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突出重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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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对着大殿里的释迦摩尼像,沉默了许久。他独自留在这里并非为了祈祷,而是想在大战前找寻片刻的宁静。一人的战力即便力敌百人又如何?数百兄弟的性命都在他一人肩上。
大丈夫的本领越大,日后能做到的事越多,背负的责任就越大。岳飞,你可知责任到底是什么?很久以前,义父周侗曾经如此问过。
岳飞心头压着千斤重担,随着经历的越多,才越对义父的话感同身受。可是……老爷子已经故去多年了。大战前,他极力主张拿下新乡。拿下新乡后,却无法做主让军队灵活转移。而今,大军被金人包围,最苦的并非宋军官兵,而是当地百姓。城破之后,百姓会被金狗如何处置?这新乡之战,究竟该由谁负责?
要成为我们心中的英雄,要背负的并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而是要将许多人的未来一起扛在肩上的。义父你在天上一切可好。大宋……我们的大宋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愿你在天之灵保佑我,给孩儿更多的力量。
岳飞上前两步,对着佛像拜了拜,若这世间真有神佛,为何不结束这场战争?那么多生灵死于战火,究竟是为了谁?他不禁想到了家里的妻儿老母,他们是否安好?故乡的土地何时才能回去?云儿,你是否有每日练武?
远端街道大队人马的脚步声传来,宋营的头领们亦归自己的队伍。
岳飞望定前方,高声道:“人生在世无非生死二字,生有轻如鸿毛,死有重于泰山。但我们今日决不能死在此地!假以时日,我们要收复中原,就在今日,我们要为死去的弟兄复仇!弟兄们,天高地厚,护我神州!”
“天高地厚!护我神州!”汤怀号令左右,头一批火箭蓬勃而出,落在前头一百步的街道上。把靠近的金兵照得清清楚楚。摸黑而来的金兵,面目狰狞,杀气腾腾。
两方看清彼此,同时爆发出怒吼!“干他娘!杀金狗!”徐庆、吉青同时大吼。
金兵齐步向前,快步越过箭雨冲到寺庙的院墙,两军顿时战在一处。
一个时辰,岳飞对众人布置的任务是守住此地一个时辰,然后开始突围。他把队伍分为两队,步兵依靠庙墙、壕沟和七星状的箭塔,死死守住两道防线。骑兵则在这个时辰里,不管前方发生什么,都只能养精蓄锐不许出击。
当然这里唯一例外的是高宠。小将高宠单枪匹马,仿佛天神下凡守在庙门一线,他的虎头湛金枪仿佛猛虎出匣,随时吞噬金兵的性命。哪边防线出现漏洞,他就杀到哪里。他一个人仿佛有百人的战力,而灵活性又远超百人。
时间一刻一分的过去,大量的金兵堵塞在这里的街道上,无法去追击王彦的后军。终于马蹄声响,号角声起。街道一左一右,有女真轻骑飞驰而来。但冲到庙门前,由于道路拥堵,骑兵的步伐也不得不慢下来。即便如此,骑兵对上步兵毕竟完全压制,宋军咬牙扛在前方一步不退。
岳飞在高台上看着这一幕,轻声道:“守多久了?”
姚政道:“快一个时辰了。尽管减员严重,但金狗这时才出拐子马,算我们运气好。想必他们也知道这里不好施展,但的确是没办法了。”
岳飞笑道:“你越来越擅长这个了。”
姚政咧嘴笑问:“拐子马到底有多厉害?”
“我在东城遇到过一次,超过三百骑兵,且有合适空间,我军一定不是对手。好在这里没有那么多。”说到这里,岳飞高声道:“王贵,北门外什么情况?”
王贵道:“都统制的兵马离去后,很快金兵的东大营和西大营都有人马尾随北上。暂时北面风平浪静。”
“好!”岳飞纵马出列,徐庆将战旗挂上沥泉枪。岳飞高声道,“弟兄们,我带你们离开新乡!看我战旗所指!杀金贼!奔太行!”
