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没送她回裴府。

    驿馆还有许多院子空着，他便直接带着琉璃到南院，苏芷名下有仁善堂，秦慕小时候常到仁善堂找她，看得多了，便耳目濡染了一些。

    琉璃沐浴出来，便看到他在捣鼓药箱，“皇上？”

    刚刚沐浴过的小姑娘，碎发上还滴着水珠，白嫩的脸蛋被热气熏得红彤彤，甚是可爱。

    秦慕心情大好，招招手，“过来。”

    琉璃乖巧走过去。

    他直接就把一块绒巾丢过来，“擦擦头发。”

    “哦。”她木然应着，擦拭的动作僵硬难看，“这么晚了，皇上不去休息吗？”

    “先帮你上药，然后我再去休息。”她的动作实在太慢了，秦慕接手，三下两下就把她发尾弄干，按着她在椅子坐下，捏着她的手反复看，“没伤到肉，看来准备好的伤药都不需要了。”

    他动作一气呵成，擦拭的动作不温柔，按着她的动作也不温柔；可每一个动作，都足以让琉璃心惊胆颤。

    “我自己来……”

    “别动，先上药，明天送你回府的时候你父亲也不至于太担心。”白皙的手腕上，勒出了几根红痕。他把雪灵膏沾在指上，用指腹轻轻给她擦拭，“这是我母后亲自调制的雪灵膏，药材出自南疆，药效特别好，不等天亮，这些痕迹就会消了。”

    他的意思是……

    他要把明天才送她回府？

    一颗心忽上忽下，长长的睫毛掩下她眸中的情绪，“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好，皇上你不需要……”

    “琉璃，这里没有外人。”

    “嗯？”她有些疑惑。

    “所以你没必要口口声声喊着皇上，这里又不是朝堂。”秦慕只有九岁，虽然身居高位，可“皇上”这老气的称呼他一点也不喜欢。秦倾倾跟苏念都不会这样喊他，苏芷和秦清墨就更不会了。

    “我觉得还是像往常一样自在些，你不用这么拘谨。”

    “往常？”琉璃没离开墨城前，倒是经常喊他世子哥哥，可现在这个称呼已经不合适了，喊皇上哥哥……也太刻意了！她垂眸，“琉璃不敢。”

    “离开墨城这几年，你性子怎么变了那么多？”谈话间，秦慕已经把她手腕上的淤痕处理好，细心拢好她衣袖，秦慕笑道：“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你记得我？”琉璃觉得有些稀奇。

    先前，秦慕每次看到她都是淡淡的，她以为秦慕已经把小时候的事都给忘记了。

    “记得，她也说过一些。”

    “她……”琉璃脸色不大好，“是念儿姐姐吗？”

    “她都获封郡主了，你还称呼她为姐姐，怎么对着我就这么疏离？”秦慕凝着她，只觉得好笑，“你怕我吗？”

    琉璃犹豫了。

    “小丫头！”秦慕彻底没好气了，指指她的额，“小时候跟着我和苏念一起到郊外惹事时那股神气呢？我记得，从小我们一起玩的时候，你的胆子比苏念的胆子还大！”

    秦慕小时候也是很捣蛋的，几个孩子都是将门出身，豪气爽朗，加之又年纪相近，那么多大臣子女里面，裴琉璃是跟秦慕苏念走得最近的一个。

    几年前琉璃在墨城时才四岁，五岁的秦慕和六岁的苏念常带着她出宫玩。

    最淘气那次，三人甩掉了所有侍卫，只留下姚一白鹭等几个暗卫远远跟着，齐齐跑到郊外去了。

    那时墨城中经常丢孩子，秦清墨勒令刑部追查的大案里，就有贩卖孩童一案。

    几个白白嫩嫩的孩子一起出行，格外的惹人注目。

    果不其然，等他们到了墨城郊外之后，一直尾随他们的人贩子便露出了真面目，上来便想用药药倒他们。殊不知苏念跟秦慕这两人身上都带着苏芷配置的避毒香囊，那些药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用。

    年纪最小的琉璃那时候最胆大，伶牙俐齿地挑衅那些人贩子，最后把那些人贩子给气着了，直接下令让手下的喽把他们三个带回去。

    琉璃那时候只学了基础的几招武功，偏要闹着跟人贩子过招，最后这三人还是依靠白鹭和姚一她们，才擒拿住那些人贩子。

    倔强的琉璃是被白鹭和苏念强行拉着回宫的……

    秦慕记得，回宫之后，她还到天牢里对着人贩子得瑟了一番。

    琉璃当然也想起这件事了，就是因为发生了这件事，裴老跟裴夫人觉得他们管教不了她，才会把她丢到裴之离身边，一去就是四年。

    四年里，琉璃只在过年的时候回过墨城。

    若不是今年苏澈大婚、秦慕登基，怕是裴之离还不会让她回来。

    时光匆匆，再回墨城竟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她笑笑，瓜子脸上梨涡乍现，“人总是会变的。小时候是小时候，如今琉璃已经不是世子身边的小姑娘了；世子也不是当初的世子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当初的我。”秦慕凝着她，“有哪里不一样吗？”

    当然知道了！

    琉璃眸光黯淡，从前的秦慕，哪里会不认得她？

    从前她进宫的时候，秦慕只要远远看到她，便会主动招呼她一起玩；现在她出现在秦慕身边，不过只是一个将军之女，没任何特别之处。苏念倒是来裴府寻过她几次，只是琉璃觉得，她跟苏念的感情……也不像先前一样好了。

    苏念如今对秦倾倾更好一些。

    “你都是一国之主了，当然不是从前那个世子了。”

    “心思重。”秦慕淡淡评价她一句，“我若真端出一国之主的架子来，琉璃……你现在应该在地上跪着。”虽然他不温柔，但秦慕自认对琉璃……他还算随和的。

    要不然他不可能亲自给琉璃擦头发，上药。

    这样事情，秦慕做过！但更多的是对秦倾倾和苏念做；琉璃还是第一次。

    琉璃惨白着脸，“我……”

    这温吞疏离的琉璃，秦慕不习惯，他摇摇头，“算了，不勉强你。你离开墨城这么多年，有些改变也是应该的。”比起小时候那个圆嘟嘟的小姑娘，琉璃现在已经漂亮多了，所以他第一时间也没认出来。

    他忽然问：“你怎么会跟赫连娇娇掺合在一起？”

    琉璃怔怔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