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书的葬礼是由周玉锦亲自操持的，但赵小杨也全程都守候在侧。

    他实在担心阿鼻三守会突然出现，毕竟以那天阿鼻三守盛怒的模样来看，他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若说当年周玉书与阿鼻宫的恩怨，多少有些他自己的错在里面，那么现在，随着他的去世，一切，也都结束了。

    周玉锦和郑嫣这两个本就无辜的人，不该再受到伤害。

    这一点，赵小杨从未怀疑过。

    幸好那天阿鼻三守因为悲痛欲绝，第一次出手的时候没用上力，而第二次终于气势十足时，赵小杨又刚好赶到，所以郑嫣的伤势虽重，但也没伤及性命。

    在她转醒的第二天，周玉锦便护送她前往北华山了。

    赵小杨也特意查探过，城内外都没有阿鼻宫的埋伏，他们这一路，应该是安全的。

    确切地说，从那天阿鼻三守离开后，整个融城，似乎就再也没出现过阿鼻宫任何一人的身影。

    赵小杨猜测，阿鼻三守应该是去找地方保存他儿子的肉身了，毕竟没了三魂，尸体随时都会腐烂。

    而他又非常笃定赵小杨会为了方夏意的性命，不顾一切地替他寻求救子之法，所以他也就没必要，时刻看着赵小杨了。

    现在看来，这莫大的融城，如今倒又只剩自己一人了。

    不知不觉地，赵小杨竟又走进了城西那座旧宅。

    里面一切如故，就连落满灰尘的那些灵位，都没被人清扫过。

    明明都是祖宗灵位，阿鼻三守又来过此地，为何不祭拜，也不整理干净？

    带着这种疑惑，赵小杨扯下一块衣角，从外面废弃的瓦罐里蘸了些雨水轻轻地擦拭起来。

    上一次来这里，他仅是急于看清灵牌上的字，所以并未认真清理，如今再次面对逝者，他便也只能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敬意了。

    “呜呜呜……”

    一阵悲痛的啼哭声突然从身后传来，赵小杨下意识地默念口诀，驱动长剑出鞘，挡在自己身前。

    然而等他转身时，却又什么都看不到。

    他本以为是灵兽蛊雕尚在附近，可仔细一听，这又不是蛊雕那种宛如婴儿啼哭的声音，反而像是个年纪稍大些的孩子委屈的哭声。

    更重要的是，这哭声就在他身边，就在这间屋子里！

    找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到，赵小杨登时想到了当初柳七辰的魂魄被困在他体内的情形。

    莫非此刻，那个一直在痛哭的“东西”，也在他体内？

    “你究竟是何人？身藏何处？”赵小杨厉声呵斥，同时将泛着蓝光的长剑紧紧握于手中。

    “呜呜呜……”哭声依旧，却没人回答。

    当真是在自己身上么？还是……

    看了眼面前的一堆灵牌，赵小杨缓缓往后退，待他退到院子中时，才发现哭声小了些，听起来也远了些。

    看来，不是有魂魄附在他身上。

    听着那连绵不断的哭声，赵小杨又回到了屋内，仔细盯着那些灵牌，全神戒备，半点也不敢大意。

    他这些年见过各种各样的幽灵和恶鬼，除非是道行极其高深的，否则一般的灵魂，在他眼里完全无所遁形。

    面前的这个“东西”，既没有能让他看到的形态，也没表露出半点存在的痕迹，若不是哭声，他根本察觉不到。

    由此看来，这“东西”的道法相当了得。

    可若这“东西”是要对付他的，那暗中出手就是了，又何必啼哭惊动他，反而让他有所戒备？

    而且听这哭声里，只有委屈，却没有半点吓唬或是戏弄人的意思，应该是没有敌意的。

    “你究竟是谁？”赵小杨特意放缓了语气，想表明自己不是敌人。

    那“东西”依旧只是一个劲地哭，却还是不说话。

    赵小杨听得有些烦了，干脆又一次往门外走，假装发怒地大声道：“不说便算了，我走了，你继续哭吧。”

    “别……别走。”

    那“东西”终于好好说了句话，而且听起来，是个少年的声音。

    赵小杨突然想到之前在街角听那些人谈论郑家旧事时，有人提起过半夜听到这旧宅里有鬼哭声。

    他后来还以为是阿鼻三守因为救不了儿子而在此地悲痛欲绝，只是一直不愿承认，现在想来，或许就是他面前这“东西”在作怪。

    “你在这里多久了？是不是很多年了？是否从未离开过？”

    “没离开过，别的我不知道，不记得了。”

    “那你是谁？为何会在此？”

    “不知道，不记得了。”

    赵小杨蹙了蹙眉，他之前倒是见过有些鬼魂飘荡久了，便连记忆都丧失了，不知道自己的一切，只是漫无目的地游离在人间。

    结合那日周玉锦所说，大概也是伏矢魄受损，才会导致这一切。

    指着面前那些灵牌，赵小杨又道：“这里面，哪个是你的？”

    “不知道，不记得了。”

    没散去的灵魂，有些会围绕在尸身或墓地周边，有些会围绕在灵牌附近，也有些到处飘荡，居无定所，所以还真没法确定这个“东西”就是这堆灵牌里的某一个。

    少年……一个少年的魂魄……

    哪怕赵小杨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但他还是开口道：“你是不是阿鼻三守的儿子？阿鼻三守就是李三郎。”

    按理说不可能是的，阿鼻三守的儿子一直没有七魄，如今连三魂也散了，更不可能在这里。

    “李……三……郎……”少年慢悠悠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不记得了，这是谁？”

    赵小杨有些无奈：“你在这里究竟多久了？你还记得什么？”

    “不记得了，都不记得了。”

    赵小杨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那你今日为何啼哭？前些日子这里一直有人住，但没人发现你，说明你那时一直只是偷偷看着他们，对不对？”

    “对，我还看见你了。”

    “那你看到那具少年的尸体了吗？那个人，是你吗？”

    “不知道，不记得了。”

    “那你之前为何不出声，现在又为何出声？”

    “我讨厌那个胖子，不想看见他。我喜欢你，你才是好人，你还帮这些人打扫灵位，比那些人都好。还有，我饿了。”

    “……”赵小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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