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有嘴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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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有嘴说不清“不能撤”,赵兴拔刀虚空劈了一下:“双方现在已经顶上了,我们决不能当先撤退。顶下去,谁先后撤谁气软,两强相遇勇者胜!”
帅范望了望身后,苦笑一下提醒:“大人,我们可是以孤军面对整个大辽——你看,整个南岸都在观望,朝廷不可能增援我们,而辽人的增援则源源不断,我们身在北岸只能孤单战斗……况且,我们打胜了又能怎样?朝廷不怪罪吗?至于败了,还好,大不了你我身死此处,死后万事休,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
赵兴安慰:“这次,我们收获已经远超预料——澶渊之盟96年了,从那以后,我大宋士兵何尝与辽兵对阵野外,如今我们在野战中堂堂正正打了一仗,面对八千骑兵,三千步兵只损失了一百多人,便从骑兵面前安全撤退下来——仅仅这个战果,足已让辽人刮目相看了。
可这还不够,现在,我们需要给辽人一个‘大胆寒’——唯有这样才能让我有十年时间,我现在不缺皇帝信任,不缺金钱不缺技术,唯独缺少时间!今日,我们必须给自己争取十年时间,哪怕死在此处,也要寸步不让!”
赵兴说要给辽人一个大“胆寒”,对面的辽人确实在吃惊。虽然大宋军队的火力并不密,但在排枪齐射下,所有进入射程的辽兵都像撞上一到铁幕,这种武器的威力超越了辽人的世界观,颠覆了他们对弩弓弓箭的认知。
然而,辽人的战术素养也让赵兴大大吃惊——只数次试探后,辽人就摸清了火枪射程,他们只停在射程外挑衅。赵兴的秘密武器——三百新式火枪突然发作。大意之下,辽兵这次地损失比哪一次都大。但这三百神枪手一轮齐射,只造成了20%的伤亡率,仅不足百人倒在宋军的枪口之下。
“火炮,从船上调火炮了,我需要更多的火炮”,赵兴举着望远镜,头也不回下令。
帅范转身冲士兵下令。稍后,他又提醒:“大人,身后这道河是我们的生命线,只要水路畅通,我们的补给就会源源不断……但,现在是初冬了,黄河就要结冰!”
“我知道!”赵兴唤过几名士兵,吩咐布阵。稍作停顿,他回答:“我已经吩咐耽罗水军运载‘冰上战车(狗拉爬犁)’过来,倭国关东武士团会调来300武士,赶得及这场战斗!”
赵兴印象中,他最佩服倭人的是他们的耐冻能力。身穿襦裙地倭人光着腿赶在雪地奔跑,且他们从没有船“足衣(袜子)”保暖腿部的意识,故此,他打算利用倭人的这一特色。在冰面上组织一支爬犁队,保证补给畅通。
对面,被新式火枪吓一跳的辽兵稍稍后撤后,赵兴营寨现有的几门火炮响了。这些火炮射头虽然不准,但它带着远远超乎辽兵想象的射程与巨大的威力,将辽军的阵列砸出几个大活口,一惊再惊地辽人再退,最终退到一里开外。才重新扎住阵脚。
“坚定!”赵兴赞叹:“这股辽兵出人意料的坚定,如此恐怖打击都不混乱……若辽国士兵都是这样,我们麻烦了!”
帅范皱着脸,嘀咕:“麻烦的不止这些——大人,我等与辽人相持,虽然大人动用的都是家丁,可倭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令倭人助战。即使朝中大臣不言。我怕,他们用起来也不放心!”
“没问题。为我大宋而战,是倭人难得的荣耀,他们会把此事写入家谱世代传扬,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绝不敢出纰漏。况且倭人武士地单兵战斗力很强,冰上不能容纳太多人,用这些作战凶狠,喜欢死战不退、责任感极强的倭人来保障补给,比把补给线交给顺保寨更令人放心。”
帅范稍一犹豫,承认:“这倒是,顺保寨毕竟要受朝廷牵制,朝廷党争酷烈,万一有人捣鬼,下令给顺保寨,恐怕……”
此际,辽军继续撤退,直退到二里地外。如此一来,他们也就让出了河岸北高坡。
河岸北高坡原来是堤坝的残存物。由于河水干枯,露出了很深的河床,原先地堤坝就成了高地,而赵兴现在的临时登陆点,实际上是原先的河床。
“占领高坡!”赵兴下令。
“后路不能断!”帅范补充:“辽人兵多,且都是骑兵,放弃现在的营地,我怕辽人会切断我们与河中的联系——我带人去高坡,构筑炮兵阵地,大人坐镇此地,呼应坡上。”
赵兴稍稍考虑,郑重叮咛:“好,你保重……给自己留几发炮弹,万一辽兵围得紧,你还可以轰开一条血路,杀回这里……大炮不可惜,新枪不可惜,我们可以更新换代,所以,必要时,舍弃一切,只要人回来就行。”
帅范点头:“多谢大人关心,我这就动身,大人,我的后路全靠你了!”
