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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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不愧为国家瑰宝,按着胡可儿提供的方子,文武火熬制,每天服用两剂,王思宇身体恢复的速度极快,没过多久,就已经痊愈了,这让他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只是,与这位千娇百媚的小嫂子相处,却是件异常艰辛的事情,几次目光擦出火花,都险些失控,但到了要紧关头,两人却都悬崖勒马,各自控制住了。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王思宇以前是不大相信有红粉知己的说法的,在他的印象中,男人和喜欢的女人多半只有两种结果,或者上床,或者分手,再无别的出路。
然而,和胡可儿的相处,竟然颠覆了他的看法,似乎男女之间,真的可以有类似柏拉图式的精神之恋,不需要身体上的交流,就能取得精神上的愉悦,有时候,甚至更加妙不可言。
尽管,这样的举动,其实是在无奈之下,向世俗道德做了屈服,不过,保持目前的默契也是极好的,两人都沉浸在其中,旁边的几位佳丽,也都有所察觉,不时地拿两人开些玩笑。
又过了些日子,天气一天天地冷了起来,胡可儿的演出却日渐频繁,又开始在大江南北飞来飞去,她复出之后,仍旧星光熠熠,炙手可热,红得发紫,歌坛天后的地位不可动摇。
女人们也渐渐忙碌起来,王思宇在家里休养得心慌,愈发想复出工作了,这段时间,脱离了官场生活,倒感觉浑身不得劲,晚上做梦的时候,都在到处视察,或者坐在主席台上做报告。
而南粤官场上也渐渐平静下来,继省委领导班子调整之后,下面又有十余名厅处级干部受到了处理,不过,在周松林的精心安排下,这些动作都很隐蔽,并未造成太大的冲击。
当然,这也与谢家的配合是分不开的,谢家是南粤官场拼图当中不可或缺的势力,他们的立场极为鲜明,就是与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充当维护南粤政治稳定的基石。
谢家的儿媳艾蓉蓉调到了滨海,担任市委秘书长,然而,在上任没几天,就吃了软钉子,被郑大钧气得暴怒,郑大主任仗着有省委书记当后台,没把这位顶头上司放在眼里。
艾蓉蓉受了委屈,心理不平衡,便给王思宇打电话,发了通邪火,又哭哭啼啼的翻起了旧账,搞得王思宇心里很不是滋味,结果可想而知,次日上午,郑大钧就赔礼道歉,乖乖地听话了。
上面的任命虽然没有下来,可王思宇即将赶赴江南,成为新任省委常委,组织部长的消息却迅速地传开,已经有江南省的干部借着进京开会的机会,前来探望,但大都被他婉拒。
有了陈启明的提醒,王思宇变得格外谨慎,在没有摸清江南省的政情时,不想趟进浑水,免得深陷其中,进退两难,若是重蹈南粤的覆辙,那就成了笑柄,也没法向春雷书记交代了。
在一个晴朗的周末,王思宇收拾好行装,在众美人的相送下,离开京城,提前赶到江南省,准备先了解一下那里的风物人情,顺便探望阔别已久的方氏夫妇,以及小丫头方晶。
熙熙攘攘的人流,在机场中川流不息,王思宇刚刚出了通道,就看到了一身警服的方晶,小丫头现在变化很大,那张秀气文静的脸蛋上,竟有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小晶!”王思宇停下脚步,轻轻挥手,伸开双臂,等着小丫头扑过来,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方晶在看到他之后,表现得极其冷淡,只是淡淡一笑,就转身向外走去。
王思宇有些失望了,拿手挠了下后脑勺,讪讪地跟了出去,把旅行包放进警车的后备箱里,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上,转头笑道:“怎么,小晶妹妹,不欢迎哥哥?”
“哪敢啊!”方晶启动了车子,缓缓开了出去,面无表情地道:“爸爸说了,你都当上省委组织部长了,这可是大官,比当年的二叔还神气!”
王思宇笑笑,轻声道:“怎么了,小晶,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是和老师吵架了吗?”
方晶咬着嘴唇,抽动下秀挺的鼻梁,有些生气地道:“出车祸的事情,为什么没告诉我?”
王思宇哑然失笑,轻声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没和你讲,只是怕你分心。”
“是吗?”方晶冷笑了一下,安静地开了一段路,把车子靠边停下,板着面孔道:“小宇哥哥,我也有件事情要讲。”
王思宇笑笑,点头道:“什么事儿,说吧?”
方晶抬眼望着远处,淡淡地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是大学同学,他也分到江南省了,我们之间关系很好。”
王思宇心里一震,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点点头,微笑道:“这是好事儿啊,回头见见面,让小宇哥哥给你把把关,看小伙子怎么样!”
“谢谢,不必了!”方晶面色一变,打开车门,把手向外一指,怒声道:“下车,马上下车!”
王思宇摊开双手,一脸无辜地道:“方大小姐,又怎么了?”
“没怎么,本姑娘心情不好,不想拉你了,下车,快下去!”方晶面色涨红,拿手推了几下,把王思宇赶下车子,随后砰地一声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王思宇有些无语,站在路边,点了一颗烟,望着远去的警车,喃喃自语道:“有男朋友了?没听说啊,不会是气话吧?”
想到这里,他幡然悔悟,自己犯了个巨大的错误,刚才在听到消息时,无论是真是假,都应该先做出一副失魂落魄,或者是倍受打击的模样,而不是故作坦然,那可是犯了兵家之大忌,但现在要想挽回,就很难了,要等小丫头消气,才能慢慢沟通,消除误会。
在路边站了十几分钟,终于拦到一辆出租车,赶到市区,按着地址,来到市中心繁华地带的一处高档住宅区,王思宇在门口下了车,步行进了院子,只走了十几米,就见方晶倚在警车边发呆。
王思宇忙快步走了过去,微笑道:“小晶,你要是不欢迎,我见了老师就走。”
方晶叹了口气,摇头道:“上楼吧,听说你要来,爸爸很开心,已经让雪滢阿姨做好了家乡菜。”
王思宇心中感动,打开警车的后备箱,将旅行包提了出来,轻声道:“小晶妹妹,男朋友的事情,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方晶把嘴巴撅得老高,不满地道:“谁会傻到等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王思宇有些不知所措,就苦笑着道:“总之是我对不起你,别生气了,咱们还当好兄妹!”
“想得美!”方晶挥起粉拳,忿忿地道:“哪个会和你做兄妹,不是情人,就是敌人!”
王思宇笑了,叹息道:“刚才看到你,还觉得变化很大,像是真的成熟了,没想到,这下又露底了,还是那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方晶笑笑,没有说话,默默地领着他上了楼,打开房门,大声嚷嚷道:“老爸,雪滢阿姨,人给带回来了!”
房间里立时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小师母陈雪滢出现在门口,她的相貌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那般的美艳动人,那羊脂白玉般的肌肤,毫无瑕疵,如同稀世珍珠,释放着迷人的光晕,晃得人眼睛发花。
以往,每次和这位美艳师母见面,对王思宇来说,都是一种煎熬,那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展露的无限风情,都是刻骨铭心的。
然而,和当初相比,他现在要成熟了许多,在瞬间的惊艳与莫名的感动后,就又恢复了平静,躬身施礼,微笑道:“师母好,我过来探望您和师傅了!”
“别客气,小宇,快进屋吧。”陈雪滢笑靥如花,上下打量着王思宇,轻盈地转过身子,笑着喊道:“如海,大人物来了,还不过来迎接!”
客厅里传来闷雷般的响声:“他算哪门子大人物,就算当了一号首长,也是我方如海的学生,来到我家里,就得老老实实的,不然,照样打板子!”
王思宇微微一笑,换了拖鞋,来到客厅里,却见方如海面容憔悴,眼泡浮肿,和以前相比,倒像是老了十几岁,那肥硕的身体倒是没有变化,软绵绵地窝在沙发里,给人种异常虚弱的感觉,王思宇鼻子一酸,险些落泪,轻声道:“老师,还好吧?”
“还好,还好,刚从国外回来。”方如海面带笑容,一脸慈祥地望着王思宇,轻声道:“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小宇,你不错,没有让我失望。”
王思宇走到他的旁边坐下,微笑道:“老师,过奖了,江南风景虽好,官场上却是风大浪高,来到这里真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啊!”
方如海笑了下,意味深长地道:“天下三分,储君占优!”
王思宇叹了口气,坦言道:“也正是如此,连陈启明都铩羽而归,我心里就更没底了。”
方如海咳嗽几声,把手放在嘴边,转头去望陈雪滢,笑容可掬地道:“小宇来了,我能破例吸颗烟吗?”
陈雪滢嫣然一笑,轻叹道:“吸吧,反正也戒不了,昨晚上还偷偷去了浴室吸烟,搞得里面都是烟味。”
王思宇笑了笑,抢先掏出香烟,递给方如海一颗,点上后,自己也燃上一颗,轻声调侃道:“师母管得够严的,老师也太可怜了些!”
方如海眯上眼睛,深吸了口烟,嘴边飘出一缕淡淡的烟雾,点头道:“是啊,怕肺子出问题,不过,我是不在乎了,医生已经给划了句号,最多两年时间。”
王思宇心里‘咯噔’一下,赶忙道:“老师,别尽信医生的,他们有时也不准的!”
“国内国外的医院都走遍了,差不多都是这个说法。”方如海艰难地挪动下身子,拿眼瞄着女儿方晶,压低声音道:“你出车祸的事情,没有和小晶讲,结果,她很生气,闹了两天了,这个孩子,就是不懂事!”
王思宇笑了笑,小声道:“刚才发了脾气,一路上都没理我,还说有男朋友了!”
“要真有就好了!”方如海叹了口气,把手一摆,转移了话题,有些感慨地道:“小宇,到了这个位置,恐怕已经没人能教你什么了,不过,想在江南官场立足,我只送你九个字。”
王思宇坐直了身子,表情恭敬地道:“老师,哪九个字?”
方如海眯上眼睛,拿手敲打着膝盖,一字一句地道:“少说话,别管事,不生气!”
餐桌上,摆满了华西特色的美味佳肴,方如海心情极好,就和王思宇推杯换盏,豪饮起来,那张满是憔悴的面孔,很快变得涨红,嘴里也喷着酒气,说话的声音也愈发洪亮。
陈雪滢有些不放心,忙抢了他的杯子,轻笑道:“如海,少喝几杯吧!”
方如海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了嘴角,闷闷不乐地道:“小宇,你看看,我的生活哪里还有乐趣,烟不能抽,酒不能喝,肥肉也不让吃,真的快成苦行僧了!”
王思宇笑笑,赶忙劝道:“老师,身体要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方晶抬起头,看了父亲一眼,也跟着调笑道:“老爸,你不是最喜欢到寺庙听禅么,当苦行僧才遂了你的意!”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陈雪滢转过头,瞪了方晶一眼,又拿筷子夹了鱼肉,送到王思宇的碗里,客气地道:“小宇,多吃点菜,到了这里,就和回家一样,千万别客气。”
“谢谢师母。”王思宇微微一笑,又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小晶妹妹,你这就不懂了,老师那是修心不修口的!”
方如海笑了,点头道:“说的好,说的好,还是小宇最了解我,雪滢,再让我来半杯酒!”
“不行!”陈雪滢的声音很轻,可语气里带着不容辩驳的意味,她拿起桌上的茅台酒,往杯子里倒了半杯,举杯道:“小宇,如海的身体不好,喝不了太多酒,师母代劳,可以吧?”
王思宇见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忙举杯道:“师母,喝了这杯酒,我也到量了!”
方如海却摆摆手,笑着道:“小宇能喝,第一次喝酒时,就把我放倒了。”
方晶在旁边听了,忽然放下筷子,起身道:“你们慢吃,我饱了,要回去休息。”
陈雪滢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望着方晶离去的背影,小声道:“女孩子就是这样的,你没来的时候,每天都在念叨小宇哥哥,来了后,却又故意不理睬!”
王思宇苦笑了一下,轻声道:“也怪我,平时对她不够关心,大概是生气了吧。”
方如海夹了口菜,皱眉道:“小宇,你和宁家那女孩相处得怎样了,几时办婚礼?”
王思宇摇了摇头,有些心虚地道:“她在执行任务,很久都没回来了,婚姻的事情,我做不了主,要听两边家长的意思。”
方如海‘嗯’了一声,就不吭声,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
陈雪滢发觉气氛不对,忙出来解围,微笑道:“没办法,你们当官的,都有些身不由己,高层政治讲究联姻,靠家族的血缘关系,维持共同的利益,这里面的苦衷,我和如海都懂的!”
说罢,又向方如海使了个眼色,温柔地道:“对吧,如海?”
“对,对!”方如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拿手指着菜,轻声道:“小宇,吃菜,多吃点!”
王思宇却感到异常尴尬,就闷头往嘴里扒拉着饭,很快也放下碗筷,笑着夸赞道:“师母的厨艺还是那么好,很久没吃到这样正宗的家乡菜了。”
陈雪滢莞尔一笑,柔声道:“如海,小宇倒是一点没变,嘴巴还是那样甜。”
方如海也点点头,含笑道:“他会说话,讨人喜欢,不然哪里会升得那样快。”
王思宇笑笑,扶着方如海的胳膊,回到沙发边坐下,有些内疚地道:“对不起,老师,辜负了您的期望。”
方如海叹了口气,目光温和地望着他,轻声道:“没什么,即便做不了女婿,我也拿你当家人看的,只是,小晶的心结,还要靠你来解开。”
王思宇默然点头,轻声道:“找机会,我再和她谈谈吧。”
“好吧。”方如海看了他一眼,拿过棋盘,笑着道:“臭小子,几年不见,居然已经变成了我的领导,来下几盘棋吧,让我领教一下省委组织部长的棋艺。”
王思宇笑笑,往棋盘上摆着棋子,摇头道:“还是和以前那样,棋艺不精,能否取胜,倒有七分靠运气。”
“那可不行。”方如海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沉吟道:“这里不比别处,要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免得一朝翻船落水,再无上岸之时。”
王思宇点点头,小声道:“知道,来之前,春雷书记也讲过,江南省的政情复杂,要小心应付。”
方如海笑笑,借着下棋的功夫,向王思宇介绍了江南省官场的情况,他虽然病重,这些年大半时间都在国外治病,但毕竟还是江南省的宣传部副部长,对这里的情况很是熟悉。
华夏政坛,江南省一直都是很特殊的地方,在近现代历史上,这里涌现出许多杰出的官员,对国内政治有过重大影响,直到现在也是如此,不少高级领导干部,都与这里结下不解之缘。
和其他地方类似,中央林书记失势前后,江南省也发生了极为重大的变化,当然,这种变化是在极为平静的表面下发生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然而,就在正常的干部轮替中,储君已经在这里布下了重要的棋子,以省长张平湖为首的一批官员,渐渐浮上水面,在江南官场上取得了主导性的优势。
这位张省长也是出身于政治世家,父辈曾在几次残酷的政治.斗争当中,起起伏伏,却是政坛上的不倒翁,与各方势力皆有交集,张家与储君为世交,张平湖也是储君的心腹爱将。
其他两方势力,分别是以省委书记沈君明为代表的中央林书记旧部,省委副书记乔戈平为代表的江南本土势力,这三方势力互相牵制,彼此制衡,隐隐形成了三足鼎立之格局。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中央林书记是本次换届最大的输家,已经很长时间未在公开场合露面,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在江南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短时间内,也不会被人连根拔起。
这从他的旧部,省委书记沈君明的近况就能看出,这位坐镇江南的封疆大吏虽然落入下风,地位却仍然稳固,并没有因林的失势受到牵连,这是很反常的现象,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究其原因,除了有刻意安抚的因素外,也不能排除,高层有其他势力,想借助这位省委书记,来平衡江南省的政局,免得储君一方的势力持续坐大,进而对江南官场进行全面整合。
至于那位新上任的省委副书记乔戈平,其实算是王思宇的前任,他也是从组织部长的位置上起跳,这位乔副书记,在江南本土官员当中,有着很高的威望,是本土派系的领军人物之一。
可以说,陈启明这次在江南省遭遇的挫折,就与此人有着极大的关系,陈启明来到江南省后,本想从这位组织部长身上打开缺口,却没料到,遭到本土官员的联手抵制,吃了闷亏。
陈启明回到皖东之后,乔戈平升任省委副书记,政治前景被广泛看好,但他夹在其他两大势力中间,左右为难,就变得极为低调,极力约束本土官员,免得太过引人注意,祸起萧墙。
方如海挥起一炮,随手抽掉了棋盘上的一枚红炮,轻声道:“小宇,这三方势力,都极为重要,得罪了哪一边,都不利于你的发展,因此,你来了以后,最好要回避矛盾,韬光养晦。”
王思宇笑笑,点头道:“多谢老师提醒,我会稳妥处理的。”
“还有一个人要注意。”方如海感到精神有些萎靡,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沉吟道:“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田凤驹,这个人心机很深,也很有政治手腕,对他要拉拢,也要提防。”
王思宇微微皱眉,好奇地道:“这个田副部长是谁的人?”
