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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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淑妃听出话里话,心思温四姑娘大概除了钱,脑子也不装下别的东西,动不动就搬出齐佑,搬出都察院。还大言不惭以“娘家人”自诩。
齐淑妃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和嘲讽,面上循循善诱:“三嫂,你知道都察院是什么地方吗?做什么的吗?三堂哥每日公务够忙了,女眷这些小事,你跟本宫说说便罢,别再叨扰堂哥。”
她想既然都演家人戏码,就配合演,顺便要四姑娘别有事没事拿都察院出来说事,露怯!
四姑娘别的没听出来,把齐淑妃一句“三嫂”听得真真的,欣喜不已,立马没把自己当外人,说话少几分谨慎:“娘娘,就冲您这声嫂子,妾身定位您效犬马之劳。”
是表忠心还是见到自己夫君前途无量,齐淑妃暗暗冷笑,面上继续演:“三嫂这话严重了,本宫听你方才一句娘家人,甚是欣慰,你知道本宫从小养在外室,齐家到底把本宫当没当家人,亦未可知。”
说到这,顿了顿:“不过守得云开见月明,本宫如今受皇上恩泽,岂能忘本。”
言外之意,齐家和齐淑妃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四姑娘连连点头:“娘娘说的是。”
齐淑妃心里嫌弃对方,可四姑娘和温婉蓉在一个园子里长大,想必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事,多少有利用价值,对四姑娘态度自然算得上亲近。
“三嫂,三哥的事先放一放,”她一边说,心里忽然冒出个一箭双雕的好计策,话锋一转,“倒不是本宫不想帮忙,而是本宫帮不上忙,非要究其原因,在婉宜公主头上。”
什么婉宜公主,不过一个养女罢了。
四姑娘扁扁嘴:“娘娘,妾身与您一家人,还说两家话吗?到底是何难处,您只管直话直说。”
齐淑妃唉声叹气:“三嫂有所不知,皇上近日新宠一优伶,就是婉宜公主的主意。”
四姑娘一怔,惊讶睁大眼睛:“皇上新宠一优伶?”
嘴边一句“皇上怎会临幸低贱女人”,犹豫片刻,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又咽下去。
齐淑妃睨一眼,轻笑道:“怎么?三嫂不信?”
四姑娘连忙摇头:“妾身岂敢怀疑娘娘的话,您接着说,妾身洗耳恭听。”
齐淑妃又是一声叹:“三嫂也懂花无百日红的道理吧,皇上如今有了新宠,哪记得本宫这个旧人,莫说给三哥说升职升迁,本宫现在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
这一切全归咎于温婉蓉。
四姑娘心领神会,心里多加一份怨恨。
“她怎么能这样?!”四姑娘嚯的站起身,替齐妃鸣不平,“想当初她和娘娘关系匪浅,如今有了地位权势,就不把娘娘放眼里了吗?!”
何止是不放眼里,更挡了齐佑升官发财的康庄大道!
“真小看那贱蹄子!”四姑娘口无遮拦骂道,“以前在温府,看她面上老实,实则心眼多得很,只怕娘娘不常来府邸,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四姑娘嘴上不说,心里把自己划为齐淑妃阵营。
齐淑妃不动声色从刚才一直观察她的反应,眼见拉拢成功,开始说自己的打算:“人心隔肚皮,本宫也是现在才知道,不过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
四姑娘忙问:“