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初到贵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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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忽发奇想:“我若留在军中,岂不可以日夕与这些三国里的大人物同僚为伍,谈笑打闹?日后回去,写一部《三国英雄传》,一定更加传神。”近数年我采编事业受阻,流年不利,心灰意冷之下,遂专注著书。我的《九阳真经》原稿虽然被池早送了人,但《九阳真经通俗本》却早在3年前就正式出版发行,销量达数亿户私人网站,甚获“神游世界”读者们的好评。爱屋及乌,连带我在书中只是简要介绍的一种“九阳拳击功”,也被《大众读者》网站评为大奖,号称本世纪第三大最重要的发明。所以,我现在写作的兴趣是越来越大。如今有这等深入生活的大好机会,怎么就没想到大加利用?何况……我暗暗大骂着自己:“真笨!这次旅游,带头人是池早签字。如果我不慎泄露了历史机密,旅游局要查,也只能去找池早算帐。我什么损失也没有,还可以尝尝成为一代智勇双全的英雄滋味。这叫做别人怎么对我,我不妨还施彼身。”

    脑筋一转过这个弯,顿时大乐,忙拱拱手,语气大变:“原来是曹仁、曹纯二位大人。我阿飞行走江湖,早就听闻两位曹大人和许禇大人的名声,真个是威震中原,四海景仰。阿飞何幸,一日竟能得见3位当世英雄。”

    虽然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但这马屁也得看是何人所拍。你让池早来说这几句话,这些人保证嗤牙咧嘴,像无意中吞了几十个苍蝇似的。但出自刚一招吓退大将魏续的阿飞之口,那效果自然就完全不同了。

    许禇首先高兴起来,一把搂住我肩膀,道:“阿飞老弟,俺虽然以前没听说过你,但你的兵器拳法,俺非常佩服。你以后一定也是个大英雄。”

    曹仁、曹纯兄弟脸上也大显愉悦,曹仁笑道:“许禇这家伙从来是不夸别人的。主公要是听到他这话,一定很吃惊。”

    曹纯道:“此乃真英雄才敬英雄。许校尉,你们两位如何来了?”

    我心中暗想:“你这不是废话?”不过没这些废话,下面进行下去就有点尴尬了。

    果然许禇道:“啊,主公听池先生夸赞阿飞先生武艺,急命俺们前来相请。顺便……”

    曹仁接道:“顺便转告先生,请先生务必暂缓南下,留在我军营中,以便随时就教。”

    许禇瞪了他一眼。我心中明镜一般,想道:“要请我,何必要你们这样的一流大将亲自出马?想必曹操还有试探我的武功深浅的旨意。如果我倔强不从,又或要逃跑,你们是不是还要出手擒拿呀?”反正我的主意已定,也不管他怎样,道:“不瞒3位,我虽略通武技,但骑术欠佳,恐辜负丞相美意。不如二位大人向丞相禀明情况,让我暂时在曹纯大人虎豹营中学学骑马之道,再去见丞相大人吧?”虽说我变了主意,但食言而肥,毕竟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就去见曹操,真不知说什么好。而且我也不想见到池早,大家分开些为妙。

    曹、许二将面面相觑。我肯留下,但却不肯去见丞相,这种情况主公可没吩咐如何办理。曹纯心思较细,心想:“他如此本领,却孤傲自赏,不肯轻易显露,自尊心自然远较常人强烈。如果不是吕布的遗物让他雄心顿生,他会不会如此爽快答应,犹在两可。现在他已经同意留在我军,小节问题自不必多计较,以免另生枝节。”道:“阿飞先生肯垂青小将,小将喜不自禁。许校尉,大哥,我领军营现缺一副督帅,主公曾允诺派猛将前来任职。我观阿飞先生武功惊人,足可胜任有余。请二位向主公举荐,如何?”

