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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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灯火通明,因万寿节而点亮的灯笼连成一排,倒映在湖面上。夏夜的风习习,拂去白日的炎热之气,却吹不散萦绕在心头多来的积怨。“这江山本就是朕的,你拿什么给朕?”今上摒退近侍,独自面对这个让他从小既羡慕又畏惧的弟弟。
杜恪辰平静下来,“你想要什么?”
今上从袖中拿出一份奏折,“南境叛军又起,你应该已经收到紧急军报。”
杜恪辰不接,“我驻守的是西境,南境与我何干。我没有记错的话,南境是由余湘之统帅的定胜军镇守,定胜定胜,比我镇西军还要自信。由他守南境,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若是南境叛军就是余湘之,你以为谁人能剿来他?”今上又道:“余湘之曾是周崇年旧部,被你招安后,组建定胜军守卫南境。这些年来,他的势力愈发壮大,他也渐渐显示出他的野心。”
“你是说余湘之谋反?”杜恪辰大笑,“他没这胆子。”
余湘之就是因为怕死,才会被他招了安。说他谋反,杜恪辰自然不信的。
“你的意思是军报有假?”今上微微挑眉,“还是说,朕撒谎欺骗你?”
杜恪辰欠身,姿态谦卑,可眼中却闪着狐疑的微芒,“臣弟不敢。”
“朕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朕要你带兵剿灭余湘之叛军。因镇西军都在西北,来不及调派,朕命你带领三万羽林军即刻赶往南境平反,取余湘之项上人头。”
“若是臣弟不去呢?”
今上冷哼,“余湘之是你招的安,他出了事,你自然要去善后。当日大胜,你对父皇承诺过,南境从此不会再起兵事,可如今还不到十年,兵戈再起,你势必要给父皇一个交代。”
他说的句句在理,杜恪辰找不到反驳的借口。他虽不信余湘之会谋反,但他也需要亲自证实,就算今上不派他去,他也会让庞统走一趟。
“出兵平叛本是臣弟应做之事,只是臣弟不明白,你为何要把佛儿扣下?”杜恪辰这算是应下了,可他不能看着钱若水被留在深宫之中。
“你带走的是三万羽林军,朕不放心。”
杜恪辰说:“臣弟可以等镇西军到了。”
“你以为朕会任你调派镇西军吗?”今上毫不掩饰对他的不信任,兄弟之间本无感情,只剩下步步算计。今上无军威,无兵权,处处受制于人,他唯一能够掌控的只有十万羽林军。而杜恪辰军威过重,功高盖主,他的镇西军所向披麾,战无不胜,功无不克,他在朝中的声望因钱若水怀了身孕而日渐高涨。
杜恪辰摊手,“你还是找别人带兵吧,既然你处处怀疑,又何必非我不可呢”
他心中有天下,可钱若水却是他心尖上的人,他不会再因为顾念天下,而失去他最重要的人。当然,他也不认为自己对于今上而言是不可或缺的选择,但他对钱若水却是唯一。
“大魏若是有良将可派,朕何须求你”今上咬牙切齿。他说的也是实话,这六年来奉行休养生息,重文轻武,且武将大多出身镇西军或是与杜恪辰有交情,在朝中得到极大的打压,唯剩的几位高阶武将都无尺寸战功,仅仅是因为家世显赫而被扶植上来。而唯一与能杜恪辰抗衡的齐国公,才被鲜卑慕容打得落花流水,自顾不暇。
杜恪辰勾唇,“我不觉得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今上面色不悦,“你可容不得你钱若水在朕的手上,还有她腹中的胎儿。”
“可我也信不过你”
“朕已派出三万羽林军,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杜恪辰摇头,“我不相信你会善待佛儿。她是你的细作,却有了我的孩子。你让我如何信你?你还记得叶迁吗?他在我身边十三年,就说明你对我的忌惮和恨远远超过这十三年,十三年的日积月累,你会接受佛儿生下有可能是大魏的承继者吗?你处心积虑地夺走一切,最终还是要落在我手上,你甘心吗?”
