如果这种谣言不让我知道,夫人恰好在这个时候走了不等于证实谣言真的是实吗?”蒋介石以拳击桌:“我们的党员,我们的文武官员实在太不小心,太不尽职了!他们看我日理万机,忙不过来,就不肯把谣言向我说,怕影响了我的健康。孰不知只要是谣言,不管真伪,凡我同志,务须随时报告,让我知道,这样才好。”他问陈布雷:“陈主任,你记下来了吗?”

    陈布雷一怔:“报告主席,记下了。”

    蒋介石目光炯炯,瞪着这批中外记者道:“各位是新闻记者,耳目众多,见多识广,对于这些谣言,‘谣言止于智者’,各位都是‘智者’,谅必不会相信的。这一次外间对我私生活的攻击,纯粹是一种恶意的诬蔑,坏透了!”

    “各位要知道,我今天领导国人,并非凭靠什么权力和地位!我今天领导国人,完全是凭靠着我的品格!”蒋介石越说越激昂:“本人身为革命党员,自必严守党的纪律;本人又是个基督徒,自必谨守宗教的戒律!我在公私道德上如有违反纪律或戒律,则对基督、对孙总理,对千百万为吾人目的而舍生命的同胞将成为叛徒,任何人将可依照纪律与戒律而指责或惩罚之!”蒋介石气呼呼喝了口水,把杯子一放:“你们可以看,我每天喝的是白开水!清心寡欲,声色名利,我都看开了,我都不要了!这个白开水便是最好的证据!”

    中外记者们蚕儿食叶似的,各自埋头记录,各自在肚里暗笑。

    “绅士们,女士们!”宋美龄站起来发言,一口洋语,双手撑桌,两颗眸子滴溜溜在几个外国记者脸上乱转:“对于这件事情,我也应该说几句话。”她四下点首为礼:“关于诬蔑我同蒋将军的谣言,我比蒋将军听到得早,你们当然知道,女们对于这类消息,往往是比先生们知道得早。”

    室内爆发出轻微的笑声。

    “我听到有人攻击蒋将军私生活的谣言后,马上告诉了蒋将军。可是我应该郑重地告诉你们,我绝对没有问他:这个谣言有没有根据?可靠性又如何?我根本没有怀疑到蒋将军的正直行为!”她一笑:“我可以告诉各位,我们的结婚是十分圣洁的,而且是互相亲爱与互相尊重的。婚后在这二十年来的日子里,我们的生活过得异常甜蜜!蒋将军的道德丝毫无可指责,而我对于蒋将军的忠实,是极端信任的。”

    记者们感到背上发凉,汗毛根根竖起了。

    “各位可以想象,”宋美龄道:“假如我的丈夫在外面行为真的有如谣言所传,我即使不怎么样,难道还会把各位找来,在全世界——你们的电报将到达世界每一个角落——之前为蒋将军作可笑的辩护吗?”

    “各位!”蒋介石再发言:“我应该告诉各位,我同夫人的结合是神的意思,圆满极了,美满极了!圣洁极了!亲爱极了!”他渴望记者们鼓掌,但见他们埋头疾书,毫无表情,于是失望地问道:“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夫人决定明天动身,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夫人!”一个洋记者立了起来。

    宋美龄一笑:“嗯?”

    “夫人是谣言刚起的那段时间离开重庆的吗?”洋记者问。

    “是的”。

    “是去了南美吗?”

    “是的。”

    “蒋将军陪你去吗?”

    宋美龄一怔,答道:“他没有时间。”她感到空气突变,于是哈哈一笑说:“我是去休养去的,可不能同你们那儿夫妇渡假相比,那副甜蜜样子呀,中国话叫做如胶似漆,分不开来。”

    蒋介石的记者招待会结束后,一时间,全国的大小报纸、美国的广摇电台、报纸,一起发布了“蒋宋婚姻美满,蒋中正有外遇之说纯属谣言”的新闻。

    至此,宋美龄的吃醋事件暂时告一个段落,但并没有结局。

    林世良命案后,孔令俊伤心至极,形容憔悴,一日她牵着名贵的外国小狗来宋美龄家串门,宋美龄见了,十分痛心,一把抱在怀里,道:“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成了这样子?”

