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天还没亮, 程妍就被一阵砸门的声音给惊醒, 透着疯狂的力度, 哐哐哐，仿佛整栋楼都在摇摇晃晃地震撼着。

    应该是镇定剂的效力过了, 戚泽已经发现自己被关了起来。

    程妍昨晚就收拾好必要的东西, 装在一个黑色的包包里，她简单洗漱了一下, 将头发扎了起来, 背上黑包，打开门, 轻轻地走了出去。

    经过戚泽的房门口，她听见刺耳的砸门声，门也摇摇欲坠地晃着，也不知道他是用脚踹的还是拿椅子砸的，看着就有些恐怖。

    她深吸口气，怕戚泽知道她要走变得更疯狂, 所以脚步放得更轻了。

    只是，她刚走出一步，就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小姐！”, 她的心脏都差点儿吓停了, 看见芳姨就站在楼梯口, 表情诧异地看着她, 又问：“这么早, 你去哪儿？”

    程妍想让她闭嘴也来不及了，砸门的声音也忽然停了，变得死一般地寂静。

    芳姨什么也不知道，只以为少爷是犯了错才被关起来，所以还很担心地上楼来想安抚几句，结果就看见小姐神秘兮兮地出来。

    她笑着看向程妍：“小姐，你看你一出来，少爷就不吵不闹了，要不你安慰他几句？我还有活儿要干，就先下去了啊。”

    “……”她的安慰恐怕会有反效果吧？

    程妍看着芳姨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她闭了闭眼，呼出口气，又想往前走。

    “妍妍……”门内传出了少年低沉沙哑的声音，有几分可怜的柔和，“他们要赶你走是不是？你帮我开门，我可以和他们解释清楚的。”

    他低声下气的样子让人很容易心软。

    程妍当然不会开门，也不会信他，叹了口气：“戚泽，你不会解释，你根本就是希望我被赶走，因为你也并不想留在这个家里，只是你没想到，你的父亲会那么在意你，为了留下你，连非法囚禁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思被戳破了，戚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改了策略，声音越发温和：“妍妍，就算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也没关系，至少你先放我出来，我总可以给你送别吧？”

    程妍笑了，声音淡淡的：“不用，我并不想看见你，你忘了你是怎么对我的？”

    说完，她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背着包走了。

    身后静默了片刻，戚泽仿佛察觉到什么，再也忍不下去，忽然大力地砸着门，一声又一声，愈发猛烈，冲她吼，声嘶力竭，透着恐慌：“程妍！你给我站住，不准走！你听见了没有？”

    “程妍！！！”

    走到楼梯上的时候，她还能听见戚泽情绪失控的叫声，听着令人心都提了起来，尽管那扇门他绝对不可能砸开，她还是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整栋别墅的人几乎都醒了，纷纷一脸懵逼地跑了出来。

    程峰和姜婉之应该是早就被吵醒了，正穿着睡袍在楼下沙发里坐着，脸色都很难看。

    程妍目不斜视地往外走，他们也全当没看见。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程妍的脚步一顿，因为戚泽的吼声忽然没有了，连砸门的声音也消失了，别墅里安静得有些异样。

    程峰见她站在门口，以为她想反悔，冷声说：“还不走？”

    程妍没理他，冷笑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重重地将门摔了回去，隐约听到了程峰愠怒的声音：“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什么态度？”

    程妍快步往外走，努力不去想戚泽忽然安静的原因，只是心里有些发慌。

    经过大花园的时候，她忽然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砰”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就响起了女佣们惊慌失措的尖叫。

    “少爷——”

    “不好了，少爷跳楼了！！！”

    程妍的脚步僵住，只觉一股冷意从心底泛起，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连血液也在僵硬发冷。

    也是在这时才无比真切地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一个虚幻的世界，有生，也有死。

    明明转过身就可以看见他的状况，但是，她好像连回头看一看的力气也流失掉了。

    忽然，有缓慢低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接着就有一双手从身后抱住了她，他低头凑在她的脖颈间，深吸了口气，声音幽沉阴郁：“抓到你了，妍妍。”