“不好说。”方如海咳嗽几声,手里敲打着棋子,思索着道:“这人能力很强,也善于交际,和几位省委大佬间的关系很好,就连乔戈平对他也礼让三分,是个厉害人物。”
王思宇眉头一挑,苦笑着道:“看起来,如果应付不好,我这个组织部长,极有可能变成跛脚鸭了!”
“差不多吧。”方如海笑了笑,轻声道:“小宇,你要有心理准备,不要刚刚上任,就被打上一记闷棍!”
王思宇点点头,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不是所有官员都会买于家面子的,而于家也不可能随意动用政治资源,向其他省份施压,那就犯了官场大忌,越是强势的政治家庭,就越要低调。
下了几盘棋,方如海精力不济,就回到房间休息,而方晶也躲在卧室里,不肯出来见面,陈雪滢削了苹果,递给王思宇,轻声道:“小晶就是不懂事,别和她一般见识。”
王思宇笑笑,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压低声音道:“师母,老师现在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他的病情真有那样严重吗?”
陈雪滢点点头,极为伤感地道:“是不太理想,前些日子,还咳出血来了。”
王思宇微微皱眉,轻声道:“西医不行,就试试中医吧。”
“能行吗?”陈雪滢咬着粉唇,愁眉不展地道:“如海是不信中医的,以前也劝过他,不肯听,说没科学根据。”
王思宇笑了,摇头道:“我以前也不大信,但这次车祸后,用了一剂药,效果确实极好。”
陈雪滢叹了口气,拿手拂动下秀发,温柔地道:“那就试试吧,反正也没别的好办法,如海的情绪低落,最近一段时间,连寺庙都不怎么去了,只说人生本是劳尘之旅,并无解脱之门。”
王思宇也是神色黯然,吃了苹果,抽出纸巾擦了手,又打开旁边的公文包,取出一张支票,递给陈雪滢,恭敬地道:“师母,老师治病开销很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您能收下。”
陈雪滢赶忙摆手,笑着推辞道:“小宇,你别客气,家里情况还好,现在不缺钱。”
王思宇却摇了摇头,固执地道:“师母,老师对我有提携之恩,这点事情,是应该做的,您若是不肯收下,我就只能全部捐给寺庙,请满天神佛保佑,祈祷老师尽快康复了。”
“好吧,那就当是借的,以后会还的。”陈雪滢也有些无奈,为了给方如海治病,这两年烧的钱已经没数了,手头确实有些拮据,眼下这栋房子虽然也是极好的,可和玉州那间豪宅相比,就显得寒酸多了,想必瞒不过对方的眼睛,可她接过支票,只扫了一眼,就吓了一跳,吃惊地道:“小宇,你哪来的这么多钱,该不是……”
王思宇微微一笑,轻声道:“师母,我也不瞒你,外面有几个公司,都是别人在打理的,生意还不错。”
陈雪滢轻吁了口气,微笑道:“那就好,你如今可是省委领导了,前程远大,经济上一定要清白,不能犯错误。”
“谢谢师母关心,我会注意的。”王思宇微微一笑,又小声提醒道:“师母,这件事情,要一直瞒下去,别和老师或者小晶讲,我怕他们两人会生气。”
“晓得了,谢谢。”陈雪滢嫣然一笑,把支票收好,陪着王思宇闲聊了一会,就去了浴室。
王思宇点上一颗烟,皱眉吸了几口,就掏出手机,给胡可儿发了短消息,请她联系那位京城著名的中医,无论如何,也要先将方如海的病治好。
晚上十点钟,洗过澡,在浴缸里泡了半个小时,王思宇擦净身体,裹上浴巾,回到卧室,看了会书,就关了台灯,钻进被窝里,然而,翻来覆去良久,却始终没有睡着。
这次过来,方晶的态度如此冷淡,对他而言,还是有很大刺激的,并且,方如海的身体异常糟糕,竟如同风中残烛一般,生命之火随时有可能会熄灭,更让他感到难过。
而方如海给出的那九字真言,也让人费解,前面那六个字倒好说,‘少说话,别管事’,无非是明哲保身的处世哲学,没什么稀奇的,至于那个‘不生气’,就令人有些难以琢磨了。
仔细想来,也许是在提醒自己,那位省委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田凤驹很强势,会在组织部内部制造麻烦吧,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每次升迁调动,都要花费时日,才能摆平内部。
一般而言,副手再过强势,也会按照规矩来,摆正自身的位置,然而,在官场里面,因为各种制衡的需要,副手架空单位一把手的现象,也是屡见不鲜的,不足为奇。
尽管,王思宇的身份特殊,等闲的官员都不敢轻捋虎须,但陈启明在江南省败走麦城的事实,也提醒了他,要想在这里站稳脚跟,绝非易事,必须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行。
正在皱眉思索着,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却见方晶穿着淡黄色的花格子睡衣,怀里抱着软枕走了进来,默不作声地摸到床边,就拉开被子,躺了进来,转头望着王思宇,却不吭声。
王思宇微微一笑,伸手挑起她尖尖的下颌,轻声调侃道:“小晶妹妹,都有男朋友了,怎么还钻小宇哥哥的被窝?”
方晶哼了一声,拍开他的手掌,撅起小嘴,悻悻地道:“说着玩的,就想看看你有没有紧张,结果太让人失望了,小宇哥哥,你难道一点都不在乎我吗?”
望着她那可怜巴巴的模样,王思宇心中一软,伸出右手,抚摸着她乌黑柔顺的秀发,有些内疚地道:“傻丫头,怎么能不在乎呢,就是感觉对不住你!”
方晶眼圈一红,潸然泪下,极为委屈地道:“我知道,你要和宁总长的女儿结婚了,我没她漂亮,也比不上她的身份高贵,你选择和她结婚,我没有意见的。”
王思宇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小晶妹妹,你想多了,越是心疼你,就越希望你能找个好归宿,小宇哥哥太花心了,当不了称职的好丈夫。”
“不!”方晶摇了摇头,赌气地道:“现在不是流行二奶和小三么,我当不了你的老婆,就做情人好了,谁让我命苦呢!”
说罢,她心里委屈之极,泪水夺眶而出,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嘤嘤地哭了起来。
王思宇却慌了手脚,忙把她揽在怀里,耐着性子哄道:“好了,别哭了,听话。”
方晶却连连摇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哽咽着道:“没良心的,小宇哥哥,你最没良心了!”
王思宇叹了口气,柔声道:“傻丫头,你这又是何苦来的。”
方晶却不理他,足足哭了十几分钟,似乎感觉心里舒服了些,就抹去泪痕,悄声道:“其实,很多事情,我也都知道了,几次和淼淼通话,她都闪烁其词,欲言又止的,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说,你在外面有好多情人,让我再考虑下吧。”
王思宇点点头,满怀愧疚地道:“她说的没错,小晶,婚姻非同儿戏,你是要慎重些。”
方晶蹙起秀眉,淡淡地道:“怎么,小宇哥哥,你是执意不肯要我了?”
王思宇笑笑,轻声道:“小晶,仔细想想,咱们之间,还是做兄妹比较好。”
方晶怒了,低声喝道:“有这样的兄妹吗,你的手放在哪了?”
王思宇微微一怔,恍然惊觉,忙把手从她的香.臀上挪开,苦笑着道:“小晶,我还是去睡沙发吧,不然,早晨起来,发现咱们睡在一起,老师会发火的!”
方晶叹了口气,泪眼婆娑地道:“别怕,爸爸就是嘴巴硬气,其实,我跟他吵了很多次,他也明白,这事儿没的商量,唯独有一点,孩子要随母姓,你肯不肯答应?”
王思宇愕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点点头,轻声道:“好吧,我没意见。”
“有意见也没用,谁让你那么花心了,讨厌!”方晶横了他一眼,脸上表情软化下来,嘴角也噙了笑意,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同钻石般闪亮,似乎预示着,漫天的乌云都已消散。
王思宇长出了口气,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展颜笑道:“小妹子,小情人,还有小老婆,其实都是一回事儿,无非就是个名分嘛!”
“扯鬼!”方晶哼了一声,翻着白眼道:“实话和你说吧,我和那个‘伤心的伴娘’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那个柳……媚儿,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王思宇笑笑,轻声道:“总之,都是哥哥不好,你要是生气,就打我几拳,出出气好了。”
“好啊,这个办法不错!”方晶翻身坐起,俯下身子,张开粉唇,露出雪白的牙齿,嘻嘻笑道:“小宇哥哥,可能会很痛,你千万别哭啊,省委领导被咬哭了,可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王思宇吓了一跳,赶忙拱起双手,连连告饶道:“小晶妹妹,口下留情,别咬这里!”
“坏蛋!”方晶脸上一红,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立时怒不可遏,对着他的肩膀,重重地咬了下去。
王思宇存心想让她出气,就没有躲闪,而是咬牙忍着,呲牙咧嘴地道:“轻点,别咬出血!”
半晌,方晶松开牙齿,拿手拨弄着那月牙形的印记,见已经咬破了,上面依稀有着血迹,不禁有些心疼了,嘴里却依然强硬,悻悻地道:“就咬一下,还真不解恨呢!”
王思宇有些无奈,拿手揉着伤处,叹息道:“你们女孩子啊,没别的本事,就会用这招!”
方晶有些吃味,竖起秀眉,冷冰冰地道:“还有谁咬过你?”
王思宇笑着摇头,转移话题道:“小晶妹妹,当警察好玩吗?”
“一点都不好玩!”方晶重新躺了回去,撅起小嘴,气鼓鼓地道:“还不是你喜欢那套制服,我就当了,现在可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很没意思,不过,单位领导也不管我,还算自由吧。”
王思宇微微一笑,拿手拨弄着她的鼻梁,轻声道:“那去省委组织部好不好,在我身边工作。”
“好啊!”方晶喜上眉梢,脱口而出道,可话刚出口,她却又反悔了,连连摇头道:“还是算了,我就不给你拖后腿了,他们看到你这个威风八面的省委领导,跟我一起缠缠绵绵的,肯定会传闲话的,影响不好。”
王思宇笑了笑,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低下头,轻吻着那光洁的额头,轻声道:“也好,想去哪个单位,尽管说,小宇哥哥帮你安排了。”
方晶内心欢喜,满是柔情蜜意,却竖起手指,娇憨地道:“哼,臭屁王,神气什么啊,别忘了,二叔可当了省委书记呢!”
王思宇点点头,笑着道:“不止,也许以后,二叔还能当上中央领导,你信吗?”
方晶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轻轻摇头道:“不会吧,那难度可太大了,老爸说了,二叔到了现在的位置,已经是功德圆满了。”
“早着呢!”王思宇伸出手指,刮着她秀气的鼻梁,嘿嘿地笑道:“要不要打个赌?”
“讨厌,人都是你的了,还打什么赌!”方晶歪着脑袋,羞涩地一笑,双手环抱了他,满脸幸福状,柔声道:“睡吧,明天带你出去玩,江南的景色最美了!”
“好的。”王思宇轻舒了口气,直到现在,一颗心才算落地,这些女孩子当中,方晶虽然相貌并不出众,但在他心底的分量,却是不轻,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对方受到任何伤害。
次日早起,方晶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小鸟依人地依在王思宇的身边,说说笑笑,用过早餐后,两人就勾肩搭背,一起出了门。
方如海见了,不禁轻轻摇头,放下手中的报纸,喟然叹息道:“没办法,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陈雪滢却笑了,温柔地道:“如海,小宇可是你的得意弟子,不但生得一表人才,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省委领导了,小晶跟了他,自然是要享福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方如海瞪圆了眼睛,一拍桌子,怒声道:“我方如海的女儿,怎么可能给人家当小的呢?”
陈雪滢叹了口气,轻声道:“小晶的心思,你还不知道么,从高三那会儿,一直到现在,这都多少年了,从没改变过!”
方如海扭动下肥硕的身子,冷哼道:“我当然知道了,要不然,能让那臭小子进门吗?”
陈雪滢泡了茶水,笑着摇头道:“你啊,就是嘴硬!”
方如海也笑了,转头望向窗外,悠然道:“既然他们两个喜欢,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接下来几天,王思宇兴致很高,在方晶的陪同下,登高塔,访古寺,泛舟溪湖上,饱览了城中许多名胜古迹。
虽然只是走马观花,但这里秀美迤逦的自然景观,和一脉繁荣富庶的景象,仍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
这些年间,公务也好,培训也罢,王思宇也去过许多地方,足迹遍及大江南北,在他看来,景物也和人一样,是有生命力的,不同地域的风景,诠释着不同的风情。
与华西的辽阔苍凉相比,江南无疑是灵秀逼人的,其差别犹如塞外马贼与深闺丽人一般,不可相提并论。
江南省是旅游大省,省会江州市更有‘人间天堂’的美誉,城中的溪湖美景闻名遐迩,仿佛聚宝盆一般,在近千年的时间里,为江州人创造着惊人的财富。
“小宇哥哥,来这边拍一张!”方晶身穿警服,手拿相机,欢呼雀跃着,拿手指向不远处的麒麟石雕像,有些兴奋地道:“还是刚才的姿势,表情再放松些就好了!”
