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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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宁到来之后,首先向年羹尧了解了多尔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满洲的原因。原来,那一天,由于索额图的坚持,葛尔丹的诈降得以进行。先是葛尔丹在两军阵前折箭立誓,说要归附清廷,永不背叛,然后,又说准葛尔的大军需要安抚,请清军派个够份量的人进营表示一下……同时,葛尔丹还表示愿意派出了自己的女婿穆萨尔到清军中当人质。
结果,索额图再次中计,派出了立功心切的佟国纲进入葛尔丹的军营。于是,佟国纲在中途被穆萨尔给擒了过去。那之后,索额图等人才知道,穆萨尔虽然是葛尔丹的女婿,却不是一般情况下承袭家族势力的蒙古贵族,他同时也是西蒙古最有名的勇士,单枪匹马带出几千精锐的悍将。可是,即便知道了这一情况,一切也已经晚了。
葛尔丹以佟国纲为质,要清军让出一条路,放他回漠北。
要知道,佟国纲身为康熙的亲舅舅,又是国相佟国维的亲哥,虽然说没什么太大的能力本事,地位却非小可。飞扬古和福全,还有索额图都没有这个胆子不顾他的生命,可是,如果放了葛尔丹,也肯定是死路一条。可惜,葛尔丹却没有那么长的时间等,看到飞扬古等人没有表示,他就派人以佟国纲为盾,带领大军朝北撤!
“面对这种情况,飞军门等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就在这个时候,皇上跟前的武军门却到了!”年羹尧又说道:“本来武军门是替皇上传旨的,见到当时的情形之后,气得在两军阵前大骂佟国纲无能,结果,佟国纲可能是悔恨交加吧,一头撞上了身边准葛尔军士的弯刀,自尽身亡!”
“佟国纲自尽了?”
“是啊,他也算条有血性的汉子!要不然,光凭他被俘这一条,就算日后能被救回来,也没脸活在世上了!说不定还要连累佟家,就算是佟相爷,也绝对难逃干系!”年羹尧淡然说道,脸上却没有一丝同情的意思。
“是啊,宰相的兄弟居然成了俘虏,他也够惨的了!……”常宁叹道,他没想到皇亲国戚里居然还有人比他还倒霉,这倒是让他的心里平衡了一些。
“年将军,那这个多尔济怎么又到了这边了?”于中问道。
“你是谁……”年羹尧如今还不到二十岁,却已经凭本事做到了从四品的游击将军,自然是心高气傲。本来常宁带着一千在他看起来只能算是废物的老弱士兵来这里,就已经让他很不爽了,只是因为常宁是亲王,他才不得不礼貌一下。可是,于中是哪来的?走路都一瘸一拐就上战场,为的是什么?所以,他心里更加认定这是一群老爷兵,都是为了来战场上散个步,顺便沾沾他的便宜,捞点儿军功的。也因此,他对着于中的回答十分不客气。
“呵呵,我叫于中,他叫马德,年将军年轻有为,实在是了不起啊,哈哈哈……”虽然知道年羹尧为人骄傲、狂傲乃至于狂妄,可是于中仍然没有想到他说话会这么不客气。不过,于中想想自己也确实是想来沾便宜的,也就没往心里去。
“是啊,年将军,往后的战况如何?”常宁看向年羹尧眼神有一丝不满,毕竟于中、马德都是他带来的人,不过,现场的主力是年羹尧的军队,他也不好直言斥责,便转移了话题。
“嗯,佟国纲一死,大战便爆发了!葛尔丹令准葛尔军全力从西北突围,飞军门指挥大军以慢打快,依仗火炮的优势,全力阻击,两军战况一时胶着,后来,飞军门西北的七万后续大军及时赶到,葛尔丹见冲不出去,只好转而朝***围!”
