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5章 冯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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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京西制药总厂吃了个鸭蛋?”“那是鸭蛋吗?那是一坨屎!”
“一坨屎,能咽下去也行啊,这卡着喉咙,才是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成。 ”
gmp委员会的院子里,各厂的代表议论纷纷,有的人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有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有的人感同身受,忧虑万分。
冯曼蓉更是焦躁的恨不得将大姨妈拖出来揍一顿。
她的耳边既有安慰声,也有询问和劝解的声音,同为药厂代表,大家要么觉得是冯曼蓉得罪了杨锐,要么觉得是冯曼蓉没有满足杨锐的要求,当然,更多的是根本不在乎谁对谁错,他们就想知道冯曼蓉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以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若是能够避免自己遇到同样的事,那就更好了。
大约1o点左右,杨锐骑着自行车,进到了gmp委员会的院子里。
“答复函”不是出了就算的。“答复函”代表着gmp委员会的委员意见,制药厂不仅有权利决定公开或者部分公开“答复函”,还可以要求向出具答复函的委员做出解释。
当然,所谓的解释,既可以是真的解释,也可以是咨询,还可以是辩论或者对峙,这全由制药公司来决定。
但不管制药公司采用何种应对方式,杨锐都得公布自己的行踪,或者在规定的时间内出现在办公室里,否则,他的答复函也就失效了。
冯曼蓉早几日就去常委办公室里,问了杨锐的日程,今天更是起了个大早,两眼赤红的等在委员会的院子里。
看到杨锐,冯曼蓉就是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架势。
只见她甩开两只手,两腿像是竞走似的,飞快的奔到了杨锐面前。
“杨委员。”冯曼蓉喘了一口气,道:“我想和您谈谈。”
“好,你说吧。”杨锐语气平淡的像是闲聊天。
冯曼蓉的气势被阻隔了几秒钟,但她的眼眶依旧是红的,道:“我想单独和您聊聊。”
杨锐看看身后瞪大了眼睛的好奇人群,点点头,道:“行,等我停一下自行车。”
他将自行车停到了车棚里,再将公文包夹在腋下,像是一名普通公务员似的,慢悠悠的走回来,招呼冯曼蓉道:“去我办公室谈吧。”
“好。”冯曼蓉紧紧的跟着杨锐。
其他药厂的代表们,等两个人进了办公楼,呼啦一下子,全都涌了进来,再等两人进了办公室,又一拥而上,将办公室两边的楼道站了个满。
杨锐没有关办公室门,他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冯曼蓉也挺好看的,至少以普通人的标准来看,称得上是容貌姣好,青春靓丽,值得潜规则了。
他不能在这个敏感时间,将自己陷入谣言绯闻当中去。
尤其不能是与京西制药总厂的代表生谣言绯闻。
冯曼蓉注意到了杨锐的动作,更有悲愤感。
她看着杨锐像是普通公务员那样,给自己倒茶倒水,也没有了以往的殷勤和主动,反而讽刺似的问道:“杨委员不记得我了吧。”
“怎么会,你是京西制药总厂的业务代表,冯代表是吗?”杨锐抬头。
“您记性不错。”
“谢谢。”
杨锐的回答让冯曼蓉愣了一下,转瞬不屑的笑道:“也是,我每天给您打扫办公室,接热水,清洁洗脸盆,送旭品,您也不能这么快就忘了吧。”
杨锐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门外,其他药厂的代表都将冯曼蓉的话听到耳中,不由悄声议论:“须是疯了吧,哪有这样和委员说话的。”
“二话不说就是不予通过,杨锐这样的委员,你和他怎么谈?”
