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安陵血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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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前面惨呼声不绝,在那无敌的杀人武器——十石蹶张面前,什么五花拳,什么八阵法,通通都是废料,通通抵不过那一杆杆飞来的长矛也似的巨箭。片刻之间,刚刚还耀武扬威,拼死决斗,吸引了双方几乎所有人注意力的名角高手,纷纷中标,栽倒于地。
这一瞬间,战阵中人喊马嘶,兵器碰撞声、金鼓敲击声全都同时响起,混杂着杀死敌人的得意狂笑和被杀前的痛苦哀鸣,一片嘈杂混乱。
这一瞬间,我脑子也一片嘈杂混乱。
池早,你死了么?刘纲,刘目,你们都死了么?
我大叫一声,冲开周围卫士的拼命拦阻,疯一般催马直冲过去。
徐庶也红了眼,虽然他料想了许多种结果,但敌人如此卑鄙,却还是远远超出他的想像。他忍住自责的心情,大声喝道:“众位兄弟,冲过隘口,便有活路,杀啊!”挥剑跟着我就杀了出去。
公孙箭对淳于铸道:“淳于兄弟,你记住要护着飞帅,保护他杀出去。”
淳于铸道:“公孙大哥,你呢?”
公孙箭咬牙道:“我去找那黑甲将军,报池兄一箭之仇。”
淳于铸看看他,不忍相劝,慨然道:“好,公孙大哥,你也小心。”
二人刀枪伸出,互击一下,各自纵骑冲了过去。
我冲出没多远,眼前已出现无数骑士。
敌军的前锋,终于也换成了骑兵。
这才是黑山军的精锐。
身侧有人追来,淳于铸的骑术真好,耳旁刚听到他的声音,他战马已越过我的马头,当先冲入敌人之中。徐庶率领全军随后也杀了过来。
好,那么,演出开始吧。
我握紧冰凉酷硬的金银戟,忽然冷静下来。
在施展早已惯熟,但却从来没有使用过的混沌戟法,开始从未有过的杀人生涯之前。
我终于冷静下来。
要想不被人杀死,为朋友报仇,活着逃出去,我必须冷静下来。
忽然想起池早死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让我给你报那一拳之仇罢。”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依旧嘻笑着的,但眼里闪动着一些奇特的火花。
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朋友受到侮辱而感到愤怒的火花。
池早,轮到我了。
一生之中,第一次明确地知道,我现在要杀人了,我就要杀人了!
虽然我心静如水,但身体却还是不受支配。
我两臂的肌肉、掌心的肌肉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连我脸上的肌肉也不受控制地轻微抽动着。
几名衣着盔甲与其他黄巾明显不同的敌将一边大呼着我的名字,一边冲了过来。
他们在大叫着:“活捉阿飞,活捉阿飞!”
我冷冷一笑,盯着那些陌生的面孔,沉着地计算着他们前进的速度,评测着他们挥动兵器的力量,待双方已近,忽然一戟刺去,挑落一名跑在最前面的迅捷敌将。他翻身落马的时候,胸前的鲜血标喷了出来,有几滴飞溅到我的马脖子上。接着我真力鼓动,气透戟杆,长戟横扫,在左侧另一名敌将铁矛刺上我之前,一戟钻重重打在他的肩上。咯吱一声闷响,那将肩头立刻塌了下去。他厉叫一声,掉落马下,忍痛爬起来,软搭搭吊着胳膊跑了几步,立刻被后面冲上来的马匹撞倒,无数马蹄胡践乱踏,眼见是活不了了。
剩下两骑敌将,没等近我的身前,已经被进入混战状态的两军隔挡住,寻着个敌人,便对战起来。其中一将碰着淳于铸,顺手一刀砍去,被淳于铸机敏闪过大半,只在后背上擦了一道口子,割破了最外面的重甲。淳于铸骂一句:“杀你***!”反手一枪,龙头枪的虎尾从怀里反探出来,一枪刺穿他的咽喉。马头别转过来,他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清秀的脸上立刻全是血迹。
鼓声隆隆地响着,巨烈地震荡在这疯狂的战场上空。啾啾的冷箭四下乱窜着,搜寻着轻忽的对象,随时准备着给予他致命的一击。这里是死亡的地狱,稍微一失神,就会莫名其妙地死掉。
深秋的河南已经很冷了,下午的北风吹了过来,竟也带着种刺骨的味道。
风中有一股血的腥味,地上枯黄的草被大量的血液浸润,渐渐变成暗红色。
我的脸上也开始溅上了血,粘糊糊的,慢慢流淌着,浸染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我的双眼已经红了,但我的心,却越来越冷。
这支黄巾战斗力很强劲,人数又众,身旁的部下越来越少,敌人却似乎越杀越多,杀掉一批,又冲出来一批,周围都是敌人的旗帜,敌人的刀枪。冲击了这么久,也不过前进了里许之路,离那隘口还有两里之遥。
这么杀下去,何时是尽头?