    明明应该感到害怕的，她却是松了一大口气，继而涌上心头的是莫名的怒火，她推开他，转身瞪着他：“你知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她的声音就噎在了喉间。

    他几乎真的是遍体鳞伤地站在她面前，低眸看着她，双眸透着血丝，安静得有些乖顺，脸上还有玻璃的残渣，双手淤青，指尖还在滴着血，连站着的姿势也有些怪异，像是腿也有些问题。

    她下意识地望向了他的身后，三楼阳台那边的玻璃门已经被砸碎了，一根绳子帮着栏杆垂了下来，只是不够长，距离地面大约也还有两米的距离。

    所以，他是砸碎了玻璃，沿着绳子爬下来，但是在距离地面至少两米的空中跳下来的？

    “我什么也不知道。”他盯着她，一字字地说得缓慢又慎重，“我只知道，我得陪你一起走。”

    程妍张了张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峰就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之前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儿子性子居然烈成这样，为了一个女孩儿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他不敢逼他太狠，只好眼神嫌恶地看向了程妍：“你别忘了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程妍看见了戚泽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鸷，在心里叹了口气，程峰是不是傻啊，他这么说，难道就不怕戚泽会将她的离开怪到他头上？

    书里的白月光是偷偷离开的，戚泽并没有那么恨她，反而还放不下她，才会移情到了她的双胞胎姐妹身上。

    如果她真的就将伤痕累累的他抛弃在这里，他极有可能会恨死她，然后别说喜欢女主了，恐怕不迁怒女主就很不错了。

    所以……不能让他恨她，那就……去恨别人吧。

    她抿了抿唇，抬头对上了戚泽的眼睛，纤细柔软的手指抚上了他的脸，动作有几分温柔，神情却是平静无波的。

    戚泽愣住。

    程妍将他脸上的玻璃渣清掉，睫毛氤氲着雾气，望着他，双手怜惜地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眼角隐隐有些水光。

    像是不舍，又像是难过。

    她忽如其来的温柔与亲吻令他措手不及，只是看着她，眼睛也不会眨一下，仿佛怕她会消失掉似的。

    “妍妍……”他握住她的手，眼里的神色温柔。

    程妍却后退一步，抽出了手，看着他，说：“对不起，我说过，没有人会同意我们在一起，以前是，现在也是。”

    戚泽握紧了拳：“我不在意。”

    程妍微微垂下眼睑，看不清神情，声音里有些落寞、清冷：“可是……我在意的啊。”

    见她这样，戚泽的心收缩般疼了一下，伸手想拉住她。

    程妍却躲开他的手，一个转身就往外面跑了。

    程峰看了一眼一旁的保安。

    戚泽的心往下一沉，下意识地就追了上去，他的腿受了伤，追得不快，刚跑出几步，就被两个保安给拦住了。

    他看着那抹纤弱的身影越来越远，心里的焦灼与愤怒也越来越深。

    “滚开！”

    他一拳揍向了挡着他的保安，保安往旁边一躲，他就失了重心般跌倒在了地上，两个保安忙趁势将他按住了。

    “放开我——”他发了疯般猩红着眼睛挣扎、扭动。

    程峰皱着眉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训斥道：“够了！你自己看看你像是什么样子？为了一个女孩要死要活的，传出去也不被人笑话？”

    戚泽倏然抬起头，盯着他，表情阴沉，眼神冷得像是冰，阴测测的。

    程峰一愣，语气带了怒意：“你这是什么眼神？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你知道程妍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吗？她从小就是冷心冷肺，你对她再好，她也不会将你放在眼里，她的心里除了她自己什么也没有！”

    戚泽语气阴狠：“住口！我不准你这么说她！”

    程峰冷笑：“如果我告诉你，她是拿了我的一千万才离开的，你还这么护着她？”

    戚泽冷冷地盯着他：“她不是为了钱走的，是你，是你逼走了她！她那么在意你这个父亲，你却还说她冷心冷肺，这个词用在你自己身上更合适吧？”

    程峰勃然大怒，一脚踹向了他的肩膀，看着他疼得抽搐了下，冷笑：“我看你就是被她迷得神志不清了！你们将少爷送到阁楼上，那里可没有窗户，看他还怎么跳！”

