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山路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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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考虑到要在山林之中行军,李致远花钱在县城里买了不少的干粮,准备充足之后,这才离开了泾县县城。李致远看过他的地图,此地属于皖南山区,离黄山不远,山并不高,都是一些丘陵低山,但绵延起伏,几乎就没有几块平地。
按李致远带过来的现代地图看,山岭之间也有一些城镇,虽然这个时代有没有他也不能确定,但后世能成为城镇的,想必也是地势比较平坦之处,所以他也就按照地图来走了。
到中午时分,众人也经过了三五个村庄,但都不大,也没见什么人,想必都是因兵灾匪灾的躲了起来。
此时,李致远坐在马车前头,望着四周的崇山峻岭,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安,前方是一处山谷,两边是山包,中间的道路非常狭窄,若是在高处埋伏,再堵住前后的退路,那准得全军覆没。
李致远下车叫住周大壮,“大壮,我有点不太放心,你去前边看看张大他们,告诉他们一定要小心些,这里看起来很险要,我怕有土匪埋伏,你……”
李致远的话还没说完,数声箭矢疾射的声音霎时响起,在这原本静谧的山谷之中显得极为突兀,接着就听到前面突然“啊”的一声,似乎有人中箭了,惊得原本静谧的山谷霎时骚动起来,然后就听到前面有人大喊起来:“不好,有土匪埋伏!”
山谷之外的一处山坳里面,有个一脸胡茬子的邋遢大汉正在破口大骂:“他娘的,老子不是说了等他们进了谷再动手的吗?是哪个狗日的不听命令?老子待会非宰了他不可?”
旁边一个小喽啰畏惧大发雷霆的老大,有些惶恐,哆哆嗦嗦着问:“那…那怎么办?要不要先……先撤?”
这大汉把一口大刀一抽,大骂道:“撤你妈的逼,快给老子操家伙上!”
也亏得提前安排妥当,前面的张大也是担心此地有埋伏,因此派了一个小队先进谷打探,藏在山谷两侧的匪徒怕被发现了,这才不得不违背了他们老大的命令,提前发动。
前面只有三十个手持木棒的人,虽然有张大这个高手,但李致远也恐他双拳难敌四手,抵挡不了多久。
李致远立刻大声命令道:“大壮,你快带人上,不准前面的人后退,谁退直接给我砍了,拼命地向前冲,冲过去,只要挡住他们一次冲锋,他们就没辙了。”
“张二,你在后面给我稳住,不许任何人跑,谁跑砍谁,带着人慢慢压上来。”
众人得到命令,迅速行动起来,周倩娘拔剑紧紧地护卫在李致远身边,周大壮则是迅速拔刀,大喊道:“兄弟们,都给我死劲地冲啊,谁落在最后,晚上没饭吃!”
他身后二十多人也都拔刀而出,嗷嗷叫着往前冲。周大壮此时离前方土匪也就一二十米的距离,飞奔之下,转瞬即至。
只见张大正独自在谷中拼命砍杀,一把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不时有土匪惨叫着倒下,山谷两侧的弓箭手并不多,也就刚开始一阵稀疏的乱箭射中了几个在前面探路的人。
现在张大凭借着一身高超的武艺,竟然一个人就堵住了谷口,打得谷中群匪全部不能出来。
也是由于张大的个人勇武抵挡住了土匪,这才使得身后二十来人没有拔腿就跑,看来俗语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还真没说错,出色的将军对于一支军队至关重要,一名勇将有时候能使一群乌合之众化腐朽为神奇。
但也就是能让他们不立刻溃败而已了,这二十余人手持尖木棒,在张大身后逡巡着,既不敢上前去和土匪搏斗,也没有溃退和周大壮等人相撞。
对面的土匪头子见若是再不能杀了这个大汉冲出山谷,等对方的人全压上来后,恐怕他们全部都得完蛋,慌忙大喊道:“弓箭手,快给老子射杀了这厮,拿长矛的也别他娘的站在上面不动了,全给老子看准了,一起朝他投过去!”
于是土匪的几个弓箭手又拉开了弓,长矛手也举起了长矛,准备朝张大投掷。
周大壮见张大形势危急,担心他有失,立刻大喊道:“老张,俺来了!”也不等身后的兄弟了,加快速度直扑了过去,拿起大刀就砍。
只见数只箭矢朝二人直射而来,十数杆长矛也从山包顶上直插了下来,若不能劈掉迎面而来的箭矢、长矛,非得给插死在地上不可,实在是惊险万分。
可这两人也当真是了得,先是几刀打落了迎面而来的箭矢,然后二人又齐齐向两边分开,就地一滚,刚好躲开了飞矛,那十数杆长矛就直插入二人之前所站之地寸许,传来“砰砰”数声闷响,杆身被震得直颤。
这其实也就是刹那之间发生的,两人一气呵成,躲过了土匪最后的必杀,饶是如此,也惊得二人一身冷汗,有好几根长矛几乎是贴身而过的,中箭多半是轻伤,可被这长矛插中,不死也得重伤。
张大迅速从地上爬起,也来不及管自己左臂被飞矢擦破的伤口,就朝周大壮咧嘴一笑,感激道:“大壮,谢了啊!”
