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小山县的县长肖建军很晚才回到了自己家里，差不多半夜了。可这个时候，王青山居然还等在大门口。

    肖建军家和王青山家相隔不远，肖家在东头，王家在西头，按照房屋风水来说，是东富西贵，占据了很好的风水位置。

    “青山，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睡？”肖建军问了一声。

    “县长，刘书记要撤我的职，您帮我说句话吧。”王青山很是恭敬地给肖建军装了支香烟，掏出打火机给点上，可怜巴巴地说。

    “你又犯错误了？”肖建军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问了句。

    “傍晚时分县食品厂发生了火灾，我们消防队赶了过去，把火给扑灭了。”王青山赶紧解释道，“就因为当时消防车的水箱里忘记了装水，刘书记就开大会把我的消防队长职位给撤销了。”

    “开大会？”肖建军就奇怪了，“今天县里没有安排重要会议吧。”

    “是刘书记临时召开的现场会议，副科级以上干部都参加呢。”王青山很是气愤地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给撸了下来。”

    “怎么你没去找你堂哥？”肖建军淡淡的语气，“他是负责党群关系的县委副书记，说话管用一些。”

    “我跟他说了，可他说让我先反省反省。”王青山就急了。

    “那就听你堂哥的吧，先休息休息。”肖建军连事情的缘由都还没有弄清楚，自然是不会轻易答应什么，“你先回去吧，不早了。”

    说着，肖建军理也不理王青山，径直进屋了。

    肖建军对王青山的印象还可以，主要是因为王青山每逢过年过节的，都提着礼品上门，很是敬重自己这个县长。而且，肖建军的爱人身体不大好，王青山经常让自家媳妇前来帮忙做些家务，可以说是帮了不少忙。

    在小山县，基本上是肖建军这个县长与县委书记刘秀娥平分天下，王志国的势力还算有限，只不过王志国这人特别好面子，肖建军看重实际利益罢了。

    今天下午赵政策碰到的那个黄金公司的刘总经理就是肖建国的妻舅，黄金公司的幕后主使人自然也就是肖建国，刘玉山总经理只不过是帮忙打工罢了。

    上个月黄金公司被小山县的森警个罚款了上万元，肖建国很是心疼，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样给森警大队一个重重的教训。

    下午接到妻舅刘玉山的电话，肖建国更是坚定了要拿下森警大队的念头。不过，要把森警大队赶出小山县，那是要经过黑山市批准的！

    不过，肖建国认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弄清楚昨天刘秀娥为什么会心血来潮，突然召开了现场会议。和刘秀娥搭班子好几年了，肖建国自认对刘秀而还是很了解得。以刘秀娥的性格，是不会轻易弄这么个大动作的。

    第二天一大早，肖建国就去了办公室。秘书小李马上进来给肖建国泡好了茶。

    “小李，昨天傍晚刘书记在食品厂召开了现场会，你知道具体情况吗？”肖建国一边喝茶，一边问道。

    “县长，我没去现场，那都是副科级以上干部参加。”李秘书低声说道，“不过，听说刘书记开会前后都站在会场边一台小车旁边，对小车里面的人很是恭敬，估计是哪个领导来了。”

    “哦。”肖建国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小李，我今天上午去趟市政府，你和我一起去吧。”

    “那我马上去通知司机。”李秘书赶紧说着，然后出去了。

    事实上，肖建国去黑山市市政府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主要是探听消息来了。

    肖建国和市府办主任欧阳建的关系一直很不错，这次自然是直接来找欧阳建探探消息。

    “老肖来得挺早啊。”欧阳建一见肖建国进来，就笑呵呵地说道，“无利不起早吧。”

    “欧阳主任更早，真是日理万机。”肖建国主动给欧阳建装了根香烟，笑着说，“我这是惦记着你的龙井茶呢。”

    “好好好，我这就给你泡茶。”欧阳建这个市府办主任经常为市长们服务，做起这些服务工作来很是麻利，很快就泡好了两杯茶。

    “主任，昨天有哪个领导去我们小山县视察吗？”肖建国低声问了一句。

    “小山县？”欧阳建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说，“昨天好像赵市长去你们小山县视察了吧，我可提醒你肖大县长一声，我们这个市长看起来挺严肃地，你别撞到他的三把火上面。”

    “谢谢主任提醒。”肖建国笑着说，“我们小山县可一直在坚定不移地贯彻市政府的文件精神。”

    “我也就是提醒了一下，你别怪我多嘴就行了。”欧阳建叹了一口气。

    “主任，我今天想去向赵市长汇报工作，你看行吗？”肖建国略微沉吟一下，就笑着对欧阳建说。

    “老肖还真有趣，你是县长，向市长汇报工作，还需要和我说吗？”欧阳建嘴上这么说着，心头却很是受用。

    顿了顿，欧阳建才继续说道：“你过去吧，赵市长每天八点都准时到办公室，然后九点左右就出去了，再耽搁的话赵市长可能就出去了。”

