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在哪里？他现在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感受不到了，身体在剧烈抽搐，那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已经熟悉得好像呼吸一样如影随形着。

    就这样，我在模糊与清醒的过程中来来回回，还看到好多奇怪而陌生的画面，就好像，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我们已经做了我们能做的所有了……”地下研究所里看不到日出日落，但是我能感觉到黑幕将整个东阳岛覆盖着。

    “艾娜找不到解药的。”

    睁开眼，我的四肢被绑在铁床上，明亮的灯光将我皮肤上那些奇怪的纹路照得很清楚，也一并，将串姐和龙哥身穿幻影服的身体，倒影在了光滑的地砖上。

    他们并未发现我醒了，这一点很奇怪，他们应该发现才对。

    “夕阳能坚持到这一步，我们都以为老九是对的。”串姐遗憾的说，她的脸色看起来很难过，我并不懂这种难过从何而来，但想一想，周围实在有太多需要难过的事了！

    “还好老九看不到，我还记得他第一次向我们说起小夕阳的神情。”龙哥垂头坐在了旁边，目光看着我，“我们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他有那种神情了吧？就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是呀，他看不到也许是上天唯一的仁慈了！”串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说：“当年三三也是这样走的吧？老九为此沉沦了二十多年，如果再来一次，恐怕时间也弥补不了了！”

    龙哥站起来，目光警惕的扫了一眼外面，“我以为我们这群人有的是时间，看来，我错了！”

    “辣姐和铁牙的情况都很不好，我们还不知道改造人染上病毒后会怎样。”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我们必须得亲自动手，串串。”

    串姐要紧双齿，双眼竟然泛出泪光，我看得很清楚。

    即便那时我们困在感染者之中，没有一丝生机时，也不曾见她如此，我心里一紧，他们说辣姐和铁牙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时的他们一定是痛苦的，我愿意为他们斩断痛苦，但是阿龙，剩下的我们的痛苦，又由谁来帮我们斩断？”

    这话如电流一样贯穿了我的全身，我大口吸了一口气，这才睁开了眼。

    我突然有了动静，把他们两人都吓了很大一跳，全都瞬间与我保持了几米的距离，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我。

    “夕阳？”

    我问他们：“串姐，你们在说什么？”

    他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又一起看向我：“夕阳，你没死？”

    “我死过吗？”我还可以感受到我的心跳和脉搏，想来，我确实是没死的。

    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去叫艾娜过来。”

    龙哥出去后不久，艾娜穿着隔离服，快步走了进来，用仪器检查了我的身体。

    “她的各项指标都在恢复……她的生命力在变强……”

    我不明所以的问：“艾娜，我怎么了？你说我生命力在变强？”

    艾娜立刻转头去看串姐他们，然后回头问我：“夕阳？你昨天早上回来后，呼吸和脉搏全部停止了，你的生命特征已经消失了十二个小时了，我用了所有办法……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他们刚才所说的话，原来是对我死亡的最后悼念。

    可是现在我没死，而且在我醒过来之前那段时间，我的眼睛是闭着的，我还看到听到了他们所有言论，他们却毫无察觉。

    这时候，艾娜突然捂着嘴，蹲到地上哭了！

    龙哥已经将我从铁床上解了下来，我揉搓着双手，发现它们从之前的干枯改变了一些，看到艾娜哭，我忙下去扶她。

    “艾娜姐，你别哭——”

    艾娜看着我，我已经读懂了她眼中所有思想。

    “实验成功了，夕阳，你知道吗，老九他成功了！”

    我站在原地怔了一下，这应该是一个好消息才对。

    但经历了那么多，再听到这个答案，我有一种复杂而茫然的感觉，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串姐和龙哥站在旁边，他们的反应并不如艾娜那样激动，也许是心里被其他事藏着吧？

    我知道是什么事，就走过去问：“辣姐和铁牙哥在哪里？”

    “我带你去。”串姐轻声说。

    我就穿着实验室里的衣服和拖鞋，与他们一起，出了那间房间，走过几个实验室，来到研究所另外个区域，这里的光线明显要暗很多，不过因为每间房间都是由玻璃隔离着，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情况。

    没多久，我就看到辣姐和铁牙分别出现在那些玻璃房间里，辣姐身上已经没穿幻影服了，而是一件和我身上一样的白色衣服，她的脸色蜡黄，眼眶乌黑，只看一眼我就知道，她感染了！

    再看铁牙，是整个人躺在玻璃房间里面的，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但是非常困难。

    “他们什么时候感染的？”我回头问串姐。

    对方的表情一如刚才带我来时的沉重，轻声答道：“那天冲破封锁线时，辣姐取下过面罩，她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感染吧？这几十年来，连感冒都没得过的人。”

    龙哥在一旁苦笑说：“是啊，我们都习惯了自己比普通人强大，没有想到在这种病毒面前，却一样逃不掉。”

    串姐补充道：“铁牙那天受伤的时候，就感染到了病毒，若不是基因改造人的话，恐怕早就变了！”

