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斗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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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石室内安静异常,针落可闻。

    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汗臭与霉味。

    阿仲能清晰听得自己呼吸之声,他开始微微紧张兴奋。

    他向左看去,但见另一扇门前的丹巴正好亦同时朝他望来。

    丹巴眼神透射自信和刚毅。

    阿仲心知,一炷香之后,他与眼前这个充满阳刚之气的男子之间,定然会有一个无法再回此处。

    “啪”的一声巨响,两扇厚重铁门同时从外部被打了开来。

    明亮日光夹杂着人群掌声、呼喊声、叫骂声穿门而入,斗杀场顿时沸腾而起。

    阿仲向着斗杀场中央走去,虎步龙行间将四周环顾一遍。

    只见场内人头攒动,响声鼎沸,或站,或坐,或掌,或喊,宛如凌晨的瓜菜市场一般。

    据《中州志·霜烈本纪》记载,贵霜历元年,贵霜开国皇帝霜烈为凝臣民之心,彰尚武之风,于中州须弥山下筑修罗场四座。

    修罗为方,斗杀为圆,即是说,在每个方形修罗场之中建有一座圆形斗杀之场。

    斗杀场皆由硕大花岗岩石相砌而成,中央场地宽广,为饿鬼斗杀区域,围以八丈之高的花岗石墙。

    墙上设罗刹卫兵一周,皆手持强弓劲弩,用以射杀违规或失控饿鬼。

    卫兵之后乃观斗席,呈台阶式,能容万人。

    北向有一主位台,台上设尊者席八座,以供那些帝国地位超然者观斗;

    设裁决席一十二个,供裁决者就坐;

    阿仲抬头看向北边,但见主位台尊者席上正坐着三人。

    中间之人乃一中年男子,他身着青衫,高而清瘦,三缕长须,面如冠玉,颇有些名儒大家风范。

    男子右侧是一位女子,这女子凝肤明眸,朱唇皓齿,生得极美,一袭淡粉鲛绡,裹胸若隐若现,仿若苑林花仙一般。

    此刻,她正轻倚靠背,略显倦意,一副娇慵可人模样,看得周围人群如痴如醉,竟未留意到阿仲丹巴二人已然进场。

    男子左向处正是东修罗场李主事,他正转身与这男子说话,神情毕恭毕敬。

    阿仲心忖能让李主事如此恭敬有佳,此人必是凌霜阁主莫休无疑。

    阿仲与丹巴在场地中央间距十丈,对视而立。

    此时尊者席下首裁决席处有人站起身来,示意观看者安静下来。

    吵杂之声渐渐平息,那人高喊道:

    “三级饿鬼丹巴,岁二十有三,绩一百一十五斩,挑战,三级饿鬼仲,岁一十有七,绩一百二十一斩,现在开始下注。”

    语毕,自有数百名侍者带纸携笔,穿梭于观斗席之间,记录注码。

    饿鬼分等级,三级最强,一级最弱,阿仲和赛罕皆是三级。

    众人见场中二人身形粗壮相若,斗绩相差无几,一时间难以决定下注于谁身,纷纷议论,场内立刻又人声鼎沸。

    能入斗杀场观斗之人非富即贵,且场内有近万人之众,可见这一场斗杀赌注总额之高,定然令人咋舌。

    “咚!”一声铜锣巨响,比斗开始!

    丹巴手持巨斧,昂首挺立,目不转睛盯着阿仲,宛如天神,让人不敢靠近。

    阿仲之前未曾与他交过手,不知其深浅,见其并不急于出手,便知他留有杀招,遂打算先行试探。

    他脚踏快步,纵身向前,手中钢剑直刺丹巴面门!

    丹巴岿然不动,面色从容,像是在等待他这一剑刺到眼前。

    突然间,阿仲单手持剑改为双手握剑,腾空而起,改刺为劈。

    剑锋划过空气带出排排剑影,美轮美奂,直取丹巴头顶,看得观众喝彩连连。

    剑术·狂龙斩!

    丹巴微微一惊,并不慌乱,双手举斧格挡。

    “锵,”阿仲只觉右手虎口发麻,连忙跳开。

    心忖道:“这厮力道如此之大,绝不可以硬碰硬。”

    丹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笑意,他霍地向前奔出几步,一跃而起,双手握斧,亦是从空中劈向阿仲。

    斧术·独劈华山!

    只见斧头迅猛无比,划过的空气皆烧燃起来,使之拖出一条橙色弧焰,颇为壮观。

    同样,砍的是阿仲的头顶。

    阿仲不敢格挡,倏地身形一闪,避往一旁。

    丹巴一斧砸地,地面应砸而爆,呼呼气浪登时将阿仲吹作滚地葫芦。

    阿仲狼狈地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尘土。

    这小子这般刚猛,如何是好?

    正踌躇间,丹巴又是一记独劈华山,劲力较前次更为浑厚。

    “啪”炸裂之声又起。

    阿仲再次被大地爆裂气浪击中,飞出七八丈远,手肘处皮肤已然磨破,渗出血来。

    此时观众之中有人狂呼,有人扼腕,喊叫不断。

    扼腕者想必都是把宝押了阿仲身上。

    丹巴笑靥灿灿,手提巨斧,缓缓走向阿仲。

    也许在他看来,胜券已然在握。

    阿仲赶忙后退开来,欲与丹巴保持距离。

    此人强在力量,灵活度似乎差了些许。

    丹巴觉着与阿仲间的距离已然足够发起攻击,遂再次纵身跃起。

    巨斧在空中抡了一圈,用尽十层力道,急砍而去。

    依旧是斧技独劈华山。

    这次巨斧拖出的焰火竟是金色,若是被正面劈中,定然粉身碎骨,化为肉渣。

    不曾想,阿仲却并未闪躲,而直接朝那巨斧迎面跳起。

    这是要自杀吗?

