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赵政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这上缴给北内自治区的土地费用和上缴给林业部的管理费用可是一直以来的潜规则，从来没有那一届市政府打过这笔钱的主意。要知道，北内自治区和林业部可都不是那么好惹的，都是正部级别，赵政策也只不过是刚刚踏入正厅级别罢了。

    这级别的差距往往决定了很多东西，某些方面是不可逾越的。当然，无论是市委书记孙东方还是常务副市长高风，那都是在京城里有背景的人，未必就不能动用身后的背景和正部级别的人较量较量。但无论如何，那都只能是暗地里的较量，不能拿到台面上来。

    “市长，这事情只怕北内自治区和林业部的人都不会答应，弄不好官司就会打到京城里去。”高风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随他们的便吧。”赵政策不动声色地说道，表情很是淡然，“要是弄大了，正好把这大黑山原始森林的归属问题再好好协商协商，免得一女三夫，不好伺候！”

    “一女三夫”？所有的副市长都呆住了，市长这个比喻虽然贴切，可也有失文雅啊。几个男人倒还好点，只是嘿嘿一笑了事。可郭兰是个女人，听起来就觉得怪怪的。

    “对不起啊，郭兰同志，我这个比喻不合适。”赵政策见大家的表情都有些怪异，也明白过来，赶紧道歉说。

    “没事，市长您继续布置工作。”郭兰见赵政策亲自向自己这个下属道歉，倒也很是感动，笑着说道。

    高风等人确是心中一凛，这大黑山原始森林的归属问题，自建国以来就有了，倒也不是没有人想解决这个问题，而是因为其中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找不到一个折中点，谁也没有办法解决罢了。可是，听赵政策这口气，却是胸有成竹，好像这事情一点都不在乎似地。

    说这话的人要不是个疯子，那就是有本钱狂的人。而这个年轻的市长很明显是属于后者，否则也坐不到现在这个位置。

    “我们市政府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防火工作。”赵政策决然说道，“在座的同志们分工负责，每人负责一个区县，专门解决这柴火城的消防安全问题吧。”

    这分责任区，倒是官场中经常发生的事情。几个市长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定了下来。

    “明天，专门召开一个副处级别以上干部参加的会议，重点布置这育林防火工作。”赵政策接着说道，“同志们，明天会议大家一起参加吧。”

    “一切听市长吩咐。”在座的人自然马上表态说，不管怎么样，还没有谁敢在公开场合不给自己的直接领导面子。

    第二天，市政府大会议室里，黑山市处级以上干部汇聚一堂，很是热闹。这些干部们谈论的主题大多数都是新来的市长赵政策，这是必然的。

    其中，小山县的县委书记刘秀娥很是养眼。当然，这也和在场的女性官员寥寥无几相关联。刘秀娥一头短发，长得颇为精炼漂亮。

    这也是赵政策第一次和这些处级干部见面，意义自然非同寻常。

    事实上，在开会之前，常务副市长高风已经和各个区县的一二把手打过招呼，会议的主题也基本明确。这个会议，也只是走一个形式。虽然是形式，却是很有必要的。

    赵政策仍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发言稿也是早已经打好了的。

    市长在上面讲话，这些干部就在下面鼓掌，配合得非常默契！这其中，又以小山县的县委书记刘秀娥的叫好声音最大，鼓掌声音最热烈。

    或许正因为这样，赵政策虽然坐在主席台上，对这个刘秀娥的印象都很是深刻。

    事实上，整个黑山市也就这么一个女县委书记，很好记。

    赵政策来黑山市之前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对黑山市的政府官员干部们自然是有比较完全的了解。

    刘秀娥作为小山县的县委书记，名声不错，倒也很得老百姓的爱戴。再加上身为女性，对市委书记孙东方很是尊重，又很会说话，颇得孙东方欣赏。因此，在小山县的县委书记上一干就是好些年。

    会议过后，赵政策直接离开了，并没有和这些处级干部们进行寒暄。

    这倒不是赵政策摆架子，而是赵政策确实没有闲心聊天，小黑山原始森林的防火工作一直像座大山一样压在赵政策的心头，放不下。

    可赵政策刚回到办公室不久，王秘书就进来汇报说小山县的县委书记刘秀娥来了。

    “请她进来吧。”赵政策本想不见，可略微一琢磨，又觉得刘秀娥是第一个来拜见自己的人，要是直接拒绝，只怕影响不太好，就转变了念头，摆了摆手，吩咐了一声。

    刘秀娥进来的时候，赵政策却是在办公桌前看文件。当然，这也只是临时做做样子罢了。市长嘛，自然是日理万机。

    让刘秀娥略微有些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赵政策才站了起来，往沙发方向走去。

    “市长，我向您汇报工作来了。”刘秀娥马上站了起来，很是恭敬地说道。

    “秀娥同志，坐吧。”赵政策伸手和刘秀娥简单地握了一下， 微笑着说道。

    刘秀娥这才坐了下来，不过，依然很是恭谨。这和赵政策资料上得到的信息略微不同，在资料中，刘秀娥是一个官场女强人，很有魄力。

    “市长，听高风副市长说，我们小山县的育林防火工作是您亲自抓。”刘秀娥马上笑着说，“有市长您亲自指导，我们小山县的育林防火工作一定会上一个崭新的台阶。”