    曹仁立刻明白过来:“对,先稳住他,再请示主公如何行事。”点点头:“我看使得。”

    许禇道:“你们都这么说,那我们快回去跟主公说去。”他是实心眼,说走就走。曹仁急忙和我打声招呼,跟他去了。

    我则随曹纯回转他军营,等曹操的命令。

    领军营不在城中,而在城西约20里的一处平原上。

    中午吃过饭,丞相令谕也传至领军营:任命阿飞为领军营副督帅,官拜骑都尉。

    消息三刻之内遍传全军,大小将士皆惊。不知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一跃而成虎豹骑内仅亚议郎大人的第二号人物。

    前来传谕的是曹家军智囊团中主要成员之一的中军参军贾诩。他50来岁年纪,头戴纶巾,一袭紫袍,仪容修饰得很是整齐,但和眉慈目,柔声细语,生似一位谦冲有道的化外羽士,哪有半分智者风范?幸好我久闻“乱国奇士”的大名,虽然他其时刚刚与张绣一起归附曹操,还不是曹操的亲信谋臣,地位不甚高,居于荀彧、荀攸、郭嘉、程昱等人之下。但我丝毫不敢以貌取人,凭位待人,暗中警惕,出言谨慎,竭力与他周旋。

    敬人者人恒敬之!贾诩和我谈了一席话之后,私下对曹纯讲道:“阿飞此子虽然年轻,实是异人,日后助你成就大功者,必是此人!你切不可轻待他。”

    这番话是在帐中只剩下我和李齐宋亮3人后,宋亮告诉我的。

    我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道:“今日我和贾先生初会,贾先生哪会如此抬举我?”

    李齐道:“飞兄弟,你如今是我顶头上司,可我还拿你当兄弟般看待。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宋亮说的话,句句是实,我也在旁边听着。这位贾参军啊,别人都说他眼睛毒辣得很,一瞧一个准儿。主公也很佩服他呢。再说,如果主公不是看准了,怎会拜你为骑都尉?”

    宋亮道:“是啊,飞帅,曹领军令我俩来伺候您,我们是真高兴。特别是听了贾先生一番话,我们可更是下了决心,要跟着您,好好干一番功业。”

    我道:“我只是个小小都尉,你们别这么当回事。”心想:“深入基层,体验生活,那只是一段时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溜之大吉回去了。先把话说到前头,别到时候骂我不够义气。”

    李齐瞠目结舌道:“飞兄弟……不,飞帅,你说什么?”

    宋亮道:“看来飞帅对我军军职还不太熟悉。李司马,请你给飞帅大致介绍一下吧?”

    李齐道:“对,飞帅。我给你讲讲。”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道:“我们中央禁军分为两军,一为护军营,主要是步兵,人数较多,有近两万人,由中护军韩浩统领;一为领军营,全是骑兵,一般都称为‘虎豹骑’,五千人,就是咱们了,由咱们中领军曹纯大人指挥。军中大将,一等的主要是四将三郎五校尉。四将是建武将军夏侯惇,奋武将军夏侯渊,扬威将军曹仁,游击将军曹洪。三郎是宁国中郎将张辽,安国中郎将徐晃,定国中郎将李典。五校尉是讨虏校尉乐进,平虏校尉于禁,护军校尉许禇,破虏校尉兼中护军韩浩,最后还有咱们典军校尉兼中领军曹大人。现在曹洪将军和定国中郎将李典在汝南,与龚都的黄巾叛军正争持不下,于禁和乐进两位大人在黄河前线延津镇守,中护军韩浩大人正在许都近郊组织屯田,亦不在军中。算来目前只有7位大人,级别才在飞帅之上。至于其他地方上的武将,不管他级别多高,在飞帅面前也得低下头来。”

    宋亮补充道:“咱们领军营是主公亲军,没有主公将令,任何人都无权调动。飞帅现职骑都尉,是我们领军营最重要的将领,曹纯领军不在,本营就由飞帅统领,直接听命主公。”

    对这些职司问题,我还真没研究过,闻听大感兴趣,道:“那四将三郎他们,岂非有职无权,光杆司……大人一个?”“司令”二字吐出一半,总算想起这时代只怕还没有司令这词儿,话到嘴边,急忙变化。

    李齐道:“那倒不是。校尉以上将领,各有五百本部人马,不在中军之内。”

    我道:“那我这个都尉,有多少可以自己动用的手下?”

    李齐道:“飞帅是二百骑。”

    宋亮道:“飞帅,除了许禇大人的护卫队,我们二百名虎豹骑,战斗力不比任何将领的五百亲兵逊色。”

    我点点头,道:“李齐是李司马,那你就是宋司马了?”

