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后记之二:欢想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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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7年,欢想共和国成立的第十五年,王丰收总席的第二个任期将将近半。这天,国家计划委员会主任兼财政部长唐森至,接到了一个紧急电话。电话是欢想实业银行行长海兰珠打来的,却不是办公电话而是私人号码。海兰珠的语气有些急促:“唐财神,终于有人上我们银行来挤兑了!”
银行被挤兑可是惊天大事,唐森至开口却说道:“海行长,提醒你多少次了,工作场合得叫我唐主任!”
海兰珠:“这不是你的私人电话嘛!别纠结这个了,真有人跑来挤兑了,他们账户上有好多我们发行的数字币,跑来要兑换成纯金实物币。”
唐森至:“专业问题说话要严谨,好多是多少?”
海兰珠:“一千万枚,黄金净重就是两百吨啊!他们想运走的话,至少得租用三架大型运输机。”
任何一家银行,遭遇这种规模的挤兑都是存亡危机,可是听海兰珠的语气虽有些急促,但没有任何焦急惊慌,反而透着兴奋与惊喜。
唐森至的话就更不正常了:“等了这么久,终于憋了個大的!我现在就通知华总导,他们来啦。”
海兰珠:“不用通知华总导,他人已经在总行营业部的大堂了。”
唐森至:“哦,华总导在干嘛呢?”
海兰珠:“穿着保安制服维护秩序呢……洛市长也到了,穿着辐射防护服正在当检验员呢。”
唐森至:“那就按规定办吧,等我下班溜弯的时候顺道去看个热闹。”
海兰珠:“华总导说了,要注意秩序不许近距离围观。”
唐森至:“我从你们总行营业部门口过,向里面望两眼总行吧?”
海兰珠:“我们还没确定晚上加不加班呢,得谈妥了才行。”
唐森至:“肯定会让你们加班的,能收集一千万枚欢想币的财团,不至于那么小气。”
怎么会有人跑到欢想实业银行来挤兑?而唐森至与海兰珠居然这么兴奋?事情还要从五年前说起。
五年前云中仙到掩月摊来摆摊,见很多人都用欢想币做交易,于是她也决定收欢想币。朱猛没带欢想币,掏出手机想通过网上支付,按当时的金币市场价折算成东国币。
华真行看到了这一幕,回去之后就琢磨了一个问题。
世界各国货币近些年来大多很不稳定,在米元崩盘之后,国际交易主要通过多边互换货币池进行桥接支付。
东国币在很大程度上拥有了国际货币地位,也在欢想国境内流通。
但欢想国出口的主要商品,比如春容丹以及油果树产业服务,面对的是世界各个国家。有时在国际交易中,往往面临复杂的币种兑换以及汇率波动问题。
所以世界各地修士们到掩月摊交易,除了以物易物之外,不约而同地都使用欢想币也不是没原因的。
但使用欢想币也有缺点,首先是发行量不够,其次是携带不方便。
于是不知是脑抽了还是其他的原因,华真行便以风自宾的名义,让欢想实业银行发行了数字欢想币。
后来数字币渐渐取代了实物金币,在国际上就被称为欢想币。
需要强调的是,欢想币并不是欢想国发行的法定货币,而是欢想实业银行发行的一种数字凭证,单位是枚。
可以把它视为一种数字化、标准化的纸黄金,假如你的账户上有一枚数字欢想币,就可以到欢想实业银行兑换一枚实物金币。
这样一来大家的交易就很方便了,没必要每次逛掩月摊兜里装着叮铛乱响沉甸甸的金币,只要带着手机就行。
云中仙可能不适应,但对其他绝大部分人来说都便捷多了。
而且数字欢想币还有一个好处,它可以分割成小面额使用,比如0.001枚,这比实物金币方便得多。
否则一枚欢想币买普通的东西,比如馄饨、锅贴、腰子饼啥的,面值实在太大。
至于实物金币的兑换,只能兑换整枚。无论是谁,只要数字账户上的余额超过一枚欢想币,就可以随时到欢想实业银行的网点兑换。
只要在银行工作时间,百枚以下随到随换;百枚以上则需要提前一天预约;万枚以上的规模兑换,则需要到指定地点,就是总行营业部。
数字欢想币起初只在掩月摊的交易中使用,后来欢想实业又发布政策:春容丹的出厂供货以欢想币计价,世界各国在购买春容丹时可以使用欢想币。
这是什么意思?不仅仅是可以用欢想币买春容丹,而且在国际上各种货币价值不稳定的情况下,给了春容丹一个标准定价参照。
这样一来,数字欢想币不仅锚定了黄金,也锚定了春容丹。有了这样的锚定,哪怕欢想币兑换不了黄金,人们也愿意接受它。
从2044年1月1日开始实行这个政策,当年春容丹的出厂定价为二百枚欢想币一盒,按规定将每年调整一次。
假如春容丹调整定价,实际上就相当于调整对黄金的定价。此后的2045、2046、2047年也都是“二百枚一盒”这个定价,保持了稳定。
欢想实业并不强制世界各国必须用欢想币购买春容丹,它也接受东国币、新罗元等国际货币,但自从该政策发布后,计价方式就改成了欢想币。