说罢,帅范带领三门炮,六个都、约三百人的队伍登上北高坡,重新构筑前进营地。
这三百人的队伍出现在堤岸高处,辽人虽然愤愤不平,但见识过宋军密如暴雨地打击后,他们停留在射程之外,静静不前。
此时,日光已经到了下午,南岸派来的人终于赶到了北岸,他们转告了曹煜的要求后,赵兴沉默了片刻,唤过源业平,问:“你想进入皇宫当官吗?”
源业平虽然极度仰慕大宋文化,但他也不是智障,听说了大宋朝堂的残酷争斗后,原本就厌恶公卿间勾心斗角那一套的源业平摇摇头,答:“坡公有诗曰:‘高处不胜寒’,我一个日本人,还是不要站的太高。”
赵兴也不勉强,他叫过来萧氏兄弟。逐一问:“你们兄弟俩谁愿意去朝堂做官?”
萧峰年纪大,明白事理,他拱一拱手,替兄弟回答:“老爷,我们兄弟在耽罗岛俨然王公贵族,连耽罗岛的星主(国王)也要看我们的脸色行事,如此风光都白老爷所赐。我等放着这好生活不享,何必要去朝堂上受朝官那腌臜气……老爷。不是我说你,我等现在跟辽人顶上了,背后人却要抽走兵力保护贡物……这不是害人吗?
小人这几年也读了一些书,知道一点典故,老爷,昔日陶渊明尚不愿为五斗米折腰,老爷在海外基业无数,无论去耽罗岛。去倭国,哪怕是躲在南洋也是一个土皇帝,何必要在这里被赵官家呼来唤去。”
赵兴摇着头,说:“你不懂!你们在这片土地上无所留恋,而我跟你们不一样……这道理跟你们解释不清。”
问遍了身边所有亲信。竟然没有人愿意去皇宫当官,赵兴叫过来一位营长,下令:“南岸堆积了我们卸下来地部分贡品,你带一个营回去。听张驸马指挥,护送贡物回京。”
那名营长犹豫了一下,赵兴催促说:“快走,等会儿天黑了,江面上不方便行船。”
那名营长一步三回头地去召集自己的士兵,赵兴转过脸来望着北岸,说:“我带地贡物里有羽绒服,取出来发给士兵。告诉士兵坚持住。明天一早,我们耽罗岛的大批援兵就到了,那时候,我们就可进可退了。”
童贯从赵兴手里接收了五百个士兵,又得到曹煜拨给的一千禁军的支持,几乎是一路狂奔跑回了汴梁城。进入汴梁时,他心中掩藏不住的狂喜——他上位了,苦熬了这么多年。他终于上位了。有了这支划时代的火枪军,他在皇宫中地地位想不尊崇都难。
果然。童贯奔入皇宫,小皇帝听说他从赵兴手里领走了五百火枪兵,立刻任命童贯为皇城使、中闾大夫,诸枢密使。“诸枢密使”这个官职意思是:品级等同枢密使(从一品)、管理御前诸军、负责皇城保卫工作的官员。随后,童贯依靠手中五百火枪兵,开始整顿殿前三司,撤换不受信任的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官员,接手皇宫保卫工作。
至此,小皇帝才算坐稳了位子,再不用担心权臣章惇的反对。
松了口气的小皇帝亲切的转向高俅,吩咐。:“高爱卿,朕打算让你去真定府走一圈,回来后再殿前司谋个官职,如此一来,朕也算放心了。”
殿前司都指挥,民间俗称“太尉”,这也是高俅“高太尉”称呼的来历。
高俅躬身谢了皇恩,顺势补充说:“陛下,只是现在三司衙门还没尽到手,臣暂时离不开。”
在原本的历史上,高俅只是一个秘书型地官员,宋徽宗赵佶虽然信任他,但并没有以为高俅有什么治国之术,所以就把他放在自己左右,担任一个皇宫守卫的活儿。
大宋朝的皇权并不像明代、满清时代那么变态,那些朝代,皇帝想用谁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宋代的高俅不是科举出生,皇帝想重用他,最好地办法是让他去镀一层金。原本的历史上,皇帝是把高俅派到环庆,让范纯粹帮高俅弄了点战功,才有资格担任殿前司都指挥。
但现在,历史稍稍有改变,通过高俅,小皇帝获得了赵兴的鼎力支持,这使得高俅的重要性凸现出来,皇帝感觉有点离不开他了,故而,高俅地话立即得到皇帝的赞同。
“卿可稍待,待朕问问赵叔叔……赵卿正在做什么,有人说他跟辽人打起来了,朕很忧心”,小皇帝赵佶位子坐稳了,想起了国家大事,正好童贯布置好了一切,从外面走来。小皇帝急问:“赵卿在顺保寨如何?”