忽听后面一声低哼,我心中一凛,是徐庶的声音。急侧头看去,却见他右肩上中了一箭,手上一松,长剑掉落下去,噗地插入地上的一具黄巾军的无头尸身中。他的流彩剑极其锋利,一剑直透身体而过,半个剑身都没入土中,暗红的血液立刻顺着剑创冒了出来,顷刻就染黑了他身下的土地。
我急忙反手拔出背上的百辟刀,刀柄冲前,飞掷给他。杀了这许多人之后,手已经有些软了,好在功夫还在,掷出的距离力道都是正好。
徐庶左手接过刀,格开对面刺来的一矛,一刀将他砍翻,顺手又一刀,砍断右肩上那支箭,任那箭头带着一小截剩余的箭杆继续留在肩上,不再理会。
就这么略一分心,没注意一支长箭低啸着向我飞射而来。
身旁一名护卫忽然从马上跃起半空,身体侧扑过来。
一箭正中后心。
他脖颈一挺,两眼急速睁大,睁至瞪圆,忽然就呆滞不动,叫也没叫一声,软软跌落下去,重重摔在地上,就此死去。
我认得他姓杨,是比翼门的弟子,叫声:“杨兄弟!”
另一名卫士忽然叫道:“飞帅小心。”长刀疾扬,“叮”的一声响,火星四散,一支狼牙箭正中刀脊,掉了下来,被他顺势接住。
转头看去,却是比翼门的韩东。
“韩东,你救了我!”
韩东一怔:“飞帅,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他的外号“韩臭嘴”,在军中可比他本来姓名响亮多了,平日里我也只称他这外号。连我也想不到,在这紧张的情况下,居然想起了他的原名。
我长戟一横,替他挡住身后劈斩过来的一口斩马刀,喝道:“跟着我往外杀。”
韩东看看地上的本门,咬一咬牙,道:“是。”看看左手的狼牙箭,箭身上刻着一个“颖”字,怒道:“飞帅您看。”
原来是她。
我目中余光扫去,果然看到右侧山坡上执弓引箭的赵颖。
忽听一个熟悉声音大骂:“杀你***!”接着敌人一阵欢呼,几人同时大声喝道:“捉活的。”
抬眼一扫,却是淳于铸的战马中了数箭,倒卧于地,把他颠了下去。十几把挠钩套爪立刻伸了过去,锁住他四肢甲衣,钩紧他腰间丝绦,径直拖向赵颖所在的那山坡而去。
淳于铸脸上全是鲜血,粘住了双眼,双肩、双肘、双膝、双足、腰腹皆被牢牢抓住,不得动弹。他闭着双眼,不住大叫:“公孙大哥,公孙大哥,飞帅,飞帅,我不当俘虏,我不当俘虏,快射死我呀!”