“飞军门便率大军追击,加之葛尔丹的辎重又都在那一场大战之中毁了,几天之内,我军连战连捷……”
“后来,葛尔丹又遇到了萨提督的兵马,当时萨提督看他全军疲惫,便趁势分兵三路发动攻击!”年羹尧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当时我率军正好赶至,看到准葛尔军有一部因为奉天军马的右翼未能及时到位而冲出,便率部追了上来!……不曾想,这个多尔济也够大胆,居然一直朝着满洲而来,我不敢放松,就一直追了上来。……总算,侥天之幸,到这里终于把他们给追上了!”
嘘出了一口气,年羹尧讲完了。
“那年将军你打算怎么进攻这个多尔济?”马德又问道。
“这个本人自有打算,不劳费心!……”年羹尧冷冷的道,于中是个“瘸子”,马德在他眼里,就是个小白脸儿。
“啊?是这样啊,好好好,那就好,那就一切有劳年将军了!……只是,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帮得上忙?”马德皮笑肉不笑的咬牙笑道,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没见过这种没教养的呢!他在心里暗骂。
“帮忙?不必了,二位大人可以带着人先回去了,本人用不着这些士兵……”年羹尧愈发的不客气。
“年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于中和马德二位都是都统,官职都高于你,你最好客气点儿!”常宁受不了,终于开始冒火了,年羹尧对于马二人的态度总让他觉得像是在针对他自己。
“……原来是两位都统‘大人’,年某失礼了!”虽然常宁发了话,年羹尧却还是那副样子,爱理不理的对于中和马德打了个拱,眼睛却是连人都不看。
“年羹尧!”常宁发出了一声闷吼。
“王爷,奴才追剿多尔济,不敢出一点儿差错,如有得罪,还请王爷和二位‘大人’海涵!”年羹尧还是“不卑不亢”!他没想过把一个即将倒台的王爷放在眼里,因为他的主子是四阿哥胤秅,而现在的四阿哥跟太子可是十分亲密的,何况,他哪一句对常宁无礼了?
“王爷,”马德看常宁正处于暴发的边缘,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又凑到他耳边说道:“王爷,制怒!”
“制怒?”常宁转头看了一眼马德,看到马德劝阻的眼神,心里稍稍冷静了一下,虽然他还是对着年羹尧感到十分的恼火,不过,语气却已经平静了下来,虽然里面已经带上了杀气,“年游击,本王倒是想听一听你打算怎么收拾那个多尔济!……而且,本王也希望你的办法最好能不让那个家伙波及到奉天的一草一木!”
“当然可以,”年羹尧淡淡的说道:“奴才打算让开三条路,放多尔济下山……”
“放多尔济下山?”
“没错!”看到常宁对自己的战术一副震惊的样子,年羹尧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波动,只是摆出了一副冷面孔问道:“难道王爷不同意?”
“当然不行!”常宁想也没想就叫了起来,“若是放这多尔济下山,以他骑兵之速,势必难以消灭,那时,他肆虐满洲,皇上怪罪下来,你不想活了?”
“王爷,何必着急呢?年将军既然这么说,定然是有他的想法,您何不好好听一听呢?”马德看到常宁意图再次暴走,只得开劝。事实上,虽然很不爽年羹尧,可他和于中对年羹尧的信心还是比常宁要大的多。
“好,本王就‘好好’听一听,年羹尧,你最好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常宁对着年羹尧大声叫道,他本来还想跟年羹尧好好谈谈,可是,这个年羹尧也太不像话了,先是无礼,现在居然还想放多尔济下山……
“遵命!”年羹尧诧异的看了一眼马德,对这个人在听到自己的计策之后所表现出来的镇静感到了一丝惊讶,毕竟多尔济如果真的肆虐满洲,在场的人全都是死路一条。
“看来这个常宁的手下还不全是废物!”又看到了同样“镇静”的于中一眼之后,年羹尧在心里下了这么一个结论,然后,他就开始对着常宁侃侃而谈:“奴才之所以要放多尔济下山,是因为他手里有炮……”
“有炮?”听到了“炮”字,常宁转头看了一眼马德和于中,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满。这肯定就是他们的那三十四门冲天炮。
果不其然,年羹尧又接着说道:“这是他们在途中抢到的冲天炮,虽然当时我们追的也很急,那只护炮的队伍也全力反击,可是,这些炮还是落到了他们的手里!……这冲天炮射程远,威力大,从山上又是居高临下,我们如果靠的近了,肯定就会成为他们的炮靶,可远了的话,就等于放开了路口。现在这多尔济因为已经跑了几天几夜,正在休息,我们还能挡住路口,可是,等他休息好了,咱们可就没那么好运了!所以,与其挨打,还不如放开一条路,待敌军冲下山的时候,集中兵力破之!”
