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0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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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1章

    甭管要干啥, 钱都是重点。

    随着喜宝和毛头双双考入了县一中的附属初中,接下来就该是商量这个钱的问题了。其实,喜宝的事儿好解决, 她早就已经是宋卫军的闺女了, 改了户口的那一种, 赵红英不担心喜宝,她愁的是毛头。

    这天之后,赵红英又□□丽帮着打听了一下, 回头春丽就把初中的住宿费、学费、费等等,都记了下来一一告诉了她。还跟她说, 学校里也有学生是背着粮食去上学的, 借用食堂的灶台也是常有的事儿,不行自家也这么办。

    赵红英打发春丽边儿玩去, 自个儿认真的寻思了起来。

    学费和费并不贵, 可住宿费和伙食费却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尤其这年头还长着呢, 以毛头的那成绩,考上高中是必然的。这初中连高中的, 可不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吗?就他那个不靠谱的爹, 能出一个人的学费跟费就已经不错了,这连着已经念高中的春丽,还在公社初中念书的春梅,现在又加上毛头……

    “这爹当成这样,他也好意思!”赵红英越想越生气, 想当年她还是生养了四子一女呢,不一样都把他们供完了?没考上高中那是条件有限,要是能上,她就是砸锅卖铁也一样会继续供着的。

    一旁的老宋头抽着他的旱烟杆子,他当然知道老妻在烦什么,可平心而论,宋卫国也不算差了,素日里不是忙着下地干活赚工分,就是帮着队上做事,也算是尽力了。可偏偏,这话没法劝,毕竟现实摆在跟前,是怪宋卫国这个当爹的太没用,还是怨这群孩子太出息?

    “老头子,你说这事儿咋办呢?”

    “叫卫国去想辙儿,就算到时候他豁出面子来找你借钱,也该叫他先开这个口。”

    “成!他自个儿的孩子,当然要他开口。”赵红英也觉得不能惯着,凭啥能耐人就该吃亏?当叔叔的可没义务帮着养侄儿。

    事实上,宋卫国也在犯愁,他就没想过要叫老四帮他出钱。在从春丽那头问明白了具体的花费后,他就没停止过皱眉头,有心想说咱不去县里念书了,这公社里不一样有初中吗?不单学费便宜了足足一多半,还能省下其他开销,多划算呢!

    不曾想,张秀禾听了这话直接拒绝。

    “毛头费了那么大劲儿才考上县里的学校,你一句话叫他回来念?他回来倒是容易,喜宝呢?妈这分明就是铁了心叫他俩作伴的,你硬把人拆开,妈能乐意?再说了,喜宝那孩子打小就天真,你真不怕她去了县里叫人欺负?别跟我说春丽也在,丽丽她在高中,喜宝念的是初中,就是一个学校那也不可能天天搁一块儿待着!”

    张秀禾刚替臭蛋揪完了心,回头又心疼上喜宝了。虽说喜宝不是她生的,可那也是喝着她的奶长大的,再加上那性子太叫人担心了,叫她怎么想都放心不下。

    “那你说咋办?这些年我赚的钱不都给你了?再说了,丽丽和梅子还在念书,我能咋办?”宋卫国都快把头给挠秃了,想来想去,又想到春丽提过的事儿,“不然我去跟妈说,叫喜宝自个儿买饭吃,让毛头背粮食去学校。谁叫咱家没钱呢?丢人就丢人吧。”

    不想,这话一出,张秀禾直接拿眼瞪他:“是啊,顶好叫毛头一到饭点就招呼喜宝帮他做饭去,毛头生火喜宝做饭,回头叫妈知道了,看她不活撕了你!”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的,宋卫国抱着脑袋就蹲地上了:“反正别打臭蛋那笔钱的主意,我就算出门要饭去,也不能动臭蛋那笔钱,那是给他将来娶媳妇儿用的。”

    张秀禾难得赞同了她男人的意见,想也知道,只要她开了口,别说借了,全花了臭蛋也不会有意见的。可这事儿能做吗?臭蛋那傻孩子还不知道在外头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再把他将来娶媳妇儿盖房子的钱给花了,亏不亏心啊!

    然而,打死大房这俩口子都不会想到,他们正在这边犯愁着呢,那边毛头又搞出事儿来了。

    毛头暗地里也算了一笔账,然后就揣着他的小本本和笔去找他奶了。

    “奶,我来找你借钱!”

