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汉厂组织部，当天上午就将省工办对李书平的任命书，以转发上级文件的方式，复印后发到各单位。那天下午李书平的新职务，自然而然的就成为厂里各个角落里，聊天的热门话题。他从厂长助理提拔成副厂长，接替夏华发的工作。在很多消息灵通人士，和关注工厂政治格局的有心人看来，是顺理成章、意料之中的事。只不过省工办的领导亲自来为他捧场，就大大的超出大家平时对他的认之！于是，他不像厂子弟那样，家庭背景一清二楚的特点，就给了大家很多的联想空间。很快就有他父亲是个中医，有个祖传秘方，曾经看好过很多大官的病，所以他的后台很硬！这种符合逻辑的小道消息传开了。但也有少部分人反驳说省工办领导不是为他来的，只不过是赶巧碰上了！真实的原因是因为把丹汉厂的任务分给东卫厂干，不好意思！来安慰一下厂里人的！

    马主任当然听不到这些议论和传闻，他在田厂长和乌倩的陪同下，走马观花的在车间和科室巡视了一番后，白天就呆在招待所里，不停的和厂部安排的各单位的代表谈心、摸底；晚上由乌倩陪着到舞会里活动身体。省工办领导与民同乐的亲民作风，颇得丹汉厂舞迷的好评！有几个胆大的还趁机抱怨厂里没有一个正规的舞厅，食堂里的灯光音响都太落后了！乌倩不失时机的开口，要马主任可怜一下她们这些舞迷！她那楚楚可怜的表演，逗的马主任笑呵呵的给她支招。表示，多的钱没有，让厂工会找个理由打报告上去，他批个万把块钱把灯光音响换一下还是可以的。

    第三天下午，马主任一行就要离开丹汉去下一站东卫厂。东卫厂周厂长、梁书记提前过来接他们。大家在丹汉厂招待所吃完欢送的午宴和其他同志亲切的话别后，田厂长陪着刘处长和东卫厂周厂长、梁书记在会客室聊天，马主任把王书记单独叫到自己的房间。

    “马主任还有什么指示？”王书记进去坐下后问道，

    “王书记，你和李书记搭班子当厂长干了多长时间？”马主任不动声色的问道，

    “6年。”

    “当了6年的厂长，你今年满50了吧？作为县团级干部，正是年富力强的黄金年龄段！你有没有想过，组织上为什么会让你这个业务干部，在这么好的年龄段转行干政工？”

    “没怎么想，这样安排肯定是工作需要。”

    “你应该想想！不过你说对了，确实是工作需要。我记得李书记当年向组织上要求提拔你当厂长时，对你的评价是政治可靠、业务熟练、少年老成。通过这6年来你的工作表现和取得的成绩，都充分证明了李书记对你的评价是恰如其分的！”

    “过奖了！就是有成绩，也是在上级领导和李书记还有其他同志的帮助下取得的！”

    “成绩就是成绩！你对自己的能力也不用妄自菲薄！不过，正是你少年老成的工作作风，不得不让组织上忍痛割爱，没有调一个书记来接李书记的位置，而是另外调一个厂长来接你的位置。我们这样安排的原因是，当前的形势和未来的发展趋势，都要求我们三线企业必须靠改革才能生存和发展！怎样改？没有固定的模式，需要我们自己去摸索、大胆去闯！就像小平同志讲的那样，要摸着石头过河。这就要求丹汉厂必须由一名锐意进取，进攻型的厂长带队才能大胆的走上改革之路！而你的性格显然不适合，所以才让你去干你不熟悉的书记角色，目的是可以为小田保驾护航，帮忙补漏。就像去年你们厂分房子的事情上，你后来的表现就不错！”

    王书记听了半天，还没有完全明白马主任讲了这么一大堆的用意何在？他只好顺着说道：“那件事情，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个深刻的教训！”