童贯躬身回答:“赵大人跟辽人打起来了,他让我转告官家,此一战,当为官家谋‘一世安定’。”
赵佶摇摇头:“赵卿之能,我早已知道,可是我朝与辽国一旦开战,战火蔓延起来。不知道何日终止。童爱卿走后,御史多有弹劾赵离人跋扈,朕想知道的是:前线战事如何?赵卿手下有多少士兵?”
童贯躬身回答:“赵大人说了,辽国才经历过灾荒,南院去年还遭受了一次大叛乱。而宋辽承平已久,在此期间,我大宋国力逐渐上升,辽国却逐渐虚弱。现在,是时候让辽国人知道这个差别了。
赵大人让我转告官家,说:盟约的缔结是在当时双方的力量对比下,达成的彼此都可以接受的条件。如今事过境迁,当双方力量对比发生重大变化时,有必要重新修正盟约。他这次去,就是想让辽人知道:情况变了,迫切需要遵守盟约的是辽国。而不是我朝。
赵大人还说,官家不用担心战争规模扩大化,辽国人新死了南院大王;此刻又时值冬天,而辽国地任命官吏都是在春天,新官从草原王庭赶到南院。恐怕他已经达到目的——这个冬天辽国南院没有主持者,所以他们没有力量扩大战事。
此外,纵观辽国国力,他们也打不起大规模战争了。因为女真人已经在北方发动了叛乱。辽人不敢打一场两线战争,即使辽人头吃肿了,想来一场两线作战,以辽国穷困的国力,南线的战事规模一定不大,因为他们花不起这份钱。
反观我大宋,我朝如今制压南海,夺占大理后。使我朝的银、铜产量增加了一倍以上,占婆、大理千年积蓄,让朝廷十年财政无忧,府库充足——赵大人说,若是这场战争在明年春天结束,光他广南一地的火药库存,已经足够支撑千人规模的战斗。
赵大人说,我大宋已经进入了火药时代。而辽人还在用刀枪战斗。我们是时候让辽人知道这点,知道我大宋已经有能力抵御他们‘打草谷’。同时,我们也需要在战斗中,摸索出一套火枪战法,以便应付将来的战斗。此乃赵大人试探辽人地目地!”
“将来的战斗”——这几个字童贯说地格外意味深长。
收复幽燕是大宋几代人的梦想,因为有了幽燕,大宋的国防线就可以推进到燕山山区凭险据守,否则的话,胡马一旦渡过黄河,他们面对的就是最适合骑兵冲击地一马平川,而为了防备胡人,大宋不得不维持庞大的军队,处处设防,结果使得财政处处吃紧,稍有灾荒就感苦恼。
小皇帝本来有点担心,也有点责备。他担心赵兴在前线失利,责备赵兴在自己刚刚登基的时候惹出这样的大事,听到童贯这番转述,他心情平静下来,转脸瞧向高俅:“高爱卿,人都说赵卿是我朝‘第一妖人’,果不其然!
朕当初只是告诉他皇帝哥哥病了,这种家常聊天信函我以前也送过,皇帝哥哥也不是第一次生病。怎么这次我一说,他立刻就算出先皇辞世,且来的那么快,准备地那么齐全。
高卿以前与赵卿共事过,听说赵卿在广南推行智慧之学——是叫‘推理术’,推导术,是吧?卿以为,赵卿是如何推测到眼下这番情形?”