    赵红英正等着她那愚蠢的大儿子过来寻她求救呢,结果儿子没盼到,倒是把孙子给盼来了。

    抬了抬眼皮,赵红英也不为难他:“说仔细点儿。”

    “你也知道我爹那德行,搁四叔身上,他会觉得自个儿努力不够,回部队好好训练出任务,赚大钱回来给你和喜宝花用。可我爹呢?他一直觉得自个儿是家里头第二棒的,除了四叔外,全家就数他最能赚钱。就算现在加上臭蛋,那他也是第三,在他心里,他比奶你都能耐呢!”

    赵红英横了他一眼:“让你说借钱的事儿!”

    “对对,就是借钱。我给算了一下,刚开学要交的钱有点儿多,学费、课本费、住宿费还有第一个月的伙食费。奶,你看你能借我十块钱吗?就刚开学多些,往后每个月就伙食费大概要五块钱不到。我尽量省着点儿花,你看,这是我给你写的借条。”

    毛头把手里的小本本给他奶看:“第一个月十块钱,往后每个月我跟你借一笔钱,就给你写一张借钱,等我念完书赚了钱,立马还你。”

    叫他奶没第一时间开口,毛头有些着急了:“不然靠我那个老爹没用啊,指望不上他啊!奶,你就借我吧,我保证会还你的,连本带利的还!”

    赵红英瞅着他快急得上火了,这才耷拉着眼皮说:“成吧,借条先搁你那儿,等回头开学了,我拿钱给你。”

    “对对,就这么办!”

    祖孙俩在家里其他人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已经商量好了对策。而此时,宋卫国还在屋里琢磨开销的事儿,他每个月就一块多的补贴,平常看着挺多的,可现在一寻思,那是咋样都不够用。

    咋办呢?

    愁死个人呢!

    毛头倒没让他爹愁多久,在他奶点头答应后,他就去烦他妈了,要他妈帮他在所有的衣服内侧都缝一个小口袋。正值农忙呢,张秀禾本来就有一堆的事儿要干,想着离开学还早着很呢,就叫他别慌,下个月再动手也来得及。

    也就是这个时候,宋卫国才知道,毛头已经把开销问题解决了。

    “我儿子就是聪明!”宋卫国格外的自豪,偏生张秀禾半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留,直接回了一句:“毛头那长相随你,脑子随他奶。强子才是哪哪儿都随你。”

    强子才是最惨的那个,基本上好事永远轮不到他,还随时面临躺枪的风险。

    可强子最近却过得相当自在,随着臭蛋寄钱回来,而且张秀禾还真就把钱给领回来了,他觉得自个儿特别棒,逢人就吹嘘,要不是他当年有先见之明,趁着给喜宝改户口的时候,一并将臭蛋的也给改了,现在还说不准便宜了哪个呢。

    也就是因为他老在外头吹嘘,队上的社员们这才知道原来老宋家这边还闹过这一出戏?臭蛋从里到外都成了老宋家大房的孩子了?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汇款单又来了。

    还是两张汇款单,还是由赵建设给亲手送到赵红英手里的。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趁着离秋收还有两天光景,赵红英带上张秀禾,紧赶慢赶的去了一趟县城,这回没叫赵建设陪着,横竖她跟邮局的人也混熟了。

    当天晚饭桌上,听说今个儿婆婆和大嫂又去县里取钱了,袁弟来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又取钱?咋还每个月都有呢?”

    这话,张秀禾也想问,可别看她干活风风火火的,面对婆婆赵红英还是有点儿犯怵,既然叫她跟着走,那就走呗。等出了生产队到了县城里头,更是婆婆说啥她干啥,直到回了家,她也没问出心底里的狐疑。

    难道这十一块八毛钱是每个月都有的?不是一次性给的贴补钱?

    张秀禾怂得没敢问,听到袁弟来的问题,她还蛮欣喜的,总算有人冒头了。

    哪知,赵红英只是冷冷的瞥了袁弟来一眼:“有你啥事儿?”

    袁弟来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的,差点儿没把她给憋死过去。偏偏,怼她的人是赵红英,她最终也只能气得浑身发抖的坐了下来。

    其实,赵红英还真不是故意想怼袁弟来,她只是一贯懒得搭理蠢货。这儿子孙子好歹是亲的,蠢就蠢吧,忍忍也就过去了,儿媳妇儿凭啥要她忍着?

