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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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初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从抽屉里翻出一把生锈的剪刀,对着小哥的胳膊比划着, 顺着他的胳膊剪了一个不小不大的口子。

    做完皮下测试注射, 她一不做二不休,半蹲下来,掀起小哥的袍子, 手在小哥的右腿处碰了碰,确定了伤口的位置,直接将他半截裤腿直接裁了下来。

    伤口被草药和布带包裹着,余初看不到伤口,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样子, 需要先清洗再说。

    破旧屋内烛火摇曳, 火光在跳跃中哔啵作响。

    小哥一言不发, 只是垂着眼帘, 一脸的汗水,胸膛因为疼痛剧烈的起伏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初在脑子里提前设想过无数场景。

    比如当一级保护反抗剧烈时,自己应该怎么应对,什么情况以理服人,什么情况恐吓威慑。

    再比如当他大声呼救时, 什么程度去找布条将他的嘴堵上, 什么程度直接将人敲晕。

    诸如此类。

    只不过, 她从未想到,对方会如此的安静。

    余初诡异生出了些许愧疚感,她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那个——”

    小哥抬起头来 ,眼神意外的冷静,他眼底清晰的倒映出余初的影子,仿佛自己并不是被一个陌生的女人五花大绑剪破衣裤,而是端坐在茶室,倾听着旁人说话。

    “厨房在哪?”她不知道为什么,声音也越来越小,“你的伤口,要先清洗一遍,我需要热水。”

    小哥张了张嘴,声音疲惫而嘶哑:“右方。”

    余初下意识往右侧看了一眼,才明白过来,对方是在说厨房在右边。

    “你先在这等等,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喊我,我去烧锅热水。”

    古代区条件有限,没有保温壶,热水都是需要现烧的。

    余初打起帘子,走到厨房,目光扫了一圈,这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柴火,炉灶,烟囱,厨具都有,就是没有食物。

    小哥同志,应该不怎么下厨。

    余初撸起袖子,将衣摆别在了腰带上,熟练的劈开一节松明,用火折子先引燃,然后再点燃柴火。

    不一会儿,灶炉里的火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余初将水桶的冷水倒进锅中,把脸盆架子上得毛巾、自己带的小刀一同扔了进去,自己则坐到了灶前,看火顺便添柴。

    当年她借住在宋家,宋家家主宋天觅是从三品的刑部侍郎,清廉是真,但是穷也真,一家七口靠着宋侍郎的俸禄过日子。

    宋家一共三个仆人,一个小厮,一个老管家,一个厨娘,平日里厨娘还算忙的过来,遇到节日或者请客的时候,宋夫人都可能会穿上粗布衣去厨房。

    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厨娘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会去厨房帮帮忙,多半是洗菜、装盘、烧火这样的杂事,时间一长,也就熟练了。

    这些事,她已经几年没有接触过,今日一上手,身体的记忆还在。

    柴火燃起来后,水热的很快,等开水滚过几分钟后,余初撤掉一半的柴火,起身将锅内的刀捞出来,放在一旁备用。

    然后连同毛巾和热水,一同盛入脸盆里,端出厨房。

    摊主小哥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半垂着头闭目养神,听到她的脚步声看了过来,眼底都是血丝。

    余初将脸盆放在地上,从袖子中掏出一个一次性口罩,戴在脸上,半蹲着解开小哥缠着的布带。

    拧干毛巾,将腿上的草药和凝固的血渍一点点的擦掉,露出里面的伤口时,她心里咯噔的跳了下。

    伤口有两指宽,一掌长,一看就知道是刀伤。

    伤处已经隐隐发黑,黑褐色和灰白色的皮肉纠缠着胡乱混在一起,周遭的皮肤肿的发亮,显然早就化脓了。

    她抬起头看向坐着的人,对上小哥下巴好看的弧度,这么严重的伤口,照理连行走都很困难,他这段日子是怎么撑着在外面行动的?

    余初急救知识全源自对自己的实践,可以说对个中滋味深有体会,她握着小刀,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带麻药。

    只能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卷成一团,递到他的嘴边,干巴巴的解释:“会很疼……”

    摊主小哥低头看着他,眼底的复杂一闪即逝,张开了嘴,咬住帕子。

    余初稳了稳心神,不再犹豫,握紧了手中刀,将对方伤口的腐肉一一剔除,将脓液尽数挤出。

    她的手很稳,半垂着头,专心致志,初时还能听到小哥隐忍的闷哼和沉重的喘气声,到后来似乎慢慢安静了下来。

    等敷上磺胺,缠上纱布,彻底处理完伤口后,才发现小哥已经疼晕了过去,一直到注射完抗生素也没有醒过来。

    也难为他了——

    余初解开小哥身上的腰带,将小哥背了起来。

    小哥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了,近一米八的个子,感觉只有一百来斤,余初一边将人往屋子里背,一边还有心思想。

    他家看着也没有什么能吃的,原本自己打算留作夜宵的卤肉和烧鸭,就留给小哥好了。

    **

    余初折腾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小桃这次倒是不哭了,而是跪在床前,一言不发,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了。

    她抓了外套给自己穿上:“怎么跪着了?先起来。”

    “小姐答应奴婢一件事,奴婢再起来。”

    “嗯?”

