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0章 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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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冯,你这可是要得罪人的。”同样望着梁策离开的范元伟,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冯教授笑问:“得罪谁?”

    “杨锐,纪赡,还有梁策。”范元伟摊开手:“想一想,你这是转圈儿的要的得罪人。”

    “想想好像有点,再想想,好像也没啥。”冯教授哈哈一笑,道:“我前年就评了教授了,除死无大事。”

    范元伟曳:“就纪赡的脾气,说不定闹出什么大事呢。”

    “不会有。纪赡最多就是喜欢耍点小性子,不会闹事。”

    “那是你没见纪赡闹事的时候。”

    “不会为了这个闹。”冯教授稍停,用更低的声音,道:“老纪最是忍辱负重了。”

    他这么一说,范元伟的脸色就变了变,悄然看了眼主席台,道:“梁策要碰钉子了,梁部长不会高兴的。”

    冯教授无所谓的调戏着自己面前的茶杯盖儿,道:“我就是实话实说而已。梁部长离我这么远,这么小的事都要不高兴,那他就不是个高兴的人。

    范元伟哭笑连连,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差不多时间,梁策越过其他几桌人,坐到了纪赡的面前。

    纪赡能有六十岁的样子,皮肤粗糙的像是树皮一样,眼珠子也有些浑浊了,怎么看怎么像是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

    梁策刚才隔的远,近看却是有些愣住了。大部分研究员起码是面皮光鲜的涅,这种老农形态的,还能成为gmp委员会的委员,着实有些令人吃惊。

    “你是来参加分组讨论的?”纪赡正在看面前的一份文件,见有人来了,就将鼻梁上的眼镜给摘了下来,用找不到焦距的眼睛看过来。

    梁策点头说“是”,并打量同桌的人。

    除了纪赡,似乎没什么奇怪的人物,梁策轻轻松了口气。

    “就从纠正行业风气说起吧。”纪赡以为梁策真的是来参加讨论的。

    他思考了几秒钟,开口就总领提纲,道:“我觉得梁部痴才讲的几点问题,我们都应该深刻领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对行业风气的自我认识,客观问题是始终存在的,但不能因为客观问题的存在,就无视我们主观上的思想变化……”

    梁策听着这些不着调的官话,再看纪赡完全不同于普通学者的涅,突然猛的想起一个片段,惊讶的道:“你是那个纪赡?”

    纪赡的讲话被打断了,他也不生气,就用没有焦距的眼神看着梁策,将左边嘴角笑的垂下来。

    梁策注意到,他垂下来的嘴角,实际上是神经坏死的缘故。

    这个发现,令梁策一下子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道:“你是植物所的纪研究员。”

    纪赡道:“我是植物所的纪赡副研究员。”

    他强调了一个副职,但梁策却是根本没用心听。

    他的头脑甚至有些轰鸣。

    “反对的竟然是纪赡!”梁策重新回忆了一遍gmp委员会的委员名单,无比的懊恼,心道:我怎么没早点想到纪赡就是纪赡。

    他的精力都用来说服梁家人了,随着爷爷的赞同,他更是有势在必得的错觉。

    如果早点想到,他肯定不会贸贸然的找过来。

    怎么也没想到,纪赡就这么顺溜的混进了卫生系统的会议中。

    不过,就算再给梁策一次机会,他也不会用心去记纪赡的工作单位。

    纪赡是位名人。

    但纪赡也是位隐形人。

    因为纪赡有名,并不是因为他的学术能力有多强。

    恰恰相反,这位经常强调自己是副研究员的纪赡副研究员,本身的能力并不强,就学术成果来说,他大约也就是副研究员的水准。

    事实上,这位纪赡副研究员,终其一生,几乎就做了一项工作。

    传承!