“这是要摊牌了,须最近几天,怕是没少受气。”
“受气?你试试看?咱们的申请要是直接给驳回了,回到厂里是什么结果?全厂通报批评是最轻的,脸都要丢尽了。”
“是啊,你说咱们一天到晚又是伺候人家,又是送礼给人家,到头来,闹个不予通过,真是没法说了。”
办公室里,冯曼蓉也能听到走廊里议论的片段,这让她原本就红的眼眶,一下子变得雾气朦胧了。
用力眨了眨眼睛,冯曼蓉道:“杨委员,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
“没有,你做的挺好的。”
“我看不是,肯定还有哪里不够好”冯曼蓉皱皱小鼻子,就要掉下泪珠的模样。
杨锐心道:幸好我没关门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业务代表。
门外的人也开始探头探脑了,冯曼蓉才收起泪容,道:“杨委员,对不起,我激动了,我就是想问问,为什么你要给我们‘不予通过’的答复函。我们厂我们厂好不容易才拿到美国三木公司的代理权,您可能不知道,我们当初为了拿律博定的代理权,有多难”
“我知道”
“您不知道!”冯曼蓉的声音清脆起来,虎着眼看着杨锐,道:“三木公司是美国的大公司,我们厂长光是为了见管事的人,就等了一个星期,你知道那一个星期是怎么过的吗?美国的小旅店,一天都要好几十美元,我们厂长挑最便宜的住了五天,实在住不起了,就找了个唐人街的中国餐厅的老板,给人家一点钱,等他们店关门了睡桌子上,第二天开门前爬起来,还要给人家帮忙,再穿上昨天收好的衣服去求人家三木公司你知道唐人街的中国餐厅几点关门吗?晚上一两点才关门,我们厂长还得等着”
“冯代表”
冯曼蓉擦擦眼睛,终于是眼泪掉了下来。
她用漂亮的红手帕擦了擦,又使劲的擦擦鼻子,才将之收回去,再次露出楚楚的笑容,道:“对不起,杨委员,我激动了。培训老师以前就说我爱激动,我一着急又给忘了。”
“没事。”杨锐心道:你这么一个小姑娘,哭一会骂一会再道歉笑的,如果是普通事情,说不定真让你给弄的心态爆炸,得其所愿了。
然而,律博定并不是普通事情,它不是一个小姑娘哭一鼻子,笑一笑,道歉道歉就能解决的事。
那天打开文件匣子的震撼,仍然留在杨锐脑海中。
一款可能令数万人致死的药物,其造成的负面影响,恐怕比一持部战争都要大,而它所造成的是直接损失,或许不亚于911。
对于生物学和医穴业研究者来说,它所带来的震惊,是很难消除的。
或许5o年后,1oo年后,人们会将此事当做教训收录在教材中,不再每次说到药物问题的时候都提起,但在8o年代,9o年代,oo年代,1o年代,生物学和医穴业的研究者们,是无法忘却此事的。
哪怕只是听说,都会让人念念不忘,更不要说亲身经历了。
因为越是业内人士,越知道一款致命药物所带来的危害。
致死数万人的药物,并不是真的毒药,虽然它比毒药还要恶劣,但现实是,这样一款药物,并不是吃到肚子里的一瞬间,就使人死亡了。
它先会造成病人的痛苦,在律博定的案例中,是心脏损害。
紧接着,这些吃着处方药的患者,会进一步的寻求医生的帮助。而在药物危害的报道出现以前,医生们其实也并不知道律博定的问题,于是,除了少数幸运儿会停止服药以外,更多人只会服用更多的药物,同时继续服用律博定——因为律博定就是心脏药物,这也是它的危害始终被掩藏了起来的原因——于是,心脏损害继续加深。
而患者及家属又要承受更多的痛苦和更大的经济负担。
病人在心脏损伤和心脏治疗的过程中,不断的循环与博弈。
直到最终的恶果显现——某一次心脏病的爆,或者心脏骤停,成为人类医学史上极羞辱的一面的注脚。
这种缓慢、痛苦却又结果确定的悲剧死亡方式,对于涉及者来说,实在是难以忍受的心理创伤。
对于生物界和医学界人士来说,也是难言的尴尬与耻辱。
杨锐望着冯曼蓉姣好的面容,看到的却是她未曾预料到的未来。
在冯曼蓉期待的眼神下,杨锐道:“虽然我很想认同你们的努力,但现在的问题,无关努力。”
“恩?”冯曼蓉的眼睛通红,有些没听懂杨锐说的话。
杨锐道:“我否定的是这款药物,并不是想要否定你们,就像我在答复函里说的,你们需要做更多的安全性方面的实验。”
杨锐现在是以答复函的委员身份回答冯曼蓉,必须非常正式才行。
冯曼蓉听到的却是推脱——其实她的判断也没错,杨锐的确是在推脱。
“究竟要做什么安全性方面的测试,您才肯放行。”冯曼蓉将愤怒藏在胸间,挺胸抬头。
“药品安全是个严肃的话题,不是我放不放行的问题。”杨锐轻轻曳。
“杨委员”
“须,话说清楚就行了,不要带着情绪工作!”门口,有稳重的男声传来,随之,就见一名身穿暗色衣服,头戴鸭舌帽的男人推门进来了。
“秦厂长。”冯曼蓉叫了起来。
杨锐看向门口。
“鄙人秦翰池々西制药总厂的厂长。”秦翰池凝视着杨锐,看都没看冯曼蓉。
杨锐暗叹一声:该来的总会来。
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位露面的,就是京西制药总厂的厂长。
司厅级的干部,在京城里,也是高级干部了。
门口的各厂代表,也是兴奋了起来,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议论:
“秦翰池可不是好欺负的。”
“杨锐碰到铁板了。”
“是杨委员。”
“谁知道他还能做几天委员。”
“秦翰池哪里有那么厉害。”
“莫名其妙的不予通过,秦翰池心里藏着气呢。”
“说的像是你看到似的。”
“你看吧,非得把脑浆打出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