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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_(:з」∠)_坦白说这么久不更的原因是我码字到一半意识到这本书大概就要这么完结了……

    感觉在这种防盗章里一章完结绝对会被打死啊OTZ

    但是……又实在是到了该完结的地方了……

    一种【感觉不应该这样完结可是又不得不完结】的悲伤……

    所以就这么强行拖着、拖着,一直拖到了【再不更新也一样会被打死】的时候……

    ……你们……你们打死我吧QAQ

    _(:з」∠)_躺倒露出柔软的肚皮

    ……在这种情况下, 阵灵还有其他选择吗?

    他没有。

    尽管内心十分痛苦,十分挣扎, 十分地唾弃屈服在强者威压面前的自己,但阵灵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算了吧, 都算了吧,反正自己也已经挣扎过了……是因为对方太强无力抵挡才不得已做出这种选择的!这种事并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阵灵这么想着,正打算认命地开口说话,却忽然听见阵法中更辽远处传来了一阵猛烈的爆炸声。

    ——准确来说,是一连串的爆炸声。先是一声堪称惊天动地的“轰隆”巨响, 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稍小些的爆炸, 然后爆炸声越来越密集, 范围越来越广大, 简直像是有一百万颗附带弹珠的地雷, 在一百万个巨人的脚下被不断踩裂爆炸……爆炸声响得几乎能够震破天际, 而诞生于这座阵法中的阵灵, 本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为了拯救自己的生命而多少做出一些举动的阵灵,却在这阵连绵不断的爆炸声中陷入了呆滞。

    他可能是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猛烈爆炸吓呆了吧, 而在另一个方面来说, 阵法中的爆炸并不会因为他的呆滞而暂时停止:阵灵本来凝实得近乎实体的身体, 正在这种爆炸之中逐渐不断地变得越来越透明。

    很显然, 如果任由这种爆炸继续下去, 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凭空消散了。

    顾清玄往爆炸声最初响起的方向遥遥望去。

    本来可以清晰看见的星球阵法,现在已经完全被淹没在了一种乳白色的灵雾中:这种雾气完全是充满灵气的材料和花草在巨大的爆炸下产生的。很显然,在这种程度的爆炸之下, 所有的事物都被还原成了最本质的状态,那些坚度不够的东西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就破碎了,而剩余的部分——主要是灵气——则被爆炸产生的压力排出了爆炸中心,这些灵气之多,甚至形成了这片掩盖了整座大阵的白雾。

    神殿还真是挺有钱。

    这个念头短暂地掠过顾清玄的脑海。

    他朝着旁边转过头,不出意料地发现那只阵灵正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张口结舌地仿佛一块木头。因为栖身的阵法已经被爆炸破坏了大半,这块“木头”此时已经变成了接近玻璃的形态,顾清玄甚至可以透过他看见后方蔓延汹涌着肆虐阵法的白雾……

    那片白雾的前方好像有一线细细的白线在拼命往前逃窜着,看形状有点像是那条摇头摆尾的寒螭。

    以它的速度来看大概能活着……

    顾清玄只看了它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准备好了?”他问阵灵,后者呆滞了片刻,正要迟钝地张嘴答上一声尾调拉高略带疑惑的“啊”,却骤然感觉自己身体一重,紧接着周围的景物以一种飞跃般的速度接连不断地往后急速退去。

    “……啊?”

    “啊!”

    “啊啊啊啊啊——”

    一道艳红色的火光在空中飞掠,它身后的乳白色灵雾尽数被凭空蒸发。辽阔的宇宙空间里回荡着阵灵的惨叫,他拼命抱着顾清玄的手,用自己最大的嗓门竭尽全力地喊着:“我要被吹散了啊啊啊啊——风太大了会死人的啊啊啊啊——”

    “能不能尊重一下阵灵的生命安全啊啊啊啊啊——”

    “闭嘴。”

    顾清玄毫不怜悯地用属于妮娜的蓝色灵质糊住了这个阵灵的嘴。

    阵灵被迫安静下来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形体已经不再那么透明了。

    仔细一观察,似乎,好像,貌似是抓住自己的这个煞星,用灵气暂时维持住了自己的存在……

    “恩人!”

    阵灵满眼泪水地望着顾清玄,用全副的意志力试图用自己的目光向他传达出这两个字。

    顾清玄回给了他一个充满嫌弃的眼神。

    “别发呆,感受一下,原本的生死殿到底是不是在这个地方。”

    顾清玄扯了扯阵灵的胳膊,这时候阵灵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停下来了,现在一人一阵灵正悬浮在一片静谧的白雾上方。远处的爆炸还在不断地蔓延着,翻滚出的气浪通天接地,而他们立足的虚空之下却极安静,乳白色的灵雾像澄静的湖面一样安逸地流淌着,四下里一点生灵的声响也没有,好像一切有生命的事物都被融化在了那片白雾里,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一片朦胧。

    阵灵被顾清玄捏着胳膊,战战兢兢地回忆起了神殿地图原本的构造。

    “生死殿的话,还要再往前去一点……对,就是这里,差不多就是这里。”他指点着下方那片静静涌动着的乳白雾气。顾清玄低头看了那雾气片刻,尝试着分辨雾气下方朦朦胧胧的形状,过了一会儿,他问:“生死殿从上方看起来是不是长得很像一头怪兽?”

    “啊?不是啊。生死殿那边的构造我记得应该是挺正常的……”

    阵灵十分茫然地回答,说到一半时却顿了顿,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难看起来。

    “等等,你的意思是……”他的眼角抽搐着,下意识地想要往下方看,但却又害怕真的看到什么,眼皮好像是在抽筋似的一跳一跳。顾清玄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再度看了眼下方的白雾:“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有麻烦了。”他说着,扳住阵灵的右肩,猛地将他往后方带去。

    阵灵抖了一下抬起眼睛,看见有一道如山岳般的巨影随着风声猛然窜起。

    “我的面前长出了一座山?”

    阵灵下意识地想,但随后又意识到那不是山,而是某种极其庞大的生物……的一部分。

    在顾清玄带着他飞退的过程里,那个东西正在不断地长大。

    在它最初破开云层的瞬间,顾清玄发誓它最多只有鲸鱼大小,但时间越往后面推移,它所展露出来的部分就越大,现在它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座从雾海中拔升而起的金字塔——表面上绷着层黑漆漆的厚皮,从里到外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气。那腥气真的是难闻极了,是一种像是鱼腥又像是兽腥的混杂在一起发酵过的、直冲脑门的可怕气味,而在这令人作呕的气味中间,黑色的“金字塔”还在不断生长蔓延。

    “这东西究竟有多大……”

    顾清玄仰头向上看去,但就算穷尽他的目力极限,也无法看到那个生物的头颈。它立在他们的面前,就像是一堵几千里宽的黑色墙壁,从左到右,横亘过他的全部视野。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它也同样高,从云海下方冒出来的短短时间里,它变成了一堵结结实实的长城。

    不,不是长城,而是几千堵层层累高起来的长墙。即使是长城和它比起来也太矮了,最高的烽火台也挨不到它可能存在的趾尖。

    有什么模糊的黑影在从上方的虚空里探下来。

    那形状看起来有些眼熟……

    顾清玄不太想得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形状了,但被他抓在手里的阵灵很快尖叫起来,难得一次地,他先于顾清玄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它出来了!”