王思宇笑笑,缓步走了过去,站在那尊威武不凡的大理石雕像旁,摆出了一个极富文艺气息的POSS,满足了小丫头的要求。
闪光灯过后,他却转过头,向不远处的商务车边望去,微微皱眉,那里正有几个身着便装的汉子,在轻声议论着什么,不时把目光投向这里。
“还不错,当然了,还是麒麟看着更帅一些!”方晶笑着走过来,给他看了拍照效果,就把相机挂在脖子上,伸手挽了王思宇的胳臂,撒娇般地道:“小宇哥哥,怎么了,好像怪怪的,有些心不在焉。”
“有吗?”王思宇收回目光,眺望着溪湖美景,若有所思地道:“小晶妹妹,江州市的社会治安很不错,这几天看到的,都很好。”
“那是自然了,国家级旅游城市嘛,太乱了怎么行!”很显然,短短两年的时间里,方晶已经融入了这个城市,把自己变成了纯粹的江州人,话语间满是自豪之意:“更何况,有我这样英明神武的女警察在,坏人也不敢出来了!”
“是吗?”王思宇笑了,牵着方晶的小手,意态悠闲地向前走去,不无调侃地道:“我英明神武的小晶妹妹,你也太麻痹大意了,如果没有猜错,咱们应该已经被人盯上了!”
“谁?在哪里?”方晶警觉了,赶忙停下脚步,茫然四顾,很快,也发现了身后那几人,似乎有些眼熟,就蹙起秀眉,轻声道:“是有些可疑,要不,我过去问问?”
“嘘!”王思宇竖起食指,放到唇边,小声道:“不必惊动他们,这些人应该没有恶意!”
方晶却恼火了,盯着那些人,忿忿然道:“那也不成,身后长了尾巴,玩得也不痛快!”
王思宇伸出右手,屈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有些无奈地道:“小晶,真不知道你这警察是怎么当的,咱们都被跟踪了三天了,居然一点都没察觉,你在公安大学都是怎么学的?”
方晶脸红了,瞪着眼睛分辨道:“小宇哥哥,别小瞧人,还不是为你当导游分了心,实话和你讲,我还真帮局里破了几桩案子呢!”
王思宇笑了笑,轻声调侃道:“那是自然了,你鼻子还是很灵光的嘛,一般的警犬都不是对手!”
方晶不干了,把小嘴撅得老高,悻悻地道:“讨厌死了,说什么呢!”
“有说错吗?”王思宇笑笑,拿手捏了她的脸蛋,愉悦地道:“记得你第一次到我的家里,就露了一手,把藏好的臭袜子都搜了出来,让我很是丢丑!”
方晶嘻嘻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哼哼唧唧地道:“知道就好,还有啊,别动手动脚的,小心本姑娘告你袭警!”
“告就告吧!”王思宇揽了她的纤腰,一只手不安分地揉捏着,一脸坏笑地道:“告到玉皇大帝那里都没用!”
“讨厌!”方晶脸红了,把头倚在他的肩头,两人打情骂俏着,走了一段路,来到旁边的警车边,亲昵地坐了进去,发动车子,缓缓离开。
方晶转动着方向盘,透过倒视镜,向后望去,却见那些人坐进了别克商务车,尾随了过来,不禁心头火起,啐了一口道:“真是不像话,又跟过来了,应该马上打电话,把这些人抓起来审问,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王思宇摆摆手,眯上眼睛,笃定地道:“不必了,我敢断言,他们和你是同行,也是六扇门的!”
“啊?”方晶愣了一下,眨动着弯曲的睫毛,惶惑不解地道:“小宇哥哥,你怎么这样肯定,这些人是警察?我没印象啊?”
“是直觉!”王思宇笑笑,把头倚在车窗上,眺望着远处的雾霭山峦,以及如血的残阳,轻声道:“那些人看着很凶,一脸恶相,不是杀手就是警察了!”
“去你的,真能寒碜人!”方晶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柔声道:“晚上去看印象溪湖吧,到底是名家之作,百看不厌,很精彩的!”
“行,你说去哪都行,这些天,小宇哥哥就是属于你一个人的!”王思宇含笑点头,尽量顺着小丫头的意思,让她开心些,这其实也算是一种微不足道的补偿了。
顺路去了下一个景点,逛完出来,天就已经暗下来了,两人正在车子里说笑,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王思宇掏出手机,瞄了一眼来电显示,见是中组部贺云逸部长打来的,不敢怠慢,赶忙接通,微笑道:“喂,你好,贺部长,我是王思宇。”
贺云逸部长笑笑,侧过身子,很随和地道:“思宇同志,怎么样,身体没大碍了吧?”
王思宇点点头,微笑道:“已经痊愈了,感觉比以前还好些,感谢部长关心。”
“那就好,那就好。”贺云逸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不紧不慢地道:“思宇同志,要恭喜你了,中央的任命已经下来了,咱们约个时间见面吧,然后,一起去江南报道。”
王思宇微微一笑,实话实说道:“贺部长,真是抱歉,我在一周前,就已经赶过来了,此刻正在江州市的主街上呢!”
贺云逸听了,却是吃了一惊,连珠炮似地追问道:“已经去了?和江南省委的同志联系了吗?出行带警卫了吗?”
王思宇摇了摇头,笑着道:“没有,这里治安很好,我想独自转转,先了解下情况,摸摸底。”
贺云逸有些恼火了,倏地站起,一只大手高高举起,却是轻轻落下,摩挲着书案,皱眉道:“思宇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真是乱弹琴,万一安全出了问题怎么办?你这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也是组织观念淡薄的表现。”
王思宇微微一怔,没想到对方会把话说得如此严重,就收起笑容,谨慎地解释道:“贺部长,是这样,我这次提前过来,是想拜望下一位老师,顺便做些功课,争取早点进入工作状态。”
贺云逸点点头,也发觉刚才的话重了些,不太合适,就缓和了语气,轻声道:“思宇同志,无论如何,都要把自身安全放在第一位,在南粤吃的苦头难道还不够吗?”
王思宇笑笑,摆手道:“贺部长,那不一样,南粤是有人在蓄意报复,江南这边应该不会吧?”
“思宇同志,不能麻痹大意,你怎么就知道,江南的干部都会欢迎你呢,不怕有人如法炮制吗?”贺云逸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语气格外凝重,听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王思宇微微皱眉,警觉了起来,试探着问道:“怎么,贺部长,江南省的干部,对于我的到来,有很大意见?”
贺云逸欲言又止,想了想,就摇头道:“思宇同志,还是应该慎重些好,以前就有人反应了,说你喜欢出风头,搞微服出访,不但自身容易出危险,还会搞得下面很被动,影响团结。”
王思宇有些吃味,不卑不亢地道:“贺部长,封建社会的帝王官僚,都能够轻车简行,微服私访,我们共产党的干部,为什么就一定要前呼后拥,甚至在戒严封路之后,才能下基层呢,那样且不说能否看到真实的一面,单说干群关系,就已经疏远了,历史的经验表明,只要脱离了群众,我们就容易犯错误,就干不成正确的事情!”
贺云逸部长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不过,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异色,半晌,才笑了笑,轻声道:“思宇同志,微服私访那是电视剧里才有的东西,什么康熙、乾隆大帝微服私访,都是杜撰出来的,与事实不符。”
王思宇见他避重就轻,打起了迷踪拳,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道:“贺部长,电视剧里杜撰出来的,但群众喜闻乐见,这就说明,老百姓还是希望出现这样的官员,渴望领导干部能够下基层,了解真实的情况,这其实就是一种呼声。”
贺云逸微微皱眉,却没有生气,自从在总书记面前放炮后,王思宇已经大名远扬了,等闲的官员都清楚,这位于家太子敢说话,敢放炮,有时候,甚至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无形之中,其他领导对他的容忍度也就高了些。
贺云逸喝了口茶水,放下杯子,展颜一笑:“思宇同志,你啊,就是人小鬼大,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
王思宇笑笑,见好就收,坦诚地道:“贺部长,这是大实话,不深入基层,就容易被外表的成绩欺骗,看不到问题。”
贺云逸其实已经被说服了,却摆摆手,仍旧皱眉道:“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注意安全,你现在在哪里?我要和平湖省长联系下,请他们做好安全保卫工作,再出了事情,谁能承担得起责任?”
王思宇微微一笑,有些挠头地道:“贺部长,您的关心有如春天般温暖,不过,请您放心,我在省委宣传部方副部长的家里,一切都好,不必挂怀!”
贺云逸表示过了关心,就不再勉强,而是话锋一转,语气凝重地道:“思宇同志,既然这样,就先在电话里谈下吧,这次到江南工作,中央对你的期望值很高,尤其是总书记,再度点了你的名。”
王思宇振奋了,心里涌起一股难言形容的感觉,如电流般传遍全身,表情庄重地道:“请贺部长放心,我一定努力工作,完成上级领导交给的任务,决不让您和中央首长失望。”
贺云逸点点头,翻开面前的黑皮本子,看着上面手写的记录,着重强调了几样事情,又特意叮嘱道:“思宇同志,前段时间,江南省委班子里面,传出了些不太和谐的声音,为了避免矛盾激化,中央刚刚对江南省委班子做出了调整,你过去以后,要发挥调和作用,争取弥合分歧,让江南省委班子变成一个团结的,富有战斗力的班子。”
王思宇默默地听着,目光变得格外坚毅,微笑着点头,轻声道:“请放心,贺部长,保证完成任务。”
“好的,其他事宜,见面再谈,请务必注意安全。”贺云逸还是有些不放心,就又提醒了几句,挂断电话,双手抱肩,沉吟着道:“过去几年,敢讲实话的干部不太好混,这个王思宇是个例外!”
“小宇哥哥,谁打来的电话,是个大官吧,好像很神气的样子。”方晶打着方向盘,将车子拐过十字路口,尾随在后面的那台商务车却停了下来,等待红灯,方晶尝试了几次,想把对方甩开,却都没有成功,这让她心里极为不爽,小嘴撅得老高。
王思宇淡淡一笑,把目光转向车窗外,轻声道:“是中组部的贺云逸部长,在商量履新的事情,小晶妹妹,马上就要去省委报到了,江南省这边的形势很复杂,要把工作搞好,不太容易,以后可能很忙,怕是没时间陪你了!”
“没关系,工作重要。”方晶摸出口香糖,递给王思宇,满脸自豪地道:“小宇哥哥,以前雪滢阿姨讲过,说你福星高照,官运亨通,怕是要登顶的,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有些不信,现在看来,还真是大有希望呢,你要加油,好好干,我会乖乖的,绝不拖你后腿。”
王思宇愣了一下,好奇地道:“小晶妹妹,雪滢阿姨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方晶吐了下舌头,调皮地道:“她说你身上有龙虎之气,以后怕是要面南背北的。”
王思宇叹了口气,摇头道:“那把椅子不好坐,官当的越大,要考虑的复杂问题就越多,也就越累,很难按照本心行事,而是必须着眼大局,审时度势,很多事情,即便情感上不能接受,却也要违心地处理,这就是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了。”
方晶微微一笑,脸上现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温柔地道:“无论怎样,我的小宇哥哥都是最棒的,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累了,咱们就告别官场,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也蛮好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做什么我都不在乎!”
王思宇点点头,望着那张花儿般绽放的笑脸,心里涌起一股柔情,轻声道:“好,到时候,你生一大堆孩子,我就当个教书匠,教那些小孩读书写字。”
方晶凝视前方,脸上露出无限神往的表情,腼腆地一笑,把车子停在路边的一家特色小吃店门口,悠然道:“也好,干脆开个幼儿园好了,我当园长,你当授课老师,每天和孩子们呆在一起,什么烦恼都没了,咱们只听风声雨声读书声,不问国事家事天下事!”
“好!”王思宇推开车门,下了警车,和方晶挽着手臂,依偎着进了这家小店,陪她吃了碗爽.滑可口的凉粉,再次出来时,却听远处响起一阵铜锣声,循着声音望去,却见一队身着古装服饰的队伍走了过来。
队伍的最前面,有人举着牌子,分别是‘肃静’和‘回避’的字样,后面是扮演着皇帝、皇后,以及后宫嫔妃、文武大臣的演员,像是在拍戏一样,附近的人群都被吸引过来,跟着人群一起往前走,说说笑笑,极为热闹。
方晶拿手指着队伍,抿嘴笑道:“每到周末,这里都会有皇帝出游,与民同乐,游客们都很喜欢呢!”
王思宇笑着点头,轻声道:“真是不错的办法,很吸引眼球,江州市在搞旅游方面,是下了功夫的,效果也很好,值得肯定。”
“那当然了。”话语刚落,方晶就微微皱眉,她发现,那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正站在几米外,装模作样地看着小摊上的玩具,不时地向这边偷瞄几眼,不禁心中有气,故意大声道:“讨厌,这尾巴还甩不掉了,这些人真是变态,难道那么喜欢看人泡妞吗?”
王思宇微微一笑,小声道:“谁在泡妞?”
“当然是本大公子了!”方晶转过身子,伸出纤白细腻的食指,挑起王思宇的下颌,似笑非笑地道:“来,美人,给大爷儿乐一个!”
王思宇登时无语,忙后退两步,苦笑着道:“官爷,小女子是卖身不卖艺的!”
“去你的!”方晶脸红了,又追了过去,伸出一双粉拳,在他肩头擂了几下,就依偎在王思宇的怀中,示威似地从那几名盯梢的男人身边经过。
那几个身材壮硕的汉子,显然听到了她的抱怨,一时间面面相觑,表情尴尬,但交流了眼神之后,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却不敢离得太近,始终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
就在这时,前面的队伍忽然散了,那些宫女大臣丢下了皇帝,呼啦一下跑到路边,放声尖叫,铜锣声再次响起,这时喊的却是:“抓小偷了,快来抓小偷!”
“有小偷!”方晶眼尖,看到一个左手持着明晃晃的匕首,右手拎包的年轻人奔了过来,他的身后,还有个年纪稍大些的,像是他的同伙,那人手里拎着木棒,不时回头挥动几下,吓退追赶的人群。
眼见这两人冲过来,路边的一些摊主吓得四散奔逃,却没人敢从正面拦截,王思宇见状,推了方晶一把,轻声道:“小晶,快去店里躲一下!”
说完,拎起一把椅子,就冲了过去,他这人一贯是好管闲事,爱凑热闹的,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便已经身居高位,还是没有半点身为上位者的矜持,否则,也不会出现拳打杜家父子的事情了。
“回来,危险!”方晶急了,唯恐王思宇出现意外,顿足喊了两句,便顺手摸起一个塑料玩具,也从后面追了过去。
就在这时,原本尾随在两人身后的几个男人,却发出一声喊,如旋风般奔了过去,赶到两人前面,截住了两个小偷,领头的那个中年汉子直接拔出一把手枪,逼住了前面的小偷,大声喝道:“警察,双手抱头蹲下,不然,老子开枪了!”
那两人都愣住了,停下脚步,对视一眼,就把手中的家伙丢下,抱头蹲下,其中一名小偷还抬起头,有些不服气地道:“我们只是抢了包,又没伤人,凭什么开枪!”