比如今年的春容丹定价仍是二百枚欢想币一盒,那么各国用其他国际货币购买时,就得按照该货币与欢想币之间的换算比例来计算金额。
这在无形中就使得春容丹在国际市场上,具备了某种“一般等价物”的特征。
数字欢想币推出五年来,累计已发行了两千五百万枚,相当于五百吨黄金吧。欢想实业用以购买各种物资与服务,然后通过销售春容丹回收再循环。
这看上去很多,其实还远远不够每年的春容丹交易总额。比如2047年的春容丹供货量是四十万盒,以幻想币计算,销售总额就是八千万枚。
幻想币主要起到定价标准与交易补充的作用。
但另一方面其流通量也不少了,它不是货币却胜似货币,相当于欢想国这个小国,通过这种方式向市场注入的M0,而M0是有流通速度与货币乘数的。
这么看,数字欢想币其实很像1971年之前的米元,因为它可以兑换黄金。
说它不是货币,特征也很明显,因为其本质就是一张提货凭证。
它也不是债券,欢想实业银行是不支付利息的,只是在替持有者保管这些金币而已,同时也不收取保管费。
但是这并不妨碍数字欢想币流通到世界各地,人们就把它当成一种硬通货使用。各大金融机构更是玩出了各种花样,开发了很多金融衍生品。
正由于这些外界的“金融创新”,很多欢想币的大宗持有者不会跑到欢想实业银行来兑换,而是将它当成一种金融工具与货币资产,拿去干别的了。
零星的小额兑换当然有,很多人到欢想国去旅游、购物、学习,也会到欢想实业银行的网点兑换若干枚实物金币,带回去做个纪念。
欢想国还适时做出了政策调整,规定携带欢想币出境不收关税,同时对伪造实物欢想币的行为处以重罚。
以上就是数字欢想币问世五年来的背景。
作为金融工具的欢想币,终究是靠信用支撑的。假如有人持有大量的欢想币要求兑换成实物金币,而欢想实业银行提供不了,信用体系就有崩塌的风险。
但在很多人看来,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发生,因为支撑欢想币信用的不仅有黄金,还有春容丹呢!
可是只要有刚性兑付的前提存在,总有人能看到这种结构性风险,有结构性风险就有套利空间。
假如有人囤积集了足够多的欢想币,到欢想实业银行挤兑,会有什么连锁反应?
如果欢想实业银行无法兑付,就会构成违约,理论上甚至会导致破产。
为了避免这个结果,银行就需要与持有人协商。解决的方案可以有好几种,比如用股权换债权,在极端情况下,也不排除银行被收购的可能!
欢想实业银行或许有资金实力,但它给出的承诺是刚性兑换纯金实物币,结果就是必须要拿出那么多纯金实物币,否则便是违约。
银行倒是还有一招,就是紧急收购黄金铸成金币交付,但这会引发国际黄金市场的价格波动。挤兑者提前布好仓位,同样可以套取巨额利润。
欢想实业银行也可以向欢想实业集团求助,由欢想实业集团出面协商,表示愿意以春容丹代替实物金币支付。
那么挤兑者可以趁机谈条件,不仅能超出配额限制购买,还能压价大批收购春容丹。
这必然会引起国际上其他渠道的春容丹供应量减少、价格上扬,而拿到大量现货的挤兑者则有暴利可图。
须知春容丹在很多国家的终端市场售价,可是远超出其出厂定价的。
但是想挤兑欢想实业银行,小打小闹可不行,需要一次性收集足够多的欢想币,出其不意地给与致命一击!
国际金融资本的相关筹划从几年前就开始了,最早的幕后策划人居然包括罗柴德!
在2044年初,罗柴德就与华真行有过一次秘会。
当时的背景是,欢想实业刚刚宣布可以用欢想币支付春容丹货款,同时数字欢想币的发行量从原先的一百万枚陡然增加到一千万枚。
罗柴德来提醒华真行,这其中蕴含着极大的刚性兑付风险。
华真行则解释,如今已可用欢想币支付春容丹的货款,这在事实上就极大降低了持有者的风险,甚至将兑换风险降低为零。
华真行所理解的兑换风险,与罗柴德是不一样的。华真行不为欢想实业银行担心,而是为欢想币的持有者担心。
欢想币做为一种数字币,流通范围是全世界,但是能兑换成纯金实物币的网点,只在欢想国境内。
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条件万里迢迢跑到欢想国来兑换的。
有人可能是不方便出入境,还有人仅仅持有几枚欢想币,跑来兑换的成本太高。
假如欢想币可以用于支付春容丹的货款,又扩大了发行规模,便自然会形成流通市场,持有者可以很方便地与其他货币比如本国货币交易。
这件事甚至不需要欢想国去推动,因为自有人会去做,比如罗柴德。
罗柴德当即就笑了,但他又提醒华真行,这么做看似保证了欢想币的信用,极大降低了持有者的风险,却会导致更大的风险。
春容丹是一种管制物资,尽管当时的年产量已提高到三十三万盒左右,但仍供不应求。欢想实业给各个国家的分销商,以配额比例的方式供货。
假如有人囤积了大量欢想币上门挤兑,不仅能逼迫欢想实业银行违约,就算欢想实业迫于压力用春容丹支付,也破坏了春容丹的供货配额制。
这样会导致有的国家拿不到原先约定的配额,造成欢想实业对该国分销商的违约,这个后果同样很严重。
华真行则问罗柴德有什么建议?