    而对于袁弟来而言,最难接受的不是婆婆给她气受,而是……

    她想把臭蛋要回来了!!

    得亏臭蛋不知道这茬,不然绝对能抱着张秀禾的大腿哭死过去——妈你别把我送人,不不,我不,妈!!!

    当然,这也就是袁弟来想想而已,要是臭蛋的户口还没改,这事儿兴许还有那么点儿转圜的余地。可现在,臭蛋认定了张秀禾才是他的妈,他又落在了宋卫国和张秀禾名下,说啥都太迟了。

    袁弟来也知道不可能,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这些事儿。没两天,她就又病了。

    不是啥严重的毛病,就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脑子里全是汇款单和钱,而且越想胸口越堵得慌,加上这会儿天气热,又恰逢农忙,她底子本来就差,吃得消才怪。

    在家里歇了两三天,袁弟来这才稍微恢复了点儿,可这时却又到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

    忙归忙,半点儿不耽搁社员们说闲话。

    早先,其实不单袁弟来误会了,大家伙儿都没想到臭蛋那个钱是每个月都有的,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只有特别能耐的人,才能每个月领工资,臭蛋肯定不属于这列人之中。

    结果……

    这个事儿吧,其实谁都没有想到,就连赵红英一开始都没料到这个结果,只是她特别绷得住,等看到臭蛋第二次寄了钱回来,她惊讶归惊讶,却没表露出来,只一副在我料想之中的淡定模样。

    没料到不代表不能当马后炮,赵红英是懒得吹嘘臭蛋,可队上的社员们却相当愿意谈论这事儿。

    老宋家的臭蛋啊,原先都觉得他是个傻子,没出息,还拖累家里人,等长大了要娶媳妇儿了,得多掏不老少的钱才能给娶个看得过眼的媳妇儿。可现在呢?大家伙儿纷纷表示,没错,臭蛋是个好孩子,我早先就觉得这孩子是有大出息的!

    嘴皮子上下一拨弄,全队都成了料事如神的诸葛亮,争着抢着讲述自己当初的先见之明,还从脑海深处刨出了不少关于臭蛋的光荣事迹。

    譬如说,打小就长得好看,瞧着就不像个乡下孩子,比人家城里小蛋子都来得洋气。

    再譬如说,人家乖巧啊,别的孩子皮得跟毛猴子似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就臭蛋比小闺女都乖,叫他坐那儿,一天都不带挪窝的。

    还有……

    臭蛋成了本次秋收最大的话题,人越忙越需要事儿来转移注意力,瞎掰扯就成了最好的消遣。可等他们把自个儿知道的事儿,添油加醋的这么一说,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咋印象中的,都是臭蛋小时候的事儿呢?就是上学以前的事儿。

    再一寻思,也没错,孩子一上学就脱离大人的视线了,毕竟上学放学的点他们上工下工差不了多少。只是,这么一来,社员们也都反应过来了,臭蛋……他是袁弟来生的啊!

    这事儿本就不是啥秘密,更别提老宋家从来就没否认过。而且臭蛋跟喜宝还不同,喜宝是打小跟在赵红英屁股后头打转的,臭蛋在上学之前,就从未离开过袁弟来。别说长一辈的人了,强子这个年岁的,就记得清清楚楚。

    于是,社员们看向袁弟来的眼神就变了。

    傻子啊!

    把会下金蛋的母鸡给推出去了,真是个大!傻!子!

    连带着老袁家也受了连累,大家伙儿都觉得,能养出这么个傻闺女,老袁家也不是啥聪明货色。

    还真别说,老袁家上下脑子都不咋好使,这别人家听过说过也就歇了,唯独他们家,一个没忍住,就带上袁家小胖墩袁家宝登了曾校长家的门。

    袁家宝跟喜宝一年生的,也是喜宝毛头臭蛋他们的同班同学。别看老袁家条件不好,可再苦也不能亏了他们家的金孙,所以,这袁家宝打小就是娇养的,哪怕最穷最苦的时候,也没叫他饿过一回肚子。

    很难得的,袁家宝被养成了个小胖墩。

    曾校长对袁家宝的印象还是很深的,毕竟是带了六年的学生,见袁父袁母连带袁家宝的爹妈一块儿都来了,他还纳闷呢,寻思着是不是打算找他开个后门,好叫袁家宝能上公社初中。

    万万没想到啊!!

