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1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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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还没亮,李致远就被冻醒了,船舱中的炭火早已熄灭,江中寒气逼人,而船舱下就是江水,仅仅隔了几层木板,尽管他垫了好几床棉被,可现在被窝里还是没多少暖意,一双脚被冻得冰凉。实在是太冷了,李致远也睡不着,索性裹了被子走出船舱。
“公子,侬租洒里?”冷不丁一个声音冒出来吓了李致远一跳,随即明白过来是船上的掌舵大爷。
“大爷,现在船开到哪了?”驾驶舱内的掌舵人还得借着甲板上的几根火把盯着江面,自然是没睡的。
“公子醒了?晚上不敢让船走得太快,现在咱们刚过了桐庐县。”
“不过公子放心,待会天大亮,速度就快了,今日晌午一准能到杭州。”
这个掌舵开船的大爷说的南京官话带着一口建德腔,也不知道属于吴语的哪个小片,很不好懂。
不过反正李致远无聊,也就没回船舱,和这个大爷你一言我一语,连蒙带猜加比划,闲聊起来。
据他所说,其实新安江、富春江、钱塘江就是同一条江在不同江段的名称,新安江在上游,发源于徽州黄山地区,富春江在中游,流经桐庐、富阳两县,自杭州开始,始名钱塘江。
现在就在富春江江段,其实富春江的水流在夏天丰水期还是比较湍急的,别说扬帆快行,就是任由水流飘荡,也不至于这么慢。
只是这船太小,晚上能见度太低,现在又是冬季枯水期,江中多有沙州浅滩,要是搁浅触礁就麻烦了,是以根本不敢让船行的太快,还得想尽办法限制船速。
而且晚上必须得由他们经验丰富的老舵手掌舵才行,因此现在的船速跟走路差不了多少。
李致远又问起那个姓徐的奸商的来历,大爷却只是说他们这些开船的都是为徐老爷做事,船、物都是徐家的,徐老爷赏他们一口饭,他们才能勉强糊口,其他的就闭口不言。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天开始大亮,掌舵大爷招呼船工起来,开始扬帆加速。
李致远也是这是才真正欣赏到富春江两岸的美景,即使现在是冬季,草木枯黄,枝叶凋落,但这奇山异水却仍旧让人眼前一亮。
他算是体会到了南梁吴均在《与朱元思书》中写下“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时的感受。
江水都是青白色的,何况又是冬季,水流更缓,真的是清澈见底,别说游动的鱼儿了,就是江底的粒粒细沙都看得清清楚楚。
两岸的高山山势极为陡峭险峻,再加上数不尽的参天大树,都极力地向上生长,直插云霄,形成了无数险峰。
又有不少山泉从山上流下,汇入江中,泠泠作响,加之又是深冬,水温低于气温,江面弥漫着一股白气,宛如仙境。
李致远忍着凉意,捧了几捧江水洗漱,却没有想象的那么冷,只觉得神清气爽,耳目清明。
这时几条船的人纷纷苏醒,江面上顿时热闹非凡,未几,但见风帆满张,船速快了起来,一个时辰后即至富阳县。
但见江中一大岛,过之,又行十余里,见一更大岛,又过之,再绕过江湾,江面顿时开阔,船只进入钱塘江,杭州近在眼前。
不到中午,船队即停在了候潮门外码头,这船只开到杭州,众人遂登岸入城。
杭州是李致远来到大明朝的第一站,自中秋一别,至今已将近五个月,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从初到之时的茫然慌张的现代人,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大明朝的右副都御使巡抚,实在是惊天造化。
唯一变化小的可能就是他这一头奇怪的头发了,五个月才长了不到两寸,跟原来的寸头也差不了太多,不戴网巾、冠帽他都不敢出门。
自做官以后,他都戴官员专属的梁冠或者乌纱帽,着官员公服或常服,现在悄悄地来江南,自然要微服了,是以带的是儒巾,穿的是交领道袍,一副书生打扮。
候潮门距李致远第一次进入杭州城的清波门不远,他想着既然是故地重游,那不如再去“有朋酒楼”看看,吃个饭,休息一下。
站在人来人往的杭州大街,李致远竟有些激动,平复好心情,迈进了“有朋酒楼”。
“客官,几位?”李致远当先进门,立即有店小二上前招呼。
“啊?是李公子啊!”正是以前送过李致远去码头的那个小厮,没想到还在这家客栈。
“哈哈,可不就是我么,本公子又回来了,你这厮咋还在这做工。”还好这家伙只知道李致远的姓氏,更没有将其与朝廷的巡抚联系起来。
“嘿嘿,瞧公子你说的,小的不在这做工还能去哪。”
“公子里面请~”
李致远丢给他一锭银子,“本公子今天带的人多,这大堂我们包下了,快跟你们掌柜的说,好酒好菜的尽管上!”
