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的对话，显然不在一个频道上，妈妈知道丈夫没有恶意，儿子也不是不讲道理，可他们父子三十年没好好说过话，能简单领会到彼此的意思才怪了。

    梁振民不愿吓着妻子和母亲，没再继续争执下去，转身离开了。

    只有奶奶对此毫不在意，不断地问孙子：“筱筱有没有呕啊，她身体怎么样？”

    “奶奶，我过两天再回来。”梁辰对祖母道，“孟筱很好，你放心。”

    奶奶说：“让她去我们自己的医院吧，叫她放心，什么都不要害怕，奶奶很想见见她，等你们准备好了，带她来见我好吗。”

    这一边，妈妈追上了离开的丈夫，拉住了他的手。

    梁振民轻轻一叹：“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妻子温柔地说，“阿辰也不是那个意思。”

    梁振民很无奈：“他做什么都胡来，他说他不小心，这种事能不小心吗？他以前搞了那么多女人，真的没有不小心过吗？这么多年，我每天都在担心，突然哪天就有个女人带着孩子来说，是我们梁家的种，你说我要还是不要？”

    “那么现在有了孙子，你开心吗？”妈妈问，“筱筱怀孕了，你开心吗？”

    梁振民苦笑：“怎么会不开心，别的不说，妈妈她能安心了，一天到晚说抱不到重孙死不瞑目。”

    妈妈笑问：“你真的觉得，如果孟筱怀着孩子在公司里进进出出，会让你尴尬，让员工们尴尬吗？”

    “不知道……”梁振民说，“我是……”

    “你担心她的身体对不对？”妻子的目光，是那样温柔，“你害怕她像我一样受伤？”

    “别说了，我们不说这个。”梁振民一把拥过妻子，也许这三十年来，真正在阴影里走不出去的人，不是妻子，而是他。

    梁辰离开时，看见走廊的那头，父亲拥抱着母亲，他浮躁的心，稍稍冷静了几分，他能不能做到像父亲这样，一辈子都呵护宠爱自己的女人？

    他到底还是走了，开门关门，和阿姨打招呼的声音，惊动了父母。

    开车出来，刚好看见妈妈在门前，他停下车，放下了窗：“外面很热，妈妈，你回去吧。”

    “我就想跟你说，爸爸不是那个意思，阿辰，你不要误会。”妈妈道，“这件事，我们慢慢商量，至少，你把爸爸的意思传达给孟筱，听听她本人的意见。”

    “我知道，很热，妈你快回去。”梁辰说着，关上窗离开了。

    这个时间，应酬完工作的江凛刚到家，就接到了梁辰的电话，梁辰的心情很不好，把车停在了路边，想找个人说说。

    江凛耐心地听完，说道：“我想，你爸爸不是嫌孟筱大肚子在公司里出现，会影响其他人的工作，是他担心孟筱会出意外。”

    “我……知道。”

    “那你还和他吵架。”

    “你不是我，没办法明白我心里的乱，很多很多原因。”梁辰说，“我就觉得，他们还在怪我……”

    “怪你的不是他们，是你自己。”江凛说，“我个人觉得，这件事是你太敏感了，你爸爸说，生完孩子可以继续上班，他的要求并不过分。”

    “可架也吵了，怎么办。”梁辰叹气，“我现在最生气的，是我没处理好，让孟筱的处境更尴尬。”

    江凛笑道：“你本来就不擅长处理这种事，至少和你父母，你完全处理不好。你让孟筱来解决吧，将来要继续回公司工作的也是她，不是你。你冷静地想一想，现在没有人反对你们结婚，你爸妈和奶奶都接受这个孩子，你在烦恼什么？就为了一年两年的工作。”

    “我……”

    “问题不在筱筱是否被尊重和肯定，是你自己心里过不去。”江凛说，“我想，下次见了你爸爸，你需要说声对不起。”

    “我就知道，你不会偏向我。”梁辰说。

    “我是希望你们能一切顺利，你好好和孟筱商量。”江凛道，“我和我妈约了打电话的时间，我要先挂了。”