    “啥?你们说啥?叫我给推荐一下,让袁家宝同学也送给国家养?”曾校长强忍住掏耳朵的冲动,看向老袁家这几人,活像是看到了傻子。

    袁母搓着手心,一脸讨好的说:“曾校长,这不是老宋家那个,臭蛋啊,他叫国家给养了,国家每个月还给十来块钱呢。我家家宝也愿意去,你就帮个忙吧。”

    一旁袁家宝的亲爹,也就是袁弟来最小的弟弟,跟着搭腔道:“对,家宝愿意的,曾校长你就行行好,帮忙牵个线搭个桥,一年见不着一回面也没关系,记得把钱寄回来就成。”

    曾校长狠狠的抹了一把脸,生平头一次,他被人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连以往毛头都没这个能耐。沉默了半晌后,他才勉强挤出一句话:“宋涛同学那是国家稀缺人才,他是正好撞到口子上了。”

    “国家还能缺傻子?”

    “这跟他傻不傻的没关系,他跑得快,国家现在正需要他这种体育人才。”曾校长解释得很费劲儿,偏偏老袁家这几人压根就没听进去。

    袁家小弟振振有词的说:“家宝比臭蛋能耐多了,你看,臭蛋每回都考零蛋分吧?家宝的成绩是算不上有多好,可比臭蛋总要好多了。凭啥臭蛋能被选上,家宝就不成了?”

    这话听着还是挺有道理的,可谁家选体育人才是看学习成绩的?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也是喜宝和毛头被选中呢!

    曾校长彻底没辙儿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说不过这些人呢。

    在屋里等着男人回来吃饭的曾校长媳妇儿,出来一看这情况,顿时被气乐了。这位也是个赵家姑娘,跟赵红英赵红霞一挂的,不过她还记得要在她男人跟前保持个好形象,走上前来,把胳膊往东头一指:“这事儿庆华说了不算,上头领导明明就是建设哥给领到队上来的,你们找他去啊!”

    老袁家的人一听,没错,是这样的。

    于是,呼啦啦的来,又呼啦啦的走,全都一窝蜂的往赵建设家去了。

    曾校长简直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家媳妇儿就这样把祸害往大队长家引去了。偏他媳妇儿一点儿也没在意,光顾着催他进屋吃饭了,心下还想,要是你不在,我一人就能把他们一家子给干趴下了,至于建设哥会不会吃亏,呵呵……

    最终,老袁家的盘算还是落了空,灰溜溜的带着孩子回了家。

    袁母还不甘心,她始终觉得赵建设是故意的,把好机会让给了他姑家的孙子。不然,她的家宝哪里比臭蛋那傻子差了?

    偏这袁母跟袁弟来是一个性子,回家越想越憋屈,气得一宿都没睡着,第二天起早又要干活,碰巧在地头上看到了袁弟来,一个没忍住,把人拽到了一边,劈头盖脸就是好一通骂。

    “你咋回事儿啊?先前好好一闺女说不要就不要了,你婆婆那么稀罕,你就是不想要。我想着,横竖是个闺女,也就由着你了。可臭蛋呢?他是个带把的啊!最难带的那几年你熬过来了,到能放养时,说丢就丢了,你当生养孩子是傻猴子掰玉米,掰一个丢一个?你一丢,他没几年就挣大钱了!你说,你说你干啥要丢了他!”

    袁弟来早就积了一肚子火气,有心想找张秀禾算账,又没这个胆子,毕竟她再傻也看得出来,赵红英虽然对仨儿媳妇儿都平平,可明显最反感她。

    退一步说,哪怕赵红英由着她俩掐架,那她也掐不过张秀禾啊!

    满肚子的火气还没下去,她娘家亲妈居然来找她算账了?!

    “我为啥丢了他?他啥了啊,臭蛋他是个傻子啊,没指望了啊!”袁弟来想也不想就怼了回去,嗓门吼得比她妈更高。

    袁母被吼得倒退了两步,回过神来后,也跟着火气上来了:“他傻了?我看你才傻了,你还不如个傻子,傻子还知道弄钱回来,你呢?”