罗柴德建议,干脆趁此机会宣布数字欢想币与黄金实物币脱钩,单纯就以春容丹保证其信用,相当于春容丹货款代币。
货款代币就没有兑付风险了,因为春容丹每年的出货量有限,不是谁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的,在现有分配制度下,各国只能按配额购买。
如此一来,欢想实业银行还可以发行更大规模的欢想币。
欢想币可以成为一种国际硬通货,成本只是一串虚拟的数字账号而已,但能在国际市场上购买各种物资和劳务。
有很多欢想币,将不必真正通过出售春容丹回收再循环,它们就在国际投资领域以及国际市场交易中流通并沉淀了。
罗柴德还帮华真行制定了一个短期内发行量到达五千万枚、中期发行量达到一亿枚的计划。假如华真行感兴趣,罗柴德愿意与他合作。
怎么合作呢?欢想实业银行负责发行,罗柴德可以做投行代理,联络一批国际投行成立专门的货币交易所……
华真行拒绝了这个合作提议,他说道:“罗医生,您应该很了解我,我厌恶一切凭空收割财富的手段。
我不拒绝财富也不拒绝资本,但在意财富怎样获得、资本被谁拥有又怎样拥有。
从几里国到欢想国,我一直努力让人们挣脱牢笼,怎么可能再将世人诱进我亲手打造的牢笼?
我发行数字欢想币的初衷很简单,起初就是为了方便掩月摊市场的交易,后来是为了给春容丹提供一个相对稳定的定价参照,仅此而已。”
罗柴德盯着他看了好几秒钟,这才苦笑道:“不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要数字欢想币存在黄金兑付的风险,偏偏又有春容丹做为信用保障,就有巨大的套利操作可能。
只要有利可图,总会有人盯上它的。这就像一片大海,海中有大大小小很多鲨鱼,假如有一丝血腥味,它们便会蜂拥而至。”
华真行点了点头道:“多谢伱的提醒!”
罗柴德又苦笑道:“以你我的关系,我能做的就是来提醒你”接着又叹了口气,“你拒绝了我的提议,就算我不动手,也有的是人会抓住这个机会的。”
华真行:“罗医生,您是因为与我的交情,才特意跑来提醒。但是换一个人呢,假如对手不是我而是别人,你会怎么样?”
罗医生:“我恐怕会忍不住动手的。”
华真行垂下眼帘道:“有一位尊长曾告诉我。小儿持金行于闹市,这很危险。对他而言,要尽量避免如此行事。
但另一方面,这并不是人们去抢夺这块金子的理由。去抢一个孩子的棒棒糖是不应该的,抢夺金子的罪过就更大了。
小儿持金,行于闹市而无忧。在很多人看来这也许只是个理想世界,但人总得有理想,您说呢?”
说完不等罗柴德回答,他紧接着又问道:“其实您来找我之前,是不是有人已经找过你,商量的就是这件事。他们想拉你入伙,对吗?”
罗柴德又露出了苦笑,一张脸都快变成苦瓜了:“确实有这么回事,他们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想打听内幕消息。
有人估算了欢想国成立以来的黄金开采与进出口情况,再把几里国的黄金储备都算上,推断出的总储备也不会超过五十吨。
这些黄金是两个国家的总贮备,不可能全部提供给欢想实业银行铸成实物金币。就算这么做了,也不过是二百五十万枚。
他们找我,主要是想打听到确切的数字,包括你们已有的黄金贮备,还有你们在紧急情况下,可以不通过国际市场交易能调集的黄金总量。”
华真行:“这些数字,您真想知道吗?”
罗柴德赶紧摇头道:“不不不,对得起朋友的唯一方式,就是请你不要告诉我。只要我不知道,也就没有办法泄露给其他人。”
华真行沉吟道:“您不愿意那么做的原因,只因为对象是我。可是就像您所说,就算您不动手,那些人同样会动手的。
假如你拒绝了他们的邀请,就意味着背叛了那个圈子,实在想入伙就入伙吧。
有你在其中参与,至少我也能及时掌握一些情况。今天我们是秘密会见,并无外人知晓,我不会泄露出去的,相信罗医生更不会。”
罗柴德默然良久,终究还是长叹一声,拍了拍华真行的膝盖道:“如果我参与了,恐怕也是为了尽量给你提供情报——那些我能够提供的信息。”
华真行:“您已经在提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