“好嘞~”
待店小二上菜时,李致远又随口询问道:“本公子刚回杭州,不知最近杭州可有甚大事发生?”
“咱杭州城到没出啥事情,还是老样子,但听说金华那边有人造反,正在打仗呢。”
“不过咱们浙江的巡按御史已经调兵去打了,都是官老爷的事,用不着咱们小老百姓操心。”
“嗨,公子放心,出不了什么大事,小打小闹而已。”
“湖广那边的张献忠听说有几十万兵呢,还不是被打跑了,小的以前就说不用担心,公子还不信呢!”
李致远差点没笑出来,这厮要是知道赶跑张献忠还有他面前之人的一份功劳,不知是啥反应。
“这巡按御史是谁啊?”
“叫左光先,是朝廷派来的人,小的听说连浙江巡抚张秉贞都要听他的呢!”
“左光先?”李致远记得明末有个骁勇善战的武将叫左光先,明亡后降了李自成,怎么成了文臣巡按御史?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
“听说是左光斗的弟弟。”
这一说李致远就明白了,虽不认识这个左巡按,但鼎鼎大名的左光斗还是知道的,东林大佬嘛,史可法的老师,和杨涟一起大斗阉党,于天启年间一同被魏公公拷打惨死。
“看来又是一个东林党,东林党、阉党都是惹不起的狗皮膏药,把明朝的党争都快玩出花来了,骂都能骂死你,以后还是不要得罪的好。”李致远心里暗道。
“不过反正都与我无关,吃完饭休息够了赶紧找船去吴江。”
“我以后可千万不能掺和他们之间的党争啊!”
从杭州到吴江汾湖李致远有经验,坐船走大运河就是,快的话,一天就能到,也就是说,他大概明天就能见到久违的叶小繁了。
苏州府吴江县汾湖叶家埭叶家大宅午梦堂。
叶小繁趴在阁楼边的窗台上,两手拖着香腮,任寒风拂过脸颊,凝视着远方。
这时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小妹,在想妹夫呀?”
叶小繁一惊,旋即转身过来,见是自己的四哥叶世侗,顿时羞红了脸,嗔道:“四哥你说什么呢!”
“人家哪有……哪有想…..他……”叶小繁越说声音越小,直到最后听不见。
叶世侗大笑,“哈哈,你自己去镜子前照照,看看你脸上是不是写了大大的‘思夫’二字?”
说完又一本正经地捏着唱腔,扮作红娘唱到:“望穿他盈盈秋水,蹙损他淡淡春山。”
这是《西厢记》中红娘的唱词,大概是说崔莺莺思念张生,渴望见到他,几乎望穿了双眼,皱坏了双眉。
“四哥!”叶小繁一跺脚,羞怒甚极,抬手作势欲打。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你们在闹什么呢?”一个声音传来。
叶世侗听声音即知是家里最年幼的七弟叶世倕,回头一望,连六弟叶世倌也凑了过来,忙用手挡了叶小繁连连捶来的粉拳,夸张地叫起来,“六弟、七弟,救命啊!你们的小姐姐要打死我!”
“那一定是四哥你欺负了小姐姐!”没想到叶世倕不问缘由,直接偏帮叶小繁。
“好你个世倕,果然是你小姐姐的好弟弟,你这是要帮亲不帮理咯?”
“就你们最亲!”
老六叶世倌好笑道:“那四哥你倒是先说说理呀,我来给二位兄姐评评理。”
叶世侗叹息道:“唉,就因为我说了一句实话,千缨就闹着要打死我,没天理啊!”
“你!”叶小繁怒目而视,想要制止这个话题。
叶世倕好奇道:“什么实话?说来听听!”
“我就说她思夫嘛,你们说这是不是事实?谁知道她不仅不承认,还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
“这几个月来,是谁常常趴在这,望着远方的小河发呆,叫她也不答应,一站就是小半天。”
“特别是自从收到李致远那小子的书信以后,就天天在这阁楼窗边朝对面小河望,都快变成望夫石了!”
“哪有这么夸张!”叶小繁不满地反驳。
叶世倕年少气盛,愤愤地骂道:“哼!那个姓李的真不是好东西,让小姐姐在家里苦等四个月!”
叶世侗轻敲了一下他的头,“不许胡说!”
叶世倕却辩解道:“我哪有胡说,本来就是!”
叶小繁干脆不理他们几兄弟,踱到窗口,望向远方自言自语道:“我感觉他就要到了……”
几人一惊,还以为李致远已经到了,忙一齐挤过去,可不远处的河面上一览无余,别说行船了,连只水鸟都没有。
叶世倕失望道:“哪有啊?小姐姐你是不想的太狠,出现幻觉了?”
叶小繁摇摇头,喃喃道:“我感觉他很快就要到了~”
叶世倕头一偏,脱口而出:“心有灵犀一点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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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