    阵灵满面惊恐地扯着嗓子:“那些布置没用——它出来了!这个怪物——”

    从他杂乱无章、断断续续的叫嚷声里,顾清玄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词儿。

    “出来……”

    从哪出来?

    为什么会出来?

    这两个问题几乎不用怎么思考,本!能就立刻给出了答案。

    “是那个生死殿里的东西。”

    顾清玄停下了飞退的步子,他眯起眼,看见上方有什么模糊的东西在虚虚地悬浮着,颜色很深而边缘模糊,有些像是一个被模糊化的黑洞……

    顾清玄的脸色突然变了。

    不,那东西并不是什么黑洞!

    这是那个怪物大张的嘴巴!

    在这一刻,顾清玄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本来以为兰瑟是被那名长老骗去了封印处,成为了维持封印的献祭,但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原本以为是献祭术法的东西,根本就只是一个巨大怪物的一张嘴。

    从神殿长老的识海中搜刮出来的记忆还没有冷透,兰瑟死时的场景历历在目。他作为新晋弟子被派去了生死殿的后头,端着一盆兽肉准备给封印里的东西喂食,本以为尽量小心就可以保证安全,却不知道自己才是被准备好的食物。

    不,甚至都不一定是食物。如果那怪物一直都是这么大的话,给它一个兰瑟连塞牙缝也不够,它可能只是打了个哈欠,甚至只是张了张嘴,兰瑟就这么被吸进去了……

    那个有趣的、悟性高得可怕的、如果换在修真界说不定能打开一片天地的灵魂,就这么出师未捷身先死地,被那个怪物随随便便张开嘴巴吸了进去。

    它甚至可能都没有什么感觉呢!

    顾清玄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他仰头看着那片模糊的黑影,它正在不断地越扩越大,现在已经变得清晰很多了。虽然中心的部分依旧是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但因为距离的缘故,倒还可以看清楚上下两排白森森的牙。

    “我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兰瑟了。”

    顾清玄低声说,周围的爆炸声此时还在持续着,不断的爆裂声音震耳欲聋。但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这爆裂声仿佛刹那间远去了,他的话音极轻却又极清晰,像是一滴盖过了暴风雨声的水滴悄然滑落。

    “我承认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怎么注意过他,相比这整个新奇的世界,兰瑟实在是太不显眼了。他的性格太平平无奇,长相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准备逆袭,稍微引人注目了一点之后,神殿就直接来把他带走了。我和他相处的日子一只手就可以数得过来,坦白来说,我对银辉星上风景的印象都要比对他更深刻。”

    “现在想想,只依稀记得他在讲台上震慑学生的一幕。我记住它的原因并不是那震慑本身有什么可取之处,而仅仅是因为兰瑟表现出来的样子和他以前的样子大相径庭……而且糟糕的是,我根本记不清他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

    顾清玄轻轻笑了笑。

    “从这个方面来说,我实在是对不起我的老师。”

    “虽然他没有教我什么……但我的的确确叫过他一声老师。在我知道他被神殿带走的时候,我甚至还曾经为他感到高兴过,我以为他终于可以一展所长了……”

    “但结果,他就被你这样毫不在意地吃掉了。”

    “和吃掉最普通的空气一样。”

    顾清玄凝视着越来越接近的“黑洞”中心。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么随随便便吃人吃了多少年了。不过我想我可以趁这个机会教教你,有些东西,是不可以随便乱吃的。”

    他抬头对着不远处的阵灵比了个手势。

    现在,马上,给我消失。

    阵灵迟疑了一瞬,有些想要留下来帮他的冲动,但很快想起对面那人是团灭了神殿的罪魁祸首。

    “祝你好运。”他犹豫片刻后,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凭空消失在了蔓延开来的白雾中。

    顾清玄看着脚下的白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乳白色的雾气已经变得浓厚了很多。是的——浓厚,越来越浓,也越来越厚。

    顾清玄开始时是站在雾海上方的,但现在雾气已经淹没到了他的脚踝。雾气另一头的景物现在更加看不清楚了,甚至头顶上方的位置也开始有雾气浮动起来,但那只黑漆漆的嘴巴倒并没有变模糊,反而更大更清晰了……这是因为它在不断接近的缘故。

    随着它的越接越近,越来越大,那张庞硕无朋的森森巨口光是看一眼就足以令人心生寒意。这倒无关于注视者本身的胆量大小与否,单单是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就足够他们对那张能够吞云吐日的巨大嘴巴心生敬畏。

    然而此时注视着它的顾清玄,心绪却已经没有了半分波动。

    前一刻还存在于他心中的愤怒与悲伤交杂酿出的复杂情绪,那些在他的心底深处涌动起伏着的种种情感,在这一刻兀地停滞住了。所有那些涌动着的波浪,在顾清玄抬起眼的瞬间便凝冻成冰,随后便被悄无声息地碾碎铺平,铺成了一片平静无波的冰海。

    顾清玄抬起手,一点炽红的火星自他的指尖上燃烧起来。

    他安静地凝视着这点火焰,仿佛那一点火焰便是这整个天地的中心,是唯一的真实,而除此之外的一切皆为虚幻。庞大的巨口此时就距他百米不到,森森的利齿正悬在他的头顶之上闪光,从巨口深处涌出的腥风吹得顾清玄的发丝衣袂都飘拂起来,腥风中夹杂着的、那种可怕的令人作呕的气息甚至被顾清玄指尖的火焰点燃,凭空冒出了一缕缕灰白的雾线。

    吼!

    突然,那大得不可名状的巨口中发出了巨大的咆哮,那声音太大了,震动得整个大阵都在随着声波摇晃起伏。离得较近的几个星球随着这声波发出了嘎拉拉的碎裂声,十几道、几十道不等的裂缝噼里啪啦地从那些星球之上冒了出来,一些星球颤抖着碎裂了,巨大的碎块无声无息地被漫延开来的乳白雾气吞没。

    吼!!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如果说原本的雾海平静得仿佛一块巨大的凝固奶油,那这声吼声就像是开到了最大马力的热风枪,那些缠缠绵绵地仿佛能悬浮到时间尽头的雾气在这可怕的吼声面前毫无悬念地破碎了。厚重的云雾、星球的残骸、再加上一些漂浮在半空中的可能是阵法残余的东西……这片虚空中一切有形有质的实物都在这声咆哮的面前退却了、屈服了,它们争先恐后地打着滚儿顺着吼声的去向翻走,不过短短的一眨眼功夫,巨口前方便已经被清出了一个方圆数里的空档。