    蒋介石在一旁见了,虽万分讨厌孔令俊,但也不敢有丝毫不满意表现,“咳咳”两声,背着手踱出门去。

    孔令俊见蒋介石一走,鼻子一酸,哭了起来,道:“小姨,我好命苦,呜……”

    宋美龄抱着孔令俊,拍着他的背也跟着鼻子酸酸,道:“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别哭,想开点。”

    孔令俊于是哭得更凶了,道:“我好可怜,连胡宗南那个武大郎似的臭男人都不要我,现在好容易有个顺我意的林世良,可又给戴笠活活杀死,呜,小姨,您要替我作主……”

    宋美龄的泪跟着淌了出来,安慰道:“我儿别哭,想开点,世上的男人有的是。”

    孔令俊一听,从宋美龄怀里出来,“嗖”地一声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抹去眼泪,道:“世上的男人是很多,可好男人没有,只有一个,可他死了,小姨,你是过来人,听我妈说你在美国也有过生死相恋的男朋友,一旦你要失去了,会是怎样的心情?”

    宋美龄见孔令俊揭了她的痛处,道:“孩子,别说了。我们宋家血统的人都是有情有义的人,对感情最看重。你很像我,我会想办法替你出气的。”

    一会孔令俊回过神来,眼睛嘀溜溜转,一把将脸颊上的残泪拭去,道:“小姨,他现在怎么样了?”

    宋美龄道:“谁怎么样了?”

    孔令俊道:“还有谁?姨父呗,他待你好不好?”

    宋美龄也从情绪中醒来,用手绢拭着面颊,道:“他没什么,待我很好,狐狸精也回了上海。”

    孔令俊道:“小姨,你别太相信姨父了,男人呀,都是一个样的,像馋嘴猫,开了头,就会没完没了。”

    宋美龄道:“他不敢,我盯着他。”

    孔令俊“扑哧”一笑。

    宋美龄用手绢下意识地在脸上擦来擦去,道:“你笑什么,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了?”

    孔令俊笑道:“小姨的脸没什么,很漂亮,我笑你天真,以为盯着姨父就万事大吉了。告诉你,我爸和妈睡一张床,我爸都有办法半夜起来和相好幽会。”

    宋美龄吃了一惊,道:“有这么严重么?”

    孔令俊道:“我一点也不夸张,姨父呀,才刚刚被你抓了把柄,当然得老实一阵,不信你等着瞧!”

    宋美龄这会信了,道:“这如何是好?你有没有什么好点的法子防止他那样?”

    孔令俊见时机已到,摇摇头道:“没有。就算你有条绳子牵了走,公牛都会乘人不备爬到母牛背上去。”

    孔令俊说的虽是一句极粗鄙的比喻,可十分形象,所以宋美龄还是接受了,急道:“那,那……”

    孔令俊窃笑着,然后回头一本正经道:“不过,办法不是没有,比如,公牛身边没有母牛她再雄也没办法的。”

    宋美龄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道:“嗯,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

    孔令俊抢过话道:“不过不让姨父接近女人很难是不?告诉你,小姨,对付姨父我发现一个绝招。”

    宋美龄被孔令俊牵着鼻子走了很久,到孔令俊确认差不多的时候才道:“这绝招就是把戴笠——”孔令俊做了个只有宋美龄才看得懂的手式。

    宋美龄拧着眉,做沉思状。

    孔令俊道:“小姨,只有这办法可行。你不知,现在戴笠可抖了,撇开说他如何有势力,如何心狠手辣,单独说他玩女人这方面,就令我们女同胞气愤。在全国各地他都有公馆,养了人。光重庆就有10个处,他凭什么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其实很简单,就一条:善于拉皮条。什么杜月笙、周佛海、唐生明、胡宗南,这些人都是靠拉皮条结识的。还有舅舅,说起戴笠来简直是……你可能还不知道,戴笠至少送了100个女人给舅舅……戴笠是何等聪明之人,对舅舅尚且如此,对姨父那就——其实再怎样优秀的男人都很蠢,只要谁对他投其所好,就把他认做心腹、知己,也不问他人品。戴笠是个人见人恨的恶棍,除了在姨父面前像小狗一样,对谁都是咧牙龇嘴的。小姨,你赶快想办法,不然——”