    宋亮道:“是。都尉以下,又有尉、司马、都伯、什长、伍长等,我和李齐,就是飞帅亲军的头领。”

    我道:“那我们也就相差两级。好,既然这样,咱们以后就不要太讲客气。大家年龄差不多,你们叫我阿飞,我叫你们李齐宋亮,直接叫名字,岂不爽快?”我在现代社会,平日接触的,虽说虚伪人占了九成九,但约定俗成,大家都叫对方名字,彼此以你我相称,这方面却很是坦然直接。这三国人看着都挺实在可爱,但等级观念实在太过深入人心,大家互相不弄个官职叫叫,似乎就不过瘾似的,让我很不习惯。

    李齐道:“飞帅,军中有规矩,下属不得直呼长官名字,犯者责杖二十。”

    宋亮道:“飞帅是主公亲自任命的领军营副督帅,官职虽然只比我们高两级,却已属于高级将领。我军现在除了飞帅,就只有护军营陷阵都尉史涣一位都尉。而两营中司马有近30位,如何可以相提并论?”

    我道:“好,好,任凭你们叫好了。”心想:“临走之时,怎么想个办法,把这两个也升到校尉都尉什么的,那才对得起他们一番亲近之情。”在军队中,只有立下战功,才有升迁可能。我脑子一转悠,即知这事对我这已知未来的后人来说,并不为难。而且泄露一些信息,也可以好好整整池早。所谓一箭双雕是也!

    李、宋二人见我脸露笑容,不知我正动坏脑筋,以为我对目前的位置满意了,都松了口气。李齐道:“那支金银戟,我已奉领军大人之命,带了回来。另外,领军专为飞帅选了一领盔甲、一匹座骑和一口斩马剑,我也领回来了。明日请飞帅过目。”

    对官职我是只通一窍,但对武器,我可是内行,忙道:“什么?那支戟你也带回来了?”

    李齐道:“是主公同意的。”

    我精神一振,好个曹操,真是大手笔!对我这只见过一面之人,也这等大方。道:“等什么明天,现在就让我看看。”

    宋亮道:“领军说让飞帅今日休息,明日再开始练习骑射。”

    我道:“不用休息了!”忽然想到:“对了,现在不妨就泄些信息给他们,他们以后对我的话才会死心塌地。”道:“你们可知道,袁绍大军近日必然进抵黄河,我军前线吃紧。用不了几天,我们就要整军出发了,你们以为还有多少时间?”

    李宋二人大吃一惊,齐道:“飞帅,军中不得乱传消息,被主公知道,那可不得了。”

    我道:“我对形势估计,绝对没错。你们在许都城内还有什么事情,我给你们一天假,尽快去办。”

    李、宋二将互看一眼,宋亮道:“飞帅之言,我们自然相信。我二人父亲,现在城北破虏校尉韩护军的步军军营旁屯田,离此不过40里地。”

    曹操一生积极推行屯田制度,我早有耳闻。据说他把屯田分为军屯和民屯两种,军屯是利用军队中的精壮劳力,在军营附近地区开垦荒地。民屯虽然也是按军事编制进行有组织的耕作生产,主要人员却是农民。青州军大多父子均在军中吃粮当兵,因此我听他这一说,倒也不觉奇怪:“那一天应该够了。”

    宋亮犹豫片刻,道:“飞帅有所不知。军中规矩森严,不得本部长官同意,我们进不了军屯营地。”

    我道:“现在谁负责护军营的屯田?”

    宋亮道:“是史都尉。”

    我道:“就是跟我平级的那个史涣?”

    宋亮道:“就是他。”

    我听他语中大有怨气,知道他以前必定受过这小子的气,道:“那好,我跟你们一起去一趟。”

    李齐道:“不行啊,那家伙最是粗鲁骄横,一定不买飞帅的帐。”

    我捏捏左手手腕,道:“他不买我的帐,难道我就得买他的帐?”

    宋亮道:“飞帅,虽说我们不怕护军营,但我们跑到护军营里闹事,那可有点理亏。发作起来,连曹纯领军也没办法保我们的。”

    我眼睛一亮:“那就是说,有理的话,就可以打架了?”心里顿时痒痒。在现代社会,哪有这等好事啊?不然,我早把池早揍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了。

    宋亮见我一副想生事的模样,有点急了:“飞帅,军中规矩,严禁私斗。小将倒有一个办法。”

    我道:“你说,有什么好主意?”