“铐起来带走!”中年男人把枪放回腰间,把手一挥,旁边几人围了过去,给那两名小偷戴上手铐,推搡着押回车上,中年男人轻吁了口气,抹了下额头的冷汗,自言自语地道:“吓死了,还好,没惹出大祸!”
王思宇见局势已经得到控制,就转身返回,将椅子还给摊主,方晶却很是好奇,径直走到中年男人身边,亮出证件,蹙眉道:“我是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的方晶,你们是哪个单位的,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那人面露难色,迟疑了一下,就客气地道:“您好,方晶同志,我们是市局保卫处的,和您执行一样的任务。”
方晶大奇,不解地道:“一样的任务?什么任务?”
中年男人皱了下眉头,把目光投向远处的王思宇,有些不情愿地道:“自然是保卫重要领导了!”
方晶暗自吃惊,试探着问道:“你们知道他是谁?”
中年男人赶忙摇头,悄声解释道:“方晶同志,上面有交代,三不准,不许多看,不许多听,也不许多说,就是要提高警惕,务必保障领导的出行安全。”
“可你们影响到领导泡妞了!”方晶在心里哼了一声,就板起俏脸,有些不满地道:“哪个领导下的命令?”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道:“方晶同志,对不起,上面有交代,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方晶来了执拗脾气,非要把事情搞清楚,就虚张声势地道:“不是我想问,而是你们要保护的那位重要领导发火了,想知道是谁在暗地里跟踪他,那人到底有什么居心?”
中年男人吃了一惊,脸色唰地白了,忙掏出手机,低声道:“那好,方晶同志,您先等下,我请示下领导。”
说完,他走到路边,转过身子,拨了号码,电话接通后,小声说了几句,就面带笑容地走了回来,把手机递给方晶,恭敬地道:“方晶同志,苏市长要同您通电话。”
“苏市长?”方晶愣了一下,她虽然对官场里的事情不太感兴趣,可也知道,江州市的常务副市长苏振昌这两年名头很大,甚至压倒了市长季胜威,是江南省冉冉升起的一颗政治新星,她接过电话,神色自若地道:“喂,你好,是苏市长吗?”
耳边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方晶小姐吧,您好,我是苏振昌,真是抱歉,市局的同志工作不利,打扰了王部长和您的调研工作。”
方晶听了‘调研工作’四字,脸色顿时一红,刚才的满腹怨气,却不好再发作了,就委婉地道:“苏市长,感谢您派人保护我们。”
苏振昌赶忙解释道:“方小姐,是这样,我有个同学在华西工作,这几天趁着出差的功夫,到江州市来看我,无意中发现王部长来了,我在得知情况后,担心部长的安全,就自作主张,派人保护,没有提前打招呼,真是抱歉,请您千万不要见怪!”
方晶听了,不禁微微蹙眉,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点头道:“苏市长有心了,改天,我们两人要当面答谢。”
苏振昌眉头一挑,满面笑容地道:“那可不敢当,不敢当,这是我应该做的!”
方晶客气了几句,就把手机还给中年男人,轻声道:“好了,事情搞清楚了,误会了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中年男人笑笑,点头道:“没什么,方晶同志。”
方晶摆摆手,转身回到警车边,却见王思宇拿手摸着下颌,正在向路边观望,那里有几个身材窈窕的妙龄少女,正在欢声嬉戏,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喂,王部长,看什么呢,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王思宇微微一笑,收回目光,轻声道:“那几个女孩子身材不错,脸蛋也还……”
话音未落,这位新晋的省委大佬,就在一阵如雨的粉拳下,落荒而逃。
“这个苏振昌,还真是会钻营,也难为他了,居然想出这样的办法,也算是用心良苦了!”方如海大半个身子都窝在沙发里,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之意,很显然,对于那位苏市长的大献殷勤,颇不以为然。
王思宇喝了口茶水,放下杯子,一脸平静地道:“老师,他是在暗示,从华西那边了解到了咱们之间的关系,提前做了准备,不得不说,这个人还是很有头脑的,很会办事,难怪前些日子,陈启明也提起他,说是要照顾一下。”
陈雪滢听了,微微蹙眉,端庄秀美的脸庞上,闪过一丝茫然之色,她把手中的药瓶打开,倒出几粒白色的小药片,递给方如海,柔声道:“如海,外面的人都说,苏振昌是张省长的人,在江州市和季胜威斗得很厉害,前段时间,还搞出了个震惊全国的非法集资案,差点把季市长拱下去,有这样的事情吗?”
方如海点点头,伸手接过药片,就着清水服下,半晌,他才笑了笑,轻声道:“苏振昌还是很有本事的,无论是抓经济,还是耍手腕,都比季胜威强很多,在江州的威信也很高,政府那边的人都服他,不过,此人能力虽强,但心术不正,对这样的干部,要有所提防。”
“老师,知道了”王思宇笑笑,目光落在那棕黄色的药瓶上,忽然想起一件事,赶忙道:“老师,我已经联系到了京城一位著名的中医,这个人据说是位神医,有妙手回春之术,曾经医好了很多疑难杂症,他下周三就过来,为老师诊治。”
方如海收起笑容,叹了口气,摆手道:“不用白费力气了,你把小晶照顾好,我就安心了!”
陈雪滢神色黯然,悄声道:“如海,别那样悲观,只要有一线希望,咱们都该努力,不能轻言放弃。”
方如海艰难地挪动下身子,沙发随之晃动,发出刺耳的响声,他摇着右手,淡淡地道:“雪滢,不用安慰了,我是心宽体胖,每日和病魔做斗争,太痛苦了,若不是放心不下你和小晶,早就走了!”
陈雪滢以手掩面,泫然欲泣,语气轻柔却坚定地道:“还是那句话,要走一起走,别把我独自丢下。”
方如海不吭声了,摸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颗香烟,丢给王思宇,自己也燃上一颗,放下打火机,苦笑着道:“小宇,为了照顾我,你雪滢师母放弃了一切,牺牲太大了,仔细想想,后半生最对不起的人,也就是她了。”
王思宇皱眉吸了口烟,望着指间飘起的烟雾,诚挚地道:“老师,师母说的对,不管到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就算是为了我们,您也要咬牙坚持下去。”
方如海闭了眼睛,沉吟不语,良久,才转过头,看着陈雪滢,轻声道:“女人总要有事业,不然,以后会很失落,家里请个保姆吧,过些日子,你还是应该回宣传部上班,也免得下面的人嚼舌头,影响不好。”
“如海……”陈雪滢抬起头,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但见方晶从浴室里走出,就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柔声道:“以后再说吧,你气色不好,先回屋打一针,早点休息吧。”
“好!”方如海也不想在女儿面前谈论这些,就把半截香烟熄灭,丢到烟灰缸里,在王思宇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刚刚走出几步,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却响了起来。
陈雪滢走了过去,接起电话,声音柔美地道:“喂,您好,请问找哪位?”
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对方礼貌地道:“您好,是雪滢同志吧,我是张省长的秘书李信阳。”
陈雪滢暗自吃惊,赶忙客气地道:“您好,李秘书,是找我们家老方的吧,我这就去叫。”
对方忙笑道:“不必了,我就是想问下方部长的病情,好回复省长,省长很关心方部长的健康状况,还想抽出时间,到家里探望。”
陈雪滢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语气平静地道:“多谢省长的挂念,我代表如海感谢组织上的关心,不过,省长工作太忙,日累万机,就不必劳烦了。”
李信阳微微一笑,轻声道:“雪滢同志,请转告方部长,请他专心休养,有什么困难,尽管和组织上提,省里会全力解决。”
陈雪滢有些心酸,却勉强一笑,淡淡地道:“多谢平湖省长,我们这边一切都好,只是,医药费用报销的事情上,好像遇到了点麻烦,已经拖了快一年了,去跑了几趟,都没有解决。”
李信阳听了,不禁微微皱眉,赶忙道:“雪滢同志,请你放心,这个问题,我们一定尽快解决。”
“好,再次感谢组织上的关心。”陈雪滢寒暄了几句,就挂断电话,回了方如海的卧室,把事情转述了一遍。
方如海躺在床上,拿手指着王思宇,含笑道:“小宇,还是你面子大,让堂堂的省长也记起我这闲人了!”
王思宇皱了下眉头,轻声道:“可能是贺部长和那边通气了,也好,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明儿就去登门拜访!”
方如海点点头,提醒道:“要见就都见,免得消息传出去,沈君明有想法。”
王思宇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上面让我来江南和稀泥,就得练就脚踏两只船的功夫,不然,要是矛盾激化,怕是脱不了嫌疑。”
方如海也笑了,摆手道:“没办法,谁让你名声在外了,去了南粤没多久,就搞出那样大的动静,以后无论去哪里,人家都会像防贼一样地防着你!”
“这可真是冤枉了!”王思宇摊开双手,有些无奈地道:“这口黑锅,中央是让我背定了,也没法去解释!”
“不背黑锅,哪里会升得这样快,这也算是有得有失了!”方如海翻了下身子,整个大床忽悠地颤动了起来。
这时房门被推开,方晶笑靥如花地走了进来,倚在门边,笑嘻嘻地道:“老爸,我要告状,小宇哥哥太没良心了,跟人家出去逛街,却眼巴巴地瞄着别的女孩子,像馋猫一样,都快流口水了,你帮我教训他!”
王思宇有些脸红了,赶忙摆手道:“哪有的事情,小晶别乱说。”
陈雪滢拿了针管,走到床边,娴熟地扎了一针,抿嘴笑道:“小晶,你走在街上,一样有很多男人在盯着看,那是男人本色,很正常的。”
方如海现在也是想开了,就把手一摆,呲牙咧嘴地道:“有本事自己去管吧,老爸帮不上忙,我就是能耐再大,也不能让人家见了女孩子就闭上眼睛!”
方晶不干了,撅起小嘴,大声嚷嚷道:“怎么回事嘛,老爸,雪滢阿姨,你们竟然都叛变了,我要生气了,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小晶,小晶妹妹,咱别闹了,可不能打扰老师休息。”王思宇干笑两声,忙道了晚安,推着方晶走了出去,一把抱起她香喷喷的身子,返回卧室。
陈雪滢打了两针,帮方如海把被子拉上,坐在床边,忧心忡忡地道:“如海,小宇独自来到江南省,势单力薄,怕是斗不过那些人!”
方如海眯上眼睛,面色平静地道:“别担心,他是太子嘛,于家在京城的势力遮天蔽日,无人能及,连如镜都要屈身依附,旁人哪敢轻易动他。”
陈雪滢点点头,又说:“如海,我不想回宣传部上班,别人来照顾你,我是不放心的,还是跟在身边好些。”
方如海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道:“雪滢,你来到家里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和小晶,要说报恩,也早就够了,也该考虑下以后的事情了,难道真打算把这辈子都毁了吗?”
陈雪滢呆了一呆,眼眶瞬间红了,美眸之中,泪水打着转,潸然落下,她咬着粉唇,轻声道:“如海,我知道,你始终忘不了她,无论我怎样做,都无法取代她的位置,可就算这样,我也要一直陪着你。”
“愚蠢!”方如海抬起头,低声喝道:“雪滢,这些年,我被病痛折磨,很少有真正开心的时候,你又何曾快乐过?”
陈雪滢轻轻摇头,默然道:“如海,当初就曾说过,我是真心喜欢你,才嫁到方家,并不是因为报恩,是你对过去的事情念念不忘,始终不肯原谅我。”
方如海摆摆手,语气强硬地道:“雪滢,我困了,不想和你争吵,只是,你别忘了,当初结婚的时候,咱们有过约定,小晶结婚的时候,就是咱俩分手的时候。”
陈雪滢面色苍白,泪如雨下,哽咽着道:“如海,你真的这样狠心?”
方如海默然半晌,才摇头道:“雪滢,你真是傻,都什么年月了,还去做以身相报的奇女子,我这辈子,已经害了一个女人,不想再害第二个,你明白吗?”
陈雪滢叹了口气,拿手抹了泪痕,凄然一笑,柔声道:“好了,如海,咱们别再争吵了,眼下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把病医好。”
方如海摆摆手,轻声道:“没用的,即便奇迹出现,也没法回到车祸之前了,男人若是没了*,活着又有什么乐趣?”
陈雪滢伤心极了,把俏脸别到旁边,凄楚地道:“如海,都怪我,我是红颜祸水,再怎样努力,也无法弥补当初的过错!”
方如海心中也极为难过,却不说话,良久,才伸手关了灯,叹息道:“好吧,陈雪滢,算我命苦,这世界上两个最傻的女人,居然都被我遇上了,除了认命,还能有什么法子?”
陈雪滢破涕为笑,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上,满是愉悦之色,她走到床边,拉了方如海的大手,轻声道:“如海,今晚,我留在房里吧。”
方如海赶忙摇头,低声道:“不行,呼噜声太大,你根本受不住的,别难为自己了,快回去睡吧。”
“也好。”陈雪滢点点头,帮他把手放回被子里,细心地掖好被角,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直到如雷鸣般的鼾声响起,她才放了心,像往常一样,悄然离去,回到卧室,拉开半幅窗帘,眺望着璀璨星空,淡然道:“傻男人,你若是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次日上午,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驶进小区,停在楼下,车门打开,走下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他抬头望了一眼,就和司机一起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取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径直走向八号楼。
此人就是省长秘书李信阳,他和省长张平湖是同乡,也是远房亲属,参加工作十年,倒有六年时间跟着张平湖,因为精明能干,忠实可靠,深得省长张平湖的赏识,被倚为心腹,很受重用,即便各地市的一把手见了他,也要敬为上宾。
和其他重要领导的秘书一样,李信阳平时在省长面前小心谨慎,大气都不敢出,唯恐稍有差池,引起领导的不满,失去信赖,可到了外面,却是换了副模样,端起架子来,不逊于任何厅级干部。
当然,这也正常,秘书群体本身就属于级别很低,能量却极大的群体,要想走通领导的路子,秘书是必须结交的,否则,随便传上一句闲话,都会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次来方如海家,是接即将上任的省委组织部长王思宇,昨晚给方家打过电话后,王思宇闻弦歌而知雅意,主动和省长张平湖取得联系,一番寒暄后,两人约好今日见面。
来到楼上,敲响了方如海的家门,房门推开后,站在门口的是一位美艳迷人的妙龄少妇,她身材纤细苗条,肌肤莹白如玉,柳眉杏眼间风情楚楚,桃腮上带着温婉的笑意,竟有种说不出的诱人风姿。
李信阳顿觉眼前一亮,不但心跳加速,连呼吸都变得局促起来,暗自感叹,早就听说宣传部的方胖子有个漂亮老婆,却没料到会美到这般地步,当真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了。
“是李秘书吧,快请进。”陈雪滢嫣然一笑,把对方让到客厅里,又转头唤道:“王部长,如海,来客人了!”
