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8米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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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老兄,要不我们也让一步吧!”“是呀,咱们让个几成出来,再给黄胖子点好处,把他那些米收回来,乘着缅甸米还没入市,先把手头上的货抛出去,少赚点也就是了!”
“钟哥,形势比人强,咱们今天就让一步吧!”
米行桌上的米商们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在胡克勤眼皮底下低声劝说起段老板来,而胡克勤与沈宏茂二人则也只是饮酒吃菜,只当没看见这桌上的动静,而隔壁桌上的工厂主们则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向这边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这些米虫们,想不到你们也有今天。
钟正淳已经是额头青筋暴露,他低声道:“那你们说要降几成?”
“这个,那个黄胖子说可以降到五成还有小赚,咱们只怕也得降到五成!”
“荒谬!”一个精瘦汉子截口道:“他说几成就几成了,到底他是米商还是咱们是米商,空口白话就要讹掉咱们这么大一笔钱,做梦!”
“那,那你说降几成?”
“依我看最多降到七成了,再多就不行了!”
“七成?胡大人那关今晚过得去,人家可是户部尚书,朝廷有钦命的。刚才咱们硬顶了他一下,只怕已经惹恼了他,现在再硬顶,只怕他发起狠来,咱们几个今晚都得到大狱里去蹲着!”
“这个——”这个精瘦汉子闻言顿时哑巴了,商人对官府骨子里的那种畏惧又一次占了上风。
“不用多说了,我已经决定了,降到八成!”钟正淳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议论,一个米商有些畏惧的答道:“老兄,这是不是少了点,要是真的那个黄胖子手头有三千五百吨米,那可就完了。只要熬过了这些天,缅甸米一进来,咱们的货可就全部砸在手上了。还得罪了官府,等着俺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怕啥!这些我都考虑到了!”钟正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你们想想,就算黄胖子手头有这么多米,可全上海的米铺子都在咱们手里,逼急了咱们把米店门一关,难道他黄胖子还能把米送到人家家里去?别忘了胡相公是为了安抚事态,只要不让工人们闹起来,他什么条件都肯答应的。”
听了钟正淳的话,众人不由得眼前一亮,正如他方才所说的,上海那么多米店都在他们控制之下,就算黄仲连的仓库里真的有那么多米,也无法跳过他们所控制的终端渠道进入上海市民的米缸里去。换句话说,只要他们控制着这个筹码,胡克勤就必须答应他们的要求。
“其实这个八成已经我们的底线了!”钟正淳继续说道:“咱们看上去利润不少,可是还有银行的利息、漕帮沿途上下的打点,损耗、库存,这些算下来就没剩什么钱了。要知道咱们这些年的好日子可都离不开‘苏米不入沪’啊,没了漕帮的帮衬,咱们什么都不是!”
听了钟正淳这番话,桌上的众人纷纷点头。看到说服了同伴,钟正淳精神不由得一振,站起身来向胡克勤与沈宏茂深深一揖,道:“二位大人,小人刚才与会里的同仁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再让一大步,决定以八成出售!”
胡克勤与沈宏茂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们本以为有了黄仲连的表态,米行的公会的人应该识趣些了,却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顽固。
“敬酒不吃吃罚酒!”沈宏茂在腹中暗骂了一句,沉声道:“钟董事,为何黄东家可以让到五成,而你们却只愿意让到八成?”
“大人,小人们米店买的是两浙的米,而黄东家买的是缅甸米,两边的成本不同,自然价格也不同。”钟正淳沉声答道:“说句不怕大人责罚的话,小人降到八成的米价其实已经是在亏本了,所以方才小人才花了好大力气才说服众同行降价的!”
“是呀,大人!”
“我们已经是尽力了!”
米商桌上的其他人赶忙纷纷符合道。
沈宏茂心中不由得暗怒,他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冷声道:“你们说只能降到八成?好,你们明天就拿黄老板的米去买,降到现在的五成五出售,给你们半成当利润,够了吧?”
“请大人见谅,恕小人无法从命!”钟正淳沉声答道。
“你说什么?”沈宏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请大人见谅,恕小人无法从命!”
沈宏茂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了,他气急反笑,问道:“好,你说说为何不能从命?”