    宋美龄道:“嗯,说的极是,令俊,你不愧是我的外甥女儿。大令对戴笠很是宠爱,没想他是靠拉皮条赢得宠爱的。戴笠也太可恶了,送了100个女人给我哥哥,这不碍事,是我们宋家给别人戴绿帽子。可大令是我的,阿鸡阿鸭都可以跟他上床,岂不说明我太无价值了吗?这不行,令俊,你知道戴笠送多少女人给你姨父了?”

    孔令俊眼睛溜溜转了一会,道:“这个我不清楚。”

    宋美龄道:“你不是也养了一群包打听么?你舅舅的怎么掌握得那么清楚?”

    孔令俊道:“舅舅怎么可以跟姨父比?舅舅大多数是和戴笠两人厮混的。姨父是国家最高长官,我只知道每次姨父出外,戴笠那帮手下都如狼似虎地出门保驾,我的人怎么可以探得清楚?反正不会很少,最起码戴笠自己玩过的,肯定也会给姨父。男人就是这么混帐的!”

    宋美龄听得头痛了,道:“不要讲了,我这人受不得刺激,就到这里,等晚上我再盘问他,他不会不认账的。”

    是夜,蒋介石兴致勃勃要和宋美龄温存,宋美龄和衣而卧,道:“你老实交代,戴笠提供多少女人给你了?”

    蒋介石当然抵赖,这不要紧,宋美龄有的是办法,蒋介石逼急了,只好道:“都是过去的事,以后我再也不会有那花花事儿。”

    宋美龄道:“馋猫改不了好腥的习性,我不信你,你要我信你时,除非把戴笠除掉。”

    蒋介石正是要用戴笠的时候,哪里舍得?道:“古人说兔死狗烹,除戴笠是迟早的事。只是现在共产党还没有消灭,去哪里找这样一条恶狗?”

    宋美龄还是不依,蒋介石只好扫兴地回自己被窝里睡去了。

    宋美龄见这一招不灵,又找来孔令俊商量,孔令俊向她献计,如此如此,宋美龄连连夸妙。

    以后,宋美龄绝不再谈除去戴笠的事,只是蒋介石的耳朵快被告戴笠状的话磨出老茧,于右任、冯玉祥、陈果夫……

    最先出场的是陈果夫,他以蒋介石老友的身份进言道:“戴主任实在高深莫测,你得留意啊!”

    “你的意思是什么?”蒋介石知道陈果夫素与戴笠不睦,以为是还在吃醋,因此语气颇为不悦。

    “我有话早想报告你。”陈果夫拿出当年在上海他和蒋介石一起逛窑子的神态,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怕他别有用心。”

    蒋介石一惊:“有凭据吗?”

    “有,有,”陈果夫道:“第一,中美合作所时的梅乐斯,对他像爸爸一样,为什么?”

    蒋介石奇怪道:“只听说梅乐斯同他感情不错,没听说还有什么。”

    “这就是了。”陈果夫道,“我们是在依靠美国。依靠美国什么呢?一是武器,包括军人;二是特工包括新式器材。但这两个的总头儿还是美国。戴笠对待美国朋友超出了常数,他不是收买人心是什么?”

    蒋介石无言。

    “有人说,戴笠曾经同人说过:反正今天是靠美国,只要美国肯撑腰,他戴笠也可以做中国的领袖,你说他岂不是疯了?”

    蒋介石干瞪眼,急道:“你还有什么证据?”

    “第二,”陈果夫朝四周瞅一眼,心想老蒋房里应不会装着录音机,便说:“这是想不到的,戴笠平时竟以‘东方希姆莱’自居。希姆莱是他们这一行中间的大人物,戴雨农这样自说自话,是不是有什么野心呢?”

    “是啊,这个我知道,开罗会议期间,罗斯福还当面向我提出要见他。还有什么吗?”