把王思宇排在前面,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在外人面前,就是要突出领导的,王思宇辈分虽低,地位却高,作为省委重量级常委,此时喧宾夺主,也就顺理成章了。
好在他与方家的关系,牢不可破,既有师生之谊,又是实际上的乘龙快婿,方氏夫妇只觉得荣耀,倒没有感到尴尬。
“李秘书来了,快过来坐!”王思宇稳稳地坐在沙发上,左手夹着一颗烟,右手摸着棋子,正盯着棋盘,做沉思状,却没有抬头。
方胖子被江南官场的官员冷落已久,心里也窝着一股火,也就没有动地方,只是含笑望着李信阳,嘴里含糊地道:“李秘书,请坐,过来坐吧。”
“王部长好,方部长好。”李信阳神色恭敬地打了招呼,把礼物递给陈雪滢,就来到两人边上,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旁边,耐心地等两人下完了棋,才微笑着向方如海转达了省长的慰问。
王思宇刚才拿捏了姿态,也就是为方如海争个面子,此时见效果已然达到,就起身告辞,在李信阳的陪同下离开,两人坐在奔驰车里,李信阳极为热情地介绍着江南省的一些情况,脑海之中,却始终在想着那位惊为天人的方夫人。
只是,他非常清楚,方如海夫妇既然与这位京城太子交谊深厚,那位美艳妇人,也就不是自己能惦念的了,想到这里,就打住话头,把目光投向车窗外,心里多了几分惆怅。
半个小时后,小车来到江南大饭店,赶到豪华包间内,只坐了一会,外面就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省长张平湖带着几人健步走了进来,王思宇赶忙起身迎了过去,望着面前这位器宇轩昂的老者,微笑道:“省长,您好。”
“思宇同志,你好。”张平湖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伸出一只大手,握着王思宇的手用力摇晃几下,风趣地道:“听贺部长说,你偷偷来到江南省,微服私访,一定在小黑本上记了很多东西。”
王思宇微微一笑,笃定地道:“省长说笑了,江南省政通人和,经济发达,我是过来取经学法的。”
张平湖松开手,上下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思宇同志,无论是取经学法,还是降妖除魔,我都支持你!”
王思宇含蓄地一笑,摆手道:“省长,在我看来,江南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只出神仙,不出妖魔。”
“说的好,说的好。”张平湖满脸笑意,侧过身子,把身后几位官员介绍给王思宇,这几人显然都是他的心腹,有三位副省长,一位省政府办公厅主任,一位办公厅副主任兼接待处处长,大家客套了一番,便依次落座。
其实,按照王思宇的想法,两人这次应该是私人会面,不应该叫来这些人作陪,免得消息传出去,影响不好。
原因很简单,按照官场上约定俗成的惯例,他来到江南省,应该首先拜会那位省委书记沈君明的,可阴错阳差,竟然被张平湖抢了先,这就要谨慎对待了。
到了现在这个级别,一举一动几乎都是信号,倘若外界误读,许多官员就会认为,新来的这位京城太子是站在储君和省长张平湖一方的。
但事已至此,埋怨也没有用,只能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和这些江南省的官员周旋了,至于沈君明那边,只要及时作出解释,想必对方也不会有太多想法。
众人坐好后,张平湖拿过菜单,亲自点了菜,都是些江南特色小菜,有叫花子鸡、龙井虾仁、宋嫂鱼羹、东坡肉、笋烧肉、素烧鹅、溪湖莼菜等,酒自然是特供茅台了,是从张平湖车子里取出的,直接摆上六瓶。
王思宇不想初到江南,就让人知道他是海量,见酒摆上,就笑着道:“省长,我酒量有限,不要刚到江南,还没报道,就在酒桌上出丑了。”
张平湖却笑着摇头,拿手指着他,风趣地道:“思宇同志,不要藏拙了,你是海量,这个我早就有所耳闻,我酒量不行,这才喊了姜省长、安省长和柳省长作陪,咱们是初次见面,感情可以慢慢加深,酒是一定要喝到位。”
话音过后,其他人都笑着附和,王思宇未曾料到,张平湖说话这般豪爽,又热情好客,一时间,倒对他多了几分好感,也点头道:“那好,省长,恭敬不如从命,不过,咱们要提前讲好,不能搞车轮战。”
众人一听,就又都笑了起来,坐在张平湖下首位的姜副省长咳嗽两声,趁机插话道:“王部长,到底是搞组织工作的,真是步步为营,滴水不漏。”
王思宇笑着摆手,谦虚地道:“哪里,只怕初次见面,控制不住酒量,给诸位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就不好了。”
张平湖却摇了摇头,接着原来的话题,语气平静地道:“姜省长,你可能不太清楚,咱们这位王部长,不光是搞党务工作的能手,抓经济也非常在行,他在华西和南粤工作时,都有过大手笔,我们不要看他年轻,要虚心学习才对。”
众人将信将疑,却都点头称是,王思宇却又是一番谦逊,把姿态放得很低,没过多久,一队穿着旗袍的女服务员端着餐盘,如穿花蝴蝶般地走来,把各式菜品摆成漂亮的花样,张平湖像平时参加酒会一样,端起杯子,言简意赅地做了开场白,众人就纷纷举杯,为王思宇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平湖放下筷子,微微侧过头,小声地道:“思宇同志,以前不清楚如海同志和你的关系,对他照顾不周,还请多多见谅。”
这话虽然平常,但从一位封疆大吏口中说出,分量立时就变得不同了,让王思宇也感到有些受宠若惊,难以承受,他赶忙摆摆手,微笑道:“省长,不必挂怀,我那位老师,身体一向不好,调到江南之后,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疗养,极少回宣传部工作。”
张平湖却笑了笑,转头望着王思宇,意味深长地道:“如海同志性子很烈,和宣传部的丁部长关系不是很好,据说来了没多久,就在公开场合发生了争执。”
他只把话说到一半,就又拿起筷子,微笑道:“吃菜,吃菜,尝尝江南的风味小菜,顺便压压酒气,我们慢点吃,也好向你介绍下这里的情况。”
王思宇笑着点头,心里却像扎了根刺,方如海虽然讲了很多江南省的事情,却没有提过和那位宣传部长发生矛盾的事情,想来是不愿给自己增加麻烦,但方家的事情,也就是自己的事情,那位宣传部的丁部长,找机会倒要见识一下了。
不过,到了此时,他也有所警觉,这位平湖省长,似乎并不像表现出的爽直,而是心机颇深,初次见面,就见缝插针,给自己和省委沈书记之间制造障碍。
要知道,那位宣传部的丁部长,可是沈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是他在常委会上的重要盟友,结合这个事实来看,张平湖的‘善意提醒’,也就显得耐人寻味了。
经过了多年的官场历练,王思宇也早非吴下阿蒙,尤其是在南粤官场吃的闷亏,更让他加倍小心,言谈举止,老练沉稳,并没有摆出太子的派头,这也让酒桌旁的众人,对他多了几分好感,这顿饭吃到下午两点多钟,才宣告结束。
在门口握手话别,张平湖执意让秘书用二号小车送王思宇回去,推让了一番,盛情难却之下,王思宇只好无奈应允,坐车返回方如海家。
因为喝多了酒,不好去拜会省委书记沈君明,因此,回到家中,喝了杯浓茶,醒了酒之后,他给沈书记打了电话,约好次日上午见面,地点出奇的巧合,居然也是江南大饭店。
但沈书记的安排,就更加显得富有人情味,他让秘书梁程颐在江南大饭店订了个小包,吃饭的人不多,却都是家里人,除了他的爱人以外,还有一对儿女,以及两个十几岁的外孙女。
而王思宇这边,也带了方家人,饭桌上只喝了点红酒,一顿饭下来,气氛却出奇的好,双方相处得极为融洽,不得不令人钦佩沈书记高超的交际能力,可惜的是,方如海竟然又咳出了血,倒让王思宇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饭毕,吃了果盘之后,两边的家人约好到湖边游玩,包间里就剩了沈君明与王思宇两人,两人各自点了颗烟,漫不经心地攀谈着,半晌,沈君明又介绍了下江南官场的现状,话里话外,隐隐体现出对省长张平湖的不满。
其实,这也是很容易理解的,张平湖现在的手伸得过长,居然连省委秘书长吕城南都被他拉了过去,这等于在省委书记身边安插了眼线,沈君明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脱张平湖的视线。
这样的举动,其实是犯了官家大忌,但张平湖有恃无恐,想必是倚仗着储君的声威,毕竟,再过一年,储君就要正式上位了,到那时,他张平湖只要不犯重大错误,江南省省委书记的位置,也就唾手可得了。
“思宇同志,这次过来,和平湖省长见面了吧?”沈君明掸了掸烟灰,转头望着王思宇,脸上虽然带着微笑,目光之中,却闪过一丝异样之色。
王思宇心中警觉,忙侧过身子,轻声道:“是的,昨儿在家里,碰巧李秘书去探望方部长,偶然遇到,也只好提前见面了。”
“偶然?”沈君明笑了笑,高深莫测地道:“真是很巧,平湖省长不错,这个橄榄枝递得有水平。”
王思宇皱眉吸了口烟,回避了这个话题,微笑道:“沈书记请放心,我到了江南省,会严格遵守组织纪律,一切按照工作程序走,绝不搞小圈子。”
“好,很好!”沈君明微微一笑,加重了语气道:“因为某些同志的阻拦,江南省的人事工作,已经停滞了很长一段时间,希望你过去后,能够真正抓起来,选拔一批德才兼备的干部。”
王思宇把半截烟熄灭,丢到旁边的烟灰缸里,气定神闲地道:“请沈书记放心,我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负省委的重托。”
“要注意一个人!”沈君明把手一抬,表情严峻地道:“省委组织部的田凤驹同志,工作能力很强,与平湖省长是清华校友,与乔书记也是党校同学,要想在组织部打开局面,难度不小。”
王思宇暗自吃惊,先前方如海已经提醒过,自己有位实力强劲的副手,可没想到,省委书记沈君明居然当着自己的面,把那位田副部长身后的关系点出来,其用意也是不言自明。
看起来,江南官场的水的确很深,省委大佬之间的矛盾,也在逐渐激化,能否顺利完成中央交给的任务,还真是未知之数,在和两位江南省的当家人见面后,王思宇对于此次江南之行,愈发无法乐观了。
周三上午,中组部贺云逸部长来到江南省,江南省委书记沈君明亲自出面,带着四大班子主要领导到机场迎接,王思宇居然反客为主,混在迎接的队伍当中,这让众人感到有些好笑,却又笑不出来。
其实,按照通常的惯例,一位省委组织部长上任,大可不必搞得如此隆重,很多时候,甚至中组部的领导并不需要到场,直接由省委书记宣读中央的决定就可以了,只有党政一把手上任时,中组部部长才可能会出面。
很显然,贺云逸这次来到江南省,已经向江南官场众人暗示了,这位年轻的省委组织部长已经进入高层视线,在中央的分量很重,这才由中组部部长亲自压阵,保驾护航,其中隐含着些许震慑警示的意味。
还有件事情,同样不容忽视,贺云逸在两年之内三下江南,这也是非常反常的现象,似乎可以解读为,高层对于江南官场,多少有些不放心,联想到这段时间,省委书记沈君明与省长张平湖之间愈演愈烈的明争暗斗,这种推断,也是很有可能的。
但既然是不放心,为什么又会派出这样一个少壮派来到江南省,担任如此重要而敏感的职务呢?很多人都想不通,其中既包括省委书记沈君明,也包括了省长张平湖,两人都非常迫切地想了解,中央对于江南官场政治格局的真实想法。
不过,在与贺部长电话交流时,却始终得不到明确的答复,贺云逸给出的解释是,王思宇同志年富力强,组织和协调能力突出,又有魄力,敢打敢拼,雷厉风行,适合在复杂环境下开展工作,他还年轻,经验上难免欠缺,来到之后,还请江南省的诸位广大干部给予配合云云。
这种类似会议稿的说辞,都是官样套话,让两人有些摸不清头脑,实际上,过去几个月中,官场中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就是那位京城太子大闹南粤,遭致政治.谋.杀,以至于上面借题发挥,南粤官场再次洗牌。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无论是沈君明还是张平湖,对于王思宇的到来,都提高了警惕,在两人眼里,这位王部长‘敢打敢拼’是有的,无论去了哪里,都是扛着炸药包上阵,他们刚刚送走了一只老虎,就又来了头狮子,也不知是祸是福。
上午十点钟,伴着巨大的轰鸣声,飞机安全落地,机舱门打开的那一刻,车门也同时打开,仿佛用尺子量好了距离,贺云逸下了旋梯,和沈君明各自走了十几步,四只大手就紧紧地握在一起,摇了又摇,两人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般,热情地打着招呼。
贺云逸转过头,看着迎接的人群,以及机场楼上拉出的红色横幅,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客气地道:“沈书记,怎么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敢当啊!”
沈君明笑了笑,爽朗地道:“贺部长,我们江南省的干部们,都欢迎你到这里指导工作,也希望你能带来优秀的干部,帮助我们把工作搞好。”
贺云逸笑了笑,把头凑了过去,风趣地道:“不好意思,沈书记,你的组织部长被我弄丢了。”
“还好,我在街上捡回来了。”沈君明笑着回头,见王思宇站在第九顺位上,正含笑望着这里,就叹了口气,感慨地道:“真是后生可畏啊,看到他们成长起来了,就觉得自己老喽!”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贺云逸笑了笑,松开手,向前迈出一步,与省长张平湖轻轻握了手,两人只是轻描淡写地客套了两句,就擦肩而过,不过,其间的眼神交流,内容却极为丰富,意味深长。
“你好,你好!”贺云逸面带笑容,与江南省的一众省委大佬们握手,很快,王思宇也健步走来,两人相视一笑,贺云逸嘴角微扬,轻声道:“思宇同志,要注意摆正位置,团结同志。”
王思宇愣了一下,随即醒悟,微笑道:“记住了,贺部长。”
“江南怎么样?”贺云逸点点头,笑容更加亲切,握着他的手,继续问道:“吃住还习惯吗?”
“都很好。”王思宇手上轻轻用力,就松开手掌,缓步走到宣传部丁部长的身后,他虽然任组织部长,在人事问题上,有着极大的发言权,属于实权领导,但因为入常时间尚短,资历不够,因此,在省委常委排名当中,还是比较靠后的。
众人在机场逗留了一会儿,就簇拥着上了车子,在两辆警车的护卫下,前往江南省政府宾馆,稍事休息,就在祥云厅共进午餐,在贺云逸的要求下,菜品简单而精致,席间没有饮酒,而是用饮料替代。
饭毕,其他人返回省委大院,准备下午的全省干部大会,贺云逸却没有午休,而是与沈君明、张平湖去了包间密谈,二十分钟后,省委书记沈君明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带上秘书快步走出宾馆,钻进小车,先行离开。
包间里,张平湖喝了口茶水,拿手向门外一指,淡淡地道:“云逸同志,看到了吧?他就是急性子,不管面对的是谁,也不管说的是大事还是小事,谈不拢就拂袖而去,有家长作风,却没有作为家长的胸襟,真是让人头痛!”