    “你还这么说!都怨你!要不是你,臭蛋能傻?他要是不傻,我能不管他?”袁弟来越想越气,偏偏袁母也没想到一贯逆来顺受的闺女居然敢这样跟自己说话,亲母女俩就田埂上,直接掐一块儿去了。

    别看袁弟来不敢跟婆婆嫂子怼,面对娘家亲妈,她是一点儿也不怂,哪怕她身子骨不大好,可袁母都多大年纪了,两人掐一块儿没多久,胜负就已见分晓。

    “你你……行,你可真行,你这辈子最好别回娘家!”

    袁母那叫一个生气,要不是掐不过袁弟来,她能直接把人给掐死在当场。

    反而是袁弟来,掐了一回架倒是叫她出了口恶气,虽然过后她多少还是有点儿心虚的,可回头想想,她那娘家妈,再多给按十个八个胆子,也不带上老宋家门闹事的。顿时,她就安心了。

    她是安心了,袁母却是越想越不甘心,回家把这事儿一说,立刻得到了全家人一面倒的支持。

    “我五姐真是个提着灯笼也找不出来的大傻子!”袁家小弟就不明白了,管臭蛋他傻不傻,人家能挣钱啊,第七生产队连带整个红旗公社算在内,除了宋卫军,还有谁比他能耐的?连赵建设都比不上他,更别提人家才多少啊,这就每个月十来块钱了,往后还不得更高?

    “她当然傻!我好心好意去劝她,她骂我,还打了我!”袁母忍不住抹起了眼泪,“杀千刀的东西,连亲妈都打,雷公咋不劈死她!”

    袁家小弟还沉浸在每个月十来块钱这事儿上,压根就没注意到他妈又在抹眼泪,只顾着砸吧嘴,说道:“要是每个月能给我十块钱,就是个傻子,我也能把人当祖宗供起来。”

    一旁的袁家大弟也没注意他妈正哭着呢,还说:“五姐还是挺能耐的,多能生呢,就是能丢的都丢了,丢了的都出息了。”

    “对啊,那喜宝,赵家那老太婆当成眼珠子养着,最后被宋卫军捡去了。臭蛋,国家级别的傻子啊,每个月都能领十来块钱的傻子,又丢了。”袁家小弟就纳闷了,“哥,你说那宋卫民是不是也傻?咋还没跟这倒霉婆娘离婚呢?搁我,要是娶了这么个婆娘,老早就一脚踹了。”

    “可别踹了,不然回了娘家,我可不想养她。”袁家大弟被吓了一跳,坚定的支持他姐跟他姐夫百年好合。

    想想也是这个理,袁家小弟就闭了嘴,只想着,为啥国家不要家宝呢?不然每个月能领钱的,不就变成他了吗?哪怕没有十块钱,给五块也好啊!

    ……

    转眼,又到了开学季。

    到底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臭蛋的事儿渐渐在队上平息了下来,最新的话题是啥时候分粮食,以及能分到手多少粮食。

    也就在这个时候,喜宝和毛头要准备去县里上学了。

    其他人当然没问题,以前咋样现在还咋样。就这俩小只,早不早的就开始收拾东西。

    喜宝自个儿就能收拾,赵红英特地给她寻了个小竹编箱子,擦干净了叫她放衣服之类的。因为离得近,倒不用收拾太多行李,横竖每周都要回家的,喜宝就挑了最近需要穿的衣服裤子袜子,整整齐齐的叠好后,搁到箱子里头。除了衣物,她还捎带上了她爸给她寄过来的军用水壶,以及所有的文具。

    赵红英挺放心的,横竖宋卫军能赚钱,她就多给了喜宝一些钱,万一真要是缺了啥,能直接买最好,不成也可以去百货大楼寻菊花找找路子,横竖钱够就成。

    她真的很放心,哪怕心底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的,可她并不担心喜宝。

    这是出于对老天爷的信任。

    毛头那边就麻烦多了,他本身就是个事儿逼,没事儿都能找出事儿来,非要张秀禾给他在衣服里头缝口袋。虽然他提前说了,可架不住张秀禾一忙活,就把这事儿忘到脑后了,临了又找针线找布头给他缝。