    “总结和反思是必要的，但如果因此吓住了，不敢越雷池一步就是本末倒置了！何况你不去碰一碰它，怎么知道这个雷池是不是个纸老虎呢？你也知道这两天我接触了不少厂里的同志，收集到不少群众意见。大部分同志们对于改革是支持和拥护的嘛！当然也听到一些反对、担忧的声音，这很正常。在计划经济的大锅饭里舒服惯了！有人要打破这个锅，他肯定不愿意。但是我们为了生存和发展就必须打破这个难以为继的‘大锅’！改革改什么？就是要改变不合理的分配方式，解放生产力！在这个过程中，你想四平八稳、谁也不得罪，可能吗？”

    王书记听到这里，才完全明白马主任此行的真正目的。他想想还是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想法和顶头上司申辩一下：“马主任想必是听到了一些反映，说我反对田厂长的改革是吧？这里我要解释一下，我和很多同志，不是反对改革，而是不支持以拉开干部和群众收入为目的的片面改革！三线厂由于历史原因和特殊环境造成的很多积弊，确实要改！但是要考虑到我们不像社会上的企业，门路多，人员可以分流。这里一家老小都在一个厂里，你叫他们往那去？打破大锅饭是应该的，但不能把人家吃饭的小碗也给夺了！”

    “你说的是实际情况，也是我们系统各单位都普遍存在的老大难问题！但正因为这样，田厂长的改革才更有意义！改革肯定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甚至是砸了锅、夺了碗！这也是改革的成本，必须付出的阵痛！你们厂的家底在系统里是最厚的，目前的形势也是最好的！所以说，即使有你刚才谈的人员不易分流的问题，但我看，凭你们的实力，这个改革的成本你们完全可以自我消化的。如果连你们丹汉厂都不能闯出一条血路来，那其它厂怎么办？至于你们担心的收入差距拉开的问题，我认为只要是符合多劳多得的社会主义分配原则，天就塌不下来！再说，小田想干事、肯干事，就让去干嘛，起码比尸位素餐好吧？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帮助他完善嘛！你不要忘记你现在是书记，更要讲政治、顾大局，！最后我希望你不要辜负组织的期望，团结好干部职工，让大家在田厂长的带领下。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大胆的走改革发展之路，为其它厂树立一个成功的榜样！”马主任说完伸出手，期盼的看着他。

    王书记明白田厂长的改革，已经成为上级领导一心想要树立的模范典型！也许是自己的政治水平有限，看问题总是局限于丹汉厂的小天地！没有顾全大局！此刻他知道作为一名党员，不管自己是否完全理解上级的精神，但必须服从上级的指示！他握住马主任的手，郑重表态：“请马主任和其他领导放心，我会按照上级的指示，努力配合支持田厂长的工作！”

    “好的，我等着下次再来喝你们的庆功酒！”马主任紧握着手高兴的说道，

    “马主任，还要耽误你一点时间。”王书记想了想还是准备问一下，

    “还有什么事？”

    “听说，今年我们要下放到地方，是不是有这个事情？”

    “这里我先给你透露一下，你有个思想准备就行了，不过要注意保密，不要传达。省里面是有这个安排，上个月人大会上，我们和你们这里的市领导见过一次面，这次我回武汉之前也要去市里拜访一下！”马主任稍微犹豫了一下，才讲出来。

    “想不到真的这么快就要下放到地方！”

    王书记说话时非常失落的表情，引起了马主任的注意，他问道：“下放到地方，也是为了三线企业改革创造更好的外部环境！怎么你当了几年山大王，还舍不得这穷山沟了？”

    “倒不是舍不得这山沟，而是一直在三线企业工作，完全没有和地方上打过任何交道！这将来归人家管了，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这我就要批评你了！你这种情绪要不得，归谁管最后不都是归党管？我们三线企业的同志在山沟里工作时间长了，难免有瞧不起地方，唯我独尊的山头主义思想！这也是为什么目前要保密的原因之一，我们要保持干部职工队伍的稳定，而不是把一个烂摊子交给地方的同志！”马主任严肃的说道，

    “道理我明白，只是感情上接受不了！我还想问一下，其它三线系统，像航空、航天和部里面的厂也下放给地方吗？”

    “这个问题，我了解的也不全面，目前省里面只是在我们系统搞试点，至于会不会全面铺开，我不知道。不过肯定是循序渐进，不会搞一刀切的！你打听这些是不是想换个单位？”马主任试探着问道，

    “不是，不是！只是好奇问一下。”王书记连忙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