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样回事？”

    白文英的嗓音还算镇定，惋惜开头略带颤音，破坏了全体的感觉。

    白莲什么都没说，静静看着仅存的两朵青莲，看它们在震鸣中摇曳，莲瓣逐一飘落，她感觉到，那份机缘正从她手心里抽走。

    假设她不顾一切结果，暂时能把余慈护得更好，可那样她也要堕入天网之中，带起来的劫数变化，不说她怎样应付，说不定还会让余慈死得更快。

    这时分，余慈半睁的瞳眸外面，已是蒙上了一层灰白的冰霜，埋灭生机。偶有一点儿闪光，可见劫煞活动，映照出天地法则意志的片断，这是真人境界的修士也难得遇到的精彩阅历，意味着修行路上的心得烙印，可是，在余慈身上出现得太早了。

    夏虫语冰固然可笑，但真是活到冬日，见到皑皑白雪，对它来说，也是很辛劳和恐惧的事吧。

    白莲轻声叹息：“朝闻道，夕死可……矣？”

    “鬼扯！”

    余慈居然听到了，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白莲一怔，不再言语。

    托乾金杀劫的福，他如今什么痛苦都感觉不到，只听到体内“刷刷”的微响，像是冰粒在外面摩擦。

    肉身的破坏程度仍未见定论，但充当天地劫煞的弩架——没错，就是这么个角色，可绝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

    乾金杀劫所演化的杀伐之气，曾经在之前以妖树魔种的追杀中消耗大半，但就是剩下这么一星半点，也足够灭杀魔种，依然可以在不经意间，碾碎几只小虫子：比如余慈。

    其实余慈如今完全可以表示荣幸之类，由于杀劫附身，正是看中了他前面精彩的表现：

    多么凶猛的小虫子，天网都漏过去的妖树魔种，居然被你发现了、锁定了，那么再来一次又何妨？

    假设天地法则意志真有所谓“贼老天”的人格，那么十有，他是这么想的。

    余慈根本没有拒绝的力气，由于他如今只是个弩架，哦不，也许只是弩架上用来瞄准的标尺。

    当杀伐之气充斥全身，心内虚空的运转简直完全停滞，仅有的一点儿，还是在天地法则意志的压榨下，循着照神图所必须的气机流向在运动。

    对贼老天来说，余慈的价值就是这个。

    等到锁定妖树魔种，杀劫击发之后，区区小虫根本不能够承担天地伟力的“过境”，骨肉神魂灰飞烟灭，将是独一的结果。

    明知如此，余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照神图中碧落天域的变化，也看杀伐之气一层层地碾碎本人的肉身。

    如此死局，莫说是他，便是虚生老道也能看出。从乾金杀劫喧宾夺主之刻起，虚生老道就被禁锢在法坛上，动弹不得，身边就是相似于空壳的万全。面对这种境况，虚生老道只能闭目自言自语，本来还想祷告满天神佛，但转念一想，他曾经拜入余慈座下，不免不适当，可要哀求余慈……

    他不免又是纠结，又是绝望，

    承启天里也不是什么都被限制，玉神洞灵篆印就还能放出灵光，这多少给人一点儿安慰，但另一个则让他的绝望感更重。

    姹女阴魔也能动，只不过出于天地法则意志的调配，它如今没出来添乱，只是渐渐走到法坛边上，眸光凝注。

    玉神洞灵篆印是反抗承启天的重宝，法坛则算是承启天的中枢，不管接上去出现什么状况，都会从这里反映。姹女阴魔自来临之时起，就是为了灭杀余慈而来，自然要确保万无一失。

    虚生虽是灵体形状，也觉得背上发凉，全身抖颤。

    他好不容易避过了驻形关，得以持续生活在天地之间，绝不情愿就此死去，就算没什么用途，他也要自救，要搏一搏。

    看着越来越近的姹女阴魔，他忽地鼓足了力气和勇气，大声道；“且住，你看这是谁！这位……你不记得？”

    他虽然动弹不得，可法坛上就他和万全，姹女阴魔应该不会漏过才对。他不断跟在余慈身边，知道姹女阴魔的成因，他就想，假设能激起外面属于宝蕴的看法，哪怕只要一点儿……

    姹女阴魔眸光扫过，赤红的光芒，让他灵体动荡，有一种被硬扯过去的感觉。这是对方夺吸精气的天赋天分，虚生咬牙苦忍，可耳畔一声“咝”的怪音，让他一下子愣了。

    万全显化的灵枢之体，被红光一罩，就是粉碎。

    虚生老道瞠目结舌。

    当日万全被陆素华所杀，余慈将其残余魂魄摄入承启天，显化灵枢，凝成这具灵体，记忆虽是残缺不全，完全恢复也很渺茫，但总算留了一线希望。可如今这又算是什么事啊……

    虚生老道半晌才回神，终于记起，虽然都是灵枢显化，可单方修为不同，承受力也不一样，之前受天劫压榨，万全的灵体看起来残缺，实践上曾经到了极限，等姹女阴魔眸光穿刺，就再也经受不起，仅有的一点儿维持形体的力气被剥夺，哪还有生路？