    ……不,那里还不能完全算是空档。

    这一刻,庞大到绵延数个星系的神殿大阵里处处都翻涌滚动着磅礴雾气,只有那张巨口前的一小块方圆是干干净净的,而这一小块方圆中几乎寸草不存,只有一个相比那巨口而言十分渺小的身影立在其间。那身影并不大,不要说与那通天接地的巨口相比,他甚至还没有巨口上的任意一颗利齿高。在那些被吼声直接排开的事物中,绵延的雾气可以瞬间将他淹没,巨大的星球碎块可以轻易将他砸成齑粉,然而它们在那张巨口的面前都像是巨浪面前的蝼蚁一般被简简单单地拍开了,唯有那个身影还站在原地,甚至连他指尖之上浮着的小小一点火星,都未曾在那庞大的气浪之下晃动分毫。

    这点火星是多么地细小啊,它甚至还没有顾清玄的一个指甲盖大,与前方那张滔天的巨口相比,更只不过是泰山之上的一粒细土罢了。它身上的光芒又是这么微弱,在庞大深邃的几近于黑洞的巨口面前,它不啻于夜空之下的一只萤火虫。火星与巨口两者之间的对比是这样明显,明显到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二者对峙的最终结局:毫无疑问地,那点火星会在巨口的面前没有一点悬念地被吹灭。

    然而此刻它却依然存在于那张巨口的面前,在顾清玄的指尖之上,毫无动摇、坚定不移地无声无息燃烧着。

    这张巨口苏醒之初连续两声的怒吼,自以为连天地都可以掀翻,却居然未能掀翻这一道小小的身影,甚至不能吹灭那身影指上的一点火星。而这道身影又离得它如此近,这不禁令巨口感到了微微的困惑,但困惑之后,随即浮上的便是恼怒。

    这世上居然还存在着敢于挑衅自己威严的蝼蚁?!这些渺小的、毫无力量的、据说叫做什么修真者的生物,不是应该如以往的惯例般拜服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地为自己献上祭品,称颂自己的伟力,并且恳求着希图获得自己的力量么?为什么眼前的这个蝼蚁这样平静,他面前没有祭品,也不曾拜服在它的身前,甚至在它展现出自己的威势之后,他依然平静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蝼蚁无疑是在蔑视自己的威仪!

    忽地,两轮黯淡苍白的巨大月轮突然出现在巨口上方,那巨口的怪物用它许多年未曾睁开过的眼睛努力地、仔细地观察着下方的身影,一时间不能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眼前浮着的什么微虫,但随即它放弃了仔细研究,转而深深吸气,打算再来第三次的怒吼。

    显而易见,巨口已经被眼前这个渺小的“蝼蚁”惹得颇为不快,它认为自己仁慈的展现出的威仪大约是折服不了他了。而既然折服不了,巨口的怪物便也不打算再给对方什么机会,它只想用一次最强大、最可怖的飓风,将前方这蝼蚁连身躯带灵魂一道给撕扯得粉碎!

    “呼啦啦——”

    天地间风声猛响,之前被狂暴地吹开的事物,此刻又被吹开它们的巨口硬生生吸回,无数夹杂着杂物的雾气漫天乱舞,被巨口如同长鲸吸水般地吸入口中,眼看着那巨口怪物转眼便要开胸吐气,给面前的这一个渺小的令人扫兴的蝼蚁,一个他最开始便就本应该有的结果……

    然而在它即将张口吐气的前一刻,顾清玄扬头望着前方的巨口,缓缓举起手中燃烧的那点火星,轻巧地弹了出去。

    那是一点渺小到几乎不能被巨口怪物大如月轮的眼睛看见的火星。

    那是一点微弱到似乎随便来个人轻轻地吹一口气就会熄灭的火星。

    它漂浮在无垠的虚空中,就像是初生的蜉蝣漂浮在大海,又小、又虚弱,似乎并不能构成任何威胁。但那个庞大的、可怕的、被神殿上下供奉了无数时光的怪物,却在那一点火星被顾清玄遥遥弹出的那刻,感到了一种久违的、令它从骨子里往外瑟瑟发抖的如浸冰水般的恐惧。

    那是——独属于死亡的恐惧!

    “轰——”

    不过是短短一个瞬间,原本不超过指尖大小的火星便骤然地膨胀了——它飞快地收缩,爆炸,在轰隆隆的巨响中把自己膨胀成一片巨大的星云,这“星云”纯粹是赤红色的,其上的温度却诡异地高,几乎在被这“星云”触碰到的刹那,巨口怪物便凄厉而猛烈地嘶吼起来。它的声音难听极了,听起来就像是有人把凌迟一只鸡时发出的惨叫放大了一千万倍,之前被吸入的雾气随着这嘶吼声从它的口鼻间丝丝缕缕地溢出来,却又在转瞬间被高温的“星云”蒸发,外围的雾气和高温的“星云”相撞,发出剧烈的嘶嘶声,顾清玄就在这片全然的混乱中,轻轻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他的手生得非常漂亮,五指纤长而白皙,这是一双属于文人墨客的手,任谁第一眼看见都会这么说。似乎上天注定让它的主人去舞文弄墨、吹箫抚琴,高高在上地远离那些凡尘俗世的缈缈烟火,但是此时此刻,这只手却抚在一把剑上。

    一把锐利的、血腥的、用来杀人的剑。

    与人们想象里那种寒光闪闪的利剑不同,这把剑的颜色沉郁而黯淡,如果是在光线微弱的情况下,甚至会被误认为是全黑的。但此刻四下里全被赤红如火的高温星云笼罩,大半个星球大阵都在地狱般的可怖温度下熊熊燃烧,无数个星球仿佛无数个巨大的火把般将整片天地照得透彻,这把剑的颜色也就一览无余地被暴露在光明之下……

    这是一把纯粹的、血红色的剑。

    是的,它是血红色的,却不是一般情况下血液惯有的那种鲜红,而是如同凝固的血液那般,带着一点乌沉沉的紫。

    顾清玄用那只白皙而纤长的手握紧了它,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很不熟练的姿势,他握着剑的样子就像是握紧了一管笛子或者一支毛笔,那样的衣袂飘飘,那样的风姿卓然,好像下一刻他就要开始用那把剑去刻出一整套的《天问》、《九章》,然而下一刻,从他的身上迸发而出的,却是强烈的、可怖的、无可置疑的杀气。

    ——那是屠杀过大半个修真界的仙门后,才凝练而出的真正煞星般的杀气!

