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筱担心云恩，复健训练时无法集中精神，被一进康复室就变严肃的梁辰提醒了好几次，她也是要脸面的人，便放下心思，认认真真地应付。

    而云恩在梁辰的办公室里，拿了一摞钱一张张数，再比着箱子里排列的数目计算总金额，正正好好五十万。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么多的钱，攒在银行里还房贷的那一笔，也就是个数字，一天天看着她们变大，再在某一天一下子清零。

    钞票的味道，明明不太好闻，但一定是全世界人最喜欢的气味，云恩也喜欢，簇新的人民币，红得那么鲜亮，光拿在手里，就够高兴的了。

    不过这么一箱子纸钞，还真不轻，云恩提在手里是有些吃力的，那些电影里的保镖们果然力大无穷，都是随手拿拿，要是让她带着这些钱跑路，她还真跑不动。

    云恩一摞一摞地拿，尽可能地装满了自己的包，然后要把剩余的钱和箱子放进梁辰的衣柜，她一面说着“不好意思”，一面打开了柜子，看见柜门内侧，贴着一张全家福。

    最小的那个孩子，看眼眉应该是梁辰，四五岁年纪，坐在祖母的怀里，祖母身后，是尚年轻的梁振民和他的妻子。

    云恩很感慨，梁辰那么放荡不羁，心底最深处惦记着的，还是家人。

    她把钱箱放好，就带着包去康复室外等，梁辰和孟筱都看了她好几次，等到训练结束，两个人出来时，也是小心翼翼的眼神。

    “我们去shopping吧。”云恩却笑容灿烂，举起鼓鼓囊囊塞满了人民币的包，“梁医生，你也去，我给你买礼物。”

    “啊……啊？”

    然而最起劲的，就是梁辰了，他上次为了给孟筱搬家，从家里把车子开出来，足够安放孟筱的轮椅，听说云恩大杀四方，主动要求开车相送。

    那么晚了，突然来了土豪贵客，拿着人民币现金买东西，虽然奢侈品店的柜员们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这样的组合，还是蛮新鲜的。

    负责付钱的姑娘那么年轻，大把大把地掏出还没撕开封条的纸钞，坐在轮椅上的女士也很美丽，还有个晒得黑黑的，可是对各大品牌的产品款式如数家珍的大男人。

    江凛赶来时，云恩已经买了三只包，两双鞋，一堆护肤品，也给梁辰买了一双鞋，一根皮带，两根领带。

    把江凛叫来的，是孟筱，两个买疯了的人乍一眼看见他，梁辰立刻手忙脚乱地抽出一只购物袋递给他，谄媚地说：“你的礼物，云恩选的。”

    孟筱对江凛说：“你把她领回去吧。”再对梁辰说：“梁医生，能送我回家吗？”

    梁辰立刻答应，把云恩的东西放在她脚下，拎着自己的鞋子皮带，推上孟筱的轮椅，迅速消失了。

    云恩冲江凛笑了笑，弯腰把购物袋都捡起来，江凛上来帮忙，一只手拿完，另一只手，拉着她往外走。

    可刚才店里的柜员，热情地追出来，把云恩忘记拿的赠品送到她手里，她能感觉到江先生的气息已经有些生气了。

    一堆东西，把江凛的后座都塞满了，云恩老老实实地坐在副驾驶等他回来，本以为开口就会挨骂，但江凛竟然问：“吃过东西吗？”

    云恩摇了摇头：“有点饿了。”

    江凛说：“想不想去喝一杯？”

    “有好吃的吗？”

    “有。”

    外滩瑟瑟秋风里，酒吧灯红酒绿里，云恩听着欢快的音乐，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杯，江凛没拦着，也不怂恿，就拿着一杯冰水，默默地守在她身边。

