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宇彻底愣住了。

    不仅仅是他，所有人都被白景离这句话惊呆了。一个加害者说他爱着被害者，两个还都是男人，这简直匪夷所思！

    只有陈素接受能力强一点，也是不可置信的问：“薛沐！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白景离生生逼回满眼湿润，“我是认真的，一直以来我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林老师！”

    这下陈素也语塞了，回忆着那些攥在他手里的“把柄”，感到不可思议，难道他是双性恋么？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林敬宇无所遁形，白景离满怀执念的目光牢牢锁定他，让他感觉自己被扒光。

    一种心虚的感觉油然而生，林敬宇感到莫名其妙。

    整个楼顶暂时空无一声，只有系统在他脑子里大呼小叫：“啊啊啊啊宿主萨玛，他说他爱你。”

    林敬宇：“不是我是林敬宇好么？这算什么神展开？”

    系统难得智商上线：“可是逻辑通了啊。宿主萨玛以前不是还吐槽他人设饱满吗？一个反派对食物有执念，对工作有执念，还会对什么有执念。现在清楚了，他还对林敬宇有执念！”

    林敬宇细细一想，倒抽一口气。

    那几次掉黑化值的情形依次是：帮反派拎行李，站在阳光洒落的门前等反派醒来，对戏……还有，碰到被反派捏萎的那玩意儿时喊了痛。

    这些情形原本在他眼中毫无来由，现在全特么解释通了。

    ——如果薛沐爱着林敬宇，那点点滴滴的生活细节，都可能触碰到他最心软的部分。

    而他以为和陈素调情可以刺激薛沐的想法也没错，只是薛沐爆发的原因是林敬宇，并不是陈素！

    陈素则在一旁忍不住又问：“那天晚上你说不许碰他，原来是在警告我？”

    白景离反问：“不然呢？否则我执意留在剧组是为什么？可是……你们却连让我出国见证他荣耀的机会都不给！”

    他眼中燃着一团火焰，像是随时能会迸发的火山，陈素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所以……你才在临行前一天做那种事，想害得敬宇身败名裂？”

    “是，也不全是。”白景离闭了闭眼，如梦呓般的说，“其实我从上高中的时候，就想让林老师身败名裂了。”

    所有人都看向林敬宇，特别惊讶这两个人居然在很多年前就产生交集。身为穿越者的林敬宇，当然也要装作忘记：“小薛你什么意思？莫非我曾经得罪过你？”

    “林老师，六年前您去过c城吧？在那里救助了一个薛姓的高中生，就是我。”白景离看着还在努力回忆的林敬宇，面露讥诮，“您真是贵人多忘事。”

    陈素不解：“那他是对你有恩的，你干嘛还要他身败名裂？”

    “因为我爱他啊。”白景离笑起来，脸上却渐渐失去血色，“你们不懂这种感情的……我只是一个穷学生，林老师却是风靡全国的明星，我想，大概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我才配得上他吧……但我当然不能这么做，我试着拼搏，不惜一切也要闯进演艺圈，站得高了才能离他更近。终于，我得到了和林老师说话的机会，我以为我的人生有了新的开始，却没想到，立刻就结束了……”

    这番话说的断断续续，却是压在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当着一群外人的面剖白出来，句句滴血。

    人们都被他的疯狂震住了。林敬宇和他们的反应一模一样，甚至更严重，因为这话里的对象，正是“他”。

    “就算这样……我也没有想害林老师，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后来你带我去剧组，让我和你一起拍戏，我特别高兴……但我受不了你和别人在一起，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自私，但一个人的感情有什么办法控制？”白景离声音越来越大，“你向陈导演求婚的那天晚上我淋着雨回家，一想到从此你就完全属于别人，我的心就特别疼。但是，我连陪你出国的权利都没有！”

    林敬宇缓缓的说：“我向你道歉，但是小薛，你千万不要想不开。我以前不知道你的想法，否则我一定不会那样刺激你……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是啊，当朋友。”白景离惨兮兮的笑着，“林老师，你拿来当朋友的人太多了。然而在你人生低谷的时候，这些朋友又有几个记得你？只有我！所以……我今天才会出现。”

    陈素本来想反驳，她这两天也为林敬宇做了不少。但比起薛沐的疯狂，她这点举动真是不值一提——她都已经把林敬宇给踢了。

    林敬宇轻声说：“谢谢你，手下留情。”

    白景离敏锐地捕捉到这话里的纰漏：“谢？我把你害成这样你还谢我？是的……林老师一直把我当成恶人，所以恶人只要不害人，就可以得到夸赞，呵呵。”

    林敬宇辩驳：“不是这样的。”