这时落在周大壮后面的二十多人也赶到了,他们皆手持大刀,哇哇大叫着,这也逼得前面这些人不得不咬牙拿着木棒冲了上去,于是,混战开始了。
土匪没能趁突袭而得手,先机已失,现在又被一群人给压了上来,这些土匪也不过就是些打打顺风仗的乌合之众罢了,没坚持多久就开始溃败了。
冷兵器交战,相持阶段的死伤是很低的,伤亡真正大的时候都是在溃败阶段,现在这伙土匪就是被周大壮给赶着杀,大伙都见了血了,又是顺风仗,所有人都疯狂了,拼命地砍杀土匪。
中国古代的农民其实是很漠视人命的,他们的确是有质朴、自然的一面,但是也有粗陋、浅薄、野蛮、丑陋、黑暗的一面。
农民被贫穷和专制统治双重镣铐着,在一定意义上,他们是一群“残缺不全的人”,最主要的缺失就是“人道”精神,在底层人的思维中人命根本不值钱,所以原本懦弱老实的农民在见了血之后,很容易就会转变为“屠夫”。
世道如此,李致远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屠夫”,但是他还需要这些“屠夫”要严格遵守他的纪律,这才能成为一支铁血之师。
周大壮和张大带头,带着六七十人,追着赶着杀得这伙土匪哭爹喊娘、跪地求饶,很快,匪首就给周大壮一刀砍了,余下的土匪也都丢了兵刃,跪在地上乞求饶命。
周大壮带了个哆哆嗦嗦、吓得尿了裤子的小喽啰到了李致远面前,一把将他推倒跪在了李致远脚边。
这小喽啰见死了这么多人,连他们老大都嗝屁了,一地的死尸断肢不说,那些负伤之人的哀嚎声吓得他不仅尿了裤子,连说话都结结巴巴了,跪在地上忙不迭地磕头,涕泪交加地求饶:“大……大老爷……饶……饶命啊!草……草民…是良民啊!是……是被丁胡子…….裹挟着入了伙的!”
李致远厉声呵斥:“休想蒙骗本官,被抓了就知道自己是良民了?现在你只有一次机会,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给本官说清楚,要是有半点假话,本官保证立刻砍了你!”
“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这丁胡子又是哪里来的土匪,你们老巢在哪,有多少人,为何敢袭击本官,是要造反么?快快给本官一一道来!”
“是是是,草民绝不敢欺瞒大老爷半句!”
这小喽啰见李致远暂时不杀他,还有问题要问自己,说话也利索多了,一五一十将他知道的都给说了出来。
“好叫大老爷知道,草民名叫田四喜,是此地北边不远处田坞村的村民,以前读过两年私塾,认得几个字,本来在家种地过得好好的,可谁知道从去年开始,也不知道咋回事,这泾县境内的土匪就比牛毛还要多,一些恶霸弄几十上百人就敢占山为王,到处打家劫舍。”
“他们也不敢攻打县城,就是祸害乡里,好多村庄都糟了殃,俺们田坞村就是被这个丁胡子给祸害了,不听话的、年老体弱的都给他杀了,凡是加入他们的,都要杀人沾沾血。”
见李致远不言不语,田四喜担心遭殃,连忙给自己开脱,“不过俺是绝不敢杀人的,俺跟这些土匪可不一样,是那丁胡子看俺认识几个字,才留在他身边给他跑跑腿。”
“咱们泾县的土匪团伙多,大大小小的十几个,他们互相之间也打,大的吞并小的,这个丁胡子还算是大的,手下有近两百号兄弟。他今天得到手下报告,说有个当官的带了上百人经过他的山头,肯定是个很有钱的贪官,所以丁胡子就下了决心要抢了大老爷您。”
“这次行动的有八九十人,本来是埋伏好,等大老爷的车到山谷中再动手的,谁知道大老爷您英明神武,提前发现了埋伏,这才仓促动手,结果丁胡子就被大老爷您手下的壮士给一刀砍了。”
周大壮在一旁听了这个田四喜的坦白,嘲笑道:“这个丁胡子真是狗胆包天,八九十人就敢抢我们一百五六十人,俺还以为他多了不起呢,还不是一刀就被俺砍了。”
田四喜忙吹捧道:“是壮士您武艺高强,那丁胡子也就只敢欺压俺们这样的良民,哪是壮士您的对手,不过丁胡子也是看你们大多是拿着木棒,没啥兵刃,所以才犯了糊涂,胆大包天地袭击大老爷的车驾,结果偷袭不成反丢了性命。”
周大壮对他的吹捧丝毫不予理会,走到李致远身前问道:“公子,接下来咱们怎么办,按这个田四喜所说,这次丁胡子只带了一半人来打劫,咱们要不要继续把他的老巢给一窝端了?”
李致远想了想,点头道:“既然遇到了,咱们就要把这伙土匪给连根拔起,他们老大既然被咱们砍了,也省得留个百十号的敌人来报仇,现在趁山寨里的土匪还没有准备,我们立刻去灭了他们!”