    酒并不好喝，可上了头就停不下来，等她醉醺醺地要拉着陌生男子跳舞时，江凛终于决定带她走了。

    半夜回家，云恩是被抱上楼的，她醉了倒也不疯，自言自语不知道说的什么，江凛让她干嘛就干嘛，只有洗澡的时候，稍稍挣扎了几次，屁股上挨了两巴掌，才哭着老实了。

    最后被洗得香喷喷，送到被窝里，江凛哄着她，把酣醉的人哄睡了。

    云恩醒来时，脑袋一片空白，宿醉的头疼让她很辛苦，捂着脑袋在床上扭动了几下，努力回忆昨天发生的事。

    清醒后，知道自己是在江凛的家，下了床满屋子地找他，江先生已经在工作室里，继续制作唐静的婚鞋了。

    她一把从后腰抱住了江凛，软绵绵地蹭了蹭。

    江凛小心翼翼抚平上了胶水的鞋底，要拿去机器上加固，对身后的人说：“去洗脸刷牙，我们出去吃早餐。”

    云恩嗯了一声，跑回卧室，经过客厅时，看见一沙发的购物袋。

    她昨天晚上，一口气花了十万多。

    江凛从工作室出来，靠在门上问：“打算怎么处置，要去退掉吗？”

    云恩使劲摇头：“我要的。”

    江凛“嗯”了一声，去厨房给云恩冲蜂蜜水，云恩翻了翻袋子，追到厨房，隔着岛台心虚地问：“你不骂我吗？”

    “你花自己的钱，我骂你干什么？”

    “可是……”

    “可是我希望你花得开心。”江凛说，“如果你开心，全部花掉也没问题。”

    云恩没穿拖鞋，两只脚互相蹭了蹭，江凛过来抱着她，轻抚背脊，哄道：“去化妆，换衣服，我们去吃早餐。”

    江凛带她来到家附近一家开在露台上的早餐厅，一大早帅气的服务生们就清清爽爽地接待客人，云恩吃得很满足，喝了一大杯浓浓的牛油果奶昔，彻底清醒了。

    他们散步回家，沿途的银杏树都黄了，云恩蹲在路边，要挑一片最美、最完整的树叶，带回去做书签。

    江凛静静地看着她，蹲在路边的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秋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白皙的脸颊和脖颈，她的神情那么专注而虔诚，眼睛里的光芒，透彻干净。

    江凛走来，随手就拿到一片完整漂亮的树叶，云恩爱不释手，而江凛说：“把你花掉的钱补齐，我们把钱送回去好吗？”

    云恩的心猛地跳起来，仿佛昨晚的酒精还没散去，她不安地看着江凛：“可我没有那么多钱。”

    江凛揉揉她的脑袋：“我有，就当我借你的。”

    云恩眼圈泛红：“我不知道去了会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不如，把舅舅叫出来，那样会好些。”

    江凛却说：“当面还给老太太，把你想说的话说清楚，不论她八十岁了还是一百八十岁，总不能不讲道理。她和妈妈再多的恩怨，和你是无关的，就算她真要给你钱抚养你，也没必要说那么难听的话，凭什么，你要受气？”

    云恩呜咽了一声：“就是，凭什么。”

    江凛说：“我们去把话说清楚，哪怕真的就此断绝往来，至少心里明明白白。”

    云恩答应了，跟着江凛往家走，他给梁辰打电话询问地址，梁辰说他回康复中心把钱拿来，再来接他们。

    江凛去银行取款，由于没有预约，跑了几家银行才拿完，在和夏长风取得联系后，梁辰开车把他们送到了夏家。

    夏家这套老洋房，五十多年的历史了，夏家从香港迁回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云恩站在大门前，保姆来开了门，看见梁辰很热情：“阿辰，你来啦。”

    夏长风和妻子，从门里出来，又激动又紧张，云恩向他们问好后，便说：“我是来把钱还给外婆，有些话要对她说清楚。”

    “小恩啊，我完全不知道这个事情，你不要难过。”夏长风愧疚不已，“外婆没别的意思，她就是想给你点钞票用。”

    云恩说：“所以我来表示感谢，当面谢谢她。”

    江凛向二位长辈问好，手里提着一箱钱跟在云恩身边，梁辰已经大大方方地往里头走，嚷嚷着：“杨奶奶，我来看你了。”

    杨老太太刚刚看过家庭医生，吃了药在后院晒太阳，她不知道云恩要来，听见梁辰的声音时，心里有些许期待，真的看见云恩出现，又把脸绷紧了。

    院子里的落叶没有扫去，踩在上面软绵绵的，云恩一步步走来，站定在外祖母的跟前，喊了声：“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