我眼中含泪,混战一起,淳于铸就一直冲在最前面,替我遮枪挡箭,我怎能任他被人掳去。纵马向前,想要救他。但周围人马相挤,又要顾着受伤的徐庶,哪里赶得过去?眼睁睁看着他被拖过那山坡而去。
韩东怒吼一声:“淳于兄弟,我来救你!”不顾一切,直冲过去。忽然胯下一软,战马悲吟一声,前胸被突如其来的一箭射中。韩东立刻失去重心,被颠了下去。敌人一声欢呼,故伎重施,七八把套钩又探了过来。
哪知韩东乃比翼门弟子,轻功甚佳,而他手中长刀,却是曹丕送我的那批好刀之一。他就地一个旋子,贴地扫个圆径,“咔咔咔”,周围的套爪挠钩齐齐断折。接着他一跃而起,长刀乱砍乱劈,左右敌人猝不及防,竟给他杀出一条血路。
看着他勇猛果敢的身影,我好不惭愧,在这生死一发的关头,我远不及他单纯无畏。我大喝一声,轮动长戟,决意随他上山,并力救人。
山坡上,赵颖身前的两员督战大将见韩东直冲上山来,齐喝一声,驰骑抖矛,上前拦住了他。这二将武艺高强,又居高临下,以长欺短。韩东竭力死战,不数合,小腹便中了一矛,身体一僵,速度顿时慢了。另一人补上一矛,穿透他的头颅。
红的是血,白的是脑浆。
那将拔出长矛,韩东颓然倒地。身体仍在轻微地不停抽搐,一双怒目已被红血白浆埋没,仍然死死盯着敌人。
另一将俯下身体,拾起韩东丢弃的长刀,笑道:“这家伙的刀倒不错。”一矛伸去,把韩东背上的刀鞘挑了过来,收刀入鞘,随手插入马鞍上的兜囊内。
我目眦尽裂,双手把金银戟攥得死死的,几乎要拧断戟杆。
饮用了许多久未曾品尝的热血,冰冷的金银戟渐渐开始发热,从戟至尾,浑身都在发热。
我浑身也在发热。
你们这帮混蛋!
这时,山坡上忽然现出那黑甲真金的身影,他大声喝道:“燕帅颖督大首领有令,活擒阿飞者,封无敌大渠帅,赏金一万斤。”
山上山下的黑山军都是一阵骚动,敌军覆没在既,居然还有如此大的好处。
附近好几员黄巾将领立刻舍弃了其他曹骑,转而向我的方向扑过来。
那杀死韩东的两名黄巾大将哈哈大笑,纵马从韩东身上践踏而过,冲下山坡,直奔我而来。他们速度极快,转眼便即奔近,大声喝道:“飞帅还记得故安柳易、霍奴么?”
我认得他们,他们正是在郏城联袂闯我军营寨的那两个少年。
你们这群混蛋!
我瞪起眼睛,身体中散发出浓浓的怒焰。
我大叫一声,内气迸发。
我忽然挥起金银戟,挥出一招。
“无生无灭”!
金银戟的枪尖和月刃上仿佛受到我内心杀气的感染,光芒蓦地扩展激射开来,周围数丈方圆内都被这光芒笼罩,忽然就一起弥漫在千丝金光和万道银线组成的灿烂重雾之中。
在这个范围内,我就是能定生死的阎罗,我就是主宰一切的君王!
我清晰地感觉到被这迷雾困住的所有敌人眼中的惊惶和心里的恐惧。
无天无地,无生无死!
没有惊骇的呼喊,没有死亡的悲吟,身前身侧的重重浓雾之中,忽然增添了许多红色。
那是血雾!
美丽而凄惨的血色之雾!
