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突发的事故

    昨天晚上我和李研一见面，他就说自己“倒霉”！

    当我知道事情发生经过之后，我不认为他是“倒霉”，而是十分“幸运”。不仅是他本人幸运，对他的家人以及会社来说都是幸运的！

    一场要命的事故，不仅让他捡回来一条命，而且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和李研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刘海城和宋仲祺住在我们对面。房间的选择是刚来那一天社长让我们两组人按猜拳的形式分配的。其实，两个房间除了朝向之外，大小没什么差别。

    刚安顿下来的头几天，我们四个人是在一起吃饭，每人轮流做一天。大家仅轮做了一圈，李研就提出不和大家在一起搭伙吃饭了，他要自己单独做饭吃。他的这个提议也符合我们三个人的意思，只是别人没好意思提出来而已！

    四人搭伙做饭吃虽然有一定好处，可是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有的想吃的好一点儿，有的想节省一点儿；同样的食材，李研做出来的饭菜就很好吃，我做出来的饭菜大家都觉得没啥味道。

    虽然我不太会做饭，但我也很赞同李研的提议。

    从第五天开始，我们就各自做自己的饭菜了。

    大家平时的饭菜都很简单，只有周末或周日每个人才能做几样可口的饭菜。如果有人提议，我们四个人就会每人做两个菜端到桌上大家在一起聚餐，或者毎人出一千日元，买来酒肉食材大家一起动手做着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电饭煲，厨房里有两个炉灶，早上谁起来的早谁就先做。晚间大家在一起做饭也都是有谦有让，不会因为做饭而争抢炉灶或发生争执。

    我和李研到底是拜把子兄弟，在做饭和吃的东西上分的也不是那么清，虽然我做的饭菜不太合他的口味，但每当他下班后和对象苏丽丽视频到如痴如醉的程度时，也常常会忘记做饭或者没有心思做饭，直到他感觉到饿了的时候，就会找我讨吃的。

    他和苏丽丽也不是每天都能视频。苏丽丽每周有三次到四次都要工作到晚上十点多才能下班，等她吃过晚饭洗漱完之后就已经11点多了。所以他们俩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会视频。

    知道了李研的这个习惯后，每次看到他视频到入迷状态时，晚间我就会多做些饭菜留出来给他吃。

    在我们去大阪市内的前一天晚上，他又和苏丽丽视频到很晚，直到我睡着了，他依然在和苏丽丽卿卿我我的聊着。当第二天我吃过早饭去会社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呼呼酣睡。

    我每星期也要和家人视频几次，可时间都不是很长。即使我和妻子单独视频，也不好意思在李研面前过多地秀恩爱，这也是我希望早些搬到会社小单间的一个私秘想法！

    在我们昨天去梅田的时候，李研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下午一点多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来到会社。因为是星期天，会社的两条斗牛犬也被松开铁链在货场阴凉处躲避阳光。两条狗和李研已经熟悉，见到李研推着自行车从小门里进来，两条狗摇动着尾巴向李研迎去。

    货场里装有几个监控摄像头，施大壮坐在办公室里就从电脑监视器中看到李硏走了进来。当施大壮看到李研坐上一辆叉车后，便走出办公室和李研聊了几句。

    施大壮今天也休息，由于院里没有外人，他今天也穿的很随便，只穿了一个白色背心和一条灰色短裤，脚上穿着一双拖鞋，他这身装束是不方便教李研开叉车的。

    李研将叉车启动后，在院里慢慢转了一圈，施大壮见他开的很平稳，嘱咐了几句之后他就进屋了。

    练了一个多小时后，李研将叉车送回原位。当他下车喝了几口水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又启动了一辆新车。这台车的叉头不仅可以升降，还可以夹住将近一吨重物旋转180度。这种叉车结构复杂，提升量大，是普通叉车价格的两倍。货场院里这样的叉车仅有一台，院里的几十个货箱都要靠它搬运，是平时装载成型货物不可缺少的设备。

    也许看到李研叉车开的还可以，尽管施大壮看到李研启动了这台会社才买了几个月的新型叉车，他也没有出来阻止。

    李研驾驶这台新车在院里练了几圈后，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开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当他觉得自己转弯和倒车都没有问题的时候，又插上了一个装有满箱铜线的箱斗，在叉车负重的情况下，他时而提升箱斗，时而又降落箱斗。时而开车前行，时而又转弯或倒退。