李致远又问田四喜:“田四喜,山寨的位置想必你是知道的,你现在就给本官带路,剿灭土匪之后可以抵消你的罪过,但你要是敢蒙骗本官,本官一定先砍了你再说!”
田四喜跪在地上喜道:“知道知道,草民绝对不敢蒙骗大老爷。”
“大壮,刚才没有人逃脱吧?”李致远突然想起要是刚才有人逃脱回了山寨,那就达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了。
周大壮拍着胸脯道:“绝对没有,刚才追杀的时候,俺和张大从山上直接翻了过去,抢先堵住了土匪的退路,他们一个都没跑掉,再说现在还有不少俘虏呢,公子要是不信,可以再问问。”
“嗯,你现在和张大去确认一下,对了,你把刚才从土匪那里缴获的大刀长矛都发给咱们手下那些还没有兵器的,虽然土匪的东西不咋地,但至少比木头棒子强多了。”
周大壮答应后转身就要离开,刚走两步又被李致远给叫住了:“等一下……”
“公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李致远踌躇着问道:“咱们死伤怎么样?”
李致远其实长这么大真的没现场见过打仗的,电视电影看的再多,也比不上去战场观摩一下的,就比如现代网上的键盘侠,张嘴就是某某之战杀几千几万人,说起来是侃侃而谈,在他们眼里那些死去的人真的就只是一个数字而已,要是把他们丢到战场看看,估计个个都得尿了裤子,狂吐不止。
那些战场记录上所说的“尸横遍野、残肢断臂、血流成河”,真的不只是文字,现在死伤估计还不到几十人,那血腥气重的都让李致远一阵恶心想吐。
所以作为一个没杀过人,甚至都没见过杀人的现代人,李致远现在都不敢走近山谷去看看,那些嘴上说的轻巧的人最好是去看看某些杀人案的照片,估计就得吓尿,更别说是人头滚滚、一地残肢的战场。
周大壮是军人世家出身,也见识过战争,更看过张献忠在庐州屠城,而且他作为明末乱世的人,人命贱如草是深有体会的,现在死这么些人,与其说是一场战争,还不如说是斗殴呢。
所以他颇为轻松地回答道:“公子不必担心,咱们没死几个人,主要是开始进谷查探的时候被突然袭击,死了四五个,之后就是纯粹的追杀了,死了一个,其余也就是受了点伤,没啥大不了的,土匪死了二十多个,余下的现在被看管起来了。”
李致远点了点头,没办法,人命真的不值钱啊,必须得看轻生死,“那你去吧,让人把俘虏拿绳子串成一串,咱们压着上路,说不定还可以利用他们骗开土匪山寨。”
一串命令下去,大伙都忙了起来,整队,分发兵刃,移开死尸,绑缚俘虏,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李致远进了马车,去安抚车内的美人儿。
卞敏儿和兰兰这对主仆刚才也被厮杀声吓得够呛,兰兰紧紧地握着她家小姐的一只手,主仆二人靠在一起,小脸煞白,都有些哆嗦。
李致远将卞敏儿搂在怀里,轻抚她的后背,低声安慰道:“敏儿没事啦,土匪都被我们打败了,今天我们可能赶不到旌德县了,不过你放心,现在大家面对土匪更有经验了,不会有事的。”
李致远的温言安慰渐渐抚平了卞敏儿心中的恐慌和不安,她缩在李致远的怀抱中,只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安全最温暖的地方,即使外面有洪水猛兽,她也会被她的夫君小心地呵护着,于是惊恐和忧虑尽去,心里安定了下来。
卞敏儿将头靠在李致远肩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但却坚定地道:“奴家知道,只要有夫君在奴家身边,奴家就再也不怕了。”
李致远也放心多了,想来这几天来疯狂赶路,这两个丫头也的确是被折腾的不轻,有些歉疚地道:“这几天赶路辛苦你了,最多还有两天,我们就能到徽州府了。”
“嗯,奴家没事的,夫君不用担心,夫君去忙吧。”
“好,你和兰兰现在就待在马车里,外面有些乱,不要出来。”李致远又吩咐了些人守住马车,这才向山谷中走去。
不管愿不愿意,李致远都要去看看,要让自己适应,总不能在这样个乱世还晕血怕死尸吧?
山谷中躺了二十多具土匪尸体,有当场毙命的,也有受伤之后被补刀杀掉的,血留了一地,将整条路得给染红了。
李致远略微瞟了一眼,有穿胸而过的,有割断脖子现在还在淌血的,甚至还有整个身首分离头滚到路边去的。路边也凌乱地散布着些断肢,尽管李致远做了最大的心里准备,可还是有点难以忍受,不过还好没吐出来,不然就太丢脸了。
“你们几个把土匪的尸体丢到那边坑里去,”李致远的脸有点儿苍白,强撑着身子吩咐道:“再把咱们死了的兄弟先挖个坑埋了吧,记得做个记号。”
这时周大壮也过来复命了,“公子,咱们手下现在有一百来人有武器了,再凭我和张家兄弟的本事,又有田四喜带路,若是突然袭击土匪山寨,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灭了他们。”
“那好,咱们立刻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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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六年八月廿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