刹那间,一切归为平静。
在这众寡不敌,全军将没的危急时刻,在这友朋遭难,无力相援的伤心时刻,我终于忘记了马上和步下的区别,发出了无常戟法的绝杀之招。
不杀则已,一杀绝命。
无常十一戟,不再仅仅是步战绝技,从此,也会是马战绝技。
正面攻击我的十余名黄巾将士,包括黑山军的大将霍奴、柳易等四、五名高级将领在内,都在我这一招“无生无灭”之下丧命。
稍远处凡是目睹了这惊人一击的敌我两军,不管是高中级将领,还是一般的士兵,一时都惊得目瞪口呆。
山坡上观战的赵伟也不禁惊叹出声:“这是什么武功?竟有斩天灭地一般的威力。”
可是敌人没有丝毫惧意,他们仍然越来越多,前赴后继,踩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蜂拥而上。
双方都杀红了眼,在这修罗场一般的炼狱里,没有畏缩的地位,没有害怕的环境。
惟有勇者,才能生存。
真金忽然右手一举:“且住。”
主将大旗挥舞,霎时战鼓齐齐停奏,阵上的黑山军一起勒马而退。
已经杀得昏头转向的虎豹骑,利用这机会,找准了我的防卫,再度向我聚拢过来。
徐庶向身后看了看,原本五百多亲军,现在已只剩二百骑左右,多数人已经负伤。
我微微喘息着,真气迅速地周游身体百骸,尽量恢复着内在的生机。
那一击无生无灭,也耗损了我许多的内气精神。
嘈杂混乱的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寂静时刻。
山坡上,真金坐在一块特意修整好的山石上,定定盯着我。
我的最后那一招无生无灭,触动了他内心中的一根隐弦。他似乎摸到了一些影子,却又不知道那代表什么。
这使他非常烦恼困惑。
他的眼睛亮亮的,如同一只凶残狡诈的独狼,看到了最肥硕的猎物。
他知道我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现在,他既将赢得最后的完胜。
他已经成为这场角逐的最后胜者,这场战役的第一主角。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结局更加完美一些呢?
轻易击败了久负盛名的禁军飞帅,既使是再冷静沉着的人,这时候也会忍不住得意。
他正好利用这难得的静默,来宣泄一下他难得的好情绪。
“飞帅,今日之败,非你之过。曹操并不相信你,你又何必为他卖命?不如投降吧!”
我问道:“你是谁?”
真金微笑:“我是黑山军的军师真金。飞帅,到我们这边来吧!你看我黄巾将士,兵多将广,骁勇善战,若你我联手,夺取天下如同探囊取物。”
原来你叫真金。
你这杀我朋友的仇敌!
我冷冷盯着他,低声问道:“元直,你怎么样?”
徐庶在一个护卫的帮助下,一边剜掉右肩上的那半支箭,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伤药敷上,以布带裹缠好,一边咬着牙笑道:“没事,只不过好像又回到少年的游侠时代而已。”
游目看去,旌旗招展,刀枪林立,周围所有的有利地形上,都是敌军的身影,黑压压的,一片又一片。
我哈哈一笑,大声道:“真金军师,我很佩服你的精密计谋。换个时代,也许我们能把酒论交,结为挚友。但今日你射杀我良朋,戕害我部属,要我投降于你,那是休想。”
徐庶扬起百辟刀,激励身后的将士:“大丈夫上阵,当生则生,当死则死。”
亲军们齐声高呼:“我要战,便作战!”
轻轻然而却是响亮地叹口气,真金右手有力地一挥。
霎时,百鼓复振,各色旗帜又一次飞扬。
这一次,不把曹军全部消灭,黄巾军是绝不会再停手了。
战马在长声嘶鸣,兵器在无情碰撞,惨叫声无处不是,滑腻腻的鲜血再度浸满大地。
我们离隘口越来越近了,但敌人的狙击也更加强猛刚横。
我手中的金银戟在这剧战中期开始发挥出巨大优势。