    正说着话，坐在玻璃箱里的辣姐抬眼看向了我们这边，她此刻还是清醒的，只是被隔离了起来。

    她朝我们走过来，准确的说，应该是朝我走过来，因为她的目光一直锁在我脸上，我知道她有话要对我讲，就朝玻璃墙走近了一些。

    辣姐走近后，将手掌贴在了玻璃墙上，就看到她的手掌变得十分苍老，不光如此，我们能看到她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慢慢的衰败，这让我想到自己，也曾有过这个过程。

    “通过我的观察发现，病毒破坏了改造人身上的所有基因序号，她会渐渐变成一个普通人，然后虚弱，类似死亡的过程后，变成我们见过的那个可怕样子。”艾娜在旁边向我们解释道。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转头问她：“你说这种病毒会破坏改造人身上的基因序号？”

    “是的，强化基因原本就是让人类的基因变得更强大，这么多年来，他们身上疾病和衰老现象是极少出现的……”

    我问他们：“这些病毒，会不会就是为了克制改造人才改良出来？”

    在问的同时，我几乎已经肯定了这个假设。

    要不然，怎么会在我们上岛的第二天，那架满载着病毒的飞机就坠落在了东阳岛上。

    那些人要对付基因改造人，所以不惜让岛上这么多无辜平民陪葬，可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艾娜苦恼的说：“所以这种分子细菌的改造过程是非常关键的，只要让我知道，他们向里面加入了什么，就可以研制解药！可是——”

    “艾娜姐，你多久没有休息了？”

    龙哥说：“她已经连续几天在实验室里没有正常的休息了……”

    “我能休息吗？如果再找不到治愈的药，这里就会……”艾娜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显然她知道些什么。

    串姐也发现了这点，疑虑的问：“艾娜，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

    艾娜抬起头，那张曾经精神的漂亮脸蛋，已疲惫不堪，没有妆容的遮盖下，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还有五十个小时！”

    “什么还有五十个小时？”龙哥不明所以的问。

    我早已通过艾娜的双眼看到了事实，心中如雷轰顶，“原来，那天荣老先生对我说的时间不多是这个意思。”

    “夕阳，到底是什么？”串姐表情紧绷起来。

    我沉声说：“五十个小时之后，他们要向整个东阳岛投放放射性武器。”

    艾娜听我已经帮她说出了口，也不打算再隐瞒了，她说：“是今天早上，我们早已被黑掉的服务器上传来的消息，我不知道是谁给我们传递这个消息，但应该是想帮我们逃离这里。”

    “会是谁呢？”龙哥问。

    那个服务器已经瘫痪两个多月了，除了那个服务器，再也没有其他渠道让我们与外界取得联系，所以通知我们的人，应该是对东阳岛此刻所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的人。

    串姐毅然说：“是谁已经不重要了，还有五十个小时，整个东阳岛就消失了，艾娜，此时此刻，你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大牛他们上岛时藏了一艘小船在东边的渔林里，你们穿着幻影服离开吧！”

    艾娜埋下头，情绪也很难把握，几次张嘴，都未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串姐用刚才的语气说：“艾娜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和我不一样，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与我们一起陪葬。阿龙，还有大牛，你们离开吧，带着夕阳赶紧走。”

    艾娜终于抬起头来激动的说：“要走就一起走啊，现在我们还有时间！”

    龙哥也很焦急的吼道：“现在根本就找不到解药，你留下来有什么用？辣姐和铁牙一定会理解的。”

    串姐看了一眼隔离房中的辣姐和铁牙，苦笑回答：“我和铁牙曾经发过誓，要共同生死，没有他，我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再说，我也活得够久了！”

    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在他们僵持不下时，从隔离区域退了出来，我去了艾娜的实验室，找到了她曾经用在我身上的镇静剂，再回去他们身边。

    这时候，他们都没有发现我去做了什么，因为串姐不走，龙哥和大牛也坚持不走。

    几个人正在为此争吵，串姐情绪崩溃的哭骂道：“你们留下来做什么？你们凭什么留下来？都滚好吗？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这是我的选择，你们没人可以改变。”

    “我们几个人这么多年来，都是共同进退的，你这样算什么？你留下来，我和大牛去苟且偷生算什么？不就是死吗？我们活着都不怕，还怕死吗？”

    我缓慢地朝串姐走过去，发自内心的说：“串姐，谢谢你做了这么多。”

    第一次见到她，我就对她亲切的模样打断了，她告诉了我那么多，就好像认识了很多年的知心大姐姐一样，我也一度被她身上那种勇敢感染着。

    可以说，他们都是我心中的英雄，我一点儿都不想看到他们做这样的决定。

    串姐听到我叫她，情绪平静了一些，目光缓慢的移过来，轻声对我说：“夕阳，你知道吗，三三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孩，你和她好像。”

    我不明白，她为何这一刻，对我说这句话，我也没有时间去亲自问清楚了！在她完全没有防备时，将镇静剂插进了她的脖子上。

    她看向我，不理解，又好像理解了，硬撑了一会儿，就倒了下去。

    我双手将她扶起来，龙哥和大牛很快来帮忙，将她抬到了一边。

    我便对其他几个人沉声说：“你们都走吧，我留下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