叡王爷回到府中，天色已晚。

    他换下朝服递给小风子，问道：“本王交给暗卫的任务，做得如何？”

    小风子抿了抿唇，道：“王爷吩咐的任务，他们已经完成了。”

    “甚好。”

    叡王爷微微颔首，眸光里闪过一丝杀意。

    小风子极少看到叡王爷这幅样子，除非，是跟谢一有关的时候。

    “王爷为何要与两个太监过不去？这毕竟是宫里的人，若是被皇上知道了……”

    小风子有些担心。

    虽说在皇宫之内，谁见到王爷都要忌惮几分，但这毕竟还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

    如果皇上知道，他在宫内擅自处决太监，恐怕……

    “这两个太监太聒噪，吵到了本王的耳朵。”

    叡王爷边说边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依旧是吉安供奉的上好白茶，可这一次喝，与上一次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心境。

    “王爷可还是在担心谢大人？”

    叡王爷的心思，小风子又如何看不清楚？

    也只有为了他，叡王爷才会不惜下此狠手。

    “他在宫中处境如何，与本王何干？”

    叡王爷说着，凄然一笑。

    谢一在宫内处境艰难。他原也不想出手，可不知怎的，见他受委屈，他终究还是忍不住。

    明明是打算和谢一划清界限的，可一想到他在宫中受人凌辱，便不觉怒气冲天，恨不得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统统乱棍打死才解气。

    转念间，他又想起今日在御书房里，皇上说的那番话。

    皇上也曾动过给谢一赐婚的念头，却被他拒绝了。

    为什么？既然林清儿已经对他伸出橄榄枝，为何不借此机会，飞黄腾达？

    叡王爷低头凝思，总觉得事情跟自己的预想有些不相符合。

    “王爷，您对谢大人一片真心，只是不知道，他何时才能看到。”

    小风子兀自感慨一番，又往他杯中添了些茶水。

    “本王自儿个的事情，与他何干？”

    叡王爷倒是看得开，小风子却愤愤不平，觉得这样对王爷实在不公平。

    “你这小子，莫不是又想抄经书了？还是说，这次想把下半年的俸禄也一并罚了？”

    王爷好笑地看着自己的书童，笑谑道。

    “王爷有话好说……”

    小风子想起自己那不翼而飞的俸禄，顿时悲从中来，慌忙告饶。

    ……

    王爷对谢一的喜欢，小风子都看在眼里。

    虽然身为下人，对主子的情感起不到什么太大作用，但他还是决定，一定要找机会，将王爷为谢一所做的种种，摊开在谢一面前。

    王爷的恩惠，他可以不接受，也可以埋怨王爷多管闲事。

    但竟然受了，就不能被瞒在鼓里。

    一日，王爷上朝，小风子寻了个借口，说是久没进宫，有些怀念。

    叡王爷忙着向皇上禀报朝政，也没将小风子的话放在心上，他说要进宫，便带着他进宫了。

    进宫以后，王爷去了朝堂，小风子便钻入了御花园。

    七拐八拐，竟一路顺畅地找到了谢一的住所。

    皇帝早朝开始的早，再加上谢一最近身体刚刚康健，皇帝特意赏了恩典，许他不必日日跟着上早朝。

    是以，谢一也能多休息一会儿。

    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谢一还以为是住所进了贼，手握木棍，蹑手蹑脚地守在门后，只等那贼人闯入，便可一举擒获。

    当小风子那张脸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木棍距离他的额头只差一厘。

    “你来找我，怎么不早些打声招呼？刚才差点误伤了你！”

    谢一手忙脚乱的帮小风子查探伤势，不知怎么的，即便是叡王爷对他多有不待见，但小风子今日一来，他竟没来由的开心。

    谁曾想，小风子却按住他的手，郑重道：

    “谢大人，你我还算是朋友吗？”

    谢一觉得他这个问题，问的甚是有趣，他本就出身乡野，向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可眼下，看到小风子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只好一本正经地答道：“这是自然，只要你还把我谢某当朋友，我自然也拿你当朋友。”

    “现下，你这个朋友有些掏心掏肺的话想说与你听，可否？”

    小风子其实挺怕谢一说一句“不可”的，如此一来，自己的一番心意便白白浪费了。

    “但说无妨。”

    “前些日子你得了寒症，炎炎夏日还抱着被子发抖，你可还记得？”

    听小风子这么一说，谢一倒是十分惊讶。

    “当时我在宫中，没有见过你，我得寒症的症状，你怎么又会知道？”

    小风子静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可还记得，当时是什么为你医治？”

    “宫中相熟的太监说，是他帮我找的太医，也是他每日将药熬好以后，喂我喝下。怎么，这些事有何不妥？”

    谢一一脸懵懂，小风子长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这个主子，倒是将一切都吩咐好了。”

    “小风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当时为我请大夫的人，是叡王爷？”

    谢一后知后觉，他一直以为，自打在御花园里，叡王爷对他冷嘲热讽以后，两人之间便再也回不去了，却不料，王爷竟不计前嫌，在自己重病之时找人医治，却又将这一切隐去不提。

    “看来你倒还不算太糊涂。”小风子略有欣慰，谢一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中一般，对这一事实表示抗拒，反而看上去，似乎很是感激。

    “王爷为何要这么做？”

    谢一急急想求一个答案，可就在他问出这话，却又觉得答案仿佛昭彰若揭。

    小风子却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可知那日咱们家王爷听闻你病了，好生着急，将咱们王府之中医术最为高明的陈御医都请来为你诊治，你可知那陈御医乃是先皇疼惜叡王爷，特意请到府中的？”

    谢一恍然大悟，却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继续听小风子说下去。

    “前两日讥讽谢大人的那两个小太监，你可还记得？”

    最近的情形，自叡王爷在御花园中彻底与他闹翻后，后宫的那些人在谢一身上花够了银子，早就对谢一恨之入骨，眼下，即便是冷嘲热讽，谢一也甚能理解。

    谢一漠然了片刻，茫然的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虽说心下已然明了，却仍旧佯装不知：“不知，你说的是哪两个小太监？”

    后宫之中向来不缺落井下石之人，近日，讥讽他的人只怕一只手都数不清。

    谢一若有所悟地托着腮，转头问道：“其实也不必如此，我倒不觉得是被人欺负了，只觉得是宫人们信口胡沁说的玩笑话而已。”

    小风子一时好笑，他倒是跟没事儿人一样，却不知那个位小太监，早已魂归西天。

    “那你还可曾记得，原在两年之前，在御花园中，叡王爷为何会亲手处置了那个小太监？”小风子问道。

    方才谢一还佯装不在意，可在这时，神色却着实有些异样。

    直到小风子在谢一的院落之中离开了良久，谢一待在这房间之中，耳边还不断的传来小风子的声响。

    “你可知，叡王爷为何会亲手处置了那个小太监，原乃是咱们王爷无意中听到他与那宫妃密谋着要害你性命。”

    小风子还说：“不然，你以为，以宫妃们对你的妒恨，以你谢一七品起居郎的官位，又怎会在这吃人的后宫之中逍遥的过了这么两年。”

    小风子走后，谢一楞在原地甚久。

    原来，一直以来只是他一个人太傻。

    原来，那人竟在他的身后替他抵挡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