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仍在，但万幸今夜无风，使火势无法进一步扩大。

    马瞬领着周胤一万人马中仅有的百余精骑向前进发，目标直指刚刚才突围而出的曹叡主军。

    如果说孙泰的死给了曹军破围的机会，那么现在作为生力军的周胤军团无疑成为曹叡眼前的绊脚石。

    曹忆看着逐渐要追上自己的敌军，立马向身旁的田豫下令道：“田将军，拦住他们。”

    “末将得令！”

    说罢，时年已是六十四岁的老将田豫毫不犹豫地转身，带领着十余骑人马为陛下断后。

    “老匹夫，识相的快给大爷让道！”

    一员吴将见敌军居然仅仅想以这数十骑就挡住自己百余人的冲击，更何况指挥者不过是个白发老卒，陡然心生立功之心，策马挺枪直刺而去。

    “哼！不自量力！”

    田豫冷哼一声，不闪不避，手挥长刀迎上前去，只见其两人交错之间，刀光一闪，那员武将已经身首分家，咣铛一声落下马来。

    两马交锋，只一合便落败，此情此景令马瞬不敢托大，当即将袖袍一抖，之间一杆长枪犹如灵蛇出动，陡然往田豫刺去。

    田豫见来人年纪虽轻，但所用之枪却如此诡异，眉头一紧，将手中长刀一挑，逼开枪势。

    却不料这边枪刚被挡开，马瞬又以左手反抽剑出鞘，一连凌空虚刺数下，惊得田豫连忙拔马而回。

    两人两骑，一老一少，一触即分，不管周围如何乱局，却尽都不予理会，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对决的彼此。

    “小子，你的招式看得眼熟，你究竟是谁？”田豫开口道。

    “东平马隆！”

    马瞬说罢，回剑入鞘，又将手中的“九节枪”使得如同游龙一般，从各个不可思议的方位向田豫刺去。

    须臾之间，两人交手已有数十招，田豫暗暗心惊，越发觉得眼前这个诡异枪法异常眼熟。

    就在马瞬一击不中，枪与刀相抵之时，忽地“九节枪”上一声脆响，枪宛如盘蛇般顺着刀杆直取田豫胸膛。

    田豫大惊失色，忙将刀脱手，反抽出配剑往前虚砍一道，方才将那条“灵蛇”逼退。

    “盘龙绕！”田豫终于认出了这套枪法，也忽然想起了这套枪法原先的主人：“七探盘蛇枪！你是赵子龙的后人！”

    马瞬不答，只是瞥了一眼田豫，在打落了他的长刀之后，这员老将军已再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威胁，于是一夹马腹，直掠过田豫身侧径往曹叡鸾驾追去。

    一旁的魏军想去追赶，却被田豫伸手拦住：“你们去不过是送死罢了，他只有一个人，陛下身边自有东乡公主护驾，此时拦住其他追兵才是我等职责。”

    于是，这十余骑魏军不再理会马瞬，重新回头厮杀，拼死拦住了吴军的骑兵。

    但田豫仍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个远去的背影愈发和印象中的那个人重叠。

    白马银枪，万军从中如入无人之境。

    此时此刻，这位年过花甲的大魏汝南太守、殄夷将军，忽然想念起自己十五六岁那年，投奔过的那名英雄。

    “玄德公，如果当初豫不是因为照顾老母而离开，或许如今会与您一同奋战在蜀地吧……有时候豫真的羡慕子龙，能够放下一切，一生追随在您的身边。”

    《三国志·魏书·田豫传》开篇有如下记载：田豫字国让，渔阳雍奴人也。刘备之奔公孙瓒也，豫时年少，自托于备，备甚奇之。备为豫州刺史，豫以母老求归，备涕泣与别，曰：“恨不与君共成大事也。”

    ——

    在摆脱了田豫的阻击之后，马瞬一路狂奔，终于隐隐看见前方的鸾驾，由于方才进行了剧烈战斗，马瞬脸上的面具耷拉下来，随着身体晃荡不止，马瞬干脆将面具扯下，丢在路边。

    而鸾驾之上，曹叡屡屡回头，见马瞬穷追不舍，更催促马夫尽快赶车。

    一旁的曹忆也自马上回头，见只有一人一骑，心下稍安。

    但当她定睛细视，却发现那人与她居然也有一面之缘。

    龙亭岭上，那件令东乡公主曹忆视为一生之耻的遭遇战，如今鲜活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皇兄……那人不是吴军将领，是个蜀人。”曹忆咬牙切齿道。

    “蜀人？蜀人如何会出现在此？”曹叡亦惊道，此时诸葛亮不是正在和五丈原的司马懿对峙么，怎么会有精力派兵来援助东吴？

    “皇兄勿惊，此子虽然城府极深，但手上功夫不及忆，更是独骑前来，并无危险。”曹忆嘴上虽如此道，但却时刻警惕地回头望着马瞬。

    “有皇妹在此，朕自然安心。”

    就在一追一逃之间，眼看着马瞬即便是追到天亮也难以赶上前方的曹叡，就在这时，马瞬忽然收起了九节枪，反解下背上的长弓，自箭壶中取了两只箭矢。

    “不好！这小子要用箭！”

    曹忆当即拔剑在手，此时两人相距约有百步，虽然曹忆并不相信有人能够在百步之外一箭命中目标，一贯谨慎的她却还是做到了有备无患。

    马瞬则是深吸了一口气。

    他离开汉中，千里迢迢在洛阳隐姓埋名两年，费尽心思勾搭上诸葛恪这条大船，然后借周胤的关系混入吴军，参加合肥之战，都是为了今日。

    一阙词从他口间缓缓念出：

    “柳阴庭院杏梢墙。

    依旧巫阳。

    凤箫已远青楼在，

    水沈谁、复暖前香。

    临镜舞鸾离照，倚筝飞雁辞行……”

    至于下阙，意境则愈发悲凉起来：

    “坠鞭人意自凄凉。

    泪眼回肠。

    断云残雨当年事，

    到如今、几处难忘。

    两袖晓风花陌，一帘夜月兰堂。”

    一曲《风入松》末，“堂”字音刚刚落下，马瞬手中簌簌连发两箭，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哼！雕虫小技！”曹忆冷笑着，看着那两只先后飞来的箭矢——一支直取曹叡后心，一支却明显射偏了，只会落在鸾驾左侧。

    曹忆看准来势，手中一剑挥出，干净利落地将那支直射曹叡的飞箭削断在半空。

    远处，马瞬已经驻了马。

    “放弃了吧……”曹忆脸上的冷笑化为了嘲笑。

    就在这时，无来由地，一阵怪风忽然挂起。

    曹忆的笑僵在了脸上。

    因为那支明显设偏了箭矢，居然在风势下悄然地调整了方向。

    尖锐的剑锋直指的是，鸾驾上曹叡的左胁。

    随后，一阵闷哼响起。

    就像是当日巢湖之上，马瞬射水鸟时发出的两箭。

    一箭惊飞，一箭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