    忙活了一通后,终于到了开学的日子。

    因为觉得帮不上啥忙,赵红英没有亲自去送,而是叫宋卫国帮着扛行李送孩子上学。去年,他也去送了春丽,不过当时有赵建设作陪,这回就没必要了。用赵红英的话来说,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你干脆别回来了。

    头一次得了这般重要的任务,宋卫国腰板都是挺直的,他完全不知道,他妈只是出于对老天爷的信任,跟他全无关系。

    可离别时,喜宝又舍不得了。

    “奶,奶我走了,我放假就回来。”喜宝头一次跟她奶分开,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反正不亚于当初她爸和臭蛋离开家。

    “走吧,别舍不得花钱,反正你爸能赚钱。”赵红英摆了摆手,盘算着今天已经礼拜三了,要不了几天就能看到喜宝了,“有事儿找毛头,别累着自己。”

    “嗯,奶我真的走了。”

    “去吧,路上小心。”

    “奶……”

    赵红英对喜宝是无比耐心的,可架不住毛头不耐烦啊,他老早就盼着进城了,眼见妹子就这样跟奶依依惜别,一个没忍住,他把包直接往他爸手里一塞,转身拽上喜宝就走。

    走出一段路,毛头还嫌喜宝背着个军用水壶沉得很,亲自帮着给取下来。看到这一幕,两手都提着行李的宋卫国倒是挺欣慰的,觉得这小子虽然糟心了点儿,倒也不是没得救。

    然后,宋卫国就眼睁睁的看着毛头拎着水壶走到他跟前,叫他把头低下,亲手把水壶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宋卫国:…………这糟心玩意儿!!

    就这样,喜宝和毛头顺利的入了学,开始了他们的初中生活。

    与此同时,问题来了,毛头的学费生活费到底是咋解决的?赵红英不想让家里的蠢货们觉得自个儿是个冤大头,直接甩出了借条:“毛头是跟我借的钱,卫军孝敬我的钱,我可不能白叫人花了。”

    其他人还没说啥,春梅倒是想通了:“奶,我不跟你借钱,等我念完了初中,就下地干活赚工分去。”一旁的春芳居然也跟着点头,深觉这话很有道理。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你俩可真有出息!”

    有出息的可不止这两个傻姑娘,袁弟来一听这话,就立马萌生了借钱的冲动:“妈,我也想借钱。”借了钱不就能买麦乳精了?再说了,毛头一小孩崽子都能借,她肯定也能成。

    “要借钱?行啊,借条拿来。”赵红英刚被俩孙女气了一波,袁弟来又上赶着来了,“只能是你亲手写的,代笔的我不借!”

    袁弟来没声儿了,难道借钱还要先学会写字吗?

    借钱的事儿,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倒是没过几天,喜宝和毛头就回家了。

    好几天没看到奶了,喜宝这天晚上就是搂着她奶睡觉的,第二天从一大早起,她就没离开过她奶,等下午要回学校了,又开始恋恋不舍了。

    “奶,等我念完了书,赚了钱全都给你,还要买大房子接你一块儿住。”

    “行行,奶就等着跟喜宝享福了。”该说的昨个儿晚上就说了,嘀嘀咕咕的说了有半宿,赵红英眼见喜宝又开始舍不得了,忙给毛头使了个眼色,叫他把人带走。

    毛头不负众望的拽走了喜宝,边走边说:“我听同学说新华书店进了一批新书吗?咱们走快点儿,我陪你去,要有好的你买一本,看完了借我抄抄。”

    “新书啊,那咱们可得快点儿,走走。”

    ……

    约莫大半个月后,当孩子们都在学校课堂里认真听课时,大人们多半都下了地后,袁弟来却步履匆匆的走在乡道上,急急的往县里赶去。

    这并不是她头一次往县里去,早在几天前,她就偷摸着跟在喜宝和毛头身后,先把去县城的路给摸熟了。其实,路并不难找,她就是心里没底,去过一次后,就有把握多了。

    于是,在亲眼瞅着昨个儿赵建设拿汇款单给她婆婆后,她就借口去山上采蘑菇给扁头吃,偷摸着溜出了家门。

    她才是臭蛋的妈,臭蛋赚来的钱当然应该给她。

    这已经是第三回了,一想到往后每个月臭蛋都会寄钱回来,袁弟来那心啊,真就跟刀割一样的疼。这不,她琢磨来琢磨去的,愣是叫她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汇款到了,还得去县里邮局领,可一般来说,赵红英是不会急赶着去的,毕竟国家的邮局还是很靠谱的。而赵红英不去,张秀禾一个人更不会去。所以,袁弟来觉得只要抢在张秀禾前头把钱领回来了,到时候再来个抵死不认账,这事儿不就成了吗?