赵颖连续向我射了好几箭,都被我以有强烈磁性的金银戟杆一引一撞,随手破了。而金银戟锐利无匹的枪锋和弯刃,对我身前的任何阻碍,都是一种梦魇。
我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胜之不武的身份风度了,仗着功力深厚,武器精良,挡住我路的,立刻就是一顿胡刺乱剁,全不管对方是大刀铁棍,还是坚盾巨斧。一路所向披靡,连略小一些的拒马鹿砦,也都是一戟破去,顿时四分五裂。
我部下的四十九名贴身亲卫,除了刘大、刘二等少数人不在这里,其余的,刘纲、刘目等八卫首先丧命蹶张强弩之下,刚才一场恶斗,又死了韩东等十余人,只剩下二十人不到。他们紧紧护在我和徐庶的两侧,确保我两翼的安全。
天渐渐要黑了,西北风呼啸着,越发的大了。
在夜幕即将降临的最后一刻,我冲上了安陵隘口的最高点。
真金霍然而起,一跃上马,两手一握,长柄弓高高举起,箭已在弦上。
无声无息中,黑光隐现,矢出如电。
这一箭速度之快,已超越声音的传递,直到箭将及背,“嗖”的一声响,才达于我的耳旁。
我无法躲避,巨大的风声也影响了我的判断。
“噗”地一声,黑箭破体而入。
“当啷”,长戟落地。
左右正沉浸在突破难关喜悦中的亲卫们大惊失色。
还是徐庶手快,立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我。
我回头看看左背,低声道:“不妨事。”
好硬的强弓,好利的黑箭。
最后的关头,还是金银戟救了我一命。
若非金银戟具有强大磁性,牵引了一下,使黑箭略略偏移了方向,只差寸许,这一箭就穿透了我的心脏。
真金的弓上,又搭上一支箭。
他一共有三支这种可以隐藏声音的无影破甲黑箭,现在这种天黑风大的天气里最能发挥效力。
赵伟在旁轻轻皱下眉。
这三支破甲黑箭都是赵家家传之物,父亲心疼干女儿,全数给了她。赵颖要讨好真金,又全都转送给他。
想不到,今日真金竟然以这黑箭去射阿飞。
便在这危急时刻,远处忽然隐隐传来一声低沉有力的嗥叫,接着嗖嗖数声,三道银光从我身前不远的地方飞出,擦着我的身体而过,向山坡上的真金直射过去。
真金怔了一怔。身旁的赵颖、赵伟等人拔刀舞剑,格挡开去。仔细看去,却是数寸长的银色小箭。
蓦地风声转盛,眼前一片大亮,嗖嗖嗖嗖急速声音中,如同暴雨之前的惊雷突震,爆裂出无数道银色闪电。
真金目中光芒骤冽,急道:“不要用兵器挡。”
赵颖、赵伟遵言收身躲闪,有几个莽将不服,或以兵器,或竖起手盾,硬去招架。
呲呲几声奇响,一股硫磺的味道先于火焰四下散出,接着银光线起,转眼窜射出无数亮丽奇特的银花,闪耀在黑黑的夜色之中。
再接着,是那几名武将大声呼救声。
赵颖怒道:“叫什么,几根火箭也怕得这么厉害?”这几个家伙也太不耐烧了。
赵伟听着那几人强忍疼痛的喘息声,问道:“真金兄,那是什么火箭啊?”
真金颓然放下自己的长柄弓。这种一刻千金的时候,耽误了这么片刻,活擒阿飞的时机已然错过。按照自己和张燕的约定,敌人逃过隘口,就是张燕的事情了。
现在还不能和大首领有任何正面冲突。他已经对自己生出不满了,再要违背约定,他会立刻翻脸的。
只能寄望张燕和上淮子徒兄妹不要那么无能了。
他遥望着隘口前那长长的火把,轻轻摇摇头,张燕总算及时赶来接应了。
看看赵伟,回答道:“那是一种特制的银火箭,见物即燃,火性巨烈。”
赵颖道:“真军师果然见闻广博。”
真金道:“那倒不是。我是见过那人的,只是,”他皱起眉,“他一向只在南方混的,怎么会突然来到北方?”
赵颖道:“他是谁啊?”
真金道:“他姓段,有个外号,叫做金弓银三箭,弓箭之技,妙绝天下。他每次发箭,必然是三支银箭齐出。不过他自视甚高,开始三箭一般不会使用火箭。”
赵伟先是皱皱眉,接着心念一动,大吃一惊:“真金兄莫非是说,他每次只发三箭?”
真金看他一眼:“伟兄弟果然敏锐。”
赵伟叹道:“果真是绝妙的箭法!”