高俅拱手,拒绝回答。童贯仗着自己年纪大,赶紧劝解小皇帝:“官家,这话不能说。想当初官家入宫的时候,身边带着两名赵离人送的女护卫;官家一登基,赵离人两路大军出现在京师左右,人都疑心是官家预先招来的赵离人,以为官家贪婪皇位,早有准备。官家如今又这么问,似乎……有嘴也说不清了。”
赵佶闷闷地说:“我当然知道——赵卿两路大军突然出现在南北运河两处,却又止步于运河口,这种情况,我怎么说的清白,所以我才让童伴当去赵卿那里,要来五百火枪手以防变故。如今这情形……”
高俅插嘴:“既然说不清,索性就认下这件事。唯有如此,官家才能安枕无忧……只是,臣也在琢磨,赵离人是怎么推测出先皇辞世的,官家,赵离人除了与官家交往密切,简王那里,其余的王爷那里,是否也与他私下里传递消息?”
小皇帝懊恼的挠着头。回答:“赵离人只来过京城两次,一次是科举殿试,另一次是从环庆归来。那次他受王姑父(小王驸马王诜)所托,前来拜访本王,当时朕还没有王位,衣食并不宽裕,赵卿受姑父所托赠我一笔钱物,还与本王交流过书画之技。只是当时得罪了章惇被贬广南。朕还没有王位,只是一名宗室子,无人关注我与他的交往。
后来本王封地恰在广东,更与赵卿密切起来——这些,你们不清楚,是因为宗室子交结外臣,怎样都是忌讳,赵离人素来做事谨慎。与朕交往都借着小王姑父那层关系,此后,他送来的礼物也是请本王转托诸王,到不曾听说诸王与他有书信来往——嗯嗯,如此算来。赵离人这次入京,只能为本王而来。”
高俅点点头,趁机煽火:“如此说来,赵兄是真关心官家的安危——广南天路遥遥。我不知道赵离人怎么推测出先皇辞世,但陛下登基地消息,在他登陆前,该没传到他耳中,因为估摸行程,陛下入宫时,他应在海上漂泊。”
小皇帝又问:“当时宫中召唤,高卿怎么突然想起派火枪女护卫送朕入宫?”
高俅勉强一笑。不好意思的说:“离人贤弟上次入京的时候,曾嘱托我,说是他有几个退役家丁待在马梦得宅子,我知赵离人擅于训练家丁,他的家丁论打斗,三五个人近不得身。
今年开春时,赵离人曾经送来信件,说万一京城有变故。可以向马梦得讨要这些人手保护自己。奇了——此后赵离人每月的信中。都重复这句话,让臣很警醒。
当初。圣人深夜召官家入宫——这种事以前没有过,臣担心有不测,便临时向马梦得借了两个扈从,现在想来,估计年初时,赵离人已经有预感。
我素知赵离人是个注重然诺的人,他为了照顾坡公,宁愿在广南那个瘴疠之地一待两个任期。现在想来,估计赵离人是预测到先皇的情况,担心宫中出现什么变故,特意赶来京城,以便照应……”
赵佶是个聪明人,高俅这话骗不了他,他摇摇头:“赵离人带着朱雀军全军赶来,我固然知道他不是单单为我,哪有一路狂奔而至,却提前准备好与辽人开战的军械——我瞧着,赵卿是心中另有打算……”
高俅跟赵兴是朋友,两个人相处不错,赵兴在小皇帝心中地分量越重,高俅越能获得重用,现在小皇帝心中有怀疑,高俅眼珠一转,继续说:“赵离人做事,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我记得他去环庆时,才上任便有大批草种、树种运至环州、庆州。以我跟他交往地经验看,此人是一个不做规划不行动的人,所以他驻兵黄河,貌似准备充分地与辽人交手,甚有可能是:早有筹划,临时起意。”
这个说法赵佶也能接受,毕竟赵兴以前做的行动太令人瞠目结舌了。扬州、杭州、环庆,再加上早先的密州,现在的广州……赵兴每到一地,工作计划一套一套的,别地地方官摸清当地情况需要一年、做好工作计划需要一年,第三年任期也到了,该拍屁股走人了。但赵兴一到当地,便马上快马加鞭的推行他的计划,且每一项措施推行之后,立刻能见到效果。
这种过往政绩,令人不得不怀疑此人是“非人类”,每走一步一个鬼心眼,每干一件事都提前准备好数条谋略。
小皇帝赵佶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几名宫女簇拥着向太后走进殿中,见到整个殿堂只有小皇帝与几位亲信,向太后点点头,在小皇帝的问安下缓缓就座,沉默许久,若有所思的说:“哀家立端王为帝,不是谋划很久地行动,只是先皇辞世后,哀家衡量来衡量去,以端王继位最合适——若不是如此,老身也有点怀疑,难道端王你早知自己将继位为帝?”
端王唯唯诺诺,不敢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