    面对着在高温中嘶吼咆哮的巨口怪物,顾清玄持剑,挥剑,轻斩而出。

    依旧是那样不熟练的姿势,像是挽了半个剑花那样轻飘飘的一斩,动作轻柔而缓慢,甚至都不能惊飞剑尖上落着的蚊虫。

    怪物充满痛苦的惊天动地的哀嚎,却在这轻柔而缓慢的简单一斩下停止了。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空旷安静的几乎让人有些不知所措,顾清玄收回剑,将它挥散在虚空中,四下里只能听见他细细的呼吸声,整个星球阵法庞大如斯,此刻却唯有他的呼吸声清晰地在这数个星系大小的庞大范围中安静的起伏。

    前方的巨口怪物还维持着张开大嘴的姿势,它锋利的牙齿在火光下显得闪闪发亮。有隐约的烟雾从它的齿缝间散逸出来,就像是巨口怪物还在朝着外面嘶声咆哮那样,但它巨大的肺部已经凝滞住了,同样巨大的胸口也已经停止了起伏,在维持了四五秒的寂静后,在一种诡异的可怖响声中,那巨口怪物的整个半片脑袋,随着泼洒而出的大量血液脑浆从半空里直直地滑落下来。

    以那张巨口的上下颌之间为分界,巨口怪物的整个脑袋被顾清玄平平地削成了两半!

    虚空中轰隆隆的震动起来,巨口怪物剩下的半截脑袋连同躯体顺着重力无力地滑落下去,重重地跌向了黑暗深处——那个神殿上下圈养了它不知几千万年的地方。原本星光莹莹的大阵随着巨口怪物的死亡刹那间黯淡下去,张牙舞爪地扩散着的雾气也悄悄消弭了,顾清玄伸手召回那片赤红的星云,将它重新化作了一点小小的火星。

    随后他拈着那点火星,用它小心地点燃了一把普普通通的线香。

    顾清玄站在那摊脑浆与血液的混合物前,找了个比较干净的地方,将那把线香轻轻地□□了泥土中。

    然后他闭目,拜了三拜。

    “抱歉了,兰瑟,我此时已经找不到你的尸骨了。来时仓促,也没带什么东西,唯有头颅半片,线香一把,权以祭奠,望你勿嫌简陋。”

    “神殿已经不存在了,我想以后你若是再度转世投胎,也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情况——我其实不知道在这边轮回转世的情形究竟有没有,不过我希望是有的,这样日月轮转之后,我们也许还能有再见面的机会。”

    顾清玄忽然笑了笑。

    “不过等到下次轮回转世的时候,你大约是没机会再做我的老师了,来做我的徒弟还差不多……你的运气其实还真不太好,我这辈子叫过老师的人没几个,包括你在内,已经全死了。”

    他顿了一下,神色复杂地补充道:“还都是死得连魂魄也不剩下。”

    当年曾被顾清玄叫过老师的人共有三个,前两个和他全家上下一起死了,第三个就死在顾清玄手下,兰瑟这个不能算是老师的老师,却是顾清玄本没想到会有的第四个。

    他摇摇头,伫立在那柱孤零零的香前站了一会儿,细细的烟雾无声地向着天空盘旋而上,顾清玄看着那烟柱,努力回忆着当初与兰瑟初见时的情形,却发觉记忆中只有一个在讲台上慷慨陈词的模糊身影,唯剩下顾渊找给他看的兰瑟照片是清晰的。

    顾清玄暗暗叹了口气,重又把个人终端打开,调出之前顾渊发给他的兰瑟照片,将它放到最大后珍而重之地放在了香后。但当白色的烟雾渐渐弥散笼罩开时,就连顾渊发来的这张照片,似乎也变得模糊了。

    又在那站了片刻后,顾清玄对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兰瑟照片说:“我走了。”

    他微笑了一下,将燃尽的香与个人终端全都留在了原地。

    在顾清玄转身的瞬间,他忽然听到一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焦急地在自己背后喊了一句:“等等!”

    顾清玄的脚步停住了,他缓慢地转回身。

    苍白的、半透明的兰瑟正悬浮在那柱香的余烬上方,局促又不好意思地朝着顾清玄笑了笑,但他又很快低下头来。

    “我之前一直被关在它的肚子里……轮回应该是有的,我感觉我很快就要去轮回了,谢谢你,我是说,你杀了它我才能有轮回的机会,我……”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半晌后停住了,沉默了很久,才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

    “……我没想过我还能见到你。”

    顾清玄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兰瑟仿佛从这目光中得到了某种鼓励般,断断续续地接着往下说道:“……我没想到过我还能见你,更没想到来解救我的会是你。我其实、其实有想过这种事,只是我以为它是没有可能发生的……我是说,它这样神奇,简直、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王子拯救了公主一样。”

    兰瑟在心里这么说着,嘴巴上用出的那个词却是“奇迹”。

    “谢谢你。”苍白而半透明的兰瑟郑重地说,他鼓足勇气看着顾清玄的眼睛:“我觉得我的运气非常好,真的,非常、非常好,因为能够遇见你,我想我的运气一定是很不错的。”

    他的目光澄澈、干净、充满笃定,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顾清玄少见地有些慌乱,甚至垂下眼,避开了兰瑟注视他的目光:

    “你有什么话想要我带给别人吗?”

    他轻声地问,兰瑟深深地注视着他,半晌之后才笑笑道:“其实没有什么的,我是个孤儿,当初离开了银辉也没想着还能回去,所以该道别的、该完成的,我都早已经完成过了。”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话想要问的……”

    “我其实想要问问你,我当初给你做的那些东西,好吃吗?”

    ……东西?

    什么东西?

    什么好吃?!

    顾清玄的脑海中有一瞬间的茫然,但他看着兰瑟清澈的、满怀期冀的眼神,丝毫没有思考便鬼使神差地回答:“好吃,很好吃。”

    说完之后却又停住了,他想了半天,好容易才想到了那次兰瑟给他做的乔迁宴,于是才松了一口气:“你的手艺真的很不错,吃起来给人的感觉……很温暖。”

    兰瑟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笑。

    “是这样的吗……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为了我的心情说谎。

    兰瑟知道顾清玄其实从没有吃下过那次所谓乔迁宴。

    那天他所做出来的所有东西,都在事后被他发现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把它们扔到垃圾桶里的家伙是谁呢?兰瑟相信那个人并不是顾清玄,其实只要那个人不是顾清玄,究竟是谁也就没有什么所谓了。

    所以他只是微笑着,好像真的为顾清玄的评价所开心般,带着喜悦的笑容说:“你喜欢那就很好了。”

    很好、很好了……

    当顾清玄走出阵法时,整座大阵都已经彻底地黯淡了下来。一些看似虚空的地方崩塌了,陆陆续续有各种各样的星空异兽探头探脑地从其中跑出来,它们不敢去惹顾清玄,顾清玄也懒得理它们,他独自站在无边无垠的虚空里,一时间居然有些茫然。

    自己究竟该往哪里去呢?接下来应该要该做些什么呢?好像有许许多多可以去做的事,可又好像全都没有什么动力去做……

    正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接近视线尽头的远方却忽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说是黑点,但其实也不能算是黑点,因为那个黑点本身并没有颜色,只是所有的光都在经过的时候被它吸入了进去,看起来才似乎是黑的。顾清玄疑惑地盯着它,脑中不期然地浮现出了之前曾看见过科普的“黑洞”。

    莫非自己亲眼见证了一个崭新黑洞的诞生?说起来黑洞似乎会吸走周围的一切事物吧,那自己会不会也被吸进去?在修真界里好像从未见过这玩意儿,自己这个渡劫修士要是真的被吸进去了,那会不会死呢……

    顾清玄正警惕地打算离它远点,忽见那黑点猛地收缩了一下——就像是那只巨口怪物准备开胸吐气时的动作——然后随着一阵连续的喷气声,一艘银白色的小型星舰从黑点中流畅地滑了出来。

    “不是和顾渊说过这附近不能有飞船之类的吗?”