赵颖心道:“一发三矢,甚至一发四矢五矢,我们也都可以做到,有什么高明的?”她见真金言语、神色中对那人极是推重,已是不满,而兄弟显然已完全恍悟的时候,自己却依然还是不明其奥,心下更顿时生出嫉妒之念。不仅是那金弓银三箭,连赵伟也一并恨上。
赵伟见赵颖还是不明白,道:“适才银光乱窜,发射的箭矢何止三数十支,以一人之力,每次又仅发三箭,瞬间射出这许多银矢,他出手的速度一定极快,简直快到不可思议。”
赵颖啊了一声。
真金道:“他还有个姐姐,名唤金弓银一弹,其技之妙,更在兄弟之上。”忽然轻叹一声,心情莫名地烦躁起来,道:“收兵。”
赵颖忽道:“你们先回去,我要一直追下去,一定要生擒阿飞,以报椴弟之仇。”
真金冷冷看她一眼,已看透她的心灵,道:“你要去,我也不拦你。不过切记多带高手,以免不测。”
赵颖道:“军师放心好了。”
赵伟道:“我陪姐姐去追。”
赵颖心中一暖:“兄弟怕我有危险。”去看真金时,却见他已转身走了。
“这死人,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点?”
“且停!”逃亡的小队伍最前面,忽然传出低低的一声急呼,声音有些颤抖。
徐庶问道:“怎么了……”
不用回答,他也已看到,前方,最多两里左右的距离,竟然有一支长长的火龙,正缓缓向这边行来。
是黄巾!
想都不用想,徐庶那聪明的大脑已经自动做出判断。
双泊河的张燕、上淮子徒联军,终于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
一时间,徐庶只觉口中发苦,嗓子燥干。
敌人的配合居然如此天衣无缝,完全不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徐先生,趁着天黑,你保护飞帅从小路先走,我们拖住敌人。”护卫中一个姓成的什长拉住我的马,对徐庶道。
徐庶道:“不。”他虽然对这附近的地理很熟,却不肯舍群先逃。
“要活大家……一块活,要死……大家一块……死。”我道,胸间一阵呼吸不畅,连吸了两三口气,才把这句话说完。嘴里忽然一咸,觉得多出许多液体,接着眼前一黑,背上忽然又是一阵奇痛,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倒,伏在马脖子上。
众人大惊。
那姓成的什长怒了:“徐先生,飞帅不能死!飞帅一定不能死!”
徐庶看看我,又看看大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徐庶叹口气。大家的目光中,都充满了哀求和期待,那是一个战士最后的心愿。
是啊,刘纲死了,刘目死了,韩臭嘴死了,他们都为了飞帅而死,他们今日战死沙场,惟一所求的,不过是飞帅日后能为他们报仇雪恨,难道我能忍心让那些兄弟就这么白白牺牲?难道我连我们最后一点愿望也要全部剥夺?
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他就要死了,我看你们还是赶紧散伙得了。”
徐庶喝道:“是谁?”
不远处,一棵巨树上轻枝连动,忽然弹出一个人,跃了下来。
天摸黑,只瞅见他身着白衣,手执小小的一张弓,听声音年纪不大。
那人冷冷道:“你们这么多人,带着这么个半死人,我看是想跑也跑不了的。”伸弓一指我。
那姓成的什长大怒,挥刀就要剁他。
徐庶看一眼那人的小弓,忽然想起适才的情景,忙拦住他,道:“这位兄台,就是刚救了飞帅的那位小侠士,不可无礼。”
那人大喇喇道:“还是你聪明。唉,浪费了我三十六支银光箭,救了这么个半死人,真是可惜。”
我心中一怒,神智更加不清,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徐庶说道:“箭伤着肺了,得尽快离开险地,拔箭治疗。”又转身对谁说了几句什么。
接着那姓成的什长说道:“徐先生切不可有妇人之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从效忠飞帅那天起,就时刻准备着为飞帅去死。只要飞帅活着,总有一日能再回来,为我们报仇雪恨!那样,兄弟们就没有白死。”说着话,他声音突然哽咽:“飞帅,您可一定要回来为我们报仇啊!”
“嘁,死就死了,还报什么仇,你看他这熊样,像是能给你们报仇的人吗?”