    “好的。”肖建国一听，赶紧站了起来，“我这就过去，下次再来喝主任的龙井茶。”

    赵政策的市长办公市里，肖建国半个屁股落在沙发上，很是恭敬的表情。

    “建国同志，小山县的经济发展得不错嘛。”赵政策微笑着。

    “都是您和市委领导有方。”肖建国讪笑着，恭维道。这也让赵政策心里略微不痛快，这恭维话说得也实在太虚伪了点，自己才来黑山市半个月，能对经济发展做出什么领导指示？

    “今天来，有什么具体事情吗？”赵政策强行压下心里的不快，沉声说道。

    “市长，就是想请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我们小山县视察指导工作。”肖建国赔笑着，“我们小山县正在全力贯彻您上次会议上的指示精神，解决柴火城问题。”

    “行，一个星期后我会去小山县看看。”赵政策笑了笑，“希望消防工作真的能够大有好转。”

    “我一定坚决贯彻您的指示精神。”肖建国知道赵政策对自己有些不耐烦了，很是识趣地站了起来，“市长您日理万机，我就不多打搅了。”

    这一次，赵政策只是略微欠了欠身，并没有亲自送肖建国出门。

    事实上，这一次恐怕还是赵政策对肖建国这个小山县的县长最客气地一次了。

    才过了一个星期，赵政策就开始大发雷霆了，起因是一份放在办公桌上的报告。

    “王秘书，打电话让刘秀娥同志和肖建国同志马上来见我。”赵政策二话没说，吩咐了王秘书一声。

    两个小时候，刘秀娥和肖建国两个人就赶来了。

    “这个报告是怎么回事情？”赵政策指了指放在茶几上面的一份打印文件，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刘秀娥心里一突，拿过文件看了看，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市长，这份报告是建国同志提出来的，我当时也没太注意。”

    “市长，我之所以提出要解散森警大队，是有根据的。”肖建国倒是不需要翻看文件，就赶紧解释说。这个时候，肖建国也摸不清赵政策市长对这个事情是怎么看的，可这个事情既然是自己鼓捣出来的，想逃避也逃避不了，只能硬着头皮说。

    “什么根据？”赵政策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是这样的，市长。”肖建国赶紧解释说，“这个森警大队啊，发生了好几起监守自盗的案件，造成了很坏的影响。这还不算，审计局在审查森警大队的时候，发现账目上存在不少经济问题。另外，森警大队在各项收费问题上，也普遍存在诸多收费过高的问题。”

    “有这么严重？”赵政策皱了皱眉头，“有对森警大队的队长采取了措施吗？”

    这下，肖建国讪笑着：“因为缺乏有力证据，还够不上刑事处罚条件。”

    “那如果撤了森警大队，你们小山县辖区内的原始森林如何保政护林防火力度呢？”赵政策心里冒火，语气已经非常冷淡。

    “撤掉森警，护林防火工作由我们县里统一管理，保证管好。”肖建国就差没拍胸脯了，“森警一年到头也难扑一次火，纯粹是吃干饭不干活。”

    “那你们准备怎么开展这个护林防火工作？”赵政策冷声问道，冷气逼人。

    “市长，对于护林防火工作，我们准备添加一些人手，扩大消防队伍，建立一个专门的快速扑火队。”

    不提消防队还好，一提到这个消防队啊，赵政策登时火冒三丈，猛地站了起来，往茶几上面一掌拍了下去。

    不过，赵政策很快意识到自己这么失态有问题，巴掌拍到半路上又收了回来。

    “黄金公司的总经理刘玉山是你的妻舅吧。”赵政策缓缓地又坐了下来，冷声问道。

    刘秀娥和肖建国见赵政策猛地站了起来都被吓了一大跳，特别是肖建国，更是额头上都冒冷汗了。被赵政策这么一问，更是觉得后背上凉飕飕的，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你们小山县的消防大队别的本事我没有见到，烽火戏诸侯的局面倒是看到了。”赵政策冷笑了一声，“整天可以听到消防车的呼啸声音，就是灭火的时候水箱里连水都没有。”

    “至于森警大队，人家一年扑灭数十次山火，你把人家说成是吃干饭的。”赵政策的声音越来越大，“你们小山县也就这么一支专业森林警察，你居然还要把它给撤销掉了，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育林防火工作的？”

    被赵政策这么一顿吼，王志国的头早就低得很低了，刘秀娥却是心里暗乐。对刘秀娥来说，王志国这个搭档兼竞争对手跌得越重，她就越高兴。现在这个场面，就算是傻子都知道了，这个新来的市长对王志国很不感冒！