“大人,若是我们把黄老板的缅甸米放在店里代售,由于缅甸米价格要低得多,肯定客人多半只会买缅甸米,那我们的米就卖不出去了。我们仓库里有二十多万石的米,若是卖不出去,这个损失根本不是那半成利润可以弥补的。其次我们米行和两浙许多当地米行、大田主都有多年的合作关系,很多都是我们拿了米签订合约,规定在一两个月后付米钱,若是依照大人您的办法,那我们就无法给这些老朋友货款了。这样一来,破坏了我们米行的信誉事小,伤害了这些田主、农夫可就事大了!”
听了这一番话,沈宏茂的眼睛几欲喷出火来,对方的口气虽然很软,但态度却十分坚决,而且对方的话语中还隐隐有威胁的意思,因为江南的地主阶层一直以来都在朝廷中有很大的潜势力,如果自己得罪了他们,恐怕遗祸无穷。
“八成就八成吧!”一个细微的声音从沈宏茂耳边传来,随即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轻拍了一下。
“八成就八成吧!”胡克勤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笑道:“列位为国分忧,老夫在这里先谢过了!”说罢他向两桌人举杯,一饮而尽。随即他说道:“老夫年事已高,精力衰颓,就先告退了。列位今夜一定要多饮几杯酒,不醉不归!”说罢他扯了一下沈宏茂的衣袖,便当先向外走去,沈宏茂一愣,赶忙跟了上去。
“恭送二位大人!”随着外间军官拖长的声音,两边桌子上的商人们赶忙起身相送。
“恶贼、狗才、蠹虫!”刚刚离开后堂,沈宏茂便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怒气,连声大骂起来:“这些混蛋竟然敢如此跋扈,还有把朝廷放在眼里吗?”
“沈大人,且息怒!”
听到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沈宏茂转过身来,只听得胡克勤沉声道:“今日的事情,其实也是我们想的太容易了,要让这些米商们将口中的肥肉吐出来,哪有这般容易的。不过——”说到这里,胡克勤突然停住了,听出弦外之音的沈宏茂低声问道:“胡大人,您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嗯,你不觉得那个黄仲连有些不对吗?他一个纺纱厂主屯那么多大米作甚,还都是缅甸大米。莫不是在他背后还有人?在操纵这一切?”
沈宏茂的额头也皱了起来,他的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名字——“陈再兴”,也难怪如此,他这个旧友现在就在上海,那些大米又是缅甸来的,这两者间是不是有密切的联系呢?他抬起头看了胡克勤一眼,两个人立刻都明白对方都想到一起去了。
胡克勤笑道:“夜已经深了,老夫身子骨有些撑不住了,不如我们便回去各自歇息吧!米价的事情我们放放再说吧!”
“也好,那就恭送胡大人了!”沈宏茂会意的向胡克勤拱了拱手。看着胡克勤远去的背影,沈宏茂沉声自言自语道:“陈复生呀陈复生,你到底在多少事情上都有插手呢?”
深夜,柳家公馆。
屋内摆设十分简单,墙壁上也并无什么装饰,之摆放着数张紫檀木的扶手椅,陈再兴与柳治平二人坐在茶几旁,下首站着一人,正是黄仲连,这位黄老板正连比带划的说些什么。
“这么说,那位钟正淳最多愿意让到八成啦?”陈再兴听完了黄仲连的讲述,沉声问道。
“正是,陈先生。多亏了您的妙计,二位是没看到今天酒桌上那个姓钟的听到我愿意拿出一半价格的大米是啥表情!嘿!整张脸立刻就青了!只差没把胆汁吐出来!”黄仲连已经是眉飞色舞,显然今天的事情让他非常解恨:“他桌上不少人其实已经松口了,不过那个姓钟的倒是嘴硬,死死地咬住八成不放!”说到这里,黄仲连对对方露出一丝惺惺相惜的意思来。
“无妨,反正今天已经将朝廷接触禁令的意思给逼出来了,其他的都是小节!”陈再兴笑了笑:“这个钟正淳想必还以为基层的米店都在他们手里,就算缅甸米能进口也过不了他们那一关吧!所以才这么嘴硬!”说到这里,陈再兴冷笑了一声,对一旁的柳治平道:“接下来就请柳公出手了,将这个硬核桃给砸碎了。”
柳治平笑道:“好说,好说,世侄你开了口,我自然是任凭驱策!”
“不敢!”陈再兴笑了笑:“这些米行有不少人都是依靠银行的贷款资金作为周转的,您只需找个几个快到期的,催促还款即可。只要打开一个缺口,剩下的就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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