    接近下午4点的时候，太阳依然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天上却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响了几声闷雷。

    随着一片乌云由远而近地移动到货场上空，雨点伴随着隆隆的雷声也越下越大。

    李研驾驶的叉车上有防雨棚，尽管阵雨来的很突然，却丝毫没有影响李研练车的兴趣。

    突然来临的阵雨，却使两条在货场背阴处躲避阳光的斗牛犬受到了惊吓，正当李研驾驶

    叉车在两堆货物之间穿行的时候，两条奔跑着回窝躲雨的狗突然出现在叉车的正前方。

    狗狗的突然出现让李研始料不及，惊慌失措的他误把油门当成刹车，一时的手忙脚乱不仅撞倒了一堆垛的4米多高的电脑本体，也使叉车在转瞬之间侧翻。好在堆码的一摞摞电脑本体（主机箱）跌落下来时没有砸到李研，叉车在侧翻的时候也没有压到李研。

    坐在办公室的施大壮从监控显示器里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尽管外面还下着雨，他也没顾上拿雨伞就跑了出来。当他跑到翻倒的叉车跟前时，见李研还惊魂未定地侧卧在叉车驾驶室内，他不知道李研是不是被砸伤了，见李研的眼睛还睁着，驾驶室内也没有血迹，他那紧张的情绪才稍微得到一点缓解，“你怎么样？伤的重不重？能站起来吗？”

    李研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受伤。见施大壮从驾驶室外伸手拉他，他摆摆手，自己试着调整了一下身子，当他感到身体各个部位都没有疼痛时，才慢慢地直起身子，自己从倒地的驾驶室里爬了出来。

    这时的施大壮才长出了一口气，“你他妈真吓死我了！没伤着就好，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施大壮似乎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紧接着又说了一句：“你走两步我看看！”

    李研先是看看自己的胳膊和腿脚，随后走动了几步。此时的他似乎才从惊吓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哥呀，我没事儿，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可是，电脑本体摔坏了这么多，这可咋办？”

    施大壮说：“我看咱们的两条狗从叉车前经过，这两条狗可是社长两口子的心爱的宠物，也不知是否被叉车轧着或是被本体砸着？”

    见倒塌的本体中没有狗，两个人又冒雨跑去狗窝查看。见两条狗完好无伤地躲在各自的窝里，两个人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此时的雨渐渐小了，到雨完全停下来的时候，两个人身上的衣服依然滴着水，就象刚从河水里爬出来的一样。

    雨一停，太阳很快又罩在了头顶。本以为巳经无事的两个人很快回更衣室换了套工作服。当施大壮开着吊车准备将倒在地上的叉车吊起来时。他的手机响起了铃声，一看来电显示，他对李研说了一句：“社长的电话，怎么办呢？这事儿怎么向他汇报呢？”

    “喂！社长啊，是我！”

    “大壮啊，我刚才从手机里看了一下货场监控，咱们叉翻斗的フォークリフト（叉车）怎么倒在地上了？”

    听社长这么一问，施大壮只好如实汇报了情况。

    社长听完情况汇报后，告诉施大壮先不要收拾现场的东西，等他到了以后看看现场情况再说。

    半个多小时后，社长开车赶了过来。他下车后先是看了一眼李研，“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用不用去医院检查一下？”

    李研很沮丧地说：“社长，对不起，我怕轧到狗，所以一慌出了错！”

    “你先不用解释，我问你伤没伤到，用不用去医院！”

    “没有！没有！我很好，一点儿也没有伤到，不用去医院！”

    确认李研没有受伤，社长这才向事故现场走去。

    事故现场一片狼藉，用塑料拉布包裹好的一捆捆电脑本体不仅散落开来，而且摔坏了不少。倾倒在地的叉车上也压了不少电脑本体，叉车前面铁斗里装满的铜线也全部散落在地上。

    见到这种场面，社长不由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不由的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我不知道社长是不是信佛，但他上班的时候脖子上总是挂着一个包金的佛象。他作风朴实，谨言慎行，对佛教理论也有一些独到见解，记得有一次他带着我跟一个来自于马来西亚的信佛的商人在一起吃饭时讨论过“佛是什么样子”？社长的回答至今让我记得清清楚楚，他说：佛千变万化，有不同的形相。佛，无相无不相。在你开心时，佛就是喜悦。在你伤心时，佛就是安慰。在你口渴时，佛就是一杯水。在你饥饿时，佛就是一碗饭。在你生病时，佛就是一粒药。在你烦热时，佛就是清凉的风。在你寒冷时，佛就是一件衣。在你孤独时，佛就是陪伴的朋友。在你困难时，佛就是伸出的援手。在你行善时，佛就是赞叹和回报。在你作恶时，佛就是惩罚和批评。