    宋亮道:“史都尉一向最畏服许禇大人。小将以为如果飞帅求许大人跟史都尉说一句,那比千军万马都管用。”

    我大失所望,古代的臭规矩也这么多!道:“去求许禇啊?”

    宋亮道:“不用大人亲自去。只要飞帅同意,我们自己去找许大人。”

    我道:“那家伙也是个横人,能说通么?”

    宋亮听我已有允意,忙道:“许大人其实很佩服飞帅。我们手下人听那边护军营里都在传说飞帅一招败魏续的故事,据说就是许大人四处宣扬的。”

    我心知自己初来乍到,不便过于显露,只得点点头:“那样也好。”

    宋亮道:“今天下午全军整休,我们这就去,晚上就可以回来伺候飞帅。飞帅以为如何?”

    我道:“嗯,别忘了,走之前先把你们领回来的东西给我。”

    曹家待我,可真是不薄。曹纯为我选的头盔、铠甲、长剑、战马,都是很棒的。虽然我对马的认识还停留在珍奇动物园和书本上,但从头盔的迭煅层数、铠甲的样式以及长剑的锋利程度来看,这匹枣红色战马也一定是曹纯所能找到的最好坐骑了。

    我把玩了一会儿金银戟,立刻出帐去练习骑术。

    在我们那个社会,马是一种濒临绝种的动物,受到重点保护。虽说在人类之宝研究区里偶尔也偷偷能跟养马的专家套上交情,胡吹一番,获得几次骑马的机会,有骑马的经验。但那马都被养得膘肥体笨,走路都很困难,更不用说跑了。像这样穿戴着数十斤重的盔铠甲胄,手提过丈兵器,乘跨高头大马,疾行在广阔的草地上。自我感觉,嘿!那是十二分的威风凛凛。

    遛了几圈,心里渐渐不太虚了,觉得跟我们那儿的马比起来,也就快捷灵活一点而已。便试着挥舞长戟作左劈右挑前刺后撩的各种马上招式。开始时颇不习惯,但我仗着武功底子厚实,慢慢调整动作气息,居然进步神速,不由得心里自我大赞:“真是聪明过人!”

    练了大半个时辰,骑技越来越熟,精神越来越足,我开始试探作战时如何与马配合。一试之下,即知此马果然训练有素,股膝手脚,各种专业指令无须完整使用,只要轻轻示意,它便遵行无违,动作到位之极。反而是我,需要从它身上学习骑战的基本知识。暗暗叹服:“现代人可能比古人聪明,但马却蠢笨退化多了。这古马训练得可真了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正耍得高兴,忽听旁边不远处有人“嗤嗤”冷笑。我耳朵之灵敏,比兔子差不了多少,一听之下,顿时知道有惹事的来了。因为这笑声实在太熟悉了,除了池早,没人能笑得这么动听。

    我左手持戟,右手勒住缰绳,向场外看去。只见四五丈外站立两人,池早身上还穿着原来那身灰朴朴的仿汉式布料长衫招摇撞骗,左手还是那口仿木箱子,嘴角噙着依旧是那出卖朋友的可恶笑容。他身后随伺一个黑衣汉子。

    我一见他那样子,心里气就不打一块来。蓦地缰绳一松,两腿一夹,挺戟纵马,直向他冲去。

    池早急忙后退,大叫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他身后大汉闪至前面,反手疾快拔出一口寒光闪闪的四尺长刀来,双足成马步,嗨一声,一刀向我的马头劈去。

    这一刀从出鞘、举起、运力直至劈出,一气呵成,劲挺势足,竟然是一派高手刀法。我大吃一惊,急伸戟架住他刀头,弯刃轻轻侧向一拨。这一招“偏听偏信”,并非我平日演练惯熟的十一路“无常戟”,而是从最近一期《拳宗》杂志中登载的一套“古代马战大全”中读到,尚存记忆。虽然并无任何实战经验,而且我左手之力,自然比右手稍差,但此招靠的全是四两拨千斤的绵劲,最是适合我这种内力深厚的人,所以不知不觉,头次马上与人争斗,使的居然就是这一式。