“这多尔济既然能带人冲出重围,也肯定有些本事,他的手下恐怕也多是精锐,年将军,我们兵力也只是与他们多一些,就算能打败他们,能消灭得了他们吗?”马德问道。
“不错,此计太险。这多尔济很有可能趁此来个壁虎断尾,再次逃脱,那时,年羹尧你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再把他给堵住了!”常宁冷冷地说道。
“年将军,要不这样,咱们可以在下山的路口多挖壕沟,既然以阻挡敌军骑兵冲击下山,也能让将士们躲避火炮……咱们就跟这多尔济耗上了,我看那小山上也没什么吃喝,咱们就饿上他个几天几夜,到那时,我不信他还能挡得住咱们……”不想被人小看,于中大模大样的说道。
“壕沟?大炮可开山裂石,区区壕沟就能防住炮轰?我怎么没听说过?”年羹尧觉得于中和马德这是在配合常宁找自己的麻烦,心里更加反感。
“年将军,壕沟确实可以隐蔽士兵,减少大炮轰击所造成的伤亡,这是经过实践论证的……依我看,于都统的话有些道理,你觉得呢?”马德又说道。
“就算没经过什么实践,也不能放开路!”不等年羹尧做出回答,常宁就不耐烦的说道:“反正就是绝不能放这个多尔济下山!”
“不行,多尔济必须放下山!”年羹尧硬梆梆的说道。
“为什么?”常宁阴声问道。
“王爷,”年羹尧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山虽然不大,可是上面也有几千人和几千匹‘马’,你说,这多尔济会缺吃的吗?一匹马的血和肉,足够他们多少人用的?哼,如果真的把山封了,咱人等他饿的没力气得到什么时候?那时候,要是突然有另一支准葛尔败军到了满洲,咱们又该如何?”更重要的是,如果不赶时间的话,西边的大仗就轮不上了,年羹尧想道。
“……那也不能放他们下山!我们也带了炮,可以跟他们对轰,宁可多等一段时间,也绝不能放、他、们、下、山!”常宁也发了狠,年羹尧的话可吓不住他。
“王爷,年将军刚才的计策好像还没有说完呀,要不要让他再说一说……?”马德又拉了拉常宁的衣服,微笑说道。
“是啊是啊,大家都把自己的想法说一说,谁的办法合适咱们也可以再商量一下,这叫什么来着?对,集……集思,集思……”
“集思广益!”看到于中装傻,马德轻踹了他一脚。
“好!年羹尧,本王就‘好好’听听你的办法,你可别让本王‘失望’啊!”常宁知道马德是在提醒他不要太过火,他也知道这里的主力都是年羹尧带来的,虽然他能强抢指挥权,却未必能如臂指使,所以,虽然年羹尧态度恶劣,可他还是给了对方一个面子。
“当然不会让王爷失望!”年羹尧已经不是第一次想不到了,面前的常宁,还有他那两个手下,居然又在他的强硬面前退了一步,这对常宁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实在是罕见,不过这样反倒好了,已经懒的跟这些人扯皮,所以,他开口说道: “王爷,奉天有浑河流过,由东北而及西南,离此处很近,奴才的想法是放开这小山的东南路口,从两侧夹击,将多尔济逼进这浑河之内……”
“水淹?”
