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真这样说的？”

    酒醒之后，李严对着那个提前来报信的人说道。

    “准确无误，他打算亲领原汉中军在城北布防，骠骑将军您则率领永安军留守洋县，防范南侧的敌人。”那个人如是说道。

    李严坐在榻上，似乎还有些宿醉的晕眩感尚在徘徊，他摇了摇头，好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补充道：“其他人呢，怎么安排？随他北上御敌的又有哪些？”

    那人又将诸葛亮的部署重新说了一遍，同时，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讽刺：“安逸日子过久了，真是老糊涂了。”

    李严听罢，喜上眉梢道：“很好，这次有劳你，如若功成……”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床榻：“我现在的位置，就是你的！”

    那人道：“谢骠骑将军，诸葛亮的将令一会便会传达下来，我不宜在此久待，这便告辞。”

    “不送。”李严笑着对那人道，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那人出了帐，忙低着头从侧路离开。

    破晓之前，营中还是一片漆黑寂静，没人知道他曾经见过李严。

    只是那人离去的脸上，原本的恭维变成了厌恶，他低声咒骂道：“谁稀罕你的破位置……莫不是也要将我派到永安去养老么？”

    ——

    同一时间，军议结束，刚回到帐内准备休息的马瞬又一次见到了一个时辰前来喊过他的传令官。

    “丞相有请。”

    马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情此景与一个时辰前别无二致，他不禁疑惑道：“你……莫不是听错了吧？我刚从丞相那回来。”

    那传令官还是坚持说道：“下官正是奉丞相之命来请阁下。”

    “好吧，稍等。”

    马瞬郁闷地穿起刚刚脱下的外衣，衣上的余温甚至尚未消散，他拍了拍嘴巴，打了个哈欠，跟在传令官的身后，再次出了营帐。

    此时正是三更时分，天色未明，远远地马瞬就看见了丞相的大帐，里头却不似先前那般灯火通明，反倒晦暗了不少。

    传令官再次撩起帷幔，马瞬走入帐中，但见帐内仅有四人而已。

    丞相孔明，诸葛果，还有两人比较意外，竟是征西将军陈到和扬武将军邓芝。

    “瞬儿，你来了。”孔明开口道，他的脸色笼罩在一点豆大的油灯光晕中，忽明忽暗。

    “不知丞相召小子前来何事？”

    “军议。”

    “先前不是开过一次么？”马瞬更加疑惑，刚刚的一个时辰帐中不刚刚开展过一场激烈的讨论么？最终丞相还敲定了北上御敌的方案，怎么这么快又要开第二场军议？

    莫非……

    望着马瞬脸上露出的讶异之色，孔明微微点头道：“你猜对了，第一场军议不过是亮演给别人看的戏罢了，现在这场，才是真正用来应对时下困局的军议。”

    马瞬心头一惊，虽然先前与陈到的交谈中他已隐约知道丞相在提防李严，却没想到要提防到这样的程度。

    “早前叔至被正方单独作为先锋派往洋县时，亮就已有所察觉，李严似乎刻意有什么计划要避开叔至方才得以进行。据报，他似乎在勉县附近收受了不少贺礼，然而之后那个名叫马实的商人却像是人间蒸发般地杳无踪迹……”

    马瞬听着孔明的叙述，心中不禁啧啧称奇，眼前的丞相似乎褪去了百僚之首的名臣姿态，成为了一个精于算计的幕僚谋主，他竟然能在不知不觉间洞悉李严的一切举动，并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加以思考应对，无怪乎能够将这个利益集团众多的政权治理得井井有条。

    “那丞相以为，这个马实与李严签订了什么计划？”邓芝出口问道。

    孔明拾起一旁的羽扇，在胸前轻轻挥动，分析道：“亮曾经听过一道密报，似乎李严与当年的西城孟达之反有关……”

    此言一出，席间诸人的眼睛都闪过一阵精芒，尤其以马瞬为甚，这恐怕是史料上没有记载的一段故事，足以令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孟达在蜀魏两国之间也算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风云人物。

    公元219年，孟达和刘封攻克上庸，而关羽大意失荆州后，被困在樊城、襄阳一带，曾要求刘封和孟达派兵援助，但被刘封和孟达拒绝，关羽战败后，孟达因畏惧被治罪，再加上跟刘封不和，常受到刘封侵凌，于是率部曲四千余家投降曹魏。

    孟达投降曹魏后，在曹丕时受到重用，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封平阳亭侯，曹丕还将房陵、上庸、西城三郡合为新城，以其为新城太守，委以西南之任，孟达且与桓阶和夏侯尚亲善，并曾与夏侯尚和徐晃一同攻打刘封。

    曹丕死后，当时桓阶、夏侯尚都已去世，孟达失去了最大靠山，心不自安，故而在孔明的劝诱下，企图归蜀汉。

    孟达降汉，这原本会成对曹魏的重大胜利，但却由于孟达与魏兴太守申仪有隙，申仪将孟达计划泄漏，司马懿一面写信安抚孟达，一面暗中遣军进讨。

    孟达认为司马懿率军来讨，至少需要三十日方能抵达，所以当司马懿八日内，行军一千二百里赶来时，完全打乱了孟达的部署。后来司马懿包围上庸十六天，孟达外甥邓贤、部将李辅开城投降，司马懿因而破城斩杀孟达，传首京师。

    这就是世人皆知的“司马懿克日擒孟达”的故事，马瞬自然也知晓，但孔明却缓缓地说出了隐藏在这个故事后的另一个可怕事实。

    “亮曾致书孟达，请他小心提防司马懿来袭，但信使却在半途被司马懿截获，导致孟达致死都没有接到亮最后的警告。”孔明有些惋惜道：“但亮一直觉得此事有蹊跷，亮早就担心司马懿会有所举措，故而沿途布下暗哨，一旦听闻司马懿发兵即刻修书提醒孟达，按照以往书信的最快速度，三日之内定然会交到孟达手中，令其有所防备。此时司马懿纵是日夜兼程，距新城也有五六百里，信使如何能够被其截获？”

    “丞相的意思是……”邓芝问道。

    “恐怕是有人从中阻拦，擒了亮派出的信使，扭送给司马懿了……”

    孔明长叹一声，帐中的气氛更加压抑了，一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但这意味着即将撕开大汉最深处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