    顾清玄不太高兴地想,顾渊这次没有完成自己交给他的任务。但随着前方那艘星舰的转身,顾清玄从它的舰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复杂而华贵的纹章。

    那是和他眉心印记一模一样的、属于银河帝国皇室的蔷薇纹章!

    几乎是立刻,关于顾渊的些许不快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银河帝国皇室——一个能够让明面上身份是普通孤儿的伪太子上位的皇室,其中能够有几个人用得起这样尊贵的纹章?来的人究竟会是谁?会不会是——会不会是奥利维亚——妈妈?

    顾清玄想都不想,立刻朝着那星舰赶了过去,可当那艘绘制着皇室纹章的星舰停顿下来、悬浮在空中时,顾清玄才看清坐在那艘星舰之中的人……

    人不多,只有两个。

    穿着一身军装的西泽坐在舰长的位置上,脸色有些不健康的苍白,精神却十分好,他原本有些焦急混杂着紧张的神情在看到顾清玄的瞬间便放松了下来,转而变成了一个微笑——当看到这个微笑的时候,顾清玄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露出了相似的微笑。

    他飞到星舰的驾驶舱附近,抬手敲了敲驾驶舱的透明外壳。

    “你怎么来了?”

    顾清玄好奇地问,西泽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来行礼,被座位卡住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不太方便起身,只能举手行了个军礼,然后方才恭恭敬敬地答道:“是这样的,殿下,我们从银辉共和国一个商人那里收到了殿下您的消息,猜测这附近可能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为了您的安全起见,我们希望能够确保殿下您同样身处于安全范围,但是接下来当我们想要联系您时却屡次遭到了失败。皇后陛下为此十分忧心,因此派遣我们——”

    西泽正在十分严肃地说着,他的话却被旁边插出来的一个声音所意外地打断了。

    “才不是呢,殿下别听他瞎扯!”

    同样穿着军装的劳伦斯一边举手行礼,一边毫不顾忌地大声喊道:“我们根本不是被陛下派来的!西泽是从研究所那边偷听到了殿下失去联络的事,然后带着我一起私自窃取了殿下未来的私人星舰带着路线图逃跑了……我们理论上应该还在营养舱里待着呢!这家伙刚做完基因改造,一心就想着来确保殿下的安危……”

    西泽苍白的脸色上几乎是立刻笼上了一层红晕,随后又迅速地变白了,他差不多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劳伦斯!你给我住口——适可而止——”

    然而劳伦斯可一点都不想适可而止,他按下了自动驾驶的按钮后就动作灵敏地从座位上翻了出来,一边往后跑,一边喊:“殿下!西泽这个死人脸其实暗恋您很久了!他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喜欢上您了!您看在他还算是个小白脸的份上给个机会怎么样,我保证他会好好珍惜的……啊啊啊殿下救命啊!杀人灭口啦!”

    眼看着劳伦斯按下了自动驾驶的按钮,恼羞成怒的西泽顿时顾忌全无,他“唰”地从座位上翻起身,向着顾清玄告罪后跳起来就向劳伦斯冲去……

    等顾清玄反应过来后,他已经笑了很久很久了。

    也许是太久了一点,因为当他重新看见揪着劳伦斯走回来的西泽的脸时,发现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眼睛里充满了忐忑。

    顾清玄看着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眼睛。

    “你喜欢我?”他故意沉下脸来,十分严肃地问。

    清晰地看见西泽的喉结随着他的问话而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准是因为太紧张而咽下了一口唾沫——然后他定了定神,方才坚定而又决绝地回答顾清玄:“是的,殿下,我喜欢您——非常、非常喜欢您。”

    西泽脸上的神情那样肃穆、一往无前,就像是正带头对敌方的基地发起着一次破釜沉舟的冲锋。

    顾清玄又有些想笑了,但他抑制住了自己,转而道:“那你就是这么对自己喜欢的人吗?”

    顾清玄的表情还是那样严肃,严肃到令西泽的心脏砰砰地在胸膛里打起了鼓,他眼中有些茫然,一时间不能明白顾清玄的意思——直到后者伸出手,不紧不慢地又叩了两下驾驶舱。

    喜欢我你还就这么把我给晾在外边?

    他看起来是那样的自然而然、神情又是那么地理直气壮,以至于西泽下意识顺着他的意思打开舱门后,准备去舱门附近迎接殿下的到来时,才终于想起来一件事。

    ——这个展开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啊!

    自己刚才难道不是出口表白了吗?虽然这个表白是建立在被意外出卖的基础上的,但那好歹也是个表白啊……殿下给出的回应却完全不像是答应了的样子,不过也不能算是完全没答应,所以说殿下对自己的态度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个重大的问题就在西泽的大脑里晃啊晃的,晃得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随着舱外顾清玄的渐渐接近——准确点说,是随着他与顾清玄之间距离的一寸寸缩短——这种“不太好”的感觉几乎到达了巅峰。有一种冲动促使着他想要大声地询问自己的殿下,自己的表白究竟获得了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但就在这询问即将脱口而出时,这种冲动又被他硬生生地遏制住了。

    万一殿下的思路被自己给打断了怎么办!

    万一自己的询问会给殿下带来“急躁冒进”的映象怎么办!

    万一殿下本来在考虑着要不要答应,被自己一问反而产生逆反心理干脆决定不答应了怎么办!

    ……西泽仿佛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患得患失过,然而他的脸上依然还是惯例般地毫无表情,仿佛一座已经彻底僵冷下来的冰山。

    舱门无声地合拢上,无垠的星空宇宙统统被这扇舱门给锁在了外面。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了一条短短的甬道,而在这条短短的甬道上,顾清玄正在朝着西泽越走越近。

    与满心忐忑的西泽不同,顾清玄此时就显得游刃有余的多,他甚至有闲暇去凝视西泽的面容。

    真奇怪啊——他端详着面前这个青年的神情——即使到了现在的情况下,对方的脸上好像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似乎眼下的局面根本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困扰。但如果你仔细去看,会发现那双一向平静无波的冰蓝色眼眸间或会划出一道粼粼的波痕,所有的忐忑、不安、纠结、紧张,都被暴露在那一瞬间的闪动中。

    殿下在朝着自己走近了。

    更近了。

    越来越近了。

    西泽渐渐地屏住了呼吸,因为他意识到在这个窄窄的仅容两人并肩的甬道里,顾清玄选择了他所在的这边。

    他忍不住用余光瞟了一眼自己身边余下的空档:那位置无疑足够给殿下经过——甚至可以说是绰绰有余,殿下明明可以选择走在那一边的,而他却朝着自己的这一边走过来……这是不是已经预示着什么?