“平湖同志,一个巴掌拍不响,平心而论,你们两人在配合上出了问题,也不单是一个人的问题。”贺云逸这次过来,还有个重要使命,就是在这两位封疆大吏之间,做些调解工作,但效果不太理想,内心也有些烦闷。
张平湖抬起头,望着墙壁上的一幅油画,冷笑着不吭声,半晌,才点点头,轻声道:“云逸同志,你的批评,我虚心接受,可君明书记也要反省一下,不要乱伸手,省委如果什么都抓,包打天下,还要省政府干什么?”
“平湖省长!”贺云逸微微皱眉,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凝重地道:“沈书记讲的也有一定道理,当前的工作重心,就是搞经济建设,省委不抓主要工作,还能抓什么?”
张平湖却是寸步不让,反唇相讥道:“云逸同志,党管人事,政府抓经济,这是党内共识,省委可以抓宏观,定盘子,这都不是问题,可连微观事物一起抓,就不科学,也是人为在添乱,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贺云逸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有些头痛地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两人这种态度可不好,如果再闹下去,上会讨论,恐怕是两败俱伤之局,要慎重啊!”
张平湖微微一怔,随即摸出一颗烟,点上后,狠狠地吸了几口,像是下定决心,铿然道:“这样吧,过些日子,我再找他谈谈,大家画出一条线,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那样也好!”贺云逸笑了笑,让这两人搞好团结,同心协力干事业,其实是不太现实的,但通过沟通,把矛盾限制在一定层面上,不至于突然爆发,也就可以了。
其实,江南省主要领导之间的矛盾,在各地都很普遍,为了讲究政治上的平衡,省委主要领导很少是一条线上的人,这就使得双方合作共赢的部分很小,博弈斗争的部分变得很大,时间久了,难免会激化矛盾,斗得不可开交。
而江南省的政治格局,还有某些特殊之处,其中涉及极深,有些事情,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即便是贺云逸也不敢轻易涉足,免得卷入波云诡秘的政治漩涡之中,难以全身而退。
张平湖喝了口茶水,又掸落一大段烟灰,唤了称呼,很随和地道:“云逸,上次提起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贺云逸摆摆手,含糊地道:“平湖省长,欲速而不达,要想把工作搞起来,必要的耐心还是要有的,上次遇到齐书记,已经向他汇报过了。”
张平湖有些失望,却故作大度地一笑,喝了口茶水,拿手向外面指了指,意味深长地道:“云逸,那位总惦记着把火箭筒调过来,不是想在收官阶段,听到爆炸声吧?”
贺云逸倒吓了一跳,面容瞬间变得冷峻起来,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摸着脑壳,缓缓地道:“猜不透,索性就不要猜了,免得伤脑筋。”
“你啊,多少年过去了,还是这样谨慎。”张平湖笑笑,把半截烟熄灭,丢到面前的烟灰缸里,把目光转向窗外,也有些失神。
在江南官场上,很少有人知晓,张平湖与贺云逸之间是极有渊源的,两人的父辈,都曾经是一条线上的干部,彼此扶持,互相帮衬,关系极好,贺云逸的名字,都是张平湖的父亲帮忙取的,两人年纪相仿,自小也都在一起长大,到了初中才分开。
后来,因为一桩席卷全国的政治风暴,两边出现了严重分歧,各自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矛盾激化后,竟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即便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受到了影响。
不过,经过宦海沉浮,命运竟开了玩笑,两人虽然站队不同,却都达到了事业的顶峰,尤其是贺云逸,后来居上,成了炙手可热的重要领导,手中掌握的实际权力,甚至还在个别政治局常委之上,一时间,风光无限。
张平湖也在努力修补两家的关系,好在老人们都已经作古,昔日的恩怨纠葛,也都化为过眼云烟,两家人都不再计较,况且,官场险恶,多出一个盟友,总比树立一个对手要好。
问题是,双方并不在一条线上,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还是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这就使得两人都谨慎得多,虽然也曾有些合作,但都是试探性的,也极为隐秘,没有透露出去。
贺云逸小心谨慎些,是有情可原的,他位置特殊,在高级别干部任免方面,中组部掌握着相当重要的话语权,因此,被各派系盯得很紧,若是有人发觉,他与张平湖,乃至于张身后的人有关联,恐怕就要引发轩然大波了。
不过,眼下换届的大形势已然确立,在不损害自身派系利益的情况下,贺云逸也不介意做些顺水人情,为以后铺路,只要没有直接介入那两人的明争暗斗,就不会引火烧身。
两人不紧不慢地聊着,半个小时后,才在秘书的提醒下,坐进车子,驶向省委大院,与其他省委常委汇合,去了后面的一号礼堂,参加全省干部大会。
来自各地市县和省直机关、四大班子的主要领导,已经济济一堂,偌大的会议室里,官员们正襟危坐,屏气凝神,直到省委常委们鱼贯而入,才齐刷刷地站了起立,全场起立鼓掌。
王思宇走到鲜花环绕的主席台,把茶杯放下,目光炯炯地望着台下的人群,也不禁感慨万千,从这个时候起,他就将成为江南省的省委组织部长,成了实至名归的高级领导干部。
这一切似乎都来得太快了,快得让他有些难以相信,不过,回想起以前在县里市里的打拼与抗争,又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只不过,要想坐稳这把椅子,还要面临更多的挑战。
“准备好了吗?”王思宇深吸了一口气,也伸出双手,轻轻鼓掌,坦然面对台下众人的审视,内心变得格外安静,似乎,整个世界都从眼前消失了,耳边只回荡着那个无声的呐喊。
干部大会结束后,一众官员簇拥着走出礼堂,送别了贺云逸部长,王思宇就在省委秘书长吕城南、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田凤驹等人的陪同下,前往位于大院东侧的省委组织部大楼。
省委大院里,楼宇林立,三号楼和四号楼属于省委办公厅的办公大楼,其中四号楼也是省委书记、副书记的办公地点,省委组织部与宣传部,分别位于四号楼的东西两侧,呈扇形排列。
与马路对面的省政府办公大楼相比,这边的楼房相对陈旧了许多,省委也曾经有过多次搬迁或是重建的意图,却因为一些细节问题,意见不统一,争吵得很激烈,无法达成共识,只好无限期搁置下来。
不知为什么,王思宇很喜欢这种有些陈旧的建筑风格,古朴当中透着夯实,没有半点花哨可言,那青灰色的冷峻色调,仿佛也透着权力的某种特质,理性而又冷酷无情,容易引起共鸣。
几人缓步而行,来到组织部门口,就发现一楼的大厅里,齐刷刷地站了两排干部和职员,王思宇刚刚上了台阶,身侧的田凤驹点点头,微笑着做出手势,前面立时响起一片整齐的掌声。
“感谢,感谢!”王思宇抬手致意,含笑望着众人,眼角的余光却瞥向田凤驹,这位颇有学者风度的老者居然安排了这一幕,也不知是在欢迎,还是在示威,或许,两者兼而有之吧。
尽管,曾经得到过数次提醒,都是让他对这位副手小心些,王思宇却没有在意,对待此人,他早已有了应对方案,对方配合也就罢了,若是唱反调,打对台,找机会请出去也就是了。
和其他两位副部长握了手,打过招呼,王思宇和众人去了五楼的办公室,这里和其他省委领导的办公室布置一样,外面是秘书室,里面是两个大套间,工作疲劳之余,可以稍事休息。
房间早已收拾出来,办公桌上,摆着液晶电脑,各式办公用品一应俱全,办公桌后摆着崭新的办公家具,里面放着各式书籍和材料,门口靠着墙角的位置,是一溜黑色意大利进口沙发。
三人谦让着坐下,办公室的内勤笑着走过来,沏上热气腾腾的茶水,就恭敬地退了出去,把房门轻轻关上,田凤驹只呆了七八分钟,就起身告辞,自始至终,都没有碰面前那杯茶水。
吕城南是省委秘书长,自然充当着大管家的角色,几位省委领导的衣食住行问题,都归他管,其中住房问题很是头疼,一些原来的省委领导已经升迁或是退休,却依旧占着大院里的别墅。
都说高级干部境界高,觉悟好,其实也未必,一些别墅,哪怕没人住了,也都用东西占着地方,死活不肯搬出来,省委考虑到各方面的影响,也就没办法采取强制措施,只能放任自流。
为此,吕城南也下了番功夫,先是在大院里新建了十几套别墅,又把政府宾馆六号院的那些别墅也让了出来,留给现任省委常委们居住,这样一来,在职常委们每人可以占用两套别墅。
王思宇对这些是不在乎的,他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华西首富,西辰矿业虽未上市,却已是日进斗金,不要说江南了,即便在京城或是魔都,买上几套豪华别墅,也不是太吃力的事情。
当然了,身到高位,规矩也就多了,反而有些不自由,甚至连下乡视察这样的事情,都要提前向省委办公厅报备,衣食住行也都由省委统一安排,再不能过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了。
王思宇谦让了一下,就选择了政府宾馆六号院的一套别墅,中午聚餐时,他发现那边环境优雅,位置也好,而且,在潜意识里,他也希望把工作与休息的场合分隔开,有利于身心放松。
至于省委大院里的这套别墅,王思宇就让了出来,不再占用,吕城南倒没有想到,对方年纪轻轻,觉悟会这样高,顿时面露喜色,客气地道:“那也好,王部长,大院的房子先留着,想用时随时可以打招呼,我把钥匙送来。”
王思宇摆摆手,大度地道:“秘书长,感谢省委的关心,不过,我现在还是单身,占不了太多的地方,大院的房子,还是留给更需要的同志吧。”
吕城南叹了口气,换了坐姿,拿手摸着有些谢顶的前额,深有感触地道:“王部长,要是都像您这样,我的工作就好干多了,你是不清楚,那些退下来的老领导,权力没了,脾气却都不小,动不动就拄着拐棍上门,要这要那,给吧,不合规矩;不给,就闹个没完没了,好像国家亏欠了他们似的。”
王思宇点点头,轻声道:“秘书长,很理解,你那边的工作不好做。”
吕城南笑笑,转移了话题,笑着道:“王部长,秘书和司机的问题呢?沈书记特意关照,这两个人选要你亲自定,如果有需要,可以从外面借调,试用好了,就直接留下。”
“还是沈书记想的周到。”王思宇淡淡一笑,沈君明的意思不难理解,无非是在暗示,在这两个关键位置上,要慎重些,不能草率,免得用错了人,导致工作被动。
事实上,这种担心是多余的,王思宇对于身边的工作人员,还是很提防的,无论秘书还是司机,都如走马灯般地轮换,他不可能给外人真正了解自己的机会,尤其是私生活的圈子,极少让外人涉足。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保护那些人的一种方式,官场斗争有时是很残酷的,甚至会牵连到身边亲近的人员,司机和秘书这样的群体,很容易被人盯上,成为别人预定的突破口。
王思宇现在的仕途倒是一帆风顺,似乎前景一片光明,但他心里的弦却绷紧了,有种难以形容的压力,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在伺机发难,其中,也许就包括了那位卫国兄,他虽然远在甘宁省,但大家其实都在暗中较劲,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
吕城南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看了王思宇一眼,试探着问道:“王部长,办公厅里有几个笔杆子,都很不错的,如果您有需要,明儿我选送两个过来吧。”
“还是再等等吧,也不急。”王思宇笑着摆手,吕城南是省委秘书长,却变成了省长张平湖的人,屁股明显坐偏了,对于这样的官员,他还是要留意的,免得被人在身边安插了眼线。
吕城南见状,有些失望,就又寒暄了几句,就告辞离开,王思宇把他送到门外,又和临时值班的内勤聊了几句,就回到房间,绕到办公桌后,打开身后的档案柜,从里面拿出厚厚的文件,开始分门别类地进行整理,并熟悉相关的工作内容。
江南省委组织部共有十几个处室,除了办公室,研究室,干教处,干监处外,还包括五个干部处,四个组织处,以及三个培训考核中心,具体工作,由三个副部长分别领导。
其中,权力最为集中的,就是在五个干部处上面了,全省两个副省级城市,十个地级市处级以上干部的考核、评测、推荐权力,都集中在这里,而常务副部长田凤驹又兼着省人事厅厅长,在用人方面,权限还是很大的。
王思宇虽没有在组织部工作过,对这里的业务却并不陌生,剥去神秘的面纱,其实近些年间,组织部掌握的权力,是在逐步削弱的,并不像外间想象的那样,垄断了官帽子的批发业务。
具体而言,凡是处级以下的干部,只要单位一把手把名单推荐上来,推荐干部在单位的人缘也好,没有太多的反对声音,一般来说,到了组织部这边,基本上就是轰轰烈烈搞形式,扎扎实实走过场了,很少会打回票。
而处级以上的干部,乃至副厅级干部的选拔,大部分是要上常委会讨论的,这些省管干部的提拔和任用,就要由省委大佬们通过争斗或是妥协,分割权力的蛋糕。
组织部这边能够提供的,也仅仅是某些消息了,当然,即便是这样,下面的干部,对于省委组织部,也是极为敬畏的,要想早日进步,需要多方努力,自然也离不开组织上的关心。
目前的干部选拔制度,应该是很不健全的,官员能否得到提拔,一方面是取决于政绩,另一方面,还是看能否遇到伯乐,这与春秋时期所推行的举贤制是类似的,若是无法遇到伯乐,即便是千里马,也会发出悲鸣,无法施展才华。
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在任人唯贤的问题上,人们是没有任何异议的,可在实际操作中,大半还是要任人唯亲的,没谁可以例外,其实要从公平的角度出发,科举制度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学而优则仕,总比空有抱负,却报国无门要好得多。
而陈启明搞的那套干部考核办法,还是非常科学的,里面融合了现代企业的人力资源管理办法,将大部分考核项目,进行细化,并制定出可以量化的评分标准,是一套系统解决方案。
不过,要对组织管理工作进行改革,难度无疑是巨大的,很容易导致官员们的集体抵制,当初在渭北时,陈启明就受到百般阻挠,这套方案试行不久,就在无声的抵制中,宣告失败。
王思宇初来乍到,立足未稳之际,自然是不能贸然行动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静下心思,找准切入点,先把工作局面打开,好在,他虽然是单枪匹马过来,手里却藏着三张好牌。
正想着,手机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王思宇掏出手机,看了发来的短信,不禁莞尔,忙按动键盘回复:“好的,庆叔,你的谨慎很有必要,那我们晚上见面详谈。”
省委组织部长刚刚上任,免不了要一番应酬,先是组织部里平素不得志的几位处长,争先恐后地前来报道,想在顶头上司面前留下好印象,哪怕只是混个脸熟,也算达到目的了。
在官场上,讲的就是站队和跟人,这才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组织部这次换了领导,就意味着出现了新的机会,若是把握好了,也许就能咸鱼翻身,换个光景。
机会面前,可不见得是人人平等,过分的清高有时就意味着愚蠢,能够熬到处级的干部,大都是机关里的老油条,深谙为人做官之道,自然懂得竭力争取了。
因此,这些人也顾不上矜持,虽是初次见面,却都恨不得拍着胸脯表忠心,让王思宇在感到好笑之余,心里也踏实了些,看起来,这组织部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随后,一些省直机关的领导,以及下面几个市里的一二把手,也都赶过来拜码头,王思宇也没有端着架子,而是很随和地与众人闲聊,烟雾缭绕的房间里,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
一下午的时间,来了几波客人,王思宇根本没有闲下来,办公室外面的内勤是新人,没有经验,不懂得为领导挡驾,只知道斟茶倒水,迎来送往,却也忙得不亦乐乎。
快下班的时候,客人们渐渐散去,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却此起彼伏,想请客吃饭的人很多,王思宇都委婉地推辞掉了,他已经与黄乐庆约好了,晚上八点半在溪湖酒楼见面。
黄乐庆是黄乐凯的三弟,在芦洲市任市长,黄家本是江南的名门望族,与各派系之间的关系密切,而黄乐凯就更不用说了,和京城市委书记于春雷是莫逆之交,也是政治上的坚定盟友。
不过,黄乐庆无论在性格秉性上,还是在政治立场上,与兄长都有很大的不同,他做事向来有板有眼,谨小慎微,从基层干起,一步步地成长起来,如今已是副省级城市的市长。
从严格意义上讲,黄乐庆原来也算是林书记那条线上的干部,只是跟得并不紧密,颇有些互相利用的色彩,当初,由原常务副省长张跃进大力举荐,将他推到了芦洲市长的关键岗位上。
张跃进离开后,江南省官场陆续也发生了人事变动,省长张平湖逐渐发力,先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得了几个地级市主要领导的支持,随后,又拉拢了几位省委大佬,打破了原来的均势。
黄乐庆自然也在争取之列,但他顾虑颇多,在江南省的政情没有完全明朗前,不敢孤注一掷,就开始耍滑头,在张平湖与沈君明之间虚与委蛇,走中间路线,成了不折不扣的投机分子。
由于黄家在华夏政坛地位特殊,两边也不愿把他逼得太紧,黄乐庆在重新站队的问题上,并没遇到太大的困扰,直到最近一段时间,芦洲市的情况变得有些复杂,让他感受到了压力。
起因是老书记年龄要到杠了,很快就会退下来,在新书记的人选上,省里的意见不太明朗,市里几位竞争对手,也都蠢蠢欲动,隔三差五地跑省城,常委会上的气氛,也变得微妙起来。
显然,这道难关终究是躲不过的,如果不表明最终的态度,很可能两边就都得罪了,黄乐庆心里明镜似的,上面虽不至于给他穿小鞋,但在市长的位置上压他几年,也是很正常的。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接到了哥哥黄乐凯打来的电话,得知王思宇将来到江南省,担任省委组织部长,黄乐庆动了心思,打算先碰碰王思宇,和他商议一下,再从长计议。
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他没有去王思宇的办公室,而是悄悄发了手机短信,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随后把司机和秘书都打发走,独自开车去了酒店,和久未见面的情人幽会。
这边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的冯主任敲门进来,表示要亲自开车送王思宇回家,王思宇赶忙礼貌地回绝了,谦让几句后,冯主任仍有些不放心,当场掏出手机,给司机班打了电话,叫来一位老司机,先将王思宇送回方家。
吃过晚饭,王思宇就说起别墅的事情,并诚意邀请方家人都过去居住,那里条件比这边要好得多,还有专门的生活秘书负责打理一切,平时也能帮忙照顾方如海,倒是一举两得了。
方如海却执意不肯,摆着大手道:“不去,哪都不去,我就住在这里,再过些日子,就和你雪滢师母回华西去,在外面久了,总是思念故乡。”
陈雪滢也点点头,温柔地道:“小宇,你们年轻人都喜欢有独立的空间,我们去了,就太吵了,不太合适。”
王思宇忙笑着说:“老师,师母,大家在一起还热闹些,那么大的别墅,我自己住着,肯定不习惯。”
方晶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道:“小宇哥哥,那个生活秘书是男的还是女的啊,长得好看吗?”