“没错,是水淹!”
“那就得把另外两条路守牢了才行啊!”于中又表示了一下,“年将军你如果想堵住另外两路,肯定就得分兵,可那样的话,你用来将多尔济逼进浑河的兵马就不够了呀!”
“我没打算分兵,哼,这山上虽然没多少树木,可是,却有的是草,如今天干物燥,正是纵火的好时节……”年羹尧露出了一口白牙,森森然的有些吓人。
“……这主意看上去是不错,不过……”常宁摇了摇头说道:“对方是骑兵,虽然无法在行进之时用炮,可是,他们终究也是精锐,年羹尧,你怎么能保证一定能把他们给逼进浑河呢?难道那多尔济就不能突破你的阻拦?……你未免太自信了吧?”
“王爷是信不过我!”年羹尧眼睛眯了一下,突然转身看向了一个他的亲兵,冷冷地问道:“张兴,我们一路跟多尔济打了几回了?”
“回将军,七回!”
“七回!我们胜了几场?”
“七战七胜,杀敌三千有余,我军死伤一千多名兄弟!”
“王爷!”年羹尧又转头直视常宁,“奴才三千多精锐,如果连多尔济这点儿兵马都挡不住……也就没脸活着回来见您了!”
……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年羹尧很显然是对常宁怀疑他的部队的战斗力感到不满,再看他的亲兵看向常宁的眼神,也是足够生猛……
“哈哈哈,年将军麾下的将士果然厉害,居然能一对三,实在难得啊难得……既然如此,王爷,咱们就按年将军说的办吧,您看怎么样?”马德的嘴咧的有些难看,不过,出乎意料的,常宁却突然笑了,
“好,年将军,既然你成竹在胸,本王就等你凯歌高奏了!那时,本王一定在奉天给你找间王府做暂驻之所!”
说完,谁也不理,转身就走!
……
“这个,年将军,我们带来的人马总该做些什么吧?”看到常宁谁也不理的离开,马德和于中都一时摸不着头脑,弄不清这个王爷又怎么了。不过,既然来了,总也要讨个差事,所以,两人又转向了年羹尧。
“凡事须防万一,既然二位大人有意,就各带些兵马防住另外两条下山之路吧,本将军正好多收拢些兵马夹击多尔济……”年羹尧冷冷的看了二人一眼,撂下了这么一句话,其中的轻蔑之意,实在是明显不过。
“……呃哈哈哈,年将军真是照顾咱们,好好好,就这么办吧!”马德笑着,拉着于中朝自己的队伍走去。
……
“***,这小子够猖狂的,现在都这样了,难怪以后立了大功也会被雍正给宰了!……整就是一个粪蛋儿——四面臭!”走得远了,于中终于发起了牢骚。
“得了,你跟他置什么气?……”马德笑了笑,拍拍于中的肩膀,说道:“这家伙早晚都有人收拾,哼!你没看出来常宁那家伙是气极了?嘿,只不过怕这小子怠工,把多尔济放到奉天乱来才没发火罢了,……以后肯定会找他麻烦!再说了,就算常宁不收拾他,咱们就不能收拾他?***,这家伙是什么货色我还不知道?贪的要命,虽然不怎么吃士兵的空额,可他杀人越货的什么都敢干,到时候不用别的,找几个御使参他几本,光一项训兵残暴就足够他喝几壶的……***,瞧不起我?他不知道老子是干什么的,别的不行,老子整臭他,让老百姓都知道,看他怎么升官!”
两个人骂骂咧咧的走远了!
只是,无论是马德、于中,还是年羹尧和常宁,都没有想到,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疏漏,让这场战事完全改变的预定的轨迹!主角……不再是年羹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