    坐下战马颇通人性,虽然我初学乍练,没有来得及想到给它通知,但它居然察觉到对方并不好惹,自动缓下速度,让我这新骑手能不受空间变化的影响,随意施展。

    哪知刀戟相交,却无声息,那大汉长刀一贴住金银戟,刚力突然全部收去,刀上传过一股柔和内力,消掉了我戟中附着的劲道,顺势抽回刀去,轻松之极。紧接着人影飞动,刀光如电,在我人马四周,犹似布上了一道刀网。

    马上拼斗,毕竟非我之长。此人武功虽奇,如在平地,我岂有所惧?只需一招“千军辟易”,他这刀网立时便会碎裂,再发数戟,当可占到上风。但此刻我对高低、远近、长短等种种拼杀时最重要的数据皆不能准确无误地进行判断,迫得无奈,只好使一招“我如水滔”,弯刃向外,长戟逆时针圈出,围腰转了一个大圈,初时戟在左手,一圈转过来,已交至右手。这一招行云流水般,却也是“马战大全”中的招数。之所以敢使将出来,全倚仗金银戟的锋锐,料那汉子不敢硬格。但施展到一半时,只觉心旷神怡,浑身舒泰,知道无意中竟已发挥出招式本身的威力,那汉子必退无疑。当即哈哈一笑,右足足尖轻磕马肚。战马会意,立刻奔行,已从那汉子身侧擦过。我再一看,哈!池早正在身旁。右手一甩,长戟带着风声挥出,平平拍在他屁股上。

    池早“嗄”地一声,一个趔趄,扑面摔倒在地上,弄了个嘴啃泥。这还是我一念之仁,怕他经受不住,没用什么力气,否则,他屁股上非长出几条血痕不可。他急忙翻身滚动,坐将起来,双手举着那只木箱,护在头顶上,道:“呸,呸,你这人好不讲理,我是来送礼的,如何打我?”

    我微感奇怪,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给我送礼,拍我的马屁了?今儿是不是日头出错了。抬头看看,太阳西行,晖光渐落,哪里有半点异常?

    不过,人不打笑脸,财不拒送礼!我做了十余年“守拙一族”,这点道理还是隐隐约约已经弄明白了的。当下勒住战马,道:“好,往日之帐,暂不与你清算。这一位壮士是谁?好一手韦氏云龙刀!”

    那汉子早已还刀回鞘,上前扶起池早。骤然听我道出他刀法名字,不觉浑身一抖。池早笑道:“我早跟你说过,这人所学,渊博如海,你瞒不过他的。如何?”

    那汉子身材长大,但年岁很小,大约不到二十岁,五官平常,只一张嘴大如海蚌出曝,特别显眼。我心中暗想:“这年头信息闭塞,传播不灵。他年纪甚轻,只怕尚未成名,虽然身怀绝技,却无人知晓。我这么随随便便就叫破他武功路数,自然要吓着他了。”忙道:“我只是见人施展过一次,故而认得这位兄弟刀法。”

    那汉子仰面道:“但不知飞都尉曾见何人施展过这门刀法?”他声音低哑,语气之中,大见紧张。

    我愣了一愣,忽然想到:“对了,韦巧巧说过,他这门云龙刀自创派之日便立下规矩,代代必须一线单传,只传长子,连老二都不传,比起那什么传儿不传女的规矩来更是混帐。他老子在神游世界里迷晕了头,一次参加一个万人网战时,费尽千辛万苦一直打到敌人的总指挥部。但用了上千种办法也没打开那指挥部的智慧大门,结果因脑力耗竭加郁怒攻内而致心智紊乱,突然发疯死去。致使他的刀法只得其表,没能学到精髓。难道这人便是韦巧巧门中其中的一代祖先?糟了,他家既是一线单传,那决不会有外人会使这路刀法。我这下可要露馅了。”

    那人见我沉吟不语,脸色愈变,紧紧盯着我,忽道:“你可是姓王?”

    我猛一激凌,他怎么知道我的姓?自从十八岁时立誓加入守拙一族后,我早不用原来的姓名了。连池早也不知道我姓什么。这家伙,难道也是旅游来的?

    那汉子见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以为是我听他叫破真实姓氏之故。神色顿时激动起来,猛然跑上几步,直到我马前,仆倒在地,一头拜将下去,大哭道:“王恩叔!”

