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凛本不想对梁辰提起，可那个家伙摆出一副好心肠，表示他是正经想给好兄弟出出主意。

    虽然不至于要他出主意，是心里烦，想着说说也好，就告诉了他。

    “女人的心，连她们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梁辰听完，啧啧道，“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她们了。”

    “你也觉得，我没问题？”江凛问。

    “你当然有问题。”梁辰大白牙露出来，嫌弃地问，“你不觉得自己，速度太快了吗？”

    “太快？什么太快？”

    “要是像我这样，彼此都是拿对方消遣，交换金钱肉-体和欲望，就是不谈感情，那就简单得多了。可你不是啊，你们谈感情、谈理想、谈职业、谈人生，一辈子的事情那么长，你现在这个速度，是不是太急了？”

    江凛难得见梁辰在康复治疗之外，说这么正经的话，不由得沉下心来认真听。

    梁辰说：“既然夏小姐一直过着节约简单的生活，她内心对于奢华世界，是有距离感的。就算她大方自信，不认为自己节俭是值得自卑的事，可现实依然是，你们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衣食住行每时每刻都存在着差异。你今晚吃饭花多少？”

    江凛说：“我，没看……”

    他去翻手机，找出了信用卡消费提示，一千九百多。

    梁辰叹了口气：“你给她的压力太大了。”

    江凛很意外：“可我没做什么，就是吃个饭，最近那么忙，加上她要照顾孟筱，我们几乎没有时间约会……”

    梁辰问：“你最初是怎么表白的？”

    这也要问，江凛有些抵触，不想再谈了。

    梁辰也不追问，自己跑去厨房翻东西吃，还是江凛自己忍不住跟来说：“我说，我要带她去看外面的世界，看更大的世界。而且下个月，我打算带她去参加巴黎时装周，让她多见识见识这个行业的世界。”

    梁辰叹气：“你凭什么呢？”

    江凛愕然，眼睛追着梁辰在厨房里乱晃：“什么意思？”

    梁辰说：“既然你说，她自信大方，对人生有规划和理想，喜欢上你不是雏鸟情结，不是为了找个依靠找个有钱人过上好日子。那我觉得，你每次说这种话，都是在提醒她自我审视，你说的世界越大，她就会看到自己越渺小。人家谈恋爱呢，是距离越来越近，最后脱衣服上床，而你呢，是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你太让我失望了。”梁辰摇头，拍了拍江凛的肩膀，抱着一桶综合坚果出去了。

    江凛无话可说，梁辰的每一句都对。

    这一刻，他意识到，不是云恩说“原来你觉得我在高攀你”有错，而是他一开始说，如果云恩一夜成名如何如何，他高攀不上她，才是大错特错。

    这句话，就算他说者无心，怎么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指，夏云恩现在只是个平平庸庸的普通人。

    天，他昨晚干了什么？还在那样的情形下，对夏云恩说：我爱你。

    “下周一回公司，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啊。”梁辰说，“对夏小姐来说，工作那么重要，你千万别做出什么，让她担心自己工作的事，别再说莫名其妙的话。“

    “我当然知道。”江凛现在满心愧疚，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希望能给云恩更好的一切，却一次次在伤害她。

    他甚至总提起云恩的鞋子卖五千六这件事，当玩笑地说，自以为没有看不起，完全不考虑她的心情。

    “你是不是觉得人家很可怜，不自觉地站在了救世主的高度？”梁辰说，“你五年前那一段，分手的时候，人家怎么跟你说的？”

    江凛目光低沉：“跟我在一起很累。”

    梁辰摊手：“看吧。因为你这个人的人生，太顺风顺水，你体会不到辛苦奋斗的人的心情。当然啦，你也很努力，才会有好运气，但不是人人都那么好运的。”

    江凛随手拿了一瓶酒，倒了一杯饮尽，心里被好友扎了刀，刀刀见血。

    梁辰嚷嚷：“给我做点吃的。”

    “明天加班，定制组所有人都回公司。”江凛说，“明天就要见面。”