    但除了这几个字以外，他说不出别的了。对方的话是事实，他就是怀着“反派性本恶”的理念来的，以后这个理念也不会改变。

    白景离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乎是要做什么决定了。忽然听见陈素有些迟疑地问他：“你既然这么喜欢敬宇，喜欢男人，那你和我……”

    白景离抬手扔了一个u盘给她：“收好，我和你纯粹摆拍。”

    陈素眼睛一亮，三两步上前捡起来，对方的话让她如释重负。

    救援队已经从另一个无法察觉的角度往这里攀爬了，很快就要接近白景离。

    旁边的安保人员附在林敬宇耳边把这一情况告诉他，要求他再尽量拖延一点时间。

    林敬宇用唇语答应一声，正要和白景离再扯些别的话题，却听白景离说：“林老师，我见过你最光辉的时刻，也见过你最潦倒的样子，但我更喜欢的，还是七年前你将救助金亲手放在我手里的那一刻。”

    林敬宇立刻温声说：“我想不起来了，你给我讲讲好么？”

    白景离却摇摇头，眸中重新出现水光：“都不重要了，我把你失去的一切，还给你。”

    伴随着这句尾音，另一个u盘也往这里砸过来。

    林敬宇心说不好，顾不上去捡，赶紧往白景离那里冲。

    救援队的一个队员离白景离只有两三米远了，白景离口中呢喃着：“林老师，我爱你。”

    他说着转过身，极其敏捷地翻过栏杆，在人群的一片惊呼声中，扑进了几十米高的虚空。

    “不要——”林敬宇晚了一步。

    而救援人员伸出的手，仅仅和白景离失之毫厘，终究没能够到他。

    这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在半空中含泪摘下口罩，露出扬起的嘴角。他像一只断翅的孤雁般急速下落，仅仅几秒，修长的身体便在地上砸得支离破碎，四溅的热血像绽放在阳光里的红花。

    林敬宇目瞪口呆的俯瞰楼下，直到旁边的工作人员提醒他危险。他才回过神，望向脚下那只掉落的黑框眼镜。

    一切都发生的措手不及。这个反派无论是害人还是赴死，都做的雷厉风行。系统提供的“三观不正”这个标签，真够概括他么？

    他把黑框眼镜捡起来，那上面似乎带有余温。他对系统喃喃地说：“明明反派喜欢的是原主，为什么我会感觉虐虐的？”

    系统说：“没关系宿主萨玛，攻略任务都会有后遗症。到下个世界，新的剧情就会冲淡这些了。”

    “……有道理。”

    系统呼出一口气：“宿主萨玛，你的攻略任务成功了。因为是以反派死亡的方式结束的，所以录入程序要稍微滞后两天，耐心等待哈。”

    林敬宇不由自主的又往楼下看了一眼，那个沾血的尸体已经盖上了白布，他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我好像想什么，头有点疼，嘶——”

    薛沐坠楼自杀的消息在热搜上挂了很久。

    对于他的死，很多人拍手称快，大部分都是林敬宇的粉丝。这一场灭顶之灾让她们如同过山车一般，好在偶像再一次没让她们失望。但脱粉回粉毕竟不光彩，她们便把怒气发泄到薛沐身上。很多过激的粉丝无视“死者为大”，跑到薛沐微博上骂。也有很多为薛沐辩护的，说人都死了，毕竟他最后悬崖勒马，还是为林敬宇洗脱罪名。

    网上一片唇枪舌战，正主林敬宇则在警局看那个u盘里的东西。

    果然如薛沐生前所说，那一晚他把昏迷不醒的林敬宇和方子默拖入那间民房，一番处理之后，放在一起摆拍。这都是宝贵的证据，然而有一个场景，却让在场包括林敬宇在内的所有人呆若木鸡。

    视频里带着口罩和黑框眼镜的薛沐，在给林敬宇灌下迷药和注入独品之后，就开始帮他撸。林敬宇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居然释放了很多次。

    一屋子的人都在看林影帝的片，场面一度尴尬，有个年纪较大的男警察试图缓解气氛，笑着调侃：“哟，这手法，还挺熟练啊。”

    然而好像更尴尬了，林敬宇一脸严肃，没有任何表态。

    ……怎么单单只在他手里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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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都是一场误会，方震声也觉得过意不去，专门订了家高级餐厅请林敬宇吃饭。林敬宇将车停在楼下，正准备进门，忽然看见对面的led大屏幕上播放着《剑门世家》的片段。

    这是某个娱乐节目在评论薛沐事件，距离太远，路上车辆嘈杂，具体说的什么林敬宇听不清楚。他被那一两个镜头吸引了目光——一双眼睛的特写。

    双眼皮不宽，却很深，眼形细长，眼尾上扬，这是薛沐的眼睛。在夜空的背景下，像两颗寒星。

    这是薛沐留下的最后作品。

    转场之后，这双清冽的眼睛柔和下来，镜头切换到林敬宇扮演的师父，然而台词却是薛沐扮演的徒弟：“还请师尊千万要保重身体，天下人不能没有您……弟子也不能。”