    一时间,我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回到了古代还是溜到了未来。心想:“我什么时候有了古代的亲戚啊?”看看池早,他已经爬将起来,正迷糊糊地摸着下巴。

    糊涂归糊涂,总不能老让人跪那儿啊?我急忙挂好金银戟,跳下马来,双手搀住那人手膀,道:“小兄弟快快起来。我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行此大礼啊?”心里嘀咕:“我认识的人中间,没有哪个家伙像这少年啊!”

    池早在旁道:“是啊,典司马,你与飞都尉是亲戚么?”瞪我一眼,道:“原来你姓王,我还以为你从来就没爹呢!”

    那典司马忙抹抹眼泪,道:“池先生,您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王恩叔他……他另有不得已的隐情。”

    哈!池早来了劲儿:“他有什么隐情?你快告诉我,我一定不向任何人提起,包括我的亲生父母儿女。你若不说,我偏要到处张扬。”

    那典司马看看我,我迫得无法,想到:“我有什么隐情,这不随便你么?”心想既然来到这古代世界,不弄些奇妙怪事玩玩,岂非白来?而今不但可以白当人一回长辈,还能听他说说故事,自然不便拒绝,便顺水推舟道:“那好,你就都告诉他罢。不过,这里不是讲话地方,到我帐中去说。”

    回到我军帐之中,我吩咐手下亲兵守住帐门,任何人不得我同意,不许入内。又让人弄来3个青铜酒樽,装上水,道:“军中不便饮酒,我们以水当酒,解解渴。”

    池早笨手笨脚地端起酒樽,喝了一口,连声催促:“典司马,你快说呀!”

    那典司马刚刚开了个头,我就大吃一惊,心想:“什么?他是典韦的儿子典满?”典韦原来是曹军中第一猛将,威名之盛,还在夏侯兄弟和许禇之上。据史书上说,他是有个儿子。但因为典韦已在建安二年(公元197年)春死于宛城一役。所以我虽然听池早典司马典司马的提醒我,却一直没有想到。但此刻想到,却更糊涂:“姓典的跟韦氏云龙刀沾上关系,还有个典韦,人爹妈可能一个姓典,一个姓韦,我这姓王的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那典司马长得不漂亮,声音也硬,口齿却并不含混,一五一十,将他叔叔我的事迹一一道出。

    原来,那典韦是陈留郡己吾县人(今河南宁陵县)。他本不姓典,却姓韦,叫作韦典。己吾县有三大武术世家:云龙刀韦家、天星锤刘家以及五花拳李家。这其中韦家刀独传长子韦典,他两个弟弟和一个小妹妹都不懂武功,在三家中乃是最不起眼的一家。天星锤刘家不光家族庞大,子弟众多,而且广收外姓弟子,势力最大。五花拳李家介于两家之间,不收外姓弟子,但李家本门内却是一视同仁。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韦家虽然单传,但云龙刀法威震武林,名气还在另两家之上。刘家、李家的一些少年弟子很不服气,就想找机会跟韦典比试比试。中平五年(公元188年),韦典父亲去世,韦典成为韦家新主人。刘、李两家的弟子认为时机已到,以刘家二少爷刘禄和李家大少爷李永为首,约了一帮人来找韦典,指名要与他切磋武功。韦典当时不到30岁,龙精虎猛,年轻气盛,就答应了。韦家武功果然厉害,他以刀法击败刘禄的八棱流星锤,又以掌法胜了李永的五花拳。这一下闯了大祸,他家刀法在江湖上一向享有大名,而刘禄又不是刘家最强的少年弟子,刘家虽觉有点不满,也还没什么别的想法。但李永却是李家未来主人,李家青年一代数他武功拳法最高,而他却败在并不以掌法扬名的韦家弟子的掌下。李家上一辈脸上挂不住了,当即由李永的3个叔叔出面,要与韦典一决生死。韦典毫不畏惧,孤身迎敌。车轮三战,硬是以绝世武功全胜3场,重伤一人,其余二人也都输得很难看。李家了,群起而怒,要铲平韦家。可当他们手提兵器,气势汹汹打上韦家时,却见门前站着一人,乃是刘家主人刘福。原来刘福看了韦典在擂台上力战李氏三雄之后,心中十分佩服韦典的天生神勇和盖世豪气,有意与他结纳。得知李家欲来闹事,便赶来劝阻。他虽只一人,却代表了刘氏近千的弟子。李家无可奈何,只得卖他一个面子,退了回去。韦典见他不计前嫌,气量过人,也是十分敬重。从此与刘福订交,结为生死兄弟,经常在一起切磋武艺。

