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蜕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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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一阁位于新安城的南侧,是后周时期留下来的一座书院,由周人魏了翁创建,里面三进两出,共有房屋八间,藏书多达十万卷。只不过,由于受战乱影响,天一阁里的藏书早已被抢掠毁坏殆尽,满院断壁残垣中,偶尔还能找到散落的书页,它们夹在砖缝石隙里面,姑且维持一息尚存。

    程牧游踩着发黄卷曲的书页走进天一阁的大堂,地上的灰尘被他的衣摆带起,在从窗口透入的光束中胡乱飞舞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很臭,臭里面还夹杂着一股酸,若是一般人闻到,轻者会头晕恶心,重者可能会呕吐不止,给这味道再增添另外一分风味。

    可是程牧游却仔仔细细的嗅了嗅,口中轻轻说道,“五月末,腐味还没到高峰,没错,她应该死于十天前,也就是,月食之日。”

    他定睛望向前方,大堂的左侧,那根断了一半的石柱下面,坐着一具瘦小的身体,焦小妹本就瘦弱,现在被扒了皮,更像缩水了一般,小了一圈。她靠在石柱上,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脑袋向下耷拉着,折成一个怪异的角度。

    她浑身的皮都没有了,头发也连着头皮一同被褪去,若不是身上落满了苍蝇,便能清晰的看到她满身细弱的营养不良的肌肉和一条条泛着暗青的血管。

    看到程牧游站定不动,本还在周围寻找线索的史飞走到他身边行了一礼,“大人,本来我们也没有巡查到这里来,但是经过这附近时,听人说起最近几天总能嗅到一股特别难闻的味道,却不知臭味是从何处传出来的,于是,我便带着几个兄弟顺着味道找过来,这才发现了焦小妹的尸体。”他朝旁边一指,“那是她的裙子,就被随意的扔在一旁,看来凶手并没有想刻意隐瞒死者的身份,我们也是凭借这些衣物,才确定这具尸体就是焦小妹的。”

    程牧游点点头,走到尸体旁蹲了下来,史飞想帮他驱走尸体上的苍蝇,可却只是徒劳无功,那些恶心的虫子遇到这样一顿美餐,一只只像疯魔了似的,死死的叮在尸体上,根本舍不得离开,刚被赶走,又重新落上来,贪婪的吸食着焦小妹的腐肉,并将自己的后代产在这具难得的安乐窝中。

    程牧游叹了一口气,“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那晚,你从孙怀瑾手下逃过一劫,可是,却仍没有逃脱死亡的追捕,可是,到底是谁将你害成这个样子的?”

    正暗自思忖,史今踩着“咚咚”的步子从外面走进来,“大人,我已经在周边打听过了,月食那天,附近的居民并没有听到这书院中有什么动静,他们还说,这几日,也没看见过有陌生人在这附近出没。”

    “看来这杀人之人来无影去无踪,行踪倒是诡秘,”他看向史飞,“屋子里都搜查过了吗?凶犯可曾留下什么线索?”

    史飞摇头,“屋内虽然堆积满了尘土,但是这房子四面通透,而且这几日风沙又大,风一吹,什么线索没有了。”

    程牧游面色愈加凝重,他用手在焦小妹的尸身上挥了挥,暂时赶走落在上面的苍蝇,一双眼睛盯住她不动,“史飞史今,你们兄弟俩见过剥皮吗?”

    史今揉揉鼻子,“剥人皮我没见过,但是以前倒是见人剥过羊皮。”

    “你看看焦小妹,你觉得她和被剥了皮的羊有什么不同?”

    史今仰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吭吭哧哧的说道,“羊有四只脚,她有两只脚......”

    史飞照他兄弟头上拍了一下,“呆子,就算没被剥皮,大家也都知道人有两只脚羊有四只脚。”

    史今摸着被他打疼的地方,“那你说,他们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全身血肉模糊,连样子都分辨不出......”

    史飞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程牧游行了一礼,“大人,被剥皮的动物往往身上会凹凸不平,因为剥皮的过程中力道难以保持一致,有时候劲儿使大了,会连着肉一起扯下来,所以身上基本都是坑坑洼洼的,但是这焦小妹,她的身体为何如此平滑,好像那皮,那皮是自己褪掉的一般。”

    程牧游赞许的冲史飞点点头,“你说的很对,剥皮和蜕皮完全不同,你看那蛇类,一年蜕皮两到三次,有时会多达十几次,蜕皮之后身体反而更加光滑平润,绝不会像被剥皮那样难看。”

    “难道焦小妹自己蜕皮了?她又不是蛇。”史今抓着脑袋,盯着焦小妹的尸体。

    “总之这件事有古怪,你们切不可大意。”

    正说着,屋子深处传来一个衙役的呼喊声,“大人,大人,这里有发现。”

    程牧游和史氏兄弟连忙站起身朝里面走去,见他们过来,那衙役指着前面的角落,“大人,您来看看,那个痕迹是什么?看起来挺奇怪的。”

    程牧游走过去,这里是墙角,再加上前面有一根石柱遮挡,所以这片小小的空间灰尘堆得很厚,并未被大风刮走。就在这层灰蒙蒙的尘土上面,赫然印着两个四四方方的黑印子,和成年人的手掌差不多宽,长度却只有手掌的一半,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赫然印在角落中那方堆得有半尺高的尘土上。

    “这是什么玩意儿?”史今伸手就要摸,却被程牧游在手背上猛拍了一下。

    “教了你多少回了,现场的东西不能乱动,这样,你去找个画师过来,让他把这对印子画出来,方便我们日后比对。”程牧游蹙着眉头站起来,他看向四周,觉得这间屋子处处透着诡异:焦小妹的皮被无声无息的剥了下来,人皮还被拿走了,可见,那人目的就是人皮,而不是为了别的。”

    人皮。

    他心里猛地一缩:人皮。

    他所认识的人中,不就有一个人披着一张人皮吗?那个人,在月食那晚,也在外面。

    “大人,我觉得这事儿诡异的很,要不要叫晏姑娘来看看?”史飞在身后请示。

    “不用。”

    他神色一凛,将这两个字说的坚决果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