寺庙的红墙同时倒塌,岳飞的骑兵队奋蹄而出,而宋军步兵们不顾一切的向后撤,阵型变化极快。在他们后退的同时,手里忽然拉动绳索,在街道另一边猛地竖起一排钉牌封死了拐子马的退路。刹那间,聚拢在庙门的金国骑兵进退失据。
高宠和岳飞一左一右,两杆长枪若蛟龙出海,同时将两边拐子马的旗头刺翻!两人合力前突,以无可匹敌的勇力,把金兵骑兵冲垮!
“紫严山恶魔?两个恶魔!”指挥此地作战的金将失声道。
他话音未落,在岳飞和高宠背后,又冲出更多的白袍骑士,虽然兵器各有不同,但恐惧之时谁又弄得清楚状况。
金将眼看前方的拐子马极快的损耗,急忙大叫道:“快上!支援!”
可是,在慌乱和拥挤中,两百金国骑兵被迅速消灭。外围的金兵被钉牌阻隔,无法加入战团。
岳飞杀气腾腾地看着四周,慢慢摇动战旗。后方的步兵松开绳索,钉牌落回尘埃。
金兵眼看自家的精锐骑兵这样散落尘埃,疯了般冲向宋军。宋军寺庙里的五座箭塔箭如雨发,一半的金兵倒于箭下,另一半的女真士兵冲杀过来,他们的数量仍旧超过宋兵,顷刻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而当岳飞率弟兄们奋力厮杀,终将敌军气焰压过。忽然,号角声在四方响起,更多的金兵来了……
突然一支雕翎箭从后方直奔高宠后背,高宠杀的兴起并没注意到冷箭,迟永一个箭步冲过来,用后背替他挡下了羽箭。管云借着酒劲护住迟永,连着干翻数个敌人,正得意时一支冷箭斜射过来。迟永推开管云,也替他挡下一箭。鲜血飚在少年脸上酒意全消。
岳飞看着街道远端出现的敌军,嘴角挂起漠视的冷笑,仰头发出绵绵长啸,举起红旗冲在队伍最前方!
在寺庙的远端,锋云站在高处,冷漠地看着奋力厮杀的宋军,手中长鞭前指,金兵向宋军的侧翼冲去。
但女真队伍刚朝前走了几步,前面两排街道就突然燃起大火。汹涌的火光中还有火箭射出,顿时困住了金兵的脚步。锋云的先头部队不知如何行动,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东宁寺的白塔轰然倒塌,金兵的前进路线被完全挡住。
锋云的战马被白塔倒塌的声音惊到,直接将他掀下马背。金兵看着炼狱般的寺庙乱成一片。
薛鹤带着一队军士,小跑着回归大队:“他娘的,若不是大哥说不要毁了新乡,我就给他个烈火焚城。”
姚政愣道:“你这家伙把佛塔都毁了,就不怕有业报?”
“死都不怕,怕什么业报?”薛鹤笑道。
“真能干……”姚政拍了薛鹤一掌,对方却疼得一咧嘴,这把火距离太近,烧伤了他身上好几个地方。
薛鹤望向箭塔,汤怀正对他竖大拇指。
宋军这边看到半边寺庙陷入大火,岳飞立即指挥部下向北门突围。远处尽管女真人不断叫骂,却也不敢闷头冲入大火。
“走!走!离开新乡!”王贵、姚政一起大叫。
在高宠和岳飞的奋力冲杀下,没什么敌军能阻挡他们的步伐。岳飞他们一路急进,从夜晚杀到清晨,又从清晨急行到傍晚,终于到了太行山下。在他们冲出新乡后,只遇过两支千人队。敌军显然对他们这几百人没有兴趣,这让岳飞很担心宋军主力。
“大哥……”王贵急匆匆地带岳飞去看前头的战场。
这是最接近太行山的道路,千多宋军的尸体被遗留在战场上。金兵尸体几乎看不到,可见战场已被打扫过。
岳飞锁紧眉头,在这里损失这个数量的弟兄,那都统制王彦麾下怕是没多少人了。他们是仍旧会去万仙山,还是会去其他方向?