    “小姐以后出门,能否早些回来,要是再深夜不归,小桃就一直跪着……”

    余初没有搭腔

    她自己穿好衣服,梳好头发,洗漱完毕后朝着房门走去,径直路过小桃。

    她在古代区生活也不止一两年了,要是小丫鬟只是没事对着她哭哭,那问题也不大。

    但是这一副做派——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可能最近自己活得有些傻白甜了。

    顾家的丫鬟,余初没有调丨教的意思,置之不理后,去后厨顺了顿午饭。

    昨日去茶馆听了一肚子八卦,大抵了解了现今的一些局势。

    她将手中的馒头从中间掰开,一分为二。

    目前陵朝的局势可以说是两方对立,余初看向右边的馒头,一方是以皇族和贵族门阀为代表的皇权。

    她把目光转向了左边的馒头,另一方则是驻地百年来造神造出来的国师,和他门下的寒门所代表的神权+士族。

    双方表面上平静,但是利益相悖,自然势同水火,目前国师和新帝还没有撕破脸,但是情形已经不太乐观。

    就拿这一代来说,

    小国师刚上任的时候,驻地为了造神,将准备两年多的人工降雨用上了,直接将他推上了神坛,吸引了一大波脑残粉。

    民间将他视为神明,民意有多高涨,新帝就有多视他为眼中钉。

    不过反过来说,只要小国师的脑残粉依旧坚丨挺,新帝就不敢冒着动摇皇位的危险,跟小国师明着撕破脸。

    余初将手中右手的馒头塞进嘴里,一口咬掉大半。

    也不知道她那些同事,是被殃及的池鱼,还是灭神的开端。

    不过她这次来只负责收集消息,分析和解决问题就是驻地和指挥部的事情了。

    余初饭量一般,被厨下的师傅塞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配上一碟子酱牛肉,吃的扶墙而出。

    她还没走上多远,就被顾文澜在后院堵住了。

    “顾公子?”

    “余小姐。”顾文澜今天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衫,通身都是世家养出的气度,他看了一眼余初来时的方向,“下次想吃什么,可以差人去厨房提前打招呼。”

    只字不提昨日余初彻夜未归。

    “不必这么麻烦,厨房吃的东西更多些,我也更自在些。”余初实话实说,“你特意找我,有事儿?”

    “是文青找你。”

    余初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可能不行,我要出门了。”

    “文青有东西想给余姑娘看,不会耽误多长时间,最多一炷香。”顾文澜叹了口气,脸上全是纵容,“他昨晚一直在等你,怎么劝都劝不住,等到三更天实在撑不住,才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今日一大早就爬了起来,那时姑娘你还在休息,他只能眼巴巴的等了一上午。”

    眼巴巴这个词,顾文澜用的很准确。

    余初刚走到东院的时候,就见一个小豆丁坐在台阶上,脑袋伸的长长的,瞪大了眼巴巴的看向这边。

    见到来人,他“啊——”了一声,立刻转身,迈着两小短腿,跟炮弹似的往屋子里冲去。

    等余初刚走到房门前,顾文青又跟炮弹似的往门外冲来,直直的撞在了她的腰上。

    余初倒退了半步,伸手顾文青抱了起来,捏了捏他的脸:“等我?”

    顾文青脑袋跟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把怀里抱着的东西高高举了起来,半是分享半是炫耀:“看。”

    余初视线落在他的手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顾文青双手抱着的,是一个塑料瓶。

    每次开市的时候,界市都会有专门的引渡人,将持有门令的人蒙上眼睛,从预先定好的点运送到界市。

    等到闭市的时候,引渡人则会如法炮制,将这些人连同货物一起,原路送回。

    和来时的胆战心惊不同,回去时,同样是蒙着双眼,但是顾文澜手里拽着自家幼弟,心平如水。

    所以,也听到了与来时不一样的风景。

    乘船时,有船破水面,激流拍石,水流荡漾;乘车时有风入长林,树梢震动,鸟虫高鸣。步行时,他们手拽绳索,拾级而上,有人声交谈,或高谈阔论,或喃喃低语……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顾长澜能感觉到队伍的人越来越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队人从队伍里,悄悄的消失。

    最后只剩下他们几个人。

    许是过了半天,又许是过了一天。

    他们再次停了下来,身边有人轻轻的拽了拽他的袖子,声音清透:“到了。”

    顾文澜果然又听到了熟悉的哨音,似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尖锐而急促。

    三长两短,是和摆渡人约定好可以摘掉束带的信号。

    顾文澜半低着头,双手伸到脑后,将系在脑袋上的长带解下。

    眼前是一片山野,小道颠簸,杂草丛生,他们立在一颗百年古树旁,被树荫遮蔽着。

    做少女打扮的女子站在一旁,看着最多只有二十岁,鹅蛋脸,羽玉眉,不施粉黛,皮肤白皙,长发微乱,有一咎发丝落在脸颊上,称的她面容愈发姣好。

    她将文青从竹篓里抱了出来,半蹲着,将孩子放在了地上。

    女子轻轻俯下身,替文青解开系在眼上的长带,侧头靠在他的耳旁,似是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逗得那孩子笑了起来,苍白的脸色也多了几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