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赵政策这个黑山市市长虽然是由京城调派而来，可按照程序，还必须人代会上通过，才能正式任命。当然，对赵政策这个组织派遣的县长，如何顺利通过人代会，那也是孙东方这个市委书记义不容辞的责任与义务。否则的话，要么显得孙东方这个市委书记无能，主导不了黑山市的局势，要么就是孙东方这个市委书记对组织上的这个任命心存不满，存心对抗。

    不过，通常情况下，像这样的人代会，只是走走过场。尽管如此，在正式获得任命之前，赵政策还必须低调一段时间。毕竟，这官场上虽然有潜规则，却也处处透露着诡秘，什么怪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要是人代会上不能通过，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在国内的官场历史上，也不是没有闹过这样的笑话，还是慎重一些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别说是赵政策，就是一般的副市长，平时都很是注意和底下的县区负责人搞好关系，毕竟，各个县区的代表团中拥有着选票呢。

    一般来说，组织上决定了的人选，在人代会上通过都不存在什么问题。可选票的多少，也关系到面子问题，而官场中人最看重面子的。因此，和人大代表们搞好关系，也是明智之举!

    一个星期后，赵政策在黑山市的人代会上当选为市长，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这一个星期，赵政策很是老实，基本上什么都没干，就是熟悉市委和市政府的环境。

    市委书记孙东方倒是对赵政策不冷不热的，谈不上热情，却又保持着必要地尊重。

    市委书记孙东方主持市委工作；市委副书记兼市长赵政策主持政府工作；市委副书记孔德尼负责党群工作；常务副市长高风协助市长赵政策开展政府工作；纪委书记曲周全；组织部长周紫蓝是个年近五十岁的女人，这个女人事实上身兼数职，还负责统战工作和党校工作，看来是市委书记孙东方很器重的女干将；宣传部长李美兰是个四十开外，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政法书记兼公安局长翁长春五短身材，一双三角眼，看起来略微有些吓人；军分区司令员聂清凉。一共九个市委常委，赵政策来之前就做过一定程度的了解，只是有些资料上的东西还需要自己去鉴别罢了。

    赵政策并没有急于去见年前就来黑山市任职公安局常务副局长的马风谣，也是想低调一些。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赵政策这个市长确实不温不火，看起来稳重得很。至少丁磊觉得赵政策当了这个黑山市市长后，人严肃了很多，不苟言笑，一天到晚都是一副正经的表情，和任职西衡县县长那个神情差距太大。

    正式上任第二天，赵政策就去了黑山市林业局，这也是赵正策就任市长后第一个视察的单位。

    去林业局之前，赵政策让市府办给林业局局长翁友华打了电话。因此，当赵政策的黑山市二号车达到林业局的时候，翁友华早就带领着林业局的一班人马站在门口列队相迎。

    “市长，欢迎您来指导视察工作。”翁友华档案上资料显示只有四十二岁，可脸上却露着沧桑，看起来像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与实际年龄严重不相符合！

    “我们黑山市内有个大黑山，林业工作极为重要，林业局的同志们任重而道远哪。”赵政策礼节性地同翁友华握了握手，然后再林业局同志们的热烈掌声中往大门走去，翁友华和林业局几个副局长亦步亦趋，跟得紧紧的，如同保镖！

    “感谢市长的鼓励，我们林业局上下同仁一定牢记市长的指示，开展好林区工作。”翁友华赶紧表态说，尽管指示官面字眼。

    “哦，说说看，林业局最重要的工作是什么？”赵政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防火！”翁友华愣了愣，随即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句。

    “对了。”赵政策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沉声说道，“听说我们黑山市有不少县城被称呼为柴火县城，有这回事情吗？”

    “是的，因为我们又大黑森林，老百姓都以柴火做饭烧水，很少用煤。”翁友华心里一咯噔，却也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说。

    “这个问题要是处理不好，很有可能火烧连营哪。”赵政策脸色一沉，“今天，首先就要解决这个问题，要拿出具体方案来。”

    “好的，一切听市长吩咐。”翁友华心里暗自发笑，哪个市长来都是这么一开场白，可过两天就丢到一边去了，嘴上却很是恭敬地回答说。

    到了会议室坐定，所有人一片鸦雀无声，很是安静。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赵政策喝了一口茶水，才缓缓地说，“今天来呢，我只提问题，你们提解决办法。当然，有困难也可以提，我尽力解决。要是现场不能解决的，我给林业局一个解决时间表。当然，我希望我提的问题，林业局给出的解决方案中也能够有个时间表。”