    “替我问他们好。”梁辰应着，挂了电话。

    江凛看着手机熄灭，脱下西装，调整室内的温度。

    他现在完全不习惯一个人了，以前也没觉得这个房子大，但现在，云恩不在家，这房子还有他的心，都空落落的。

    约定的时间，妈妈的电话准时来了，今天的电话，是妈妈主动约他，没想到年过六十的母亲，会来和儿子谈她的工作，妈妈在纠结是配合工作调动，还是提前退休。

    聊到最后，妈妈说：“很晚了，不影响你们，早点休息吧。”

    江凛这才道：“云恩出差去了，我一个人在家。”

    “哦……”妈妈笑，“会不会觉得寂寞？”

    江凛没有掩饰：“有一点，家里特别安静。”

    妈妈说：“你出差的时候，你回澳洲的时候，云恩一定也很寂寞。”

    江凛顿了顿，说：“梁辰要结婚了，他有孩子了。”

    “真的吗？”妈妈很兴奋，“太好了，是你提过的，云恩的好朋友，那个女孩子？”

    “是……”江凛说，“有孩子的事，我们也是昨晚才知道。”

    不知为何，电话两头，都安静了。几秒钟后，妈妈开口问：“儿子，你是不是在想，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云恩的外婆，一直催促我们结婚。”江凛说，“但我和她，都没有这个冲动，昨天梁辰临时冲出去买钻戒，毫无准备地就求婚了，我突然发现，原来事情可以这么简单。”

    妈妈说：“当然不会简单，这样很刺激，但之后要解决的问题也很多。爱情啊，结婚啊，不论是一时冲动，还是长久准备后的结果，两边只不过是把各种问题，提前解决或延后解决，要面对的事，一样不会少。”

    “这样吗？”

    “你们年轻人追求刺激，期待生活里的惊喜和兴奋。”妈妈说，“但往往激动过后，就会被现实磨光热情，当然我不是说梁辰和他的妻子将来会冷淡，我想说，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不是刺激也不是惊喜，是长长久久安稳的生活。”

    江凛心头的沉重消失了一大半：“谢谢你开导我。”

    妈妈笑道：“长辈的期望，无非是将来自己死了，能安心孩子有所依靠，虽然我和爸爸没有催促你，但我心里一直也是这么想，期待你有个好的归宿。”

    “我知道……”

    母子俩聊了很久，挂了电话，江凛翻看云恩今天发的消息，上午她到深圳了，热得妆全花了，一贯坚挺的眼线也融化在了深圳的艳阳里，中午开会会议室空调太冷，冷得她去买热咖啡喝，王若给她打电话，说又被孙威算计了。

    她还是那么快乐，那么开朗……孟筱和梁辰的事，似乎并没有影响她。

    是啊，江凛轻轻一叹，释怀了。

    对于经历了那么多波折和痛苦的云恩来说，现在安稳平静的生活，正是她在辛苦的岁月里，所期待和向往的，他不该因为生活过于平静而感到不安，对于夏云恩来说，安稳平静，何足珍贵。

    他给云恩编辑了留言：梁辰回去和他爸爸吵了一架，你说他这个人，能干好什么。

    半分钟后，云恩就回复了一串“哈哈哈哈哈”然后说：让孟筱搞定吧，梁辰就是个小孩子。

    此刻，不安的梁医生回到家，筱筱在餐桌边处理工作，见他进门的气息，就知道不太开心，自己也不由得紧张了几分。

    “我爸爸说……”梁辰也不隐瞒了，开门见山道，“希望你不要继续工作，等生完孩子再说，其他的条件什么都没有，我奶奶和妈妈都非常高兴，很想见你。。”

    孟筱心里一松，她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欣然答应：“我把手上几件事做完，就结束工作，生完孩子后，再重新开始。”

    “……”梁辰呆了，所以他在家和老头子争什么，原来孟筱是可以接受的？

    筱筱继续道：“我唯一担心的，是他们不愿意接受这个孩子，是我多虑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现在你报告好了，下一次，带我一起去见他们吧。”

    梁辰双手抱着脑袋，他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抬起头，一脸苦笑：“筱，现在就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