徐庆怒道:“死了那么多弟兄,都怪那王彦不听大哥的话。”
王贵小声道:“从脚印看,我军未被全歼,部分人马朝西面去了。”
岳飞道:“必须确认他们的方向,我们不能出错。”
“让我去前头找一下?”王贵问。
“容我想一下。”岳飞指了指前方的山岭,下令道,“去山里。今晚我们在附近驻扎。”
进山之后,全员清点人数,还剩下三百十一人。
“虽然有些无情,但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汤怀慢慢道,“尽管几乎每个人都带着点伤,但就算遇到千人队,我们也还有一战之力。”
“除了胖子,他居然还是没受伤。”张显嘟囔道。
“怪我咯?”姚政笑道。
“早晚会负伤的,金兵的弓箭到处乱飞。”薛鹤笑道。
“滚滚!”姚政怒道,他曾试图给迟永挡箭,却没有挡下。
张显皱眉道:“问题是,我们为何要留在这里?周围随时会有金兵出现。一旦他们进山搜寻,我们铁定暴露。”
“是啊,大哥,我们应该去万仙山。如果王彦他们还活着,应该去了万仙山。”徐庆道。
“这不一定。”岳飞道,“金兵在此堵住了我军主力,这一战后万仙山就不再是什么好选择。因为金兵依据我们的行军路线,猜到我们的目的地。都统制善于用兵,定会做出变化。”
薛鹤道:“若是如此西面的白鹿山是个不错的备选。”
汤怀冷笑道:“王彦真善于用兵吗?那我们七千弟兄渡河,怎么会就剩下这点人?”
张显道:“实话说,我们真要去和他们汇合吗?说不定下一战又被他们带沟里去。”
“等王贵回来,我们就能确认了。”岳飞看着众人道,“不许说都统制的坏话。都给我管好自己的弟兄,好好休整一晚。高宠,你和管云负责警戒。”
没人有异议,各自执行命令。岳飞又高声道:“必须睡足,明天仍会很辛苦。”
高宠和管云在大树上眺望远处的道路,不多久迟永也过来一起。
“永哥,大哥没派你来。快回去睡觉。”高宠道。
迟永身上五处箭伤,全是替高宠和管云挡箭扛下的。所以高宠心中对迟永多一份歉然。
迟永笑道:“我们三个轮班,都可以多睡会儿。”
“你那么大个子睡树上不怕掉下来啊。”高宠打趣道,“伤口崩开会很疼的啊。”
迟永拍了拍宽厚的肩膀,笑道:“我什么伤没受过?”
边上管云忽然道:“第五波敌军经过了,没有一队派人过来查看的。真是奇了。统制怎么知道他们不会进山?”
“打仗听岳大哥的没错。”迟永憨厚笑道,“他可是从来没错过。你们要知道,我们虽然是普通的小兵,但统制是真正的英雄。”
“太他娘的对了。”高宠道。
管云笑嘻嘻地举长弓比划着远方,练箭从扬弓开始。远山仿佛起伏的怪兽雄壮苍凉,他莫名想到,就凭这把弓箭能继续活下去吗?
迟永知他心思,低声道:“想一想为什么打仗,然后我们就能坚持下去。”
很快周围就是一片片如山风般的鼾声,高宠依然像长枪般站在树上看着远方。护我神州?那太大太远,我只想照看好我的弟兄。
“大哥,你怎么知道敌人不会进山?”次日清晨,休整一晚的薛鹤也问道。
岳飞淡然道:“我军主力已不在此,而他们没必要冒险。”
薛鹤默然点头,道理尽管简单,但有几人敢这么做?
这时,王贵回来道:“大哥,寻得主力留下的标记,都统制的确是去了西面白鹿山。”
岳飞舒展了一下身子,点头道:“辛苦了!召集弟兄,我们也去西面。”
王贵诧异的看着精神抖擞的众人,笑道:“你们这一晚居然睡得着?”
张显笑道:“想不睡都难,累得倒下就昏死过去。”
薛鹤看着整顿出发的队伍,忽然想到,如果和主力汇合了,都统制又会做出什么决定呢?之前有七千勇士,他都不敢挥师西进。如今带着败军,王彦又会如何?岳飞大哥,一直紧锁眉头,也许也是想到了这个吧?
“不胡思乱想。”汤怀从后拍了他一下。
“上马上马。”徐庆则踹了他一脚。
“狗日的……敢打老子。”薛鹤笑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