    当然，这也让刘秀娥清楚了一个事情，那就是这个新来的市长布知道犯了什么邪气，好像是个专门抓育林护火工作的消防局长。

    刘秀娥也是暗自提醒自己，不管怎么样，在消防方面是万万不能让赵政策抓住什么漏子了，否则的话，只怕又要把赵政策给惹火了，以后别想在县委书记的位置上安稳了！

    “好了，这个报告你们收回去吧。”赵政策冷声说道，“森警大队是绝对不能撤销，这个事情以后也不要提。秀娥同志，你要想办法增加在护林防火方面的投资。”

    “好的，我一定坚决贯彻执行您的指示。”刘秀娥马上表态说。

    “那好，我等下还有个重要的工作要处理，就不多留你们了。”赵政策点了点头，“志国同志，我刚才的态度有些生硬，但也只是对事不对人，你别放在心上。”

    “我一定牢记市长您的教诲，改正工作缺点。”王志国赶紧说，“在森警大队的保留与否事件上，我的处理方式过于简单了。”

    赵政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把两个人送到了门口，握了握手，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赵政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深切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看来大黑山原始森林的育林防火工作问题还很严重哪。

    市委书记孙东方这个时候也一直很纳闷，本来做了充分的准备，来对付赵政策这个新来的市长，可赵政策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是在做育林防火工作。

    对赵政策，孙东方是很警惕的。对赵政策以前的经历，孙东方不但清楚，而且还坐过不少研究。在孙东方得出的结论中，赵政策这人在权谋斗争中一直布局很稳很深，有时候却又大胆的很，经常不按常理出牌！

    在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权势之争，而权势争夺的中心又是人事问题。可这个赵政策倒好，任职黑山市的市长一来，根本就是对认识问题不管不问。越是这样，孙东方越感到不安，总觉得赵政策再玩什么阴谋诡计。

    相对于市委书记孙东方来说，常务副市长高风倒是显得坦然得多。当了这么多年的常务副市长，高风倒是对育林防火工作的重要性有着很深切的体会。因此，对赵政策一上任就开始主抓育林防火工作，高风是非常赞同的。

    谁都清楚，抓育林防火工作那是件费力不讨好的工作，没有几个人愿意负责。正因为这样，高风对赵政策这个顶头上司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现在，高风倒是有些替赵政策担心了。市委书记孙东方的厉害，高风是见识过的。像赵政策这种热衷于抓具体工作的市长，能斗得过市委书记孙东方吗？

    殊不知，赵政策自己心里也是有苦难言。当了黑山市的市长，自然是要对大黑山原始森林负责。要是历史上那场大火继续发生，自己这个市长虽然上任不久，却也是难逃其责！

    再说，以赵正策自己的原则性，也是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减少灾害。毕竟，最终在火灾中吃亏的还是老百姓。

    可是，大黑山原始森林这么大，光是靠赵政策一个人哪里够用。赵政策初来乍到，手下没有一个用得上的亲信，从某种意义上说，在这里，赵政策还只是一个外来客！况且，赵政策对消防安全工作其实不算内行，特别是对原始森林的育林防火工作，还是第一次接触，心里也很是没有底气。

    赵政策现在能做的就是在每次的市长工作会议上都会重点提到育林防火工作，然后自己一有时间就去检查消防工作。这也是赵政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人力毕竟有限嘛。

    而这个时候，赵政策却不得不回京城一趟，因为赵政策截留了应该上缴北内自治区的土地使用费和林业部的管理费用，人家自然是不干，开始告状了。

    赵政策首先是接到了北龙省的省委书记吴裘皮的电话，让赵政策去省委一趟，有事情要谈。这也是吴裘皮第一次主动召见赵政策，赵政策自然是必须要去。

    对于吴裘皮为什么要找自己谈话，赵政策心里还是有些底的。

    事实上，吴裘皮也只是走走过场。对一个地区来说，财政是排在首要。任何一个官员干部，都会想自己所管辖的范围内财政收入高，因为这本身就意味着权力大些，还可以作为政绩上报。

    本来，大黑山原始森林这种体制就不健全，让育林防火工作有很大的局限性。省委书记吴裘皮对这种状况本身也不够满意，凭什么自己行政区范围内的森工企业每年要上缴北内自治区和林业部那么多的费用？

    因为历史问题，大黑山的归属问题一直存在着争议与分歧，各方势力一直的博弈着，因为考虑到政治的平衡性，才一直被搁置着。

    现在倒好，赵政策这个有很深背景的市长冒出来，直接和北内省以及林业部打官司，吴裘皮自然是乐得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