    我对佛教没什么研究，也不知到佛到底长什么样，不过，社长的这几句概括却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面对这样的事故场面，社长没有训斥，也没有埋怨，只是说：“先这么地吧，现场不要动，明天早上我过来给大家开个现场会。事故发生时的监控录像大壮一定要保存好，千万不能删了，也让大家看看，以便吸取教训！你们俩歇着去吧，估计フォークリフ也摔坏了，明天我再调一辆过来。”

    第二天早上接近八点的时候，我们几个新生骑着自行车来到会社。此时，会社院子里包括社长在内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有我们不认识的日本员工，还有我们来到日本之后未曾见过面的几个老研修生。他们都是从别的货场赶过来参加现场会的，大家都知道今天开会的内容，虽然一些人好久未见了，院子里也看不出明显的热闹和喧嚣。

    今天戴值日袖标的是我师傅刘子祥。刘子祥在一夜之间似乎变得成熟了很多，他今天的表现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今天开会的组织工作由他负责，他没有因为今天早上即将由他引导和组织的会议而乱了方寸。

    我们四个新生来到会社后，上班的时间也快到了。见所有的人到齐了，刘子祥问社长：“会议是否可以开始了？”

    社长看看所有到场的人，然后向刘子祥交待了一下开会的流程。当社长交待完之后，刘子祥吹了一下挂在胸前的哨子，双手用力拍了两下，“大家都到我这边来，现在要开会了！”

    在刘子祥的指挥下，大家整齐地站成两排。见大家站好之后，刘子祥很正规地给社长敬了一个举手礼，“社长，请你指示吧！”

    社长也很正规地给他回敬了一个军礼。从社长回礼的姿势上看，他的军礼敬的即轻松又自然，就向是在部队里受过专门训练的军人一样标准。和社长相比，刘子祥的敬礼姿势显得既笨拙又难看。

    社长站在队伍前面先用日语问：“皆さん，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

    大家也同声用日语回敬：“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

    在社长的带领下，大家先是来到事故现场，社长讲了几句之后，接下来由施大壮讲了事故发生的经过。在施大壮向大家讲述的时候，社长用手机拍了几张事故现场的照片和视频，然后亲自驾驶抓吊把倾倒的叉车吊起来扶正。经检查，这辆叉车的液压传动轴已扭曲变形，当视频传到叉车厂家后，厂家告知修复的难度很大，修理的费用和买一辆新车的价格差不了多少。

    看完事故现场之后，社长又领我们到办公室观看了发生事故前后的监控录像。不看不知道，一看当时的监控录像，我着实被当时的场景吓的心惊肉跳：若不是有叉车前的翻斗挡着，李研很可能被一捆捆跌落的电脑机箱砸烂！若不是驾驶室坚固，李研昨天下午很可能已经命丧“黄泉”！

    真是太险了！太吓人了！

    现场会结束后，看到社长和从其他货场赶过来的人员都离开了，我把李研叫到货场边上，没容他说话就冷不丁的给了他一拳，“我让你不合群！我让你得瑟！”

    打完之后，我一下子抱住他哭了起来，“兄弟呀，谢天谢地我还能见到你.....”

    从记事时起，这么泣不成声的哭我还是第一次。

    李研真是捡了一条命！出事要命真是一瞬间。这件事儿给我们每个人都敲了一次警钟！

    整个事故造成的经济损失达五六百万日元。从事发到现在，社长没有批评李研一句，也没说让李研赔偿。

    我和李研都摸不清社长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接下来社长会怎么处理。如果需要包赔，李研就是省吃俭用的在这里干满三年也不一定能抹平这笔损失！如果不用赔偿，好像从道理上说不过去：李研这可不是工作时间造成的事故，何况他来会社的时间这么短，还没有为会社创造任何价值。富洋商行毕竟属于私人企业，社长能这么轻意地为李研疏忽大意造成的事故损失买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