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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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颜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闫梦忱推醒的。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却很累,梦里翻覆都是奇怪的梦境,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在她的梦里无尽折腾,被推醒的时候,她甚至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身处何方。其实闫梦忱一群人已经折腾很久了,见她睡得实在沉,便没有叫她,这会儿实在没办法了,才来叫醒了她。
她迷迷糊糊掀开帘子,猛地一阵冷风夹杂着雨水就刷地过来了,她一哆嗦,彻底醒了。才发现,雨比刚刚大了很多,瓢泼大雨冲刷而下,钱老和陈小石共用一把伞靠着一块大石头歇息,那把伞也就只能遮住他们的脑袋,倾斜而下的大雨几乎让他们的下半身都湿透了。
南瑾本来就站在雨里,身边的树旁立着把伞,是陈小石那把打着补丁的大黑伞,见她出来,立马撑了伞过来接她,只是眼神总有些飘忽,估计是为了方才拒绝她的话。其实,他并不需要不安,虽然有些难过,但暮颜尊重他的选择,她也没有权利让人家一直守着她做他的随从。
扶着南瑾的手下了车,脚一着地,鞋子就陷进去了,瞬间鞋子里明显进了一汪水。再看马车,半个车轮在泥地里,马也不走,在原地喷着气打着转,就是不愿将马车拉出来。
钱老和陈小石都有些气喘吁吁,想必她睡着那会儿,几人已经推过车了。
林间的天因着树叶遮挡,本就惨暗的光线更是黑沉沉地宛若黑夜,天地间都是“哗哗”的雨声,视线所及都是灰茫茫的水珠帘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辰了。南瑾神色也是严峻,恐怕就算武功再高,对着使性子不愿意走的马,也是无奈。
“那如今怎么办?”她问钱老,这并不是把马车弄出来的问题,前后都是泥路,这样的雨势,就算拉出了坑,也难保下一秒就入了下一个坑。
钱老看了看原地打转怎么也不愿意走的马,叹了口气,揽着陈小石走过来面色凝重地说,“只能走着去了。下一个镇子估计这种天气还得走一个多时辰。……马车是租的,雨停了它会自己回去的不用担心。”
“那便只能走了。得快点,趁着天还没完全黑,赶紧赶过去。”当机立断,她爬上马车拿出大家的包裹。本就是轻装简行,这会儿背着倒也方便,于是,五个人,三把伞,冒着瓢泼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这种天气里,其实伞并没有多大用处,没一会儿,身上就多多少少都湿了。湿答答黏糊糊地贴在身上,阴冷又黏腻,甚是难受。这个时候,一个时辰以外的小镇里热气腾腾的热水澡,就显得格外有吸引力。
然而,屋漏总是偏逢连夜雨。
磅礴的雨声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隐约传来,有水滴溅在金属上的声音,有刀锋划过石头的声音……暮颜的神色一凛,身旁,气息一盛已握紧了匕首的南瑾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一把拉住往前走的闫梦忱,又对着诧异看过来的钱曾摇了摇头,师姐自然是听不到这些动静,就算听到了,她也不会想那么多,此刻只是一脸迷惑地看着暮颜。
暮颜没有说话,她抬头看向南瑾,这个第一时间跨前一步,以保护者姿态站在她身前的少年,脊背笔挺,蓄势待发,如同盯紧了猎物伺机而动的猎豹。
他直直看着前方,她只看得到他刀削般的下巴。瘦削而硬朗。
正前方的雨幕里,冲出数十个黑衣人。黑衣蒙面,手持长剑,目光在灰蒙蒙的光线里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腾腾。暮颜不动声色,接过了南瑾手里的伞。她的目光落在他们的长剑上,剑光潋滟,雨水溅落在刀锋上,反弹起漂亮的水花,清越的声音如同一首美妙的舞曲。还有一些,顺着剑锋汇聚、滴落,消失在泥泞里……
“啊!”
闫梦忱低低惊呼了声,短促,紧张。连呼喊都压抑在喉咙口,后退一步,拽住了暮颜的袖子。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躲在这个孩子身后,明明,她还比自己小……
钱曾默默将共用一把伞的陈小石护在了身后,默不作声看着他们。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警惕。
“谁是暮颜?”领头的黑衣人问道,目光却已经锁定了她。
“我是。”她平静看着黑衣人,心中却开始盘算,在南瑾抵挡住攻击的同时,她护住这己方三个零战斗力的人的可能性,“他们三个和我无关,半路遇到了结伴而行罢了,你们放他们离开。我不会反抗。”
“放?凭什么?”仿佛听到了笑话般,黑衣领头人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呢?”
“嘿!我说大哥,这俩妞不错!带回去……嘿嘿……”身后,有不怀好意的淫笑声此起彼伏,意思不言而喻。
暮颜身后拽着她衣服的闫梦忱浑身一颤,钱老往她们这靠了靠,保护者的意思不言而喻,连陈小石都哆哆嗦嗦地站在了她身前,张开手臂,哪怕那手,抖如筛子。
有暖意,在这有些冷的雨夜里,在这杀机四伏里,显得格外珍贵。陈小石,这个认识不到半天的男孩,明明腼腆胆小,明明连说话都要红了耳朵,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如同那把第一时间递过来的打着补丁的雨伞,在关键的时候,选择站在她身前,用身体抵挡刀剑危机。
何其弱小。又何其伟岸。
“呵……还说不认识?不认识会这样护着你?逗我呢!”黑衣首领猖狂一笑,“别急,你们今天谁都逃不掉……都得死!”
首领的“死”字余音刚刚落下,仿佛还在唇齿间,放肆地笑意还回荡在雨水中,指令还没有下达,他的左手才刚刚想要抬起,南瑾就已经动了。
他从黑衣人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收敛了全部的气息,甚至气定神闲地后退了半步,安安静静站在暮颜身边。谁都没有注意到他,或者说,注意到了却谁都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一个漂亮地有些过分的少年罢了,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