    西泽不敢往下深想了,顾清玄此时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如果再往前走上三步,两人的鼻尖就会毫无疑问地相撞在一起。

    殿下这个时候应该停住了吧!

    西泽这样想着,然而顾清玄却并没有停。

    他往前走了一步。

    两步。

    到第三步时他停住了,但即使如此,两人之间的距离也靠得有些太近了,近得西泽的鼻尖上,都萦绕着独属于顾清玄的气息。

    西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砰砰地跳动,他想要深深地吸一口气来缓解紧张,但又怕动作太大唐突了只隔着一步远的殿下,只能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一边行礼问着殿下安好,一边忍不住地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怎么办啊!我出来的时候忘记吃香口糖了!

    虽然西泽一向对自己的个人卫生问题极端注意,有时候甚至有些太苛责了,但他这次是从营养舱里跳出来就偷了星舰跑路的,别说香口糖了,连自己的仪容也没有好好地仔细打理过,穿的衣服都不是自己的,而是一沓备在星舰上的士官服中的一件……

    怎么办!西泽有些越想越感到忐忑了,他怎么思索都觉得自己此时毫无形象可言,换句话说,此时表白也差不多可以说是毫无胜算可言……

    都怪劳伦斯!

    西泽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着,脸上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威严冰冷如同冰山般,始终故我地毫无表情。

    就在此时,西泽听到了顾清玄轻轻咳嗽了一声。

    殿下这是打算要做出回答了吧!

    这刹那间,因为暗骂劳伦斯而消失不见的紧张情绪一下子全部回来了,西泽忐忑地、忐忑地注视着顾清玄线条优美的下颌——别的部位他都不是那么太有勇气去看——甚至没有心思去想殿下的下颌究竟有多么好看。

    “你喜欢我?”

    他听见殿下说,由于两人之间的距离靠得实在太近,当顾清玄开口说话时,西泽甚至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吹拂着自己的发丝。

    紧张的情绪一下子因为这气息而翻了倍。

    由于不能保证自己的个人卫生问题,西泽此时压根就不敢说话——其实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他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因此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尽量表现出自己究竟有多么喜欢。

    顾清玄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在西泽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又往前走出了一步,这一步,把西泽之前行礼时后退出来的距离给完全弥补上了,不仅弥补,甚至还略有超出:这体现在两人的脚尖之间只剩下了半个脚掌的距离。

    “你为什么喜欢我?”

    顾清玄这样问。

    西泽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了,这个问题显然不像是之前的那个一样,能够用点头摇头这种简单的身体语言就能够搞定。他不得不微微垂下头,避开殿下灼灼的视线后,才有足够的勇气去回答这句话。

    他张开嘴,然后,整个人就怔愣在了那里。

    ……对啊,他,究竟为什么会喜欢殿下?

    要说殿下哪里好呢,西泽自然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什么地方都好,好得甚至让他感到十分地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不足以和殿下匹配。但仔细一想,这些优点都不是自己喜欢殿下的理由。

    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喜欢殿下呢?

    西泽想啊想啊,几乎搜肠刮肚,想得绞尽脑汁,到了最后,却也只能给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十分看不过眼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的,殿下……我只是,觉得您格外可爱。”

    ……可爱?!

    这样的回答却是顾清玄万万没有料到的。

    顾清玄面对着这样一个评价,一方面是觉得十分想笑,另一方面又觉得心情复杂。他从不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会和“可爱”这个词沾边,甚至有那么几秒钟,顾清玄有觉得西泽会不会干脆是随便乱说的,但当他触碰到了西泽的目光,却又不再这么以为。

    西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正过了脸来,那熟悉犹如坚冰一样的眼神此刻已经泰半融化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仿佛初春时湖泊上的薄冰,轻轻一触便会破碎,融化成其下温暖的春日湖水。

    他的目光是那样地认真,他认真地、认真地觉得顾清玄……格外可爱。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顾清玄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说,这声音是那样轻,好像一阵风吹过来便会破碎了。然而这条狭窄的甬道里没有风,只有两个人细细的呼吸声彼此重叠,因此西泽毫无疑问地听到了这句话。

    他回答了这句话,声音同样是那样轻,轻得好像是梦呓中的呢喃。

    “我只是看到您,就自然而然地这么想了。”

    “自从第一次看到您之后,我就忍不住地觉得您十分可爱,就是那种……想到了之后就忍不住会微笑起来的可爱。”

    “……很想,很想和您一起变成猫啊,很想用长长的尾巴圈住您,和您毛绒绒地依偎在一起,睡在午后的窗台上懒洋洋地一同晒着太阳,紧紧地拥抱着,阳光晒得我们暖洋洋的,甚至感觉有些热,可就是舍不得放手,好像整个人都要融化在阳光里,变成一团棉花糖那样……那样的可爱。”

    顾清玄静静地注视着西泽。

    多么奇怪啊,这个看起来一贯彷如冰山般毫无表情的家伙,此刻却说着和自己的画风毫不相符的形容“可爱”的话,而更加奇怪的是,随着他的形容,自己居然也忍不住有些想要微笑,是那种懒洋洋地睡在阳光下,暖和得好像一块要被融化掉的棉花糖那样,十分与自己的画风不符的微笑……

    “可是你看到我的时候很少这样地微笑起来。”

    顾清玄突然说,西泽愣了一下后,不好意思地略微垂了下眼。

    “我只是习惯了不做出什么表情……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和帝国里的那些各色政要们互相接触了,我从小就在演技方面没有什么天赋,为了防止我的表情变化泄露出一些不该泄露的情绪,父亲认为我不做出表情是最好的……”

    “一开始有些不习惯,但是后来习惯了之后,发现这样也很方便,所以长大了也不打算改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是习惯成自然……”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忽然发现顾清玄颇有几分遗憾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样啊……”

    顾清玄叹着气如是说:“其实,我觉得你还是笑着的时候比较好看。”

    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西泽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微笑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然是想要沉下脸,恢复自己那副冰山冷淡的样子。可是理所当然地,这时候反应过来已经不管用了:他的那个微笑已经完全落入了顾清玄的眼中。

    于是,顾清玄也忍不住地微微笑了起来。

    真是可爱啊——他这么想着,看似十分随意地对西泽说了一句:“好啊。”

    ……好啊?

    什么好啊?

    这两个字出现得实在十分突兀,与之前他们聊着的话题好像根本风马牛不相及,西泽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顾清玄在回答什么,直到顾清玄又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突然觉得你其实也挺可爱的……所以,我们就先试试看吧。”

    试,试,看。

    这三个字在西泽的脑海里徘徊蹦跳着,跳得他有些觉得天旋地转,当西泽再一次开始开口说话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不像是自己的了。

    “您的意思是……我们……”西泽听见自己沙哑着嗓子这样说,然后,他看见自己的殿下轻轻地瞟了自己一眼。

    那是轻轻的、似笑非笑的一眼。

    顾清玄没有回答西泽的问题,他只是微微笑着抬起眼。

    “这一次,总该轮到你给我让路了吧。”

    这一瞬间,全世界所有的花都开了。

    (全文完)

    西泽(认真又开心):“原来殿下您也记得我的。”

    顾清玄(故作不知):“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西泽:“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啊!是我经过您身边,您给我和我的士兵让路——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记得,原来您也是记得的!”