    “有很多人告诉我,戴雨农表面上对主席唯忠唯诺,十分听话;但骨子里却在利用特工那套政策,造成自己未来独裁统治地位的基础。所以有时候冷眼旁观,看他什么检举贪污等等,美其名为帮主席执法,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在为自己树威?”

    “这个,好像没什么根据吧?”

    陈果夫道:“还有,军统高干,黄埔第一期出身的马志超,每逢提到戴雨农名字时,便马上来个立正,好像提到主席那样,要肃立致敬,表示忠诚,这又说明了什么?这一点无疑是马志超之流已经识透了他的心理,才会肉麻当有趣。现在军统一般干部,已经养成这种习惯了。”

    蒋介石迫不及待道:“还有吗?快点说。”

    陈果夫道:“主席或许不记得,三十一年夏天,戴雨农召集所有军统直属军力如忠义救国军、别动军等部队负责人在安徽广德黄岭训话。他大概以为天高皇帝远,便把真心话都同那些干部说得分明,但他蕴藏已久的那颗野心,也就赤裸裸暴露出来了。”

    “他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戴雨农向他们说:‘美国是相信我的,所以,一切新武器都送给我,并且派梅乐斯中校来中国时,也特别指定要与我戴笠合作,不同军委会合作,也不同委员长合作。为什么?因为我戴笠有办法!’”

    蒋介石气得只是瞪眼。

    陈果夫再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四十四开的小册子来,说:“这是戴雨农在那年到那年间搞的花样,在军统局出了对内刊物,名曰《家风》。”陈果夫指指点点道:“瞧这《家风》封面上印有两条法律:一是‘绝对机密’;二是‘遗失《家风》一本,判处有期徒刑半年’。这算是什么‘家风’?他在这刊物里只是鼓吹他的‘清白家风’,每期第一篇必定刊的是‘金先生训词’。原来‘金先生’就是戴笠的化名。这还不算,你看他书里面说了些什么!”他狠狠地告戴笠一状道:“这本《家风》来得不易,据他们自己说,这本刊物连席也在禁止过目之内,我们便可以了解戴笠的野心了。为什么瞒着主席?凭什么瞒着主席?”他冷冷地加一句:“在平时公开场合,他对席那种效忠精神,真是绝无仅有!”陈果夫翻到《金先生训词》的文尾道:“喏,在每一期戴雨农的训词之后,总有一个人把训词的要义根据尧、舜、禹、汤、文、武那些皇圣典,来诠释发挥一番。这一来,戴雨农的训话变成圣人之论,这还了得?《家风》发到各级干部手中,每人无不读得滚瓜烂熟,动辄引用戴笠似是而非的那一套来压倒对方,或者用来非难对方。军统人员引用戴笠说‘如何如何’,犹之于秀才先生引用孔子曰的‘如何如何’,戴笠利用这本东西控制干部对他的崇拜,视主席若无物,野心如何也可想而知了。”

    蒋介石瞅一眼房门,房门露了一条缝。陈果夫会意,连忙走过去把门关了。回到蒋介石身旁道:“据说,这本东西外面绝对看不到。据拿这本东西给我的人说,《家风》每期除了《金先生训词》之外,马屁拍足,还公布军统局一般单行法令和成绩汇报。有时他登载一些特工技术方面研究的文字,其中关于同我们中统局尖锐的冲突,也时有明确的指示。……”

    “这一本里面有吗?”蒋介石急问。

    “没有,”陈果夫道:“他竟敢发表合尧、舜、禹、汤、文、武为一的训词,竟敢攻击中统局,这真是造反了!谁不知道中统局是主席领导的机构之一!”

    蒋介石把那本小册子翻来翻去,忽然问道:“《家风》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他指的什么?”陈果夫道:“关西夫子杨震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四类清白传家之风,戴雨农怎么配?别的不说,戴笠喜欢女人是天下闻名的,他那许多花样啊,”陈果夫怪笑一声道:“我们当年都得称行家了,但不及他万分之一。他简直只比野狗差一点,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中,万目睽睽之下,同娘儿们如此这般罢了。”

    蒋介石紧皱眉头咽咽口水,道:“有根据吗?”