    在那个特殊的动乱年代,纪赡所在的进化植物学实验室,有多位研究员被下放,留下的人也为自己的命运而忐忑不安。

    纪赡却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他按时参加各种活动,检查或者听取检查,开会或者参与,批斗人或者被人批斗……

    比他年纪大的学者,纷纷离开了科研岗位,和他同龄的学者,纷纷离开了科研岗位,比他小的学者,纷纷离开了科研岗位,纪赡就那样忍辱负重的工作着,直到最终下放,纪赡始终坚持着进化植物学实验室的工作。

    甚至被下放以后,纪赡依旧想方设法的照料实验室里的植物,记录一些关键的数据,并将之小心的藏起来,在此过程中,他还一路培养出了三名年轻的研究员。

    其中的挫折与反复,能写成一本书。

    但最终,纪赡却是薄了进化植物学实验室多年研究的实物成果,在拨乱反正以后,进化植物学实验室是整个植物所里,恢复状态最早的实验室。

    他的卑微,他的痛苦,他的失落,他的寂寞,他的孤独,都成了过去式。

    由此换到的,是数十年积累的数据和实验植物,他们还比其他实验室,多了三名经过了数年历年的年轻研究员,也是这三名研究员,配合已经身体不佳,体力不足的老一辈研究员,继续将进化植物学实验室传承了下去。

    纪赡的工作,谈不上发展,也谈不上创新,他就是在末日般的日子里,句所能的传承了知识,令前人的心血与努力延续了下来。

    纪赡的工作,不会被宣传,甚至不会被褒奖,他至今还是副研究员,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成为正研究员了。

    但在科研的圈子里,纪赡是一位道德模范。

    所谓的道德的榜样,指的就是纪赡。

    时至今日,大家也不会有事没事的提起纪赡了,就是植物所内,纪赡的故事也只是一个传说。

    然而,纪赡的故事淡化了,并不意味着纪赡的故事就被遗忘了。

    如梁策这样的学者,更是不敢得罪纪赡。

    否则,会获得什么样的名声,梁策用半月板都能想得到。

    “咱们继续讨论吧。”纪赡哪知道梁策的心潮起伏若小鹿乱撞,他揉一揉粗糙的大脸,继续熟练的道:“就目前的行业风气来说,我们还是存在着许多问题的,首先,是政出多门,有很多机构都能管理药厂和药品研究所,但与管理相对应的毕却谈不上……”

    梁策傻乎乎的听着,用猴子看鲑鱼的表情看着纪赡。

    他现在已经彻底明白,自己陷入了一个难堪的困境。

    论学术,他是战不过杨锐的‖年龄层的中国研究员里面,也没有能站得过杨锐的。

    论道德,他更是战不过纪赡,这位的名声,不止在生物专业圈子流传,搞研究的没有不知道他的。

    梁策夹在学术和道德之间,实在找不出自己的立场和优势。

    他轻轻抬头,看了眼主席台,又迅速的将头转了过来。

    纪赡苍老的声音依旧不停:“数行业新风的提法非常好,改革开放以来,各行各业日新月异……”

    “纪研究员,我想和您谈谈gmp委员会的事。”梁策不得不开口,即使不说服纪赡,他也需要纪赡保持沉默,否则,最后要是真的闹一个纪赡让位给杨锐的闹剧,丢脸的就不止是梁策一个人了。

    纪赡轻轻的抬起眼皮,道:“今天的议题没有gmp委员会吧。”

    梁策不答,只问:“我正在和杨锐竞争补选。我听说,您对人说,如果杨锐不能补选成功,您就放弃自己的位置给杨锐?我觉得您这样做不对。”

    纪赡用浑浊的眼珠审视着梁策,没说话。

    梁策看看两边露出好奇目光的学者们,咬咬牙,道:“我认为,您的公开发言不对。第一,这是私授权柄,gmp委员会的委员席位不是属于个人的,您不能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这是梁策面对的最大问题。

    纪赡依旧不说话。

    梁策只好继续道:“第二,您的发言干扰了其他委员的判断。我承认,在学术方面,我不及杨锐,但在其他方面,我有自己的强项……”

    “你是梁部长的孙子。你如果要说这个强项的话,我可不认。”纪赡的眼珠子仍然浑浊,说出的话却力道十足。

    梁策目瞪口呆,说好的忍辱负重呢?

    旁人却是两眼放出了亮光,这么大的八卦,以后讲起来可是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