    “请市长指示。”翁友华觉得这个年轻的市长说话挺实在的，一下子摸不清深浅，只好按照官面文章附和了一声。

    “说了今天只问问题。”赵政策沉声说道，“我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解决，今天中饭我是准备在林业局吃了，有的是时间。”

    “只要市长在，我们就有信心。”翁友华讪笑了一声。

    赵政策摆了摆手，说：“言归正传吧，我们先来解决刚刚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如何解决各个柴火城问题？”

    顿了顿，赵政策补充了一句：“解决柴火城问题，既是节约木材，减少浪费的一个渠道，又是解决防火隐患的重要措施，这个工作非常重要，是当务之急！”

    翁友华并没有马上接口，而是拿眼神看了看旁边的副局长梁拥军。

    梁拥军马上会意过来，笑着说：“市长看问题真是一针见血，依我看，要从根源上解决柴火城问题，以煤代木是根本途径。”

    “我们黑山市有合适的煤矿吗？”赵政策就问了一句。

    “有，不过是在小山县的兴田煤矿，有些小小的麻烦。”梁勇军支吾着说。

    “什么麻烦？”赵政策自然是要继续问下去。

    “小山县的兴田煤矿比较偏僻，道路不通啊。”梁勇军没有办法，被赵政策眼神一逼，苦笑着说道，“要是有路，这个问题就好解决了。”

    “那就想办法修建道路，连通兴田煤矿。”赵政策的手用力一挥，很是坚决地说道，“需要多少钱，你们马上做出预算，午饭后拿给我，我争取半个月内解决这个资金问题。”

    “市长，我们林业局早就有这个修路的决心了。”翁友华见新来的市长这么较真，反而有些过意不去。这修路可不是一点点的资金，前几任市长都没有解决，自己别一来就给新来的市长添堵，以后的日子只怕会不大好过，就善意地提醒道，“可是，修路的资金，不可能找北龙省和北古自治区要，还得找林业部。可报告打了多次，林业部就是不下达计划指标，我们也没有办法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资金问题我负责。”赵政策想都没想，就沉声说道，“但这条路必须三个月内修通，由你们林业局主导，有什么问题吗？”

    “市长，您能给我们多少资金？”翁友华见赵政策说得煞有其事似地，不像是说大话，咬了咬牙，就试探着问了一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问个清楚，以后赵政策这个新来的市长随意拨款个三五万，自己林业局却是立下了军令状，拿什么去修路啊。

    “一百万。”赵政策略微一沉吟，就马上回答说，“修跳沙石路应该勉强够了吧。”

    “只要能有一百万资金到位，我们林业局保证三个月内修通通往兴田煤矿的砂石路。”都已经明目张胆地逼问市长给多少资金，翁友华也不敢怠慢，马上表态说。

    “好，那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赵政策吩咐了身边的秘书小王，“把这个时间表定下来，要不来资金是我的责任，修不通路是翁友华局长的责任。”

    王秘书只是略微看了赵政策一眼，运笔如飞，刷刷刷就把这个事情记了下来。能给新来的市长当秘书，王秘书也是觉得自己时来运转了，只是苦于时间不长，摸不清这个赵市长的性格，不敢乱说话。

    作为领导的秘书，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个派系里了，脱不了干系，王秘书很清楚这个道理。

    “说到这个道路问题，那可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工作。”赵政策却是继续说道，“道路，是林区的神经和血脉。有了道路，既能作为防火隔离带，又能为快速扑灭山火提供交通条件。世界上的发达国家都十分重视森林道路的建设，这些国家每公顷林地拥有道路已经达到五至八公里。可据我所知，我们大黑山原始森林每公顷仅有道路一公里。”

    顿了顿，赵政策继续说道：“问题是，这每公顷一公里的道路数据还不知道有没有水分，问题严重哪。”

    见赵政策这个年轻的市长谈起林区的事情来如数家珍，在场的林业局干部都暗自心惊，同时也有些振奋，可算来了个真正重视林业工作的市长了！

    “市长，我们林业局修建道路的报告是连年呈报给林业部，可林业部又推往国家计委，计委又推回林业部。林业部的计划司推到森保司，森保司又推回给计划司，人人都当二传手，就是没有人肯掏腰包。”翁友华苦笑了一声。

    赵政策摆了摆手，沉声说道：“友华同志，你就别和我叫苦了。据我所知，我们黑山市林业局事实上属于林业部的直属森工企业，地方行政上属于北龙省，而版图又属于北古自治区。可既然行政上属于我们黑山市所管，这个事情我这个市长就管定了。”

    说这话的时候，赵政策底气十足，让人心惊！

    “市长，要想把大黑山原始森林的道路修好，需要的钱可不是一点点。”翁友华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这个年轻的市长不是马大哈，那就一定是后台很硬，否则的话说话不敢这么嚣张！