    陈果夫道:“有。凡是他部下的老婆,他都先尝,像魏大铭的老婆赵蔼兰;毛人凤的老婆向友斜;甚至连胡宗南的老婆叶霞娣也是他先睡过的。”

    蒋介石听陈果夫说了个够,又找其他亲信个别盘问对戴雨农的看法。说也奇怪,竟没一句好话,因此蒋介石更感到戴笠这几年中委实跋扈,但如今已尾大不掉,很难对付了。

    蒋经国的亲信便有这么一种暗示:如不除戴,将来连“大太子”都抬不起头来,遑论“二太子”蒋纬国。

    而一些元老重臣,则发表了几乎相同的看法:戴雨农这种行为,已使国民政府在民间的威望越来越低,行将不可收拾。事实上戴笠所作所为,蒋介石自己明白,这是他把他“捧”起来的;他和他的政府威信受损害,这怎么可以?但戴笠羽毛已半,要把全部错误搁在他身上而拔掉之,说不定会引起不小的波澜。

    蒋介石多年来为戴笠的“成就”而兴奋,现在却为这个“成就”而苦恼了。他几乎食不知味,寝不安枕,想尽办法如何拔掉这颗眼中钉,但此事又不能让很多人获悉,否则很可能戴未除而蒋先丧命。

    蒋介石再秘密把蒋经国找来,要他对此事发表意见。

    “我想了很久。”蒋介石说:“外面在传言什么军统、中统的利益冲突;但这件事情上有所不同:果夫、立夫这次提拔戴笠,即使是利益冲突吧,但对我的关系很大,我越想越不安。”

    蒋经国一惊道:“这个——”

    蒋介石冷笑:“这个当然要谨慎从事,今天我第一次告诉旁人:你!”他接着问:“戴笠的人,对你是否恭敬?”

    蒋经国想了想:“当面,当然是恭敬的,但他们当然唯戴笠之命是从,服服贴贴。”

    “你看见过一本叫做《家风》的东西吗?”

    “没有见过。”

    蒋介石绕室徘徊:“根据你的‘建国社’调查的数字,戴笠的实力到底有多少?”

    蒋经国道:“他的特种部队在刚胜利时,人数在二十万到三十万左右,汪精卫的杂牌军队还不在其内。这些特种部队的武器,一律从中美合作所梅乐斯那边转移而来。卡宾、汤姆生火力极强,如果同我们的军队来比较,真是与王之比。”

    蒋介石忙道:“你的意思是说,戴笠一个团,可对抗我们五个团吗?”

    蒋经国点点头道:“是这样的。一般估计如此。”

    蒋介石龇牙咧嘴道:“那还了得!这样说起来,他的三十万不就要对付我一百万人吗?娘西匹,我如果腾出一百万部队,共产党不是永远完不了吗!”蒋介石说:“真想不到,今天戴笠会来这一手!这些年他在拼命扩充武力,搞来搞去,原来他还有野心哩!”蒋介石怪笑:“嘿嘿嘿!好吧!”说完兀自踱步。

    半晌,蒋介石似有所决定,忽然一脸笑道:“你记着,有句古话说:‘养恶如养鹰,饿之则附,饱之则扬。’戴笠这小子吃饱了,要飞了!”他把手向空一扑,似乎已飞的鹰已经抓到掌心,狞笑道:“这二十年来,我从来没有放走过一只鹰,你懂么?”

    蒋经国只是点头。

    蒋介石说:“还有,你的建国社一定要迅速扩大,以便可以很快地取代军统局。”

    蒋经国还是点点头。

    恰在近段时间获释毛泽东来重庆和谈说,蒋介石立即想了毒招:让戴笠去暗杀毛泽东,然后责任全推到他个人头上,将戴笠处死……此乃一石数鸟的万全之策,不想被戴笠识破,杀了李少石充数,逃过了这一大劫。

    孔令俊见戴笠未死,又再次怂恿宋美龄暗中作法,宋美龄用的是过去的招数。

    这回第一个上场的是冯玉祥,刚好戴笠在上海搞收,有大把证据在别人手中。

    冯玉祥是蒋介石的结拜“大哥”,此称谓一直沿用。

    冯玉祥道:“你手下的戴笠太不像话啦,听人家告诉我,他到了上海,就把军委会总部设在杜美路70号杜月笙新宅。”

    蒋介石说:“嗯,总部设在杜月笙家里又怎啦,大哥?”