    “我只是动动嘴皮子，可你们却是要做实事。”赵政策呵呵一笑，“关键还看你们县里的基础工作做得如何，你们小山县可是有名的柴火城，你这个县委书记任重而道远哪。”

    柴火城的名字从赵政策的嘴里说出来，刘秀娥心里一咯噔，尽管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嘴上却是不敢反驳，只能是连声说道：“一切听市长您的指示。”

    “秀娥同志在基层工作了二十多年，很有经验。”赵政策笑了笑，“小山县的各项经济指标一直名列前茅，秀娥同志可以说是功不可没啊。”

    “市长您过奖了。”刘秀娥娇笑着，“要说发展经济，有谁能和市长您相比啊。您在南湖省衡北市的改革活动，我都一直当成教材使用呢。”

    刘秀娥这马屁可算是拍到位了，再加上身为女性，让赵政策也禁不住有些飘飘然。

    “哦。”赵政策嘴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说着，“秀娥同志的消息还真灵通啊，居然知道我在衡北市工作过。”

    “不是我消息灵通，而是市长您太出名了。”刘秀娥很会说话，马上笑着恭维道。

    赵政策从口袋里掏出像香烟盒打火机，往茶几上面一放，笑着问刘秀娥：“我可以抽支烟吗？”

    刘秀娥马上站了起来，拿起了桌子上面的打火机，凑到了赵政策的身边，帮赵正策把香烟给点上。

    女人帮助点烟的服务，赵政策倒还真没享受过，有种异样的感觉，不过，也很是惬意。看来这个女人对男人很是了解，知道男人需要什么，赵政策心里暗自评价。

    可这样的女人，赵政策也有些警惕。因为在很多时候，这样的女人是很具有杀伤力。

    “秀娥同志啊，你回去后先好好做做育林防火工作，我一个星期后再去小山县看看。”赵政策看了刘秀娥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

    “好的，欢迎市长您去小山县视察指导工作。”刘秀娥知道赵政策有送客的意思了，很是识趣地站了起来，“您放心吧，我回去后马上坚决执行您的指示。”

    “嗯。”赵政策点了点头，把刘秀娥送到了门口，倒是让刘秀娥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一个星期后，赵政策还真是如约来到了小山县。不过，这次赵政策根本没有让市府办的人通知小山县的人，而是来了个微服私访。随同赵政策一起前往小山县的只有司机丁磊。

    小山县地处北龙省的最北部，经济效益还是相当可观，地方上仓廪充实，县上花钱手脚也大。

    “市长，这小山县比我们西衡县都差不了多少。”丁磊嘀咕着，“您看，办公大楼，各项公益设施建造得都很漂亮。”

    “钱不花在正道上，再多的钱有什么用？”赵政策冷哼了一声，“看看这消防楼，还有这相关的防火投资上面，就知道他们要多抠门有多抠门了。要是一把火烧起来，你经济再发达也被一把火给烧没了。”

    “市长，您这段时间可一直再操心育林防火工作，可这底下的人好像还是没有什么响动。”丁磊有些气愤地说，“市委孙书记更是对这个事情不闻不问，全靠您一个人在忙乎着。”

    “别发牢骚了，职责所在，不管别人怎么想，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赵政策摆了摆手，“我们先去气象站看看。”

    “气象站？”丁磊微微一愣，“市长，这小山县哪里有什么气象站，我都没有听说过。”

    “有一个气象站，在离县城八十公里的北极村。归属国家气象总局，负责全球气象资料的交换工作。”赵政策笑了笑，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地图，指了指气象站的位置，对丁磊说，“就按这个路线走。”

    这条路坑坑洼洼，小车很不好行驶，让丁磊都低估了一小阵。不过，从反光镜里看到赵政策都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又开得很小心，生怕把赵政策给弄醒了。丁磊很清楚，赵政策这个新任市长的压力很大，也很累，可自己却又帮助不了什么，只能是把车开好。

    八十公里的破路，丁磊硬是开了四个多小时，才赶到了气象站。这个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气象站已经很陈旧，显得有些破落不堪，给赵政策一种苍凉的感觉。