    (狂喜乱舞ING)

    顾清玄:“……才没有,我忘记了。”

    西泽(严肃):“您明明说出来了。”

    顾清玄:“我随便乱说的。”

    西泽:……

    顾清玄::)

    番外:老汉克斯的酒馆

    老汉克斯是生活在银河帝国首都星圣洛里斯城的一个普通的酒馆老板,他经营的这家酒馆地段好极了,就位于蔷薇宫殿不远处,如果天气晴好的时候,甚至还能在酒馆里看见蔷薇宫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顶端。

    老汉克斯家买下这座酒馆已经有一百多年了,从老汉克斯爸爸的爸爸起,他们一家就一直在做着开酒馆的生意。这门营生的利润不算多,不能让他们一家发什么大财,可也不算少,至少能让老汉克斯养活一家老小还绰绰有余。最近几年来更是如此:那位突然出现的神秘帝国皇太子本就引发了大量的好奇心,在太子殿下开始推行《基础修炼课程》时,这种情形就更加加剧了不少,有很多人千里迢迢地从各个星球行省——甚至是国外——赶来想要见太子殿下一面,至少也要满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所以,自然而然地,老汉克斯基本靠游客和侍卫们维持的生意愈加地好了许多。

    不过生意的好转并没有让老汉克斯变得大手大脚,相反,他现在花钱更加精打细算了很多。原因倒是很简单:老汉克斯一共有三个儿子,里面没有一个是异能者,以前的时候嘛,他打算从这三个儿子中选择一个继承酒馆,剩下的那些只能各给一笔钱,让他们自己去找一个活路。但是现在事情不同了,当年太子殿下在推行《基础修炼课程》的同时,也同时推行了一种叫做资质测试的东西。

    大儿子说那个资质测试测试的东西不是异能,而是一种什么……什么叫做“灵根”的东西。灵根是什么老汉克斯不懂,但是他知道,自己的三个儿子,全部都都测试出了那个所谓的灵根!

    足足三个拥有灵根的儿子啊!

    这可意味着老汉克斯家撞大运了,因为灵根虽然不如异能那么稀有,但还是十分稀有的。一般情况下异能者都会有灵根,而普通的民众之中,大约一百个里才能有一两个拥有灵根的。而老汉克斯家里的三个儿子,居然全都是有灵根的,这岂止是祖坟冒青烟,根本就是祖坟上烟火冲天啦!

    老汉克斯仔细打听过了,自己的几个儿子资质都不是特别好,但也不算非常差,至少,如果努力学习的话,每个人以后都有成为一个地阶异能者的机会——那可是地阶啊!那可是异能者啊!

    地阶的异能者是什么概念,生活在圣洛里斯城这么多年的老汉克斯可是十分清楚,那可是正正经经的高阶层,假如进到自己这个酒馆里来,自己是要兢兢业业谨慎伺候的。虽然临走时同样要收钱,可起码要给打个七折,而且对方走后,那个座位还会被标上特殊记号,表示那里曾经有地阶异能者光临,从此那个座位的收费都要涨上三成,想入座的人还会趋之若鹜……

    至于地阶以上的异能者……天呐,老汉克斯可就完全不敢想了,他稍微一想就会把自己给美晕了。

    如果自己的三个儿子全都成了地阶异能者,那会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老汉克斯家的阶层甚至都会完全不一样了,以后出门买菜,也能在那个有一个异能者女儿的汤姆·戴克面前昂首挺胸了。

    不过这一切美妙的画面都有个前提,那就是老汉克斯的三个儿子真的要变成地阶异能者才行。

    为了儿子们的未来,老汉克斯不得不开始精打细算了。他知道的很清楚,虽然送三个儿子去太子殿下开办的专门学校并不算是多么庞大的开销,但为了增加他们成长为地阶异能者的几率,他必须要花钱购买足够的灵石,丹药甚至是租借阵法……花钱多倒不算是什么问题,最让老汉克斯担心的就是想花钱也花不出去,前几年这种《基础修炼》刚出来的时候,听说灵石什么的都少极了,能够租借出来的聚灵阵法也少。好在在太子殿下的英明领导下,这种情况没过多久就已经得到了改善,听说是西泽元帅带领了一大批士兵去很远很远的一个什么——什么叫做神殿遗址的地方,开发出了大量的灵石,这才算是解了帝国上下的燃眉之急。

    现在老汉克斯的三个儿子都已经入学啦,该备上的灵石阵法之类,老汉克斯也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老汉克斯坐在自己的酒馆里,心里可一直都是美滋滋的,就连以前那些不怎么搭理他的异能者们来喝酒的时候,往往也会和老汉克斯说上两句。

    “哎,老板,我听说你的儿子们可都是有灵根的啊。”

    “是啊。”同样的话,老汉克斯已经听到过无数次了,可是每一次听,他都会和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一样,乐得眉毛眼睛都快要飞出去了。

    “真好啊……只是既然这样,你的这个酒馆以后该怎么办呢?”

    是啊,三个儿子都成了异能者,以后肯定是看不上老汉克斯的酒馆了,虽然他们能做的工作不一定有老汉克斯的酒馆赚的钱多,却也不需要那么累、那么操心。自己爸爸的爸爸传下来的酒馆眼看着就要后继无人,老汉克斯却并没有感到生气,他看上去依然是乐呵呵的。

    “怎么办?怎么办到时候再说嘛,说不定他们有哪个就看上我的酒馆了呢?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都看不上,我留着这个酒馆,给他们留着一个保险,那也算是好的嘛。”

    “说的也是。”

    问话的那人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酒,老汉克斯抬眼看了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他肯定不是蔷薇宫殿里的侍卫或者住在附近的本地人,很可能是外来的游客,不过也不太像,因为他穿着的衣服一角,绣着蔷薇宫殿里的人才能绣着的小小纹章。

    有可能是个什么文官吧,管家之类的……老汉克斯不负责任的想。当然啦,他也并没有觉得蔷薇宫殿里的总管——同时也是银河帝国皇室的内务总管——能够出现在自己的小酒馆里,他只是单纯地这么想了一下而已。

    “再来一杯酒。”

    在老汉克斯的思绪偷偷飘走的时候,那个陌生的来客已经又喝完了一杯酒:他的面前已经排列了足足三个酒杯。老汉克斯瞅了他一眼,确认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醉意后,才又端了一杯酒给他,并且搭话道:“今天心情不好?”

