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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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去病口中轻描淡写的“权力富贵”的赏赐却让满朝文武和全天下震惊。只这一次战役,刘彻又赏了五千八百户食邑给他。

    这还是其次,关键是和霍去病一起出兵的将领都得到了封赏:

    右北平太守路博德隶属于骠骑将军,跟随骠骑将军到达梼余山,赏一千六百户,封为符离侯。

    北地都尉邢山随骠骑将军捕获匈奴王,赏一千二百户,封为义阳侯。

    投降汉朝的匈奴降将复陆支、伊即靬皆随骠骑将军攻匈奴有功,赏复陆支一千三百户,封为壮侯,赏伊即靬一千八百户,封为众利侯。

    一直跟随霍去病的从骠侯赵破奴、昌武侯赵安稽,各增封三百户。

    校尉李敢夺取了匈奴的军旗战鼓,封为关内侯,赐食邑二百户。

    校尉徐自为被授予大庶长的爵位。

    除了这些封侯封爵的,骠骑将军属下的吏士卒当官和受赏的人更是多。

    满朝武将中被封侯的一共也没有几个,可出自霍去病旗下的就快要占了一半,除了李敢对霍去病感情复杂,其他人却是经过这么多次战场上的出生入死,和霍去病袍泽情深,特别是匈奴的降将,对霍去病既心念知遇之恩,又感佩其豪情,对霍去病几乎可以言听计从,这种豪气干云的男儿生死间结下的感情非一般人能理解,也非朝堂上那帮文人能理解。

    大司马一职从秦朝到汉朝,都只有一人担当,可刘彻为了真正把卫青的权力分化,特意又设了一个司马,下令大将军和骠骑将军都任大司马,而且定下法令,让骠骑将军的官阶和俸禄同大将军相等。至此,霍去病在军中的势力已经盖过卫青在军中多年的经营,原本平凡的“骠骑”二字也因为霍去病成为了尊贵和勇猛的代名词。

    其实,刘彻这个姨父比卫子夫这个姨母更了解霍去病,刘彻虽然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可能真正相信任何人,可他却在一定程度上明白霍去病是一个属于战场的人,而不是一个属于朝堂政治的人。霍去病永远不会为了权力富贵去蝇营狗苟。他可以为了追击匈奴几日几夜不睡,但在朝堂上‘交’际应酬时,他却连话的力气都提不起,宁愿独自一人沉默寡言地待着,也不屑那些废话试探周旋。大概这也是霍去病和卫青最大的不同,卫青会为了家族的权力和安危隐忍不发,甚至向李夫人献金示好,圆滑地处理好周围的利害关系,可这些事情霍去病却绝不会做,所以和深沉的卫青相比,刘彻当然更愿意相信霍去病。

    但实际上,去病对朝堂上的那些手段一清二楚,只是自己不屑为之。不过也正因为他的一清二楚,他自有他的一套行事准则,即使最圆滑的人遇见去病,很多‘花’招都根本用不上。李敢就是一个例子,他的千百心计在去病的直来直去前竟然全落了空,反倒往往自讨狼狈。

    因为刘彻对卫青明显地打压,对霍去病明显地偏袒,卫青大将军的‘门’前日渐冷落,霍去病的‘门’前日渐热闹。

    几个卫青的‘门’客试探地跑到霍去病处献殷勤,却意外地得到霍去病的赏赐,引得追随在卫青左右的人心思浮动,有人明、有人暗地投向霍去病。‘门’客任安进言卫青应该惩治背叛他的人,卫青淡笑道:“去留随意,何必强求?”