    想法很美好,袁弟来也难得那么自信一回,她觉得这事儿笃定不会有出差错了,可惜邮局的工作人员一点儿也不配合她。

    “领钱?汇款单呢?户口本呢?居委会或者公社的证明文件呢?拿来啊。”

    袁弟来是懵的,她这辈子几乎都被困在了队上那一亩三分地里,就连邮局都是问了人这才摸过来的。她以为,只要她说是宋涛的妈,这钱就能给她了,结果竟然完全不是这样?

    “我是来领宋涛的钱,就是那个去了省城体育啥啥地方的宋涛啊,他给家里寄了十一块八毛钱,说好了是叫他妈来领的。我、我就是他妈,我是宋涛的妈,他亲妈!”

    邮局工作人员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一直到她说完不吭声了,才说:“叫你拿汇款单听没听到?还有户口本和证明文件,拿出来!”

    “不是……我真的是宋涛他妈,他亲妈啊!他是我生的,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把他生下来的,之后我还给他喂奶,我一直把他拉扯到他上学!我真的真的是他亲妈!!”

    “存心来捣乱是吧?你到底有没有汇款单?有还是没有!”

    “我是宋涛他妈……”袁弟来“哇”的说一声就哭开了,一屁股坐在人家邮局大厅地上,嚎啕大哭,“你们一个两个都欺负我!我到底做错了啥啊?我的涛子啊,他就是我生的,我亲生的!我知道他怪我丢了他,可那不是我怀着扁头吗?我怕傻病会过人,又不是故意的丢了他的。我是他亲妈,亲妈啊!老天爷你开开眼,我真的是他亲妈啊啊啊!”

    刚才还自信满满的,这就突然变了画风?

    邮局的工作人员互相看了看,不一会儿就有个膀大腰圆的过来拖人:“搞乱是吧?走,派出所就在对面,我领你去!”

    袁弟来一个激灵,她原先是想着,邮局是国家开的,知道她才是臭蛋亲妈后,一定会把钱给她的。可现在想的是,国家开的邮局啊,那是她能捣乱的地方吗?

    一骨碌站起来,她慌忙赔礼道歉外加不住的讨饶:“别别,别送我去派出所,我走,我这就走了,我不要钱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威胁道:“这次放过你,下次要再来邮局捣乱,立马送你去派出所!”

    “好好,我再也不来了,我保证不来了!”袁弟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来邮局领个钱,还有被关到派出所的风险。

    屁滚尿流般的跑出了一条街,袁弟来直到出了县城走上了乡道,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钱没领到,人家还不让她下回再去,那她的钱怎么办呢?她儿子臭蛋赚的钱啊!

    “我是臭蛋妈……我是宋涛亲妈……他是我生的……张秀禾不要脸……”

    越想越绝望,回来的一路上,袁弟来仿佛失了智一般,嘴里尽嘀咕着。哪怕回到了家里,她也是一头钻进自个儿那屋,坐在床沿上不停的重复念叨着那几句话。

    老宋家的人倒是觉出不对劲儿了,可谁都有一摊子事儿要干,哪个有空关心她。就连宋卫民也只是劝了两句,见没啥效果就随她去了。至于扁头,乐得他妈不管他,直接就玩疯了,不到饭点不回家。

    又两天后,赵红英提前下了工,盘算着这个点儿去县城里取了钱,正好能赶上喜宝他们放学。当下,唤上张秀禾,揣上汇款单和户口本,俩人就往县里去。

    邮局里,因为赵红英连着十年每个月都来取钱,早已是熟面孔了,就有老员工跟她打招呼:“宋老太我跟你说啊,前两天有个女的非说是你家宋涛的妈,哭着喊着闹着非要取钱。我问她要汇款单要户口本要证明文件,结果要啥啥没有。我就说呢,明明上两趟来取钱的不是她。老刘还吓唬她了,一听说捣乱要去派出所,她立马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骗子居然上咱们这地儿骗钱来了,你说这事儿逗不逗?笑死个人!”

    赵红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