    天有不测风云!第二年,李永以五百万钱买到了主管缉捕盗贼,维持社会治安的己吾县尉一职。李家有了报复的实力。李永上任头一件事,便是诬良为盗,把韦典打入牢狱。刘福前去申辩求情,也被他挟愤关押。随后一想,刘家财雄势大,韦家名震武林,留下这两家,实是心腹大患,李家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乘两家无主,点起县中官兵,与李家家丁合兵一处,以刘、韦两家勾结黄巾为名,出其不意,包围了韦刘两家,将两家的满门良贱尽数杀死。只有韦典的小妹妹韦帆,当时正在刘家玩耍,临危时被刘禄派了几名得力弟子奋力救走。但李家包围圈十分紧密,等冲出重围,那几名刘家子弟也先后丧命,仅剩韦帆一人独自趁隙逃脱。韦帆当时年仅10岁,不懂武功,但却意志坚强,一心救出兄长。她很有心计,不往别处逃,偏逃进己吾县城。趁李永尚未回城,混进大牢,把家中惨剧告诉了哥哥和刘福。二人怒发冲冠,五内如焚,立即从牢狱里反了出来。

    本来李永对二人关押甚紧,韦帆虽然机警,却也万难混入。但她在路上结识了一位少年侠客,此人侠肝义胆,好打不平。而且武艺高强,善使双戟。得知此事后,慨然出手相助。里应外合,方才救出韦刘二人。

    听到此处,我和池早互视一眼,明白了:“典满没见过这个少年,他以为我又擅长戟法,又认得他家刀法,年龄又合适,姓氏也不差,大概肯定没错了。但这么算来,他自己的年龄却又不对了。”

    典满道:“王恩叔救出先父和刘伯伯以后,又和他们一起,伺机杀了李永这狗贼。但杀朝廷命官,非同儿戏,县里据报州郡,画影图形,到处悬赏捉拿凶手,李家的人也一直没有放松,派了高手在追缉。数场恶斗后,他们几人分散了。刘伯伯逃往西北,先父将名字颠倒过来,投奔了主公,王恩叔则去了海外。”

    池早道:“原来如此。我看事情已经过了许多年,想必没事了。我一定不向任何人说就是。嗯,我听说令先君是以双铁戟闻名于世,原来是飞兄所授。”

    我心中一动,想到:“池早这么胡说八道,当真是要讨好我么?”正要否认,却想到那绝传当代的韦氏云龙刀,实是珍贵文化,有着极高的学术价值。如能学了回去,必然轰动守拙武术界,顿时犹豫。两个念头在心中左右摇摆,不知该服从谁。

    典满道:“正是。当年先父和王恩叔义气相投,曾互授武功。先父以家传刀法太过障眼,从此便索性以铁戟为武器。”

    池早伸脚在我腿上踹了一下,示意我趁机求教。我咳嗽一声,叹道:“是啊,转眼之间,有11年了!当年匆忙之间,我年纪又小,虽蒙韦兄倾囊相授,但却没能领悟到韦家刀法的真义。唉,如今韦兄已经过世,我再也聆听不到他那豪气干云的话语了。”

    池早微微一笑,似乎对我这一向老实的人也会说这等狡猾的话来骗人这件事感到有趣。我心想:“一代当然胜过一代。何况我们比他们不知要矮多少代,别的就算没什么长进,这说谎一定强得多了。”

    典满甚是感动,道:“恩叔当年慨然以家传绝技‘无常夺命戟’相授先父,先父一直铭记于心。如果恩叔对云龙刀有甚不解之处,先父既已不在,小侄自当代先父稍尽绵力。”

    我心头狂跳,难得他自动提出来教我,但同时不由得生出愧意,红着脸道:“云龙刀法乃你家家传,恐怕……”

    典满正色道:“没有恩叔,就没有先父,也就没有小侄,自然更没有云龙刀。小侄以为寒家历代列祖列宗一定不会怪罪的。”

    我仍是觉得大大过意不去,想了想,道:“昔日韦兄虽学得无常戟法,但以时日过短,仍尚有不足之处。你若不嫌弃,我可以细细与你切磋几招。”这话实在是未免欺负古人了。不管典韦当时学得全不全,我都可以另外教他一套精妙戟法,因为我比他多了二千多年的资本积累。说到这儿,忽然心中一动:“典韦当年学的也是‘无常戟’,不知跟我会的这路是不是一样?”