    梁辰咀嚼着口中的坚果说：“那就好好上班喽。”

    是啊，好好工作，让她好好工作。

    “我给你做吃的。”江凛转身去厨房，今晚，这小子真是帮了大忙。

    此刻云恩的家里，筱筱做好了晚饭，叫她出来吃。

    今天一整天，云恩都在工作室，白天叮叮当当敲了很久，筱筱此刻推门进来，工作台上，已经有三双鞋子，可以看出模样了。

    “今天速度好快。”孟筱说，“你平时一双鞋，要做一个月。”

    “平时没时间，而且这几双，所有细节都是成熟的，不用再打磨。”云恩说，“不过还有很多工序，至少一个礼拜才能做完，我今天先把敲敲打打的事做掉。”

    两人到卧房吹着空调吃饭，可以省去开客厅的空调，虽然她没有苛刻到，夏天热死也要省电不开空调的地步，但能省的，总是尽量省。

    以前夏天筱筱不在这里住，云恩要是哪天开工，就会睡在工作室里，那样好不浪费冷气，妈妈去世后的八年里，她每天都过着这样的生活。

    然而大学时邻居劝她既然住在学校，就把家里的房子租出去，可她舍不得。

    那些钱她宁愿不要，也不想被租客破坏她和妈妈的家，她并不是什么事，都在算计钱。

    她和江凛的矛盾，更不是因为钱。

    “明天加班，会提供午餐。”云恩说，“我不带饭，我早上给你弄好吃的，你中午记得吃。”

    “礼拜一，我自己去康复中心就行。”筱筱说，“不仅仅是你这两个礼拜忙，从今往后，你都保持自己的工作节奏，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云恩答应了：“周一我再陪你去一趟，和钱护士她们打个招呼。”

    那之后，饭都吃了一大半，谁也不说话，和平时的气氛完全不一样。

    筱筱忍不住：“明天见面，打算说什么？”

    云恩低着脑袋往嘴里塞吃的，半晌才回答：“在办公室里，就说工作的事，不要紧的。”

    筱筱摸摸她的脑袋：“很久没见你这么难过，不过谈恋爱就是这样的，我和我老公，也是经历过无数矛盾，最后他向我求婚的。就算我和你，也吵过很多次不是吗，哪有什么人在一起，完全没有摩擦和矛盾呢？”

    云恩饭也咽不下去，一秒就哭了，哽咽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过。”

    孟筱拍拍她：“这就是爱情呀，傻姑娘。”

    漫漫长夜，云恩捧着手机，在犹豫要不要说晚安中，不记得什么时候，就睡过去的。

    而江凛坐在沙发上好几个小时，身边是鼾声如雷的梁辰。

    他很想直接去云恩家楼下，向她说对不起，但是又怕自己，再一次逼得太急。

    梁辰平时不正经，男女关系混乱，甚至同时和几个女人保持往来，没想到正经起来，说的话每个字都有道理。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好好找个正经姑娘过日子，你这么怕寂寞。”江凛看向边上的人，起身去卧室取来毯子，给他盖上。

    谁又能想象，一个念了很多书，其实非常优秀的富二代，过得也没那么如意。

    他甚至不能自由支配自己的钱财，康复中心虽然有营收，可也不全进他的口袋，于是他就这么放纵着，和家人对着干。

    “记得把那笔钱还给我。”江凛对酣睡的人说，“真是的，说我头头是道，你自己和父母的关系，弄得那么僵。”

    第二天，梁辰醒来时，江凛已经去回公司加班了，餐桌上有早餐，芝麻油拌过的地道上海冷面，花生酱、醋、炒绿豆芽，一样不缺，还有紫菜汤。

    “啧……”梁医生欢快地跑去刷牙，乐呵着，“你要是个女人该多好。”

    公司里，江凛来的不算早，已经有其他人到了，云恩自然也来得早，两人见面，互相笑了笑，没有太多尴尬。

    可是进入工作室，清点材料准备开工时，发现六双过膝靴所需的皮革全部开裂。

    “周五谁最后离开这里？”江凛问，“清点过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