    想明白了这一点，虚生老道叫一声苦也，就算能抗过此劫，他也不知道怎样向余慈交待了。

    姹女阴魔眸中红光又转过去，虚生老道苦笑一声，被激变的事态磨去了最后一点儿求生，闭目待死。

    可这时分，夺吸精气的力气急速安康了下去。

    虚生讶然睁眼，承启天便在此刻，猛烈一震，他清楚听到空间内嘎吱嘎吱的异响，那是弩弓上紧了弦，濒临崩断的声响。

    在漫长其实短暂的工夫之后，天网借助余慈的照神图，终于再次捕捉到妖树魔种的踪迹，并精准定位。

    天地间孕育的杀伐之气倾注而来，承启天震动嗟叹，有些地方甚至直接碎裂，现出崩解的先兆。

    如此场面，曾经无法挽回，天地法则意志的压榨，也受此地片面崩坏的影响，有些摇动，虚生老道也不再管姹女阴魔如何，重重一拳砸在法坛上，仰天长叹。

    他以为，这是留给人世最后的动作了。

    可是，还在……怎样还在？

    虚生茫然看天，只见上方一道烟气垂流，燃起灰白火光，火光再生烟雾，烟雾流散，所过之处，一切都迷蒙不清。

    对面的景物，像是被大幅歪曲了，分解错位，颠倒迷离，连带着察看者都在“旋转”，上下四方分辨不清，这感觉转眼就扩展到整个天域。

    当然这是不能够的，之所以出现这种错觉，是由于感应的渠道，就那么一条，正如以管窥天，管口变了形，看到什么，还不是任人拿捏？

    罗刹幻力！

    欺天瞒地，颠倒五行，正是此项大神通的拿手好戏。

    就算天地法则意志架构天网，锁拿千里方圆一应众生；就算劫煞之力强迫余慈驱动照神图，与其共享感应，这项神通依然可以腾挪变幻，开裂痕隙，造出不可思议的结果。

    纵然仅是一刹那，但也足够了。

    碧落之上，域外天魔群落中，本来曾经锁定的妖树魔种，再次成功脱离。

    这一刻，天地法则意志在咆哮，随后则由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代表了一切。高空罡风呼啸而来，从承启天中穿过，构成了激湍的漩流。

    这是中心空间屏障破碎，受自然天地干扰的表征，承启天已临近支离破碎，如今只是由玉神洞灵篆印这样的法宝反抗，才勉强维持一个残缺容貌。

    也在此刻，地下暗河渡口处，白莲看到，余慈在笑。

    他愁容歪曲，皮肤毛孔殷出血迹，像一个皮袋包裹着血浆，凹凸不平，简直无法辨认出人脸。

    她不知道，这是由于有乌蒙蝉蜕包着，其真实下面，余慈的身体距离全盘崩溃，就是一线之隔，如今他就一张皮，包着一堆碎肉，只需一指加身，或许白莲撤去护持，必然转眼碎成千百块，绝无幸运。

    但就是这样，余慈依然开心，毕竟，可以要挟贼老天，真实是太爽了。

    曾经聚集的杀伐之气，就这么给堵住了，罗刹幻力正好加持到了其将发未发，又必需要发动的那一刻——曾经发动两击的天劫之力，曾经受不起任何虚耗，否则，就算将余慈肉身神魂抹净个成千上万次，张开的天网，也注定要漏掉昔日最大的一条鱼。

    绝妙的机遇，被余慈抓住，形成这么一个场面。

    杀伐之气以恐惧的速度在积存，却迷失了方向。

    而余慈则在这妖异的欢悦心情中，将他的意志，冷静、波动并准确注入到那狂乱的劫煞激流中。

    他用这种方式，与天地法则意志对话：

    “我可帮你，但当眼，也要当手……按我的办法来！”

    没有任何的缓冲和犹疑，那浩瀚恢宏的力气就做出了选择。

    急妙的共鸣在他和天地杀伐之气中间产生，也在此刻，余慈恢复了对本人的控制，连带着成为了引导“身后”恢宏伟力的最后闸门。

    天经地义的，天地法则意志不会任由他玩弄，此时无疑也在走其他的渠道，试图绕过罗刹幻力的干扰，重新锁定妖树魔种。

    可在当前，也许一息，也许更少的工夫里，这样的力气，是确的确实与他妥协、受他支配，成为了弩架上的劲矢，而不是在前面操控一切的弩手。

    弩手只能是他，只要他的意志，才是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