    一个人在这里单独喝掉这么多酒,十个人里有九个是心情不好,这样的人老汉克斯这辈子见多了。毕竟人人都想要借酒消愁,可是愁呢?真的能被酒消得掉吗?要知道,老汉克斯虽然看着一个酒馆,自己可是滴酒不沾的。

    果不其然,那个人听到这句话后,握着老汉克斯递给他的酒杯,自己就微微地苦笑了一下。

    “是啊,心情不好。”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闷头喝起了酒,似乎没有什么继续搭话的意思。

    他不说话,老汉克斯也不继续问,只是找了个靠近他的地方开始擦杯子。其实那些杯子都已经被擦得光亮无比,根本就没有继续擦拭的必要,老汉克斯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事情做罢了,至少可以假装自己并不是在好奇想要八卦,尽管他确实是十分好奇并且想要八卦。

    毕竟酒吧里的娱乐是有限的嘛,老汉克斯认为自己的好奇心十分正常,顶多不过是在发挥地利优势而已。

    还是那句话,类似的人他见过的多了,他知道这个家伙迟早会说的。也许是再喝了一杯酒之后,也许是再三杯,但不管怎么样,他总会说的。

    果不其然,在把老汉克斯新递给他的一杯酒给喝到了一半之后,那个家伙开口了。

    他问老汉克斯:“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老汉克斯看似仔细地擦着杯子,一只耳朵早已经悄悄地竖了起来。

    “听说……嗯,听说太子殿下和别人订婚的消息。”

    老汉克斯眉毛一跳:“那肯定是听说过了!”太子殿下订婚的消息是前两天才出来的,对方是帝国元帅西泽,老实说,老汉克斯和大多数国民一样,对于这桩婚事是乐见其成的。不过在网上还是有不少人大叫着自己从此失恋了——有些人还宣称自己连续失恋了两次——难道眼前这人也是那些家伙中的一员?不然太子殿下订婚的事情和这个家伙会有什么关系?

    老汉克斯想到这里,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就不是很好了。虽然他看起来出身不错,长得也俊俏,可也不能一天到晚的胡思乱想嘛。

    大概是察觉到了老汉克斯那一点微妙的情绪,对方又喝了一口酒,垂着眼再度苦笑了一下。

    “我喜欢的人,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和别人订的婚。”

    啊,这样啊……老汉克斯微微松了一口气,同时为自己不靠谱的猜测而产生了一点点愧疚之情。在这种情绪的趋势下,他注意到男人杯子里只剩下两三口的酒:“再来一杯?”他问道,同时拿出了一个新的杯子。

    男人握着酒杯慢慢地点了一下头,老汉克斯就将一杯满满的酒朝着他推了过去,男人准确地接住了,但因为酒液太满,白色的泡沫顺着杯口溢出来了些许,很快地流淌到了那男人的虎口上。

    “哎呀,你要纸巾吗?”

    老汉克斯问,男人摇了下头:“不,不用……”他轻轻抖了下手,虎口上流淌的泡沫就变成了碎冰块,被他一摇之后,纷纷落在了桌面上。

    这是一个异能者!

    老汉克斯先是一凛,随后又在心里暗笑了自己一声。异能者又怎样?又不是没有见过。

    在自己即将成为异能者的三个儿子的支撑下,老汉克斯继续站在那儿,用包含同情的语调说:“最近这几天很不好过吧?”

    那男人笑了,那笑容里依旧充满了苦涩。

    “是啊,是有些……不太好过。”

    他继续喝着酒,断断续续地和老汉克斯说着:

    “我其实已经喜欢他很久了啊。”

    “我只是……只是一直都没有直接说出来而已……”

    “当时我觉得,如果我说出来的话,他是一定会拒绝我的,所以我只是一步步慢慢靠近,想要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软化他的心……”

    “可结果呢?结果在他订婚了之后,我问他,他为什么会选择和那个人在一起,他却说……‘他既然开始时说了喜欢我,而我其实也不怎么讨厌他,两个人都没有恋人,那在一起试试看倒也无妨。’就这样试着试着,倒觉得和那个人在一起也挺不错,就干脆真的在一起了……”

    “你说!这么儿戏的事情!怎么会真的就这么发生!”

    男人说到这里是,情绪显然有些激动,老汉克斯连忙配合着安慰他。这个时候的男人已经喝得有些醉了,他一边将剩下的酒液一口饮尽,喊着“再来一杯”,一边带着点哭腔说:“明明是我先认识他的啊,明明我……”

    明明我和他才是近水楼台!为什么我却没有能够先得到月亮?!

    这件事,顾渊一直一直都很是想不通,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那么愚蠢,仅仅是说一句“喜欢你”而已,真的有那么难吗?如果自己当年先告白,那主人——顾清玄——会不会转而选择自己呢?

    是的,在老汉克斯的酒馆里借酒浇愁的这个男人,其实就是顾渊。

    他一直没有办法忘记,当自己在顾清玄的面前,十分愤怒地问出那句:“他说了喜欢你你就和他在一起了?那如果换个人说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和他在一起了”的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对方面前的话时,顾清玄当时给出的回答。

    “可是目前为止,光明正大地在我的面前说了喜欢我的人,仅仅也只有西泽一个而已。”

    这一句话,简直就像是一记闷棍,狠狠地打在了顾渊的身上。

    是啊,的确如此,直到最后,顾渊也依旧没有在顾清玄的面前,堂而皇之地说上一句喜欢他。

    所以呢,自己其实根本就是活该。

    活该!

    顾渊醉醺醺地笑着,又狠狠地灌下了一杯酒。

    他没有流泪,他早就不允许自己流泪了,他只是一直喝酒,一直一直地喝着酒。

    借着酒吧昏暗的灯光,顾渊能够看见酒吧外面挂着的鲜花装饰。这是为了庆祝太子殿下订婚而挂出的,整个首都星全部的店铺,从书店到酒吧,全都挂上了类似的鲜花,多么可笑啊,这件事还是身为皇室总管的顾渊亲自安排的,在决定着鲜花种类造型选择等相关事宜时,顾渊心中的滋味,那才叫做真正的难以言说。

    顾渊抬起头,对着老板喊:“老板,再来一杯酒。”

    “你的这杯酒还没喝完。”吧台后面的老板用一种担心的眼光看着他,顾渊知道,他这是担心自己醉得厉害,连自己喝了多少酒都记不清了。所以顾渊耸了耸肩,直接道:“这杯酒不是给我自己喝的。”

    老板的目光中虽然还有些担心,却依然将一杯酒摆在了他的面前。顾渊拿起那杯酒,端在手里稍稍地摇晃了一下,随即轻轻笑了起来。

    “嘿,兰瑟。”

    他对着空气说道:“我们很久不见了啊……好吧,其实我对你,还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

    “只是那天,放在他门口的那些食物是你做的吧?对不起啊,我把它们全都倒掉了,挺可惜的,毕竟那些食物看上去就很好吃。”

    顾渊往地上慢慢地倒着那杯酒。

    “我当时应该笑过你是蠢货……现在你可以过来笑我了,事实证明,不管是你还是我,其实归根结底都是一模一样的蠢货。”

    “他要结婚了。”

    “别太难过了啊……蠢货。”

    不管是你,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