“不知道,我还没见过。”王思宇暗自感到好笑,小丫头总是敏感的,居然会想到那方面去。
方晶却有些不放心,赶忙回到房间,抱着被子出来,哼哼唧唧地道:“你们不去也就算了,我反正是要去的,免得小宇哥哥被狐狸精迷住了,犯原则错误!”
方如海顿时无语,拿手拍着额头,喃喃地道:“小晶啊小晶,真是把爸爸的脸面都丢尽了!”
陈雪滢叹了口气,也在旁边劝道:“小晶,你不能过去,要是被人看到了,影响不好。”
方晶嘻嘻一笑,吐着舌头,有些顽皮地道:“有什么影响不好的啊,小宇哥哥,你怕吗?”
王思宇摆摆手,微笑道:“没关系,也不要想太多,人家如果想造谣,即便离着十万八千里,也能扯上关系,嘴巴长在别人脸上,要讲让他们讲去。”
“就是嘛,还是小宇哥哥说的对!”方晶得到鼓励,更加开心,把胸脯一挺,就又回到卧室,翻箱倒柜地折腾着,将衣物和化妆品都取出来,塞到大包小包里,倒像是要出远门了。
方如海见状,摆了摆手,哭笑不得地道:“真是女大不中留,连一天都等不急,这丫头,真是白养她一回了!”
陈雪滢嫣然一笑,削了一个苹果,递给去,迟疑着道:“如海,要不我们也搬过去吧,就他们两人住着,外面影响不好,况且,小宇刚到江南省,对这里的情况还不熟悉,有你我在身边,也可以帮着出出主意。”
王思宇也在旁边附和道:“老师,还是搬过去吧,免得到时两边跑。”
方如海笑了笑,不再坚持,点头道:“那好,明天吧,我们都搬过去。”
方晶听了,顿时喜得眉花眼笑,回到方如海身边,笑嘻嘻地道:“老爸真好,我还在担心呢,晚上听不到您的鼾声,还会失眠呢!”
“别胡说!”方如海咳嗽几声,把手里的苹果放下,就站了起来,在陈雪滢的搀扶下,返回卧室。
王思宇和方晶一起,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塞进两辆车子的后备箱,就钻进小车,赶往政府宾馆的六号别墅区,到了以后,方晶发现那位生活秘书,竟然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顿时火了,就把王思宇拉到角落里,嘟着粉唇抗议道:“小宇哥哥,不带你这样的,要是稍微大意了些,就又被你钻了空子!”
王思宇摊开双手,无奈地解释道:“小晶妹妹,这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我确实不知情。”
方晶余怒未消,跺了下脚,悻悻地道:“你要提防着点,那些人没安什么好心思,这是要对你施展美人计了,若是上当,只怕干不了几天,就要灰溜溜地回京城了!”
王思宇笑笑,伸手捏着她的脸蛋,若无其事地道:“放心吧,小宇哥哥是最有定力的了,决计不会上当!”
“那可不好说!”方晶白了他一眼,信步在楼下转了几圈,就凑到漂亮女孩身边,小声嘀咕几句,就拉着女孩进了卧室,发挥她的专业特长,刨根问底地打探消息,想要把幕后主使者挖出来,倒把小姑娘搞得很紧张。
王思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了杯茶水,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和方晶打过招呼,拿了她的车钥匙,开着警车前往溪湖酒店赴约。
进了包间以后,发现黄乐庆早已等在那里,就随手带上房门,笑着打招呼:“庆叔,抱歉,路上堵车,我来晚了!”
“没晚,没晚,还有二十分钟呢。”黄乐庆赶忙站起,快步迎了过去,伸出双手,握了王思宇的手用力摇晃着,亲切地道:“宇少,经常听大哥提起你。”
王思宇笑笑,点头道:“在渭北工作时,黄伯伯给了我许多帮助。”
“那是应该的。”黄乐庆侧过身子,把王思宇让到沙发上,沏了杯茶水,送过去,微笑道:“他和春雷书记差不多有半辈子的交情了,两人关系很好,在如今的官场上,都是当面送笑脸,背后递刀子,已经很难见到那样的真情了。”
王思宇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含笑道:“庆叔说的是。”
黄乐庆探过身子,把姿态放得很低,客气地道:“宇少,下午去组织部的干部一定很多吧?”
王思宇点点头,叹息道:“是不少,可没有值得信任的人,庆叔,幸亏有你在这边坐镇,以后可要替我多出些主意。”
黄乐庆笑了,连连摆手道:“宇少,不敢当,真是不敢当,你现在是省委领导,是我的上级,有什么要求,直接打招呼就是了,我一定照办。”
王思宇点了一颗烟,皱眉吸上一口,诚挚地道:“庆叔,这可是掏心窝子的话,江南这边的情况,你比我还要了解,可以说是危机四伏,我单枪匹马过来,身边若是没有值得信任的人,别说干事业了,只怕连组织部的干部,都指挥不动。”
黄乐庆轻轻点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沉吟道:“宇少,你说的是实情,现在,江南官场上表面虽然风平浪静,但底下暗流汹涌,异常凶险,就连我都非常迷茫。”
王思宇掸了掸烟灰,轻声道:“迷茫什么?”
黄乐庆叹了口气,坦白道:“不好站队!”
王思宇笑了,仰头吐出几个淡淡的烟圈,微笑道:“那就先不站,咱们一起骑墙吧!”
黄乐庆是江南省本地干部中的佼佼者,加上出身名门望族,本身还是副省级城市的市长,也在同一个棋盘上博弈,他对于江南官场的认识和理解,自然远在方如海之上了。
在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里,黄乐庆就把江南官场的几个山头分布情况,解释得一清二楚,其中不乏精辟见解,让王思宇听了,也有豁然开朗之意,对这位黄市长,自然也就另眼相看了。
当然了,王思宇并不清楚,为了准备今天的谈话内容,黄乐庆是下了番功夫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哪些地方要重点讲,哪些地方要蜻蜓点水般地掠过,都是经过仔细琢磨的。
经过他的耐心讲解,王思宇对于江南官场的现状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他甚至隐隐感觉到,自己来到江南省担任省委组织部长,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而且,还有些自讨苦吃的嫌疑。
一般而言,地方上的主要决策机构,也就是常委会了,凡是重大事项,都要上会讨论,而常委会的组成名单里,向来是党委大,政府小,这也意味着,常委会议事,通常都是书记一方占据上风,一把手的权威,也就是通过控制常委会来实现的。
但由于这是换届前的最后一年,而张平湖身后的背景过于强大,使得形势出现逆转,本来归于党口的几位领导,也纷纷转向政府这边,听命于张平湖,硬是压过了沈君明一头。
就以吕城南为例,作为省委秘书长,吕城南负责管理省委办公厅的日常事务,制定每周的活动安排表,省委书记沈明君每天几点几分要去哪些地方,接见哪些客人,就连讲话稿的内容,都要经他来审核敲定。
这样的人站到了省长一边,可想而知,沈明君有多么被动了,本来,一些地市就对他形成了包围,对他的指令阴奉阳违,现在后院又已经起火,难免会生出腹背受敌,焦头烂额之感。
无奈之下,沈明君就想联合副书记陈启明进行反击,可刚刚有了些动作,还未开始奏效,上面就派来了一只调查组,紧接着,陈启明就被调走,可见张平湖背后的势力有多强大。
当时,江南官场上谣言四起,包括黄乐庆在内,很多人都认为,沈君明已经彻底失势了,必将调离或退休,而当亲近省长张平湖的组织部长乔戈平上位后,更加坚定了大家的判断。
没有想到,在省委组织部长的人选上,中央又支持了沈君明,将王思宇派到江南省,没有选择省长张平湖支持的人选,即那位常务副部长田凤驹,这让江南省的官员又跌碎了一地眼镜。
众所周知,省委组织部长的责任,就是帮助省委书记分管干部工作,假如这个人是张平湖的人,也就意味着尘埃落定,张平湖成了这场争斗的最后赢家,沈君明的下场,也只能是黯然离开。
但来的人居然是王思宇,这就让人感到费解了,要知道,这位京城太子在南粤拳打常务副省长杜山的事情,早已被传得沸沸扬扬,甚至在一段时间内,成了某些高官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而在干部大会上的稿子里,中组部贺部长的讲稿里面,又特意提了‘敢打敢拼’四个字,如果不是上面在玩冷幽默,那就值得研究了,究竟是在提醒谁,又在警告谁呢?
当然了,大家倒不认为,王部长敢动手打平湖省长,但若是惹急了,抵制一番的勇气肯定是有的,毕竟,和陈家那位不同,春雷书记这次换届也是铁定进常委的,虽然排名低了些,但也是国家领导人的身份。
把话讲透了,老于家若是铁了心思搅局,还是有本钱和平湖省长身后那位掰手腕的。分析到这里,黄乐庆不再吭声了,只是低头喝茶,他相信,自己要表达的意思,王思宇应该已经清楚了。
王思宇点点头,也是默然不语,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幅画面,在空荡荡的金銮殿里,他身穿大红蟒袍,手持白玉笏板,向着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痛心疾首地喊道:“陛下,您这是在玩我啊!”
不要说王思宇了,即便放眼国内,又有哪个官员敢于和储君支持的人掰手腕,那不是在自讨没趣么,只是,揣摩上面的意思,还真像是让他当回绊脚石,这就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思了。
“宇少,宇少?”黄乐庆转过头,却见王思宇脸上肌肉僵硬,表情似笑非笑,不知在想些什么,就递过一颗烟,提醒了两声。
王思宇这才缓过神来,长出了口气,接过香烟,苦笑道:“坏了,庆叔,上当了,被人架在火上烤了!”
黄乐庆点点头,掏出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着火,帮着王思宇点上烟,自己也燃上一颗,皱眉吸了两口,轻声道:“宇少,春雷书记那边是什么意思?”
“没提过!”王思宇摇了摇头,把身子向后一仰,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之色,事实上,于春雷对于自己的事情,很少干预,这也许是种考验,亦或是锻炼,但总是有些让人不爽。
到了这个级别上,做任何事情,都要小心谨慎,三思而后行,更何况,某些重要的选择,无论是对王思宇个人,还是对于系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容不得出现半点差错。
可春雷书记倒好,像没事人一样,当起了甩手掌柜的,在如此关键的问题上,居然不对王思宇加以指点,而王思宇在得知当了省委常委,组织部长以后,也没多想,身体养好之后,哼着小曲就过来上任了。当时,满脑子就想着江南的大好风光,如花美人,却没意识到,这个省委组织部长,居然要冒如此大的风险才能换来,当真是失策啊!
正暗自懊恼时,脑海里又闪过一道亮光,不知为什么,竟想起之前与陈启明的通话来,这时再回味,就别有一番味道,那位启明兄要么是故意装傻,要么就是有心做局,把自己引入迷途,毕竟,在消息未经确认时,还是有其他选择的,只要稍加活动,就可以改变去向,完全可以到其他地方当个太平官员,而不至于卷到漩涡中心。
这个漩涡未免太大了些,让王思宇也感到头皮发麻,后背发凉,倒出了一身的冷汗,再往细了琢磨,就又想起,其实春雷书记原来的考量,是让自己去团中央担任书记处书记的。
可能当时,春雷书记也在犹豫之中,没想到,这个提议竟被自己一口回绝了,此时埋怨老子,倒也没有道理,江南这条路,说到底,也是自己选择的,无论如何,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
黄乐庆也陷入沉思当中,半晌,掸了掸烟灰,皱眉道:“宇少,是不是再和春雷书记商议下?”