    冯玉祥道:“杜月笙没当上市长,肚子里有气,戴笠有意偏袒,如今上海流传一种说法:不管罪孽多重的汉奸,只要杜月笙出面,准获无罪释放。”

    蒋介石说:“他这是有意跟我生气。”

    冯玉祥道:“还有9月15日那天,军统在杜美路开什么干部训话会,里里外外停了四百多辆黑牌汽车。军统的人每月薪金绝不会超过十万法币,而普通的都在2万以下,这几个钱连坐黄包车都坐不起,怎能坐高级汽车?这还不算,他还得意地对别人说:‘我给部下每月连吃饭的钱都不够,可现在都有自备小汽车,可见人家办不到的事,我的同志都办得到。“这还成话吗?分明是公开鼓励部下敲诈勒索嘛!’”

    蒋介石说:“还有吗?大哥?”

    冯玉祥道;“多着呢,我记也记不得了,都是别人告诉我的,我哪有那么好的记性。”

    送走冯玉祥,于右任接着求见。蒋介石对这位双朝廷元老,不敢怠慢,欢迎道:“于院长难得光临,是复员工作有头绪了?”

    于右任捋着一把大胡子,叹道:“今天我来看主席,不为别的,乃是京沪接收问题,闹得鸡飞狗跳,实在不成局面。”

    蒋介石心头一沉:“啊啊,于院长听到什么了?”

    “不但听到,我还看到了。看到了上海来信,人家把我们派去的人主要是把戴笠说得一文不值——”

    蒋介石作愤怒状,蹦起尺半高道:“这简直反了!反了!戴笠干了些什么?”

    于右任冷冷地说:“我已经要他们给主席写个报告,报告主席关于接收大员的情形。”他捋捋胡须:“主席,中华民国成立,不是这样接收来的,所以还有民心作我们的后盾,推倒清廷。如今这样搞,深信孙总理在天之灵,也会不安;而我们这些老朽也无能为力,眼看大后方人民对我们这种样子,如今沦陷区人民又对我们这种样子,我不知道怎样才好!狐死首丘,叶落归根,主席请准我回到故乡三原,了此残生吧!”说罢老泪纵横,悲不自胜。

    但蒋介石却笑吟吟地把于右任按在沙发上,又是陪笑又是奉茶,解释道:“于院长,如果我手下有对不起国家的事,我一定查办,你千万不可灰心!于先生是开国元老,对胜利以后的国家,大显身手的地方正多着,你怎么能回到三原?你要回故乡,我也只好到雪窦寺做和尚去了!”

    于右任摇头长叹道:“我不妨把看到的事情先同你说,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如果我们再不振作,那不但大后方,连沦陷区里的民心也要失掉了!”

    “一定,一定!”

    “沦陷区里现在有三句话很流行——”

    “是哪三句话?”

    “第一句是‘王子登科’,说我的接收大员到达以后,房子、金子、女子、车子样样都要,抢封人家住宅的条子满天飞,所以叫做‘五子登得’。”

    “第二句?”

    “第二句叫‘有条有理’。说不管你是汉奸、日本人、混帐王八蛋,只要有金条送给接收大员及其爪牙,那无论有多大罪孽,还是有理可讲,网开一面。”

    “嗯,第三句又是什么?”

    “第三句更伤心,说是‘无法无天’。接收大员到后,什么都要钱,任何事情都难不住法币,因此如果一个人没有法币,就‘无法无天’——没法儿活了!这四个字正面来说,是指我们的官儿们不折不扣的无法无天,他们只是看见有金条的人才认为有理!”于右任越说越激动,一副忧国忧民的形情。

    蒋介石在喉咙里咕噜了一句“这个戴雨农”。这是蒋介石对某个人开始厌弃的前召,如果是大骂、特骂,说明他对那个人还是信任的。

    于右任年纪大了,气力不济,没多久也退了下去,最后轮到陈果夫再次上场,一进蒋介石的书房就叹个不停。

    蒋介石说:“你叹什么叹?”