    观众的心均提到了嗓子眼儿,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全程鸦雀无声。

    就在那斧刃刚好要砍中阿仲的刹那,但见他左手掐印,右足往虚空处一蹬,身子竟挪了开来,堪堪避过斧劈。

    体术·跬步!

    这跬步乃是一种能使施术者在空中蹬步行走的武技,以阿仲现下修为,勉强可走上三步。

    阿仲深知剩下两步无论如何蹬踏,均将被接踵而来的爆裂气浪击中,遂左脚往外一踩,改变位置,靠近丹巴。

    丹巴双唇微张,眼神惊恐。

    只见阿仲左手倒持钢剑,剑刃抵在了自己脖颈之处。

    他感到脖颈处冰凉丝丝,寒意渗人。

    他蓦地瞄见阿仲脸庞面无表情,而那双紫色眼瞳却是深邃美丽,眸光闪闪。

    “啪,”又一声巨响。

    气浪推击阿仲向上飞去,阿仲手中倒握的钢剑借着冲击之力将丹巴脖子割了开来。

    钢剑切肉之感,如此真实,这般美妙!

    丹巴跪趴在地,他的头滚到了阿仲脚下。

    “三级饿鬼仲胜,绩一百二十二斩,赏龙战高原生牦牛肉十斤!”

    “咚,”铜锣声再次响起,全场爆发出热烈掌声。

    尊者席上的莫休霍地站了起来,点头赞许。

    他左侧的李主事见状连忙跟着站起,拍手称好。

    右边那绝色女子亦是美目连连,重新将阿仲由头到脚,细细打量一遍。

    阿仲低头呆望丹巴头颅,有些出神。

    此等场景他虽早已司空见惯,但内心之处,依然生出些许无奈。

    若换在别处,他和丹巴或许该是一对好友,

    但此时此地,丹巴这个阳光男子,却永远再阳光不起来了。

    这都是造化弄人,可又有谁能真正掌握命运呢?

    掌声经久未歇。

    隐约间背后传来急促脚步之声。

    阿仲一转身,只见张翦神色焦虑,正朝他疾步奔来。

    “阿仲,赛罕中毒了,他的伤口有毒,命在顷刻!”张翦喊道。

    “怎会如此?”阿仲惊道。

    “一定是曲阴的匕首淬了毒!”张翦喘气道:

    “方才罗刹守卫将赛罕抬到预备室,据他们禀报,说是赛罕拉响了铜铃,他们见赛罕身上有血,又晕厥不醒,于是便铐上铁镣,抬来与我看。”

    张翦咽了口唾沫接着道:

    “我见赛罕脸色发白,嘴唇铁青,流出之血色泽暗红,便知他定是中毒无疑,且他脉象渐渐微弱,怕是要活不过今晚了!”

    阿仲目不斜视盯看张翦,突然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笃定道:

    “这定是胡贲出的主意,没有胡贲支持,曲阴哪来毒药?”

    “我亦是这般认为的。”张翦点了点头,说道:

    “如此看来,他胡贲不仅要武职,更连黄金亦不欲放过,难怪适才在预备室中,他说我得瑟不了两天。”

    “阿罕所中何毒,哪里可寻得解药?”阿仲急问道。

    “我也不甚清楚。”

    张翦看了看四周,走近阿仲,低声耳语道:

    “何不向凌霜阁主讨要一丸百毒破呢!”

    百毒破,破百毒!

    这药如此神奇自然逃不过帝国手掌,百毒破炼制草药之一木蝴蝶仅在须弥山有产,眼下已全然被覆霜城控制。

    阿仲眼神阴晴不定,他思索了片刻,忽地双手抱剑,对张翦言道:

    “还请张训师照看好阿罕,我自有办法!”

    张翦一脸疑惑,刚想开口询问,但见他表情坚定决绝,便改口道:

    “我一向相信于你,你尽管放手而为,赛罕我会看好的。”

    言罢,拍了拍阿仲宽厚肩膀,转身向预备室走去。

    此时,斗杀场的观众大都站了起来,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起身准备走。

    这已是今日最后一场斗杀了,李主事正殷勤地护送莫休和那女子离场。

    两个罗刹守卫手提镣铐,朝着阿仲慢慢走来。

    阿仲心知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陡然间,他钢剑指天,冲着莫休奋力喊道:

    “莫休阁主,饿鬼仲愿同时比斗三级饿鬼陶觉雄和三级饿鬼曲阴,以娱阁主之情!”

    其形如松,其声如洪!

    全场登时鸦雀无声。

    众人停下脚步,看向场中阿仲。

    他们仿若觉得听错了一般,正等阿仲再次确认。

    莫休闻言转过身来,眼神略微诧异,他看了看阿仲,道:

    “你要以一敌二,且是第一名和第三名,你可知晓这其中利害?”

    声音温和儒雅。

    “自然知道,只要莫阁主和在场各位看得痛快,饿鬼仲愿意一试!”阿仲双手抱剑正声道。

    那女子亦是目不转睛,盯看阿仲。

    她只觉场上这饿鬼抱剑跨立,虎背蜂腰,身形笔挺,自有一股不可一世的男儿气概。

    她忽地笑道:

    “妾身也想瞧瞧,那一定有趣得很呐。”

    嗓音娇柔甜媚,销魂蚀骨。

    莫休捋了捋长须,点头道:

    “好!既然你有此心,我便成全于你,李主事,劳你清理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