“不用,我说了就算!”王思宇咬了咬牙,把手一摆,重新恢复了镇定,微笑着道:“庆叔,你不必担心,咱们只管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其他的事情,不必想太多,中央派我过来,应该是调和矛盾为主,而不是激化矛盾。”
黄乐庆点点头,神色复杂地望了王思宇一眼,若有所思地道:“想调和矛盾,恐怕没那么容易,据我所知,上面那位,对这里是志在必得的,否则,张平湖的力度也不会这样大。”
王思宇笑了笑,把香烟塞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怅然道:“顺势而为吧,想太多也没用。”
“也好。”黄乐庆点点头,心里却有些焦虑,现在的情势,明显是推墙比扶墙的人多,这面墙已经摇摇欲坠了,王部长这次空降下来,明显没做好准备,却想着和自己骑墙头,那能骑得住吗?
想到这里,他暗自叹了口气,又用委婉的语气,把芦洲市的情况讲了下,表明了自己的难处,黄乐庆在芦洲已经干过一届了,假如不能抓紧机会提上来,可能会面临两个选择。
其一是升到省里,到省直机关担任领导,这还是好的,其二,就是提前进入人大政协工作,相当于赋闲养老了,当然,这种可能性倒不大,但在特殊时期,就很难讲了,什么事情都可能会发生。
王思宇笑笑,摆手道:“庆叔,不必担心,关键时刻,我会说话的。”
黄乐庆心里松驰了些,就又谨慎地提醒道:“宇少,这些日子,我也在多方打听,可得到的消息,却不太乐观,两方面各有属意的人选,可在几种方案里,没有把我当成最佳选择。”
“那怎么行呢!”王思宇皱了下眉头,轻声道:“庆叔,你只管沉住气,也不用再出去活动了,这件事情,还是由我操作比较好,实在不成,也可以跳出江南的棋盘,异地发展。”
吃了这粒宽心丸,黄乐庆终于放心了,就打开旁边的皮包,拿出一件造型别致的玉器,笑着道:“宇少,这是恭喜你担任省委组织部长的礼物,一点小心意,敬请收下。”
王思宇脸色一变,声音变得冷淡下来:“庆叔,咱们之间,就不要搞这些了。”
黄乐庆察言观色,心知不妙,赶忙解释道:“宇少,你别误会,这件玉器是家里收藏的东西,不是从外面买来的。”
王思宇把玉器拿在手里,看着龙形雕塑上的暗黄色细密纹路,轻声道:“庆叔,东西不能要,在这方面,咱们都要格外注意,谨小慎微,免得挖个大坑,到后来爬不出来,倒把自己的前程断送了。”
黄乐庆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宇少,放心,家里的情况,你大概是了解的,我做官从不伸手捞钱,偶尔碰到谈得来的朋友,才会送出些小礼品。”
王思宇笑笑,也不想让他太过难堪,就说了声好,把玉器还给黄乐庆,转移话题道:“庆叔,我刚到组织部,对下面的人不太了解,需要一个适合的秘书人选,不知你有没有熟悉的人,帮着推荐一下。”
黄乐庆一听笑了,点头道:“还真是巧了,我有个忘年交,在江南晨报工作,是位知名记者,写得一手好文章,为人也好,忠实可靠,是做秘书的好人选。”
王思宇微微一笑,轻声道:“那好,庆叔,你和他联系下,他本人要是没有意见,就先借调过来,试用一段时间,要真是人才,就留在组织部,长期培养。”
黄乐庆连连点头,笑着道:“好,宇少,那我晚上就联系他。”
两人聊得很晚,才在酒店门口分开,王思宇驾驶着警车返回别墅,洗过热水澡后,进了书房,翻了会书,想起和黄乐庆之间的交谈,心情却难以平静,不知为什么,竟然感觉到,自己和于家都掉进一个精心设计好的陷阱。
正沉思间,方晶推门进来,歪着脑袋,巧笑嫣然地道:“小宇哥哥,在想什么呢?”
“过去,现在,和将来!”王思宇笑笑,看着那张如花的笑脸,暗自叹了口气,轻声道:“小晶,你先回去吧,我要处理公事,晚点才能休息!”
“噢,那我等你!”方晶把手放在唇边,送了个飞吻,便袅娜地推门出去,回到了卧室。
王思宇沉思半晌,就掏出手机,给于春雷拨了过去,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良久,耳边才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别担心,合理冲撞是不会吃红牌的!”
“要不,咱们过几个月就调走吧!”王思宇可不是傻帽,不想担这个风险,就想脚底下抹油,找机会溜走。
于春雷却笑了,轻声道:“不行!”
“不行?”王思宇满脑袋都是问号,愕然道:“为什么?”
于春雷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不紧不慢地道:“这个人选,你来当最合适了!”
王思宇倏地站起,怒声道:“谁说的?”
“你老子!”话音刚落,于春雷把电话挂断,丢下手机,轻笑道:“臭小子,居然也会害怕!”
王思宇呆了一呆,就走到窗前,眺望着夜色下的江州城,咬牙切齿地道:“这些老家伙,肯定还有事情瞒着我,肯定!”
黄乐庆推荐的那位秘书人选,是江南晨报的知名记者,叫欧阳吉安,据说是欧阳修的后代,此人本来在江南日报工作,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得罪了单位领导,无奈之下,转到晨报工作,一干就是四年。
在江南晨报工作期间,欧阳吉安混得仍不太得志,可在记者圈里,却颇有声望,他写得一手好文章,文笔犀利,璧坐玑驰,是出了名的江南才子。
这位欧阳记者与黄乐庆的相识,已经有近六年时间了,当时,黄乐庆还在芦洲市担任常务副市长,在芦洲主抓了多项惠民工程,口碑极好。
欧阳吉安接到报社任务,奉命到芦洲做了次专访,感触颇深,是夜回到江州后,大书特书,写了份很有质量的稿子,文章发表后,产生了良好的社会效应,因此,也引起了黄乐庆的注意,黄乐庆每次到江州市开会,都抽出时间,与对方见面。
黄乐庆出身名门望族,本身对知识分子就有好感,也非常注意和新闻媒体记者保持良好的关系,以树立形象,他和欧阳吉安相处时间久了,竟生出爱才之心,就曾经劝过欧阳几次,想让对方离开报社,到芦洲市政府任职。
欧阳吉安也动摇过,毕竟,他在报社干得也不舒心,换个环境或许能好些,都说大树底下能乘凉,有了黄乐庆这顶遮天大伞,他欧阳吉安也许就时来运转,扬眉吐气。
但不巧的是,那年欧阳的家庭出了些状况,他在银行上班的那位妻子,在朋友聚会上,认识了位在省检察院工作的干部,两人竟然一见如故,打得火热,没过多久,就成了情人关系。
纸里包不住火,有一次欧阳外出采访完毕,提前回家,竟将两人堵在房间里,问题是,欧阳是一介文弱书生,写文章还行,打架就不在行了,一番搏斗之后,被那位当过兵的检察院干部打得鼻青脸肿,硬是被人丢出了房间。
事情还没有完,两天后的下午,欧阳就被带到派出所调查,理由是有人告他在报社发表的文章里涉嫌诬蔑诽谤,他当然清楚,那是老婆的情夫在故意陷害,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任他如何申辩,还是被派出所关了一天一夜。
直到他想办法联系到黄乐庆,事情才得以成功摆平,黄乐庆也是很够义气,又给省检察院的领导打了招呼,没过多久,那位干部就因为经济问题被拿下,险些判刑,也算为欧阳报了一箭之仇。
这番变故之后,欧阳心灰意冷,很快和老婆办了离婚手续,却拒绝了黄乐庆的盛情邀请,他也是要面子的人,出了这档子事情,自觉脸上无光,也就与黄乐庆疏远了许多,每日除了工作,就是与几个报社的文艺女青年厮混,倒也落得逍遥自在。
黄乐庆给欧阳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KTV包房里,和一帮子报社同事掷骰子喝酒,已经喝到面红耳赤,舌头发麻,这时桌上的手机玩命地震动起来,他摸过手机,看了下号码,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到外面的楼道里,接通电话后,喂了一声,就醉醺醺地道:“黄公,这么晚了,有何贵干?”
黄乐庆也不生气,笑吟吟地道:“当然是有好事了,你在哪里?要不咱们见面聊?”
欧阳吉安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醉醺醺地道:“不行,在和同事HAPPY,今晚不方便,改天吧!”
黄乐庆听了,微微皱眉,轻声道:“欧阳,你又喝酒了?”
欧阳吉安打了饱嗝,摸着突起的小腹,提了下腰带,笑着道:“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黄乐庆叹了口气,有些不满地道:“欧阳,最近听人提起,你的境况不佳,意志消沉,每天都胡混,这样可不行,你现在三十出头,再这样下去,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欧阳吉安愣了一下,就跌跌撞撞地去了卫生间,拿手抠着嗓子,吐了半晌,随后仰头笑道:“领导,别开玩笑了,你是一市之长,每天想着的都是几百万人的大事,我们这样的小报记者,每天除了歌功颂德,粉饰太平之外,还能做些什么,自然是浑浑噩噩过日子了!”
黄乐庆笑了笑,轻声道:“那就离开报社,怎么样?”
“去芦洲?”欧阳吉安把手机夹在肩颈之间,转过身子,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笑着道:“再等等吧,等你黄公当了市委书记,我再过去报到。”
黄乐庆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笑吟吟地道:“欧阳,这次不必离开江城,直接去省委组织部,给组织部长当秘书,怎么样?”
欧阳吉安抹了把脸,拿起手机,诧异地道:“省委组织部?怎么回事,黄公,你又高升了吗?”
黄乐庆摇了摇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随即笑道:“欧阳,怎么样,你到那边,如果做好了,不但能改善自己的生活,也能帮到我,何乐而不为呢?”
欧阳吉安听了,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就迟疑着道:“黄公,你是知道的,我做人喜欢自由自在,不愿受体制约束,目前在报社还好,不想动了。”
黄乐庆摆摆手,微笑道:“好什么,杏儿下午还提起,你前些日子被报社点名批评了,有这事儿吧?”
欧阳吉安叹了口气,轻声道:“到底是大市长厉害,神通广大,这点小事情都能打听到,不过,我都习惯了,三天不被领导指着鼻子骂一顿,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黄乐庆喝了口茶水,喟然道:“欧阳,放着好日子不过,你这又是何苦呢!”
“黄公,去给人当秘书也一样,不也是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欧阳吉安叹了口气,拉长声音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黄乐庆面色一沉,放下杯子,语气舒缓地道:“不一样,欧阳,这次的机会,可能是你人生中最后的机遇,再抓不住,就真的错过了,无论如何,你明天也要去试试运气!”
欧阳吉安也是明白事理的人,见黄乐庆作为一市之长,对自己这样的布衣苦口婆心地劝了这么久,再忸怩作态就显得矫情了,就点点头,轻声道:“好吧,那就听大市长的,明儿我过去试试,如果不成,你可别笑我。”
黄乐庆笑笑,鼓励道:“不会,大才子,只要你肯认真准备,就一定能行。”
“黄公,那就借你吉言了!”欧阳吉安笑着点头,又寒暄几句,挂断电话,回到KTV包房里,拿起麦克风,鼓着腮帮子吼了起来,在旁边两个小妹的蛊惑下,又喝了不少啤酒,才醉醺醺地返回家里。
次日醒来时,已是上午十点多钟,他想起昨晚黄乐庆提起的事情,不敢怠慢,忙洗漱一番,穿戴整齐,没有吃饭,就开着报社的采访车,前往省委大院。
因为是知名记者,以前也经常出入机关大院,因此,车子虽然没有特别通行证,可门卫看了记者证,还是照例放行了,欧阳吉安把车子停好,步行穿过三号办公楼,来到组织部的大楼前,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抬头望了一眼,就大踏步地走了进去,此时楼道里极为安静,直到上了五楼,也没遇到有人经过,欧阳吉安就琢磨着,怕是来得不巧,赶上人家开会了。
找到了部长办公室,见房门虚掩着,他试探着敲了两下房门,就听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请进!”
欧阳吉安推门进去,却见一个年轻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张江南晨报,正在看报纸,就笑了笑,轻声道:“同志,你好,我是报社的,来找王部长。”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说话,就又低头看着报纸,欧阳吉安走到内间的门口,隔着窗子,向里面望了望,没看到有人在,就松了口气,回到年轻人的身边坐下,笑着搭讪道:“朋友,你也是过来面试的?”
“算是吧。”报纸遮住了大半张脸,这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年轻人跷起二郎腿,一双黑色的大皮鞋,在悠闲地抖动着。
欧阳吉安正襟危坐,斜眼瞄着年轻人的坐姿,颇有些不以为然,就清了清嗓子,以老大哥的口吻点拨道:“老弟,领导秘书不好当啊,言行举止都要注意,稍微留下点坏印象,就前功尽弃了。”
年轻人把报纸放下,饶有兴致地望着他,轻声道:“老兄,你以前当过秘书?”
“没有。”欧阳吉安笑了笑,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道:“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秘书这活太辛苦了,一般人干不来。”
年轻人笑了,轻声道:“老兄,怎么个辛苦法,说来听听?”
看着年轻人眼里的目光,不知为什么,欧阳吉安忽然感到有些不妥,像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一时间,也没有多想,就掰着手指解释道:“要做好秘书工作,就得闭上嘴,跑断腿,还要手疾眼快,端茶倒水,递水点烟这些事情,都要跟得上,头脑还要灵活,要随时领会领导的意图,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也要心领神会,用最短的时间内,把服务做到位,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了解下面的动态,当好领导的千里眼,顺风耳……”
年轻人很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半晌,才笑了笑,轻声道:“不错,你说的很好,要把秘书工作干好,确实不容易。”
欧阳吉安正在兴头上,继续说道:“除了这些,还有很多细节要把握,甚至领导在接见客人时,应该走上几步,秘书都要做到心里有数,提前安排好一切,而最重要的是,要始终保持谦逊,不能让领导觉得,秘书的本事大过自己,那就是聪明过头了,也会自讨苦吃的。”
年轻人忽然展颜一笑,点头道:“不愧是江南名记,懂的事情就是多,长见识了!”
欧阳吉安微微一怔,诧异地道:“老弟,你认识我?”
“都聊了这么久,能不认识吗?”年轻人站了起来,走到套间门口,转过身子,微笑道:“欧阳,先去办公室找冯主任,把手续办下,然后给你三天假,养足了精神再来上班。”
“啊?”欧阳吉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地站起,望着年轻人推门进了套间,不禁满腹狐疑,半晌,他才悄悄走到门边,探头向里面望去,却见年轻人已经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埋头办文了。
“他就是王部长?”欧阳吉安拿手捂了嘴巴,暗自懊恼地道:“娘.的这下丢人了,就这眼神当啥秘书啊,领导啊领导,别这么搞,会被你玩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