    陈果夫道:“我叹我自己为官一世,还不如人家一下子。”

    蒋介石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如谁一下子?”

    “还有谁?戴笠啦。”陈果夫拖着长声道。

    蒋介石脸色沉下去咕噜道:“又是戴笠,他怎么了?”

    陈果夫道:“他呀,最近在上海可发了大财了,究竟有多少,谁也不敢做统计。”

    蒋介石皱眉道:“是吗?”

    “可不,”陈果夫开始唾沫飞溅:“单说两桩大的,李士群在上海的财产不可计算,只是见当路、高思咱那几栋大洋房,时值也在六百大条以上。这房子也落到他手里去了。房内保除箱有七八只之多,也给戴笠全收了。”

    “还有一笔是什么?”

    陈果夫道:“还有一笔是盛老三的。”

    “盛老三?”蒋介石曾是他的玩友,风花雪月、烟花柳巷厮混了很久,“他怎么啦,他不是沦陷区有名的鸦片大王么?”

    “嗯,是的,”陈果夫道:“他的财产远在李士群之上,戴笠去接受时,单是钻戒便有三十七只,其中最大的有十二克拉又四十分五,最小的也有二、三克拉。另外黄金美钞全部总值在一千根大条以上。此外还有不少古董,如唐朝的名贵字画等等,多得不得了。盛老三有一个最宠爱的姨太太,她有一件红色的狐皮内衣,其薄如纸,穿在身上之后,便不须再穿什么衣服,在冰天雪地中行动也不会怕冷,贵重可知。”

    “这件狐皮哪里去了?”蒋介石咽一口唾沫。

    “自然地落到他手里去咯!”陈果夫搓搓双手:“还有周佛海,他是财产没根没底,据说用一个密室藏金银财宝,李士群、盛老三加起来只怕还顶不上他的一名,这些财产你猜哪里去了?也是戴笠代他‘保管’了!”

    蒋介石听着听着,拳头捏紧,从鼻孔里哼出重重的鼻音。

    陈果夫趋前一步道:“这个戴笠,以为我不怎么注意他,才注意几天,就存在这么多问题,真不知他过去的20年时间里干了多少有损于我们党国声誉的事。难怪现在一下去调查,十有十一个是痛恨特务、痛恨戴笠!”

    陈果夫说到此处,乘蒋介石不备,瞅了一眼室内,室内,宋美龄向他挤眉弄眼。陈果夫说:“我就说到这里了,我就要走了。我说这些不是出于个人恩怨,全是为了党国的前途和命运。”

    蒋介石并不挽留,只问道:“戴笠还在不在上海?”

    陈果夫道:“刚好今天回来了,还带了周佛海、丁屯、罗君强、杨惺华、马骥良,还有他的干爹梅乐斯。对了,据我的内线报告,今天梅乐斯被五角大楼派员押送回国了。”

    蒋介石一惊道:“噢,这是为什么?”

    陈果夫道:“他得罪了陆军,扬言还要开记者招待会,揭露魏德迈先生的丑行。所以,五角大楼一道命令,说他神经失常,需回国治疗。”

    蒋介石点点头,道:“那戴笠就没有美国靠山了。”

    陈果夫道:“那你就太低估他了。如今戴笠又瞄上了柯克上将,正在挖空讨好,你知道戴笠的目的是什么吗?”

    蒋介石说:“我知道,他想当海军司令。”

    陈果夫道:“你才知道一名,而且还不是主要的。他在暗地里和他的心腹说,将来一旦当上海军司令,海军加特务,威力无敌。你说,这不是别有用心么?今天他从上海回来,在路上和毛人凤嘀咕说个没完,肯定是密谋什么。阿呀呀,我得走了,主席请多加考虑。”

    陈果夫退下去,宋美龄从内室揭帘出来,道:“刚才他跟你唠个没完,唠些啥呀?”

    蒋介石也不正面答话,摸着下巴沉思良久,道:“夫人,你以前提出的建议我决定采纳。”

    宋美龄拧嘴一笑,欲知后事是如何,且看下章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