    霍去病敞开大‘门’欢迎的态度和卫青去留随意的态度导致了卫青的‘门’客陆续离去,最后竟只剩下了任安。

    不知道卫青心里究竟怎么想霍去病,也不知道他是否明白霍去病的一番苦心和无奈,不过,他面上待霍去病倒是一如往常,但卫青的大儿子卫伉却对霍去病十分不满,听闻还曾为此和卫青起过争执。卫伉和霍去病偶尔碰见时,只要没有家族中有权威的长辈在场,卫伉常常装作没有看见霍去病,不行礼,不问好,霍去病的回应也极其简单,你没有看见我,我自然也没有看见你,两个表兄弟开始像陌路人。

    皇后娘娘听闻我的身体已好,顾念到我作为母亲思儿之心,特意以宫宴为由,召我入宫去看儿子。

    我虽已生下了去病的孩子,可仍然身份未明。皇后本‘欲’给我另置座位,可去病却毫不顾忌在场众人,紧紧拽着我的手,淡淡道:“‘玉’儿和我坐一起。”

    云姨尴尬地想什么,卫皇后却是一笑,柔声吩咐:“在去病的案旁再加一个位置。”

    我心里原本琢磨着还是应该顾及一下面子上的事情,可感受着他掌中的温度,突然觉得什么面子不面子,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彼此握住的手。既然去病不放心我的安危,只有坐在一起才会安心,我干吗要为了这些人去委屈去病的心意?

    霍去病牵着我的手,穿行在众人的目光中,我坦然地迎上众人的各‘色’视线。因为这个牵着我的手的男子,你们怎么样的表情都不能损及我心中的幸福,也不会让我低头避让。

    霍去病带我坐好后,眼中微有诧异地看向我,一贯在宫中谨慎微的我这次居然一言不发地陪着他我行我素。我向他偷偷做了个鬼脸,他摇头一笑,眼中的诧异全化作了宠溺。

    ‘乳’母抱着孩子出来,缓缓走向我们。

    霍去病面上虽然淡定自若,可我却感到他的手微微颤了下。我心中也是滋味古怪,没有渴望思念,只是愧疚,甚至有逃开的冲动,眼睛一直不敢去看孩子。

    李妍起先望着我和霍去病时,眼中一直含着冷意,此时却嘴角轻抿,笑看着我们。

    我心中蓦地一惊,明中暗中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既然当日为了自己的孩子自‘私’地选择了这条路,那这个时候就不是我表现愧疚的时刻。

    我强迫自己去看‘乳’母怀中的婴儿。来奇怪,看到他不谙世事的乌黑双眼时,我心里骤起酸楚,自然而然地就要去抱孩子,诸般情绪‘混’杂在一起,我的双手簌簌而抖,‘乳’母看到我的样子,迟疑着不敢把孩子递给我,孩子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居然“嘻“的一声,笑出来。

    望着他的笑颜,我再忍不住,夹杂着思念愧疚难过和心痛,眼中隐隐有了一层泪意,我的宝宝,你现在是不是也会这般笑了?

    霍去病抱过孩子,握惯缰绳弓箭的手满是笨拙的心翼翼,孩子哇哇大哭起来,‘乳’母赶忙接过孩子哄着,卫皇后体谅地看了一眼我们,对‘乳’母吩咐:“先抱嬗儿下去。”又对我们道:“等你们心情平静些,再让你们单独去看看嬗儿。陛下对嬗儿比对据儿都疼,所幸据儿也极宠弟弟,否则本宫还真怕据儿会嫉妒陛下的偏爱呢!”

    一席话得满庭笑声,众人‘艳’羡不已,有人夸着太子仁厚,有人立即向卫少儿恭贺,卫少儿‘露’了几分得意,矜持地笑着。我和霍去病却都沉默地坐着。

    李妍嘴角弯弯,‘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

    皇后见我和去病如此,命宫人带我们去探望孩子。

    ‘乳’母向我们行礼,压着声音:“刚刚睡着了。”

    霍嬗嘴里吸‘吮’着自己的大拇指,时不时“咂吧”一声,睡得十分香甜。霍去病席地坐下,一面手中缓缓摇着摇篮,一面静静凝视着孩子。不管一切多尊贵,都抹杀不了他的孩子是人质的事实。

    去病低声:“这屋子里放再多的黄金‘玉’器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他想要的只是母亲的怀抱。”

    我看到去病如此,心中难受得像堵了块大石,再难按捺,正想着告诉他实情,扫眼察视四周时,却瞥到李妍在窗外望着我们,看我看到她,她眉‘毛’一扬,含着笑向我摇摇头,姗姗离去。

    我看去病仍只盯着孩子出神,轻轻追了出去。

    李妍好似预料到我会去找她,正在僻静处等候。我还未开口,她就笑问:“滋味如何?”