这句刻薄的话是我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嗬,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硬气的。好心都当成了驴肺,啧啧啧,了不起。”
这是我再次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分外阴冷刺耳。
心里叹口气,怎么睡了一觉,还没能摆脱了这讨厌的少年人。
我慢慢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一块很大的草地上,身旁汩汩潺潺,似乎有水在流动,徐庶和一个白衣少年站在不远处。那少年手一扬,“啪”地一声,一个小小瓷瓶撞在两丈之外的一棵树上,碎屑四溅,里面装的物什掉了下来,似乎是一些药丸似的圆东西。
那少年瞥我一眼,见我醒了,似乎想到什么坏主意,撇撇嘴,伸手从怀里掏摸出另一个瓷瓶,冷冷道:“你自己不要也罢。他的外伤可是很重,我这儿还有些丹药,你先给他外敷一粒,就可以完全止住流血,两个时辰之后,再内服三粒。以后每日各外敷内服一粒,大约有十天,就有七成好了。你要不要啊?”
徐庶满脸通红,却不敢说不要。
我挣扎着往起坐,怒道:“元直,咱们……不要他的药。”眼前一黑,胸口又是一痛。
徐庶急忙过来,扶住我躺好,道:“飞兄,你伤势刚刚稳定,快躺下。”
那少年冷冷道:“杜似兰那丫头把她家飞帅说得如何如何天下第一奇男子一般,想不到这么差劲,居然还要靠我救命。”随手把那药递过来:“最后问你一遍,你要不要啊?”
我大叫道:“元直,不要……”一气之下,顿时又昏迷过去。
徐庶眼见我胸前裹缠的衣服布条又隐隐泛出红痕,心下难以决断。这一日一夜和这少年相处,他虽然性子冷酷,武功高强,飞箭杀人如同嬉戏玩闹一般,毫不把人命放在心上。而且冷声冷语,气焰嚣张。但飞兄一直高烧昏迷,却是全靠了他的灵丹吊住伤势,未致恶化。自己纵可不要他的伤药,飞兄却离不得。犹豫半晌,一咬牙,终于还是走了过去,伸手接住那药瓶。
那少年冷笑一声,拍了拍手,似乎对能折服徐庶这硬汉子非常得意。转过头去,便要离开。
“我还要去找赵颖那小美妞,不跟你们玩了。”
徐庶道:“还未请教公子贵姓高名?”虽然受辱于此人,但毕竟救命之恩却不能忘记。
那少年也不回头,冷冷坏笑道:“我金弓银箭生平不喜欢男人,只对看得上眼的美女通名。再见才是缘分,日后你我若能再度有缘相见,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的。哼,不过我看这机会很小。对了,”忽然想起什么,又一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黑色卷宗,随手回掷,正落在我的身边,“你带着他按这个地址走,便有机会逃过对方的追捕。听不听由你了。”
徐庶皱起眉,察觉到对方语气中一种自傲和厌恶混杂的情绪。他本来性格刚烈,修习多年经史,现在不过加了一个“内”字,变成外柔内刚,性子仍是极刚傲,心想:“你这人阴狠毒辣,来历不明,若非飞兄情势险恶,谁稀罕你的东西?”闷哼了一声,道:“那就多谢了。”
少年哼了一声,道:“不用谢我,我是看在美女的份上。小心保着你家飞帅的小命吧。”倏地加快脚步,径直去了。
徐庶愣了一愣,看着他背影,只觉屈辱万分,只想仰天大骂,却又想伏地痛哭。心中百感交集,无法自已。一时怔在当地,如同木头一般。
过了一阵,忽然一只小鸟飞了过来,落在他身前的一棵树上,啾啾地冲着他叫着,声音颇为悦耳。
徐庶怔怔听着它叫,听了一阵,渐渐就觉得好受了些。脑子一凛,顿时想起,我跟他较的什么劲啊?急忙过来给我敷药。
他看看昏迷不醒中的阿飞,心中感慨万千:“飞兄勇武盖世,却身受重伤;我自负才智,却连遭失算。唉,难道苍天真的这么不肯帮我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