“没错,朕是不甘心,可你我是兄弟,落在你手,强过落于外人之手。朕对你有恨不假,可大魏江山不能毁在朕的手上。”今上低了头,“皇后与太后势成水火,若朕再对征北军委以重任,沈侍中必定大动干戈,后宫难安,天下难安。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朕如今能相信的人,也只有你了。”
有朝臣从殿内探出头来,却被汝南侯拉进去喝酒,直吼着不醉不归。宫人们怕打扰了圣驾,把殿门闭了。
杜恪辰蹙眉沉思,“就算我能信得过你,却信不过皇后,信不过太后。”
“朕可以即刻下旨,为免你出征的后顾之忧,朕接厉王侧妃钱氏入宫养胎,朝堂皆知此事。这么多的眼睛看着,她还能出意外吗?若是她真的出意外,朕立刻退位让权,把大魏的天下还给你。”
杜恪辰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他再坚持下去,也没有结论。
“我想见见佛儿。”
今上欣然应允,“好,朕带你去”
钱若水被安置在两仪殿的偏殿之内,带她来的宫女是练家子,硬是把她关在殿内。她才知道上了今上的道,可如今在深宫之中,她就算是叫破嗓子也无人会应。
她是光明正大从宫门进来的,多少双眼睛看着,她不信今上敢对她动手。可她想不出今上把她囚于此处的原因,难道方才在殿上祁艳处处受挫,他想替她讨回来。
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祁艳,今上也没有来。
怀孕之后,她变得嗜睡,方才闹了一阵,她也累了,眼皮微沉,可她却不敢睡着,强撑起精神,继续等着。
杜恪辰进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蹦了起来,警觉地看向来人。
“原来是你,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她松了一口气,缓步向他走去,“快点走吧,已经很晚了,宝宝要睡觉了。”
杜恪辰握住她的手,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艰涩地开口,“你可能要留在宫里一段时日。”
钱若水怔怔地看着他,“你要我留在宫里?”
杜恪辰把前因后果毫无保留地对她说了一遍,“家国天下,我还是选了国,你会怪我吗?”
她摇头,“你的志向是天下安定,这本就是你该做之事。你需要这一战,向天下证明,你仍是当之无愧的战神。无须顾念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们的孩子,等着你凯旋而归。”
“你不怕吗?”杜恪辰宁愿她耍脾气,说他不够在乎她,说要他留下不走,可她的宽容大度,委实叫他自叹不如。“太后和皇后都对你……”
钱若水仰起笑脸,“有今上的承诺,我怕她们做什么。你出宫后,告诉爹爹,让他不要再病下去了,时常进宫来陪陪我,就算他不来,也叫其他人来,只要确认我是安全的便是了。这么多的眼睛看着,他就算想对我不利,也不敢下手。”
“你倒是心宽。”杜恪辰捏捏她的鼻子,“今上还答应我,会让银翘和夏菊入宫来,王赞也会一并跟来。”
“王赞你带着吧,他是你的先锋,与庞统如同你的左膀右臂。”钱若水拒绝,“他在宫中反而不好,以他的性子,会得罪很多人。”
“可是没有他的护卫,我不安心。”
钱若水凝眉沉思,“你让夏辞西传信,让他快马加鞭赶到京城,他那有可以用的人手,择机送进宫就行。”
“夏辞西怎么会有人手的?”杜恪辰不解,他一介商贾,能耐倒是不小。
钱若水忙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杜恪辰抱住她,亲吻她的脸颊,“等着我回来接你回家,我会尽快回来。”
别离最是愁苦,等待最是煎熬。可为了天下安定,他别无选择。
“记住了,要完完整整地回来。”钱若水搂住他的腰,倾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等你回来,我们回凉州吧。”
“一言为定。”
杜恪辰离开皇宫已近子时,钱府的家老在宫门口候着,他一看便知是钱忠英有事找他。就算钱忠英不找他,他也会自己找上门的。
夏日虫鸣声声,冲淡了深夜的寂静。
他推开书斋的书,钱忠英已泡好新茶正在等他。
“老夫听说殿下要去南境平乱。”钱忠英会收到消息很正常,他在朝中多年人脉,门下中书都有他的人,旨意还未搬下,他还没出宫时便已经有人向他密报。
杜恪辰撩袍坐定,“岳丈大人怪我把佛儿留在宫里?”
“这个老夫并不担心,众目睽睽之下,今上不敢。今上的声望日下,他若是在此时对佛儿下手,世家不会容他。新立一个君王,对世家来说,太容易了。他也不愿意把这个把柄交到世家的手中,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是扣住佛儿而已。”钱忠英反倒担心杜恪辰,“我反而担心的是殿下。”
“我?担心我?”
“殿下不觉得这次的谋反,来得毫无征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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