    戚泽一声不吭，只是目光阴冷地盯着他，眼里的恨意几乎令人胆寒。

    程峰别开眼，皱着眉大步回了客厅，胸口被气得发疼。

    两个保安抬着戚泽上了楼。

    姜婉之眼里有些不易察觉的笑意，她端着一杯热茶走到他面前：“别气了，小孩嘛，就是不懂事，来，先喝口茶消消气。”

    程峰面色不虞，接过了茶杯，喝了一口。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是程向阳从外面回来了，看见父母在客厅里，他笑着打了声招呼，就想往楼上走。

    看见英俊含笑的大儿子，程峰的脸色好了些，叫住他：“阳阳，你过来。”

    程向阳昨晚又没回家，还是在江逸家里呆着的，江逸很会开解人，他觉得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了，可以不漏痕迹地和妹妹解释清楚那天晚上的事情，让她相信，他是真的拿她当妹妹。

    所以，他一回来就急匆匆往楼上走，担心过一会儿他又做不到了。

    “爸，等会儿。”他没回头，继续往上走，“我和妍妍说几句话，很快的。”

    程峰的脸色沉了：“你不用去了，因为她已经不在了。”

    姜婉之脸色也是一变，蹙眉：“阳阳，你找她做什么？”

    程向阳只好又下了楼，笑着问：“妹妹不在家？她去哪儿了？”

    程峰厌恶地皱眉：“不在的意思就是永远也不会在了，她走了，不会再回来。”

    程向阳脸上的笑意僵住，愣了一会儿才好像反应过来：“为什么不回来？”

    程峰高声道：“因为我绝不允许那种下贱的女孩留在家里！”

    程向阳胸口被激起了怒火，哪怕眼前这个人是他的父亲，他也没办法做到以往一样的尊敬：“爸！你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词说妍妍？她不是外人，她是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的亲人！她是我心里最……”

    他忽然住了口。

    程峰眼神微眯，审视着他，脸色越来越阴沉。

    姜婉之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随即叹了口气，说：“阳阳，我知道你关心妹妹，可是你不能怪你父亲，这件事是妍妍做错了。”

    程向阳忍着怒气：“她到底能做什么错事值得被赶出去？”

    姜婉之就将酒店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看他的神情不好，又补充说：“阳阳，你就别担心了，她本来也不是咱们家的孩子，没有血缘关系的，离开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何况你父亲还给了她钱，她……”

    程向阳下意识地就回避了她勾引戚泽的事情，因为他一个字也不信，不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他就不会下结论。

    他眼神失望地看着姜婉之：“钱？给了钱，就可以抹除掉她在这个家里的痕迹吗？她就真的和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吗？”他气得发抖，“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而已！除了家，她还有哪里可以去？你们将她赶出去，她要去哪里，以后要怎么办，在外面遇到危险怎么办，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孤单，会不会……”

    他深吸口气，心口疼得说不下去了，仰着头，逼退眼眶的热意，冷冷地说：“血缘关系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不那么认为，不管我们有没有血缘的联系，她以前是我的妹妹，以后就也是。”

    说完，他就转身往外走。

    程峰气得摔了手里的茶杯：“你去哪儿？”

    程向阳站住，回头，看着他们：“去找她回来！”

    程峰怒极而笑：“找她回来？她可真是好本事，你们一个个地都为了她来气我？”他怒视着他，“你要敢走出一步，以后就不要再回来！”

    姜婉之脸色微白：“阳阳，你听话。”

    程向阳沉默了半晌，神情复杂，最后只留下一句：“这样正好，这样冷酷无情的家，我也并不想留下！”

    看见他往外走，姜婉之疾步走过去，拉住了他的手腕：“阳阳，你别这样，你走了，让妈怎么办？”

    程向阳转头看向她，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如果我不找到妍妍，她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妈，放手吧。”

    他将她的手拿开，大步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姜婉之正想追过去，回头就看见程峰脸色煞白地靠在沙发上，气得直揉胸口，只好又转回去照顾他，给他拿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