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公主她……”

    曹爽既惊且愕，一时间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曹忆毕竟是大魏宗室要人，更是他这一代的翘楚人物，若非是女儿身，曹爽相信辅政大臣的机会绝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在下正从山阳来，山阳公府下人可作证，数月以来并未看见公主出入。”

    山阳公便是已废的汉献帝刘协。

    昔日魏文帝曹丕篡汉之后，便将他与皇后一同居住在山阳，形同软禁，虽是衣食无忧，却再不能与外界接触。

    因此曹忆这次省亲，也正是为了去探望那位山阳公夫人，最后的东汉皇后，也是魏武帝曹操的女儿——曹节。

    论辈分，曹忆还得叫曹节一声姑姑。

    马瞬的话语，成了曹爽心中天平上的最后一颗砝码。

    如果曹忆真得已经暗中受害，那么司马懿如今指渭水发的毒誓无异于一句空谈。

    陈泰、许允、尹大目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三人既是做司马懿的说客而来，却万万没想到司马懿可能已经率先背誓。

    在场的诸人虽然不会听从马隆这个无名小卒的一面之词，但他说得若万一成真，其结果必是不堪设想。

    就在犹豫之间，第二个对曹爽的好消息从城内传来，来自昔日壮侯许褚之子许仪。

    原来在政变伊始，意识到形势不对的许仪首先想到的就是昔日父亲所在的武卫营，武卫营掌管着曹魏的中军精锐，若司马懿无法取得武卫营的控制权，就只能动用私兵参与行动。

    原本许仪打算搬出父亲和昔日武帝的关系，说动武卫营投靠曹爽这边，捉拿司马懿。

    但兹事体大，没有明确的武卫将军将令，武卫营根本无法擅动，即便是代理中领军王观下达了命令，他们也并未就此听受司马懿的差遣。

    这支举足轻重的势力，居然在这场变局之中成为了第三方势力。

    然而即便是如此，这对曹爽一方而言，已是天大的幸运了。

    桓范趁机道：“大司马，只要武卫营拖延命令，不随著司马懿军队出击，他们少了中军，便无力速战。只要大司马您能找到外军帮忙，回师反攻洛阳，易如反掌！何必要让司马懿为刀俎，我为鱼肉？”

    桓范这么一起头，原本稍微有些消沉的幕僚们又纷纷重振意气，向曹爽进言反抗，摆出一副誓要与司马老贼决一死战的派头。

    “铿——”

    曹爽终于抽出自己的配剑，由曹真传下来的名剑——华铤，向天发誓道：“上天有眼，我曹爽一心忠于大魏，势要保护圣上周全！司马懿狼子野心，篡权谋反，罪不容诛！尔等若还是我大魏的将士，便随我一同前往许昌，号召天下，来此勤王！”

    此言一出，众将士无不胸中激荡，纷纷抽出武器呐喊：“大司马！大司马！大司马！”

    陈泰三人见状，正欲离开，却被桓范伸手拦住，问道：“三位大人哪里去？”

    三人语塞，不知所言。

    “三位都是朝廷栋梁，值此危急存亡之秋，当心系圣上安危，岂敢轻离？”

    桓范下令道：“左右，送三位大人上车，一路前往许昌！”

    公元236年元月，曹爽赴高平陵祭祀，司马懿趁机发动政变，占领洛阳。曹爽不愿投降，护送着幼帝曹芳往许昌前进，打算在许昌与司马懿分庭抗礼。

    ——

    “反了！反了！反了！”

    司马懿愤怒地吼道。

    摒退了旁人，他独自站在偏殿，一脚踢翻了香炉。

    司马师、司马昭两人侍立在侧，互相对视了一眼，不敢发话。

    司马懿此时再没有半点士族姿态，怒不可遏道：“王观这个废物！连武卫营都指挥不动，让老夫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曹爽逃亡许昌！”

    形势急转直下，由于曹爽的不配合，司马懿反而落入了被动局面。曹爽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撤兵回了洛阳皇宫。

    “曹爽那个蠢猪！他怎么会想到逃跑？他怎么可能会跑？”司马懿梦呓一般地说道，凭他对曹爽的了解，这个人重小人原贤能，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灵光乍现。

    “父亲，事已至此，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司马师小心探问道。

    闻言，司马懿身形一滞。

    滔天的怒火再次平息，这个极富权谋的老人仿佛再次化为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潭。

    “师儿，我再请一道太后旨意，让王观以中领军的身份，代行武卫将军事，你火速带到武卫营，要王观派人即刻召回洛阳附近屯田的中军，如有不服者，皆斩！”

    “孩儿遵命！”司马师心知情势危急，当即领命。

    “昭儿，去找你三叔（司马孚），和他一起拖住子通（蒋济）和文惠（高柔），我们现在迫切需要这些德高望重的老臣支持，和他们说曹爽挟帝逃亡，意欲谋反，我将亲自出兵讨之。”

    听到最后一句话，司马昭吓得不轻，结巴道：“父……父亲，天子可是在曹爽手里，您真的要亲自讨伐他么？”

    司马懿冷笑道：“昔日献帝在董卓手中，武帝不也用矫诏号令十八路诸侯，以关东联军的身份进攻董卓么？天子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根本无法亲政，我却有太后在手，又怕他什么？”

    “遵……遵命！”司马昭打了个冷战，连忙按照司马懿的吩咐，去找三叔司马孚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曹魏的内乱即将爆发。

    这或许是自魏文帝曹丕建立曹魏以来，最大规模的一场分裂。

    一场士族和宗室，老人和新人的对决，即将拉开序幕。

    ——

    此时此刻，山阳。

    山阳公府的一处厢房。

    山阳公，也就是汉献帝刘协已于魏明帝青龙二年（234年）三月庚寅寿终正寝，魏明帝曹叡率群臣亲自哭祭。

    八月壬申，以汉天子礼仪葬于禅陵。谥号为孝献皇帝

    因此这时候留在山阳公府邸中的，只有曹节一人。

    这间厢房里，用厚重的铁索锁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女人，只是垂落着头颅，了无生气。

    午时已到，另一个女人提着餐盒入了屋子。

    听到声音，那个女人吃力地抬起了头，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冷笑了一声。

    “我真得没想到，居然会是您……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