    师父明显受到触动，眼眸一颤。接着镜头切回徒弟的眼睛，那里面是浓浓的依恋和不舍，就好像眼前的人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不知道是不是看得太入神，林敬宇这时总算听清了节目配的通稿：“这两位戏外是冤家，影片里的对手戏却十分精彩。尤其是薛沐的表演，将徒弟对师父的感情在一瞬间释放出来，格外震撼。再联系到近日薛沐为爱黑化，为爱而死，对象正是林影帝，难免让人猜测，他这是本色演出了……”

    林敬宇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对系统说：“我总算想起来了宝贝儿。”

    “什么啊宿主萨玛？”

    林敬宇揉着额头说：“我会做豆腐脑，好吃到飞起的那种。”

    系统：“……”

    宿主萨玛咱们正在煽情，认真一点好不好嘛？

    林敬宇想了想，取出手机，发了一条微博。

    他从手机存的电影片段上截了个图，正是刚刚播出的薛沐眼睛特写。同时发了一行字：“忘记是最好的方式，愿另一个世界，阳光照在你心里。“

    下辈子这个反派会被格式化，希望别跟这个世界一样黑了，攻略起来真心累。

    大概……当初挑绑定反派的时候智障了才挑中他，嗯。

    系统发来提示音：“宿主萨玛，攻略进度录入完毕，积分已经如数发送到你的账户上，你可以离开啦啦啦。选个喜欢的姿势吧？”

    林敬宇放下手机，深沉的说：“我是圣父，是救世主，当然得带着光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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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沐跳楼自杀的消息还在头条上挂着，紧接着就传出了林敬宇的死讯。

    林敬宇的最后一条微博，就是薛沐那双眼睛的截图。二十分钟前，大家都还在夸赞林影帝的大度，并且揣测林影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发这条微博。二十分钟后，底下便成了清一色哭泣的表情。

    据说，那天方震声请客吃饭，林影帝见到旁边人工河里有人落水，便奋不顾身跳下去救。遗憾的是，他被近期的负面事件影响而暴瘦，导致体力不支，将落水者送上岸之后，他不幸沉入水中溺亡。

    消息一出，整个娱乐圈都在哀悼这位历经大起大落，却依然用善意回报世界的年轻影帝。在他的家门前，在公司楼下，在事发的那条河边，粉丝们自发组成悼念的队伍，洒泪相送。

    《剑圣世家》的两大主演都不在了，经过多方协商，这部电影在被封的两个月后，重见天日。

    多年后，这部片子成为持久不衰的经典。陈素已经荣获终身成就奖，当年那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已经洗尽铅华，眼神平和。

    在领奖以后接受采访，又有人问起一个她多年来避而不谈的话题：“当年陈导演先后和薛沐林敬宇交往过，让许多影迷羡慕到发狂。冒昧提一句，我们知道薛沐喜欢林敬宇，可林敬宇的态度却很不明确，陈导演介不介意说一下您对此的看法呢？”

    陈素本想按照惯例一口回绝，但大屏幕上在播出她多年来的作品时，刚好闪过《剑圣世家》的拍摄花絮。那时候所有人都正当年，一个风华正茂的她，一个风度翩翩的林敬宇，还有一个带着口罩却露出明亮眼睛的薛沐。

    出于种种原因，陈素一直没看过这个花絮。

    她这才发现，薛沐的眼睛是一直追随着林敬宇的。而林敬宇看向薛沐的目光，也是格外温暖。那么自然，和刻意讨她欢心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他们的生命停在最美好的时候，而陈素看到了大屏幕上现在的自己，鬓边微白，眼神是阅尽千帆的沉寂。

    然后在所有人的瞩目下，陈素头一次就这个问题接过话筒，她说：“在这里我陈述一个事实，我虽然和他们交往过，但仅仅停留在牵手拥抱的程度，你们明白吧？”

    后台顿时炸开了锅，这位知名导演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猛料啊！这么多年蒙在万千影迷心头的迷雾，揭开了一半！

    陈素注视着大屏幕上再次闪现的竹林仙境，缓缓往下说：“我想表达的是，感情是人最本能的反应。因此对一个人产生感情，有时候连自己都察觉不到。“

    娱记们面面相觑，这位导演说的太深奥了，一下子无法消化啊！

    “敬宇说，忘记是最好的方式……我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们再次相遇的时候有没有忘记彼此。”陈素看着播放结束的大屏幕，微笑起来，“但我相信，那会是另一段精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