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碰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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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黑的河水在月光下流泻着,里面浅浅映着一轮月影,像是触手可得一般。

    今夜的河面上一丝风都没有,无风便无浪,远远望去,河面就像是一块大理石,在月华的照耀下泛着诡异的白光,若不是远处岸边偶尔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喧哗,许大年几乎以为自己如今正身处一座坟场里,而不是这条承载了几百年繁华的运河之上。

    他揉揉惺忪的睡眼,又将嘴边的涎水擦掉,这才从船身里坐起来,转着脑袋四下看了看,发现河面上只剩下自己这一条渔船,他嘴里啐了一口,“一觉睡到这个时辰,也没人招呼一声,难道各个都当我死在船里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尚在河里的网朝里拉,扯了几下之后,才发现这张网甚是沉重,里面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许大年抓抓脑袋:深更半夜的,难道这些鱼还接二连三的自己跳到网中了不成?这么想着,手上的力道便又加重了,他猛地扯了一把,将渔网整个拽上小船。

    水花飞溅,洒了他满头满脸,许大年在脸上随便抹了一把,缓缓将眼睛睁开,可是,却在看清楚渔网兜住的东西的时候,身子重重一抖,一个站立不稳,差点跌落到河中。

    船舱中,是白花花的一堆纸钱,外圆内方,每一个方孔都像是一只狰狞的眼睛,死死盯在许大年身上,恨不得将他的身体戳出成百上千个口子。与此同时,背后忽然“哗啦”一声,掀起了几尺高的白浪,将小船打得飘飘悠悠,几欲翻覆过去。

    ***

    右耳将桌上那只雕工精致的实木盒子打开,努着嘴朝里面看了一眼,遂耸耸肩膀,“还以为是什么好吃的,原来那老东西送姑娘的不过是两罐茶叶罢了。”

    晏娘瞥它一眼,“看它做什么?还不快拿出去丢了,省的污了我的桌子。”

    右耳毕恭毕敬地道了声是,遂拿起木盒朝院外走去,可刚打开门,身子却定住了,眨也不眨的看着立于门外的那个身影,一时间不知该出去还是折返回来。

    “愣在那里做什么,不是让你丢了它吗?”

    晏娘恹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右耳尴尬龇牙一笑,“姑娘,来客人了。”

    “客人?”晏娘不耐烦的从摇椅上坐起来,斜眼朝门口一望,却在看到那个苍老但不失挺拔的身影时愣住了,不过只愣了一小会儿,她便换上平日那副淡定自若的笑脸,冲门口那人迎过去,身子微弯做了个万福,“程大人。”

    程德轩伸手示意她起身,目光在那张冷清却不失美艳的小脸上仔细打量:面前这位姑娘,论姿色虽说算是上乘,可是也没有到让人一见倾心的程度,不过她身上确实比旁人多了种特别的味道,是什么呢?他一时半会儿无法参透,但也许正是这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感觉,才会成为勾引人的利器,让他们忍不住去探寻,去摸索,想将她看个通透。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种神秘感对好色的男人来说确实是难以抵挡的风情,可是程牧游绝非那样的人,他怎会只因为一点好奇心就对这女子生出情愫?

    “程大人,天色已晚,不知大人来我这绣庄有何贵干?”

    晏娘清透的声音传来,将程德轩从纷杂的思绪中引出,于是他挑起眉毛,“姑娘知道我是谁?”

    晏娘颔首,“大人气度不凡,猜到您的身份,并不难。”

    “可是姑娘似是对我送的礼物不甚满意......”程德轩直言不讳,想看她下一步如何应对。

    晏娘莞尔一笑,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掩饰,“大人送的东西自然是上乘之物,只是我这个人不爱茶,闻到茶叶的味道便会头痛,所以也便不得不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了。”

    程德轩见她回答得如此直接,一时间自己倒是有些不自在起来,他朝霁虹绣庄里面一望,装作不在意的问道,“姑娘只身一人到新安城里开了这庄子吗?可有家人亲眷跟随?”

    “没有,爹娘都去的早,我总得为自己谋一口饭吃。”她回答得不咸不淡,一句话就把程德轩打发了。

    程德轩尴尬的笑笑,“原来如此,那敢问姑娘是何方人士,为何要离开家乡来到新安呢?”

    “晏娘从小便浪迹江湖,无依无靠,亦不知根在何处,走到哪里便算是哪里。”她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的化解了程德轩的好奇。

    “那......”

    还想再多问几句,右耳忽然在门边唤道,“程大人,您要回去吗?我一直在这里帮您拉着门,手都酸了。”

    它话中逐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程德轩只好匆匆忙忙的告了辞,朝门外走去。经过右耳身边时,他看了看它手里的盒子,脸面上有些挂不住,踟蹰了一会儿,刚要迈出门槛,却又被它叫住了,“大人,这茶叶浪费了也不好,要不大人还是将它带回去吧。”

    ***

    看着程德轩原封不动的将茶叶带了回来,蒋惜惜忙冲迅儿使了个眼色,拉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子。

    程牧游嘴唇动了几下,终于将那股子笑意强吞了下去,正色对程德轩说道,“父亲,我早劝您不要去,您非执意而为,这下碰了钉子吧。”

    程德轩倒不气恼,一直提着的心反而还稍稍放下一些:他一直怕程牧游如程秋池一样,被一个女人迷住,可现在看起来,那位叫晏娘的姑娘不仅根本没在儿子身上下功夫,甚至还很有些厌恶和腻烦,他虽然心里想不明白,不过,却卸下了警惕和防备,心里亦轻松了不少。

    他喝了口茶,清清嗓子,对程牧游说道,“不说这个了,再过几天盐船就要到码头了,这次圣上派我过来,就是要全程督办此事,新安府该做的准备可都做好了?”

    程牧游点头,“码头已经加固,背夫也都是精心挑选的,船一到岸,便由官府的人全程监护,绝不会出半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