    我只管得陇望蜀,口无遮拦,却没注意到池早脸色也在渐渐变红。

    典满的反应是欣喜若狂,立时倒身下拜,道:“先父素来眼界甚高,评品当世武学名家,殊少赞语。但对恩叔的武功,却只以‘深不可测’四字评之。今日小侄幸运,得会恩叔,情愿执鞍缀镫,永为左右。”说着,用力连磕响头。

    我急忙起身扶住他,道:“军营之中,军令为尊。你我如今俱在丞相帐下,我可没权力调你过来。”

    典满道:“小侄今日听说恩叔一招退魏续,心中便有所疑,已经禀明主公,来看恩叔戟法,如真为先父口中那位兄弟,便要来投靠。主公已经同意了。”

    池早道:“典司马,你夙愿得偿,恭喜恭喜。赶快回去,禀告丞相一声,便搬过来吧?”

    典满看看我,有点不舍得离开。我知道池早想把他支走,必有话要说,便道:“是啊,天色将晚,你还得先去回禀丞相,快去罢!”

    典满不敢违拗,深深一礼,兴冲冲去了。

    帐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池早狗爪一伸,一把揪住我腋下连接前后心甲衣的铰链。

    我摇摇头。这家伙,自从到了这里,性子是越来越暴躁了!

    只听他咬牙切齿道:“你要学他刀法,我自然竭力帮你。反正回去后时空旅游局会把你多余的记忆删除。你有没有本事让他们删不掉,那我不管。但你要教他武艺,这不是泄露天机,非法传播信息吗?你想害死我?”

    他一提这事,我可记想起来,顿时也火了:“你就想着我害了你。可你要曹操把我拦回来,那不是想整死我是什么?我要是不机灵一点儿,小命早就没了。”

    池早一窒。过了一会儿,道:“我是为你好!现在你没事了,官比我做得还大,也有我一份功劳吧?你就不能帮帮我,不教他武功么?”

    我听他软了,也没劲跟他再算旧帐,敷衍道:“好,我试试,尽量不教他真东西。”心想:“这可不由你。”

    池早又瞪起眼,道:“不行,什么试试?你必须发誓,决不教他!”

    我气乐了:“我发誓?你别忘了,我们是什么年代的人。我发誓,你相信吗?”

    池早道:“别人发誓,我自然不信。对你,还能信个七成。”

    我道:“做你的大梦去!快把爪子拿开。我这是丞相亲赐的‘两当铠’。这时代最高级的一种铠甲,别给你毛手毛脚拉坏了。”

    池早骂道:“当,当你的头!你今天不发誓,我就不松手。”

    他又耍赖了!不过在这古代,不知为什么我并不吃这一套。我眼珠转转,道:“嗳,对了,曹操给你个什么官?”

    池早一愣,道:“我是正八品医官,人人敬重。品级没你高,实权比你大。”

    我道:“那更好。”喊了一声:“来人啊!”

    帐外立刻有人道:“是,都尉大人。”帐门一掀,进来两个彪形卫士。

    池早忙不迭松开贵爪,端正坐好。他倒不是怕我让人修理他,但堂堂两位高级官员,拉拉扯扯,传出去可不好听。

    我道:“给池先生樽里加满。”

    那两个卫士应了一声,把我和池早的酒樽里都加上水。

    池早翻着眼看着,脸色渐渐复原本色,等那两个卫士都退了出去,才道:“看来,你是一定要跟我对着干了?”

    这话充满威胁意味。我笑道:“那又怎么样?你总不能去曹操那儿去告我,说我是未来世界的人,不可信任吧?”

    池早一皱眉,大概果然有这个想法。不过一说开,就不灵了。因为我随时可以指证,他和我来自同一世界。他恨恨站起来,道:“算你狠!我们走着瞧。”

    生平头一次,我赖赢了池早!心中这个高兴,那别提了,道:“走好,不送。对了,这是你的包袱,别忘了。你的宝贝,我可不敢要。”

    池早含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