    整个气象站也就六个职工，站长周志强一听是市长前来视察，也很是被吓了一大跳。要知道，这里离小山县城可是足足八十多公里，就是小山县的县领导都从来没有人来视察过。

    “周站长，我在市政府怎么没有见到过你这儿的气象报告？”赵政策声音不高，可这说话的语气却是反问，让周志强觉得颇为委屈。

    “市长，我们这个气象站归属国家气象总局，主要职责是负责全球气象资料的交换工作。我们这个气象站本身没有为小山县提供气象预报的责任与任务。再说，距离八十多公里，小气候也会有差异。”周志强赶紧解释说，“话虽这么说，可我们这个气象站每年防火防汛期都主动向县里提供天气情况。”

    “你确认？”赵政策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市长，我敢和您说假话吗？”周志强有些急了，“您要是不信，我拿相关记录给您看。”

    赵政策看了看周志强，见周志强的表情不似说假话，就哈哈笑着说：“不用了，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

    “市长，不是我发牢骚，这小山县的领导在这个方面确实太抠门了。”周志强抱怨着说，“我们主动向县里提供天气情况，可小山县这个受益单位却死活不肯掏这几百元的长途电话费。前些日子，我还在和县里一个负责同志为了这个事情吵了一架。”

    “这可不行。”赵政策皱了皱眉头，“平时不肯对森林防护多投资，要是发生火灾，确实要丢大本钱的。”

    “市长您说的真是一针见血。”周志强马上附和着，“我们的大黑山原始森林，这些年可没少发生火灾。很多群众都说：防火时扎紧钱袋，扑火时却钱袋朝下，这钱花得冤枉啊。”

    赵政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事实上，在大黑山发生重大火灾时的扑火过程中，天上是飞机，地上是装甲车，实施人工降雨，开辟生土隔离带。有人计算，这样大规模，大兵团，立体化的扑光救灾，光是军需保障，后勤供给每天都要花掉近百万元。

    “志强同志，今年三月份起，请你将天气情况每天给我们市政府一份报告。”赵政策笑了笑，“这中间的费用，一律记在市政府财政上面，我保证不赖账。”

    “市长您发话了，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办理。”周志强赶紧表态说，对赵政策这么重视气象站的工作，文人的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又上来了。

    “那就辛苦你了。”赵政策呵呵一笑，“你这气象站的条件可不怎么样，要想办法改善一下，下个月我争取从我的市长专项资金里调拨一些钱来气象站。”

    “你就太感谢市长您了。”周志强已经是对这个年轻的市长感激涕零。

    “你忙吧，辛苦了。”赵政策笑着站了起来，“有时间来市里，可以到我办公室里坐一坐。”

    “那怎么行呢？”周志强就急了，“市长，您大老远赶过来，现在又正是吃中饭的时候，怎么也要在我们气象站吃顿便饭。市长，我都已经让人在做饭了，您再坐坐。”

    “行，那就给你们添麻烦了。”赵政策倒也不客气，这个时候，肚子也确实饿了，就笑着说，“我们继续聊聊这气象方面的事情，这方面你是专家，多指导点。”

    一个是难得遇到一个礼贤下士的知己，一个是虚心请教，赵政策和周志强倒是谈得挺投机的。特别是周志强，更是有顿遇知己之感。

    吃完了饭，赵政策丢下二十块钱放在桌子上面，算是作为自己和司机丁磊的饭钱。

    周志强又哪里肯收啊，直把钱往赵政策口袋里放。

    “志强同志，让你收下你就收下，这是原则问题。”赵政策脸色一板，“你要是不收，不是让我这个市长带头违反原则吗？”

    丁磊倒是习惯了，把周志强拉到一边，笑着说：“周兄，市长就这脾气。也不只是在你这吃饭给饭钱，早两天去林业局视察工作时吃的工作餐也给了饭钱的。”

    周志强手中拿着这两张工农兵，很是尴尬，期期艾艾地说：“我哪里见过市长视察工作还交饭钱的啊。”

    “收下吧，市长就这性格，你不收下他反而生气。”丁磊就乐了，“我们这市长啊，和一般的官员不一样，他的心里啊，一直装着我们老百姓呢。”

    周志强这才把这两张工农兵给收下了，心里却仍然有些忐忑。是啊，无论谁收到了领导的钱，都比自己给领导送钱心里要不踏实得多，周志强虽然浑身书生气味，也不例外！

    等到赵政策离开的时候，周志强一直站在气象站的外面，直到赵政策的小车已经彻底消失，还不肯回去。

    “站长，这个市长可真年轻，还特别和蔼，比小山县的那些小官吏看着舒服多了。”一个气象站的气象员凑了过来，“吃饭还掏钱，我还真没听说过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