    “去年大黑山原始森林的企业赢利上缴了北龙省财政四千五百一十八万元。”赵政策却是自顾自地说道，“给北内自治区的六百二十万元的土地使用费用还有上缴林业部的四百万元管理费都还没有上缴吧。”

    “没有，一般我们都是在三月初的时候上缴的。”翁友华头更大了，这个年轻的市长居然打起了上缴款的主意，还真要命，可嘴上却不得不老实地回答说。这有什么办法呢，赵政策连上缴的数额都说得一清二楚，翁友华就是想隐瞒也隐瞒不了。

    “嗯。”赵政策点了点头，“这个土地使用费和管理费都减半交付，先欠着。”

    赵政策这么大大咧咧地说着，翁友华就觉得为难了，期期艾艾地说：“市长，这笔钱他们是要催的。”

    “让他们找我好了。”赵政策想都没想，就笑着说，“我个子高点嘛，先顶着。”

    赵政策这话一出口，翁友华顿时觉得赵政策这个年轻的市长的身影一下子高大起来。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啊，钱不要交，还可以把责任往市长那里推！

    可同时，翁友华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就讪笑着说：“市长，在八五年的时候，国务院下过文件，规定我们大黑山原始森林可从企业盈利当中提留近五千万的育林资金，要不我们从这里面也挤一挤吧。土地使用费和管理费截留三分之一就好了。”

    “不行。”赵政策看了翁友华一眼，不怒自威，“五号首长早就有过指示：育林基金要取之于林，用之于林。这事情是原则问题，不能打折扣。否则的话，出了问题，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顿了顿，赵政策难得的笑了笑，缓和下现场凝重的气氛。

    “这笔育林基金，我不是不知道。”赵政策笑着说，“事实上，这笔经费还是要七扣八扣吧。林业部拿去相当大一部分移作他用，其他的出去上缴能源交通费，扣除维持林业机构费用等等，用于森林保护的剩余应该不到百分之十了吧。就算这百分之十，还要分成林政管理，森林防火，病虫害防治，野生动物和自然保护区建设等项目。”

    赵政策说着说着，却突然提高了声音，变得激愤起来：“我今天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彻底做好我们大黑山原始森林的防火工作。可事实上，这笔经费当中，真正能够用到森林防火中的已经所剩无几了。这个事实，我想在座的各位都心里清楚!”

    翁友华嘴巴蠕动了半天，最终没有说什么。被赵政策这么一个情绪变化，气氛重新浓重起来，又是一片鸦雀无声！

    “既然你们不主动说，还是我来问问题吧。”赵政策很会掌握会议的火候，又笑了笑，“森林瞭望塔是林区的眼睛，可我们大黑山原始森林到底有多少瞭望塔，我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你们能为我解谜吗？”

    “只有伊春林区的三分之一。”翁友华低声回答了一声。

    “那怎么行？”赵政策的火气又上来了，“要是真的出现了火灾，缺少瞭望，就无法判断火灾的方位，拿什么去救火？”

    “这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到位。”翁友华赶紧检讨说，心里已经是叫苦连天，看来这个年轻的市长今天是有备而来，厉害得紧，没有办法蒙混过关哪。

    “以前的事情我不想追究。”赵政策摆了摆手，“三个月内，按照伊春林区的瞭望塔密度，按质按量完成。王秘书，你记一下，到时候我会亲自去参观一下。”

    “好的，我们一定按您的指示办理。”翁友华赶紧表态说，心里也叫苦，又朝梁拥军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你帮衬点啊。

    事实上，碰上赵政策这样的领导视察开会，换谁都会受不了。赵政策这根本不像是在开会，嘴上说着提问，事实上却和审问犯人时的讯问差不多，翁友华觉得自己有些像拘留所里被审问的犯人！

    “我们大黑山原始森林八五年应该就建立了护林防火中心吧，听说还多次组织干部前往国外培训，效果怎么样？”赵政策却是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翁友华却不敢大意，直朝梁拥军使眼色。

    事实上，翁友华是局长，梁勇军这个副局长毕翁友华的心里素质还要差一些，哪里敢打马虎眼啊，可局长又暗示，硬着头皮都要上，直觉后背凉飕飕的呢。

    “市长，我们市想建立一个统一组织，统一调动，统一指挥，装备现代化，战斗力强的扑火队伍和资源管理中心，可林业部迟迟不肯表态。”梁拥军的声音都略微有些颤抖，“我们大黑山原始森林的体制缺陷决定了很多东西，造成了防火工作先天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