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个刹那，徐兄自己都动摇了。

    他很清楚这个憾文书跟宫中找他为的是同一件事过以伯父徐有贞和代王的耳聪目明，都认为他应该避而远之，那自己为了五十万贯凑上去真是太过愚昧。

    余念瑶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徐兄嘿然：“大同府医正科，在太医院供过几天职，一个薪生，失敬失敬。”

    余念瑶略有所思：“这么看起来，多半是有什么疑难杂症要找你回去救命吧。”

    徐兄曳：“京市名医遍地，何必大费周章漫天下找我？我也没厉害到压过天下医者……万一治不好，那就更要命了。啧啧，还是不去换钱比较好。”

    余念瑶笑道：“你就不怕我把你供出去换钱？”

    徐兄大忆头：“我一看到你就想到了我嫂嫂。她常说：江湖女侠最重道义，断然没有出卖朋友的事。”

    余念瑶笑意更甚：“可我们才认识，又不是朋友。”

    “四海之内皆兄弟啊！”徐兄道：“女侠，你我都通报姓字了，怎么还不算朋友？”

    余念瑶笑声清脆，道：“怎么办，你还要往前去么？那些劫匪强盗、城狐社鼠可不是你的朋友，叫他们看见你，多半是要那你去换钱的。”

    徐兄大忆头，正想说我要回苏州，转念一想，这一路上穿州过府实在太招摇，铁定会被人抓住去换那五十万贯。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平安无事到了苏州，岂不是为难罗大叔么？难道跟罗大叔说：叔叔，承蒙您往日照顾，我今天给您送来一场富贵……

    徐兄叹了口气：“看来天下之大，实在没我容身之地了。”

    余念瑶笑得前仰后合：“天下之大，有多少是皇帝家的？我要是不想被官府看到，有一千种办法。”

    徐兄眼睛一亮：“女侠姐姐，传我两三种便够了。”他把皮皮唤出来给余念瑶看，道：“我要送它回老家，它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不能再在外漂泊。”他虽然已经不是个目光局限在苏州的宅男，但对天下的认识实在粗陋得可以↓了南北两京和北边九镇，以及来来回回的河南腹地，其他地方对他来说都笼罩着一层浓雾。

    既然苏州回不去了，那就索性去把迷雾破开，去南蛮之地，看看皮皮老家生得如何。照曾祖和师叔祖的说法，那边有迥然不同于中原的药材和医学，当然也有中原医生解决不了的各种奇诡并，应该是个有趣的地方。

    余念瑶看到皮皮就露出了少女神态，眼睛都亮了许多：“好懊啊｜老家在哪里？我能抱抱他么？”

    “广西。”徐兄说得不是很确定。

    余念瑶更是一脸懵逼：“广西？在哪里？”

    徐兄想了想：“湖广西面？”

    “湖广西面……不是四川么？”

    “唔，是四川么？反正往那边走着再问吧。”

    ……

    余念瑶毫无戒心，并不担心徐兄是个拐卖少女的人贩子。更不知道她到底有多闲，什么事都不需要处理就可以跟着瞎跑。身上还带着兵器，是柄佩剑，看上去还懂几招把式，起码解决个把蟊贼不成问题。

    两个年轻人就这么往西南闲逛去了。

    这一路上徐兄见识了不少偏方，余念瑶吃了不少风味独特的小吃。

    诚如余念瑶说的，天下之大，并没有多少皇帝家的地方。或者说看起来都是皇帝家的地方，但是各地都有各地的实情■城二十里，王法就成了个土菩萨，大家都拜，可都不信。

    这种情形之下，余念瑶的佩酵很重要了。当然，她的剑术更强些。直到徐兄祭出银弹神功，乾坤一掷，自然天地变色，再无敌手。虽然战果累累，徐兄却觉得胜之不武。到底不是靠自己的医术获得旁人尊敬，缺乏成就感。

    两人倒是意外地很谈得来。大约是余念瑶的侠女性格与夙晴颇类，徐兄好像认识了余念瑶多年，虽有男女之别，却没有任何隔阂。

    如此一路走到了福建。

    徐兄头一回见到大海。

    余念瑶也是。

    徐兄道：“我觉得我们好像没走对。”

    余念瑶看着碧海银沙，喃喃道：“这里可真漂亮。”

    徐兄被海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道：“这里容易受风邪，咱们快跑吧！”

    余念瑶不肯走，站着站着眼泪就下来了。

    徐兄见状，连忙拉起余念瑶的手，按在脉上，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是肝肾招风了……咦，好像不是……”他疑惑道：“没有啊，你是在哭？”

    余念瑶摆脱徐兄的手，朝前跑了两步，索性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徐兄彻底惊呆了，心中暗道：这是失心疯么？祝由科我还不熟啊＊是何大哥在就好了……

    余念瑶自己哭了一阵，站起身道：“好啦，没事啦，咱们走吧。”

    “你上哪去？”徐兄：“镇子在那边。”

    “找船，咱们去广西。”余念瑶道抹了抹脸，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徐兄终于意识到余念瑶的不正常之处。哪有正常人家的小姑娘独自穿着男装满世界跑？哪有离家几个月，从来不提家人父母？哪有见到和哭成泪人……一定是因为她太像嫂嫂，以至于这段时日自己都没感觉到异样。

    余念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镇定：“这里应该是大明极东的地界了，咱们坐船往西走，然后再问路，这样不用走回头路。”

    徐兄连连点头：“你说得有理。”

    “那是当然。”

    徐兄又问道：“可你刚才为什么哭啊？”

    余念瑶愣了会儿神，就在徐兄以为她不打算说的时候，她平静道：“念瑶不是我的名字……”

    “哦？”

    “不是我爹娘给起的名字，是我行走江湖自己起的。”余念瑶道：“我用过念瑶、思瑶、忆瑶……”

    “这位瑶姑娘一定欠你很多钱……”

    余念瑶瞪了徐兄一眼：“他是我在江湖中遇到的大哥哥。”

    徐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左胸内绞痛一记。他连忙摸出一粒苏合香丸服下，自己把脉，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心中暗道：看来我只是不愿听到念瑶的这位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