    我实在想不出来在这种情形下,我该什么样子才是正常,所以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金‘玉’,从此后,霍嬗在宫中一日,你就不能真正去笑。你要日日为他担心。这孩子和他父亲一样,极投陛下的缘,如今是陛下的心头宝,可没人敢对他怎么样,只是孩子都容易出状况,今天摔一跤,明天掉到池塘里,胳膊‘腿’的出了事情都有可能。到时候,陛下即使再气,也多是杀了照顾不周的宫人。”

    如果不是她,也许我就能嫁给去病;如果不是她,刘彻不见得真会把孩子带进宫抚养;如果不是她,我不必出此下策,冒着失去所爱的人的危险,去鬼‘门’关外走一圈;九爷在那几天受的煎熬和痛楚,也全是因为她,还有现在去病的自责难过……

    她笑得太过得意,太过忘形,这一刻她不像那个行事步步为营的李妍,她只是一个被宫廷扭曲,对命运满心怨恨,迁怒到我的‘女’人。如果我过得痛苦,那她对不曾得到过平凡‘女’子幸福的不甘就会淡很多。

    我心头对她一直的积怨骤然爆发,一个闪身已经立在她面前,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

    五指用力,李妍的脸‘色’转白,咳嗽起来,她却依旧笑着:“我忘了你一身武功呢!可这里不是草原大漠,任由你!你敢吗?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原来不只是她疯了,我也快要被‘逼’疯了。

    我深深吸气又吸气,缓缓松开手,笑着向她行礼:“还望娘娘原谅民‘女’一时冲动。”

    我伸手替她整理衣裙,声音压得低低:“李娘娘,我和去病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如果嬗儿掉一根头发,我要楼兰一千个人死,如果嬗儿摔到哪里,我要楼兰一万个人死,如果有别的什么损伤,我一定要整个楼兰……陪葬!”

    李妍震惊地看着我,刚要话,我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轻抚了下她的脸颊柔声:“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泄‘露’你的身份,我永远不会泄‘露’你的身份,我多就是毁灭楼兰。去病手握重兵,只要打仗时,‘迷’一下路,设法经过楼兰,寻个名目杀上几千楼兰人,陛下根本不会往心里去。咦!不知道楼兰总共人口是多少?甚至我可以索‘性’设计让楼兰做一些违逆陛下的事情,‘激’陛下大怒,一举由大汉灭了楼兰。”

    李妍双眼大睁:“你不可能做到。”

    出声辩驳反倒显得心中不确信,我一字不,只是笑意盈盈地退后几步,看着她。李妍看到我的表情,立即对自己的话不确信起来。

    看到她的表情,我知道我的威吓已经管用,俯身向她行礼后,转身离去。嬗儿,这是我这个母亲愧疚中能为你做的一儿事情了。

    李妍在身后蓦地笑起来,一字字道:“金‘玉’,你好……”

    我没有回头,我和她之间再没有什么话可。

    从宫里出来后,去病就坐到了沙盘前,一坐就是一整晚。我以为他在排兵布阵,借助一场脑中的厮杀来排遣心中的郁悒,所以也不去打扰他,给他一个独自的空间去化解一些东西。

    临睡前走到近前一看,却只见沙盘中几个力透沙间的“嬗”字。他看我望着沙盘出神,抬头一笑,眼中光芒闪动,拉了我入怀:“‘玉’儿,不管陛下怎么想,我都一定会把孩子带回你身边。”

    我一惊,急急道:“现在朝中局势微妙,牵一发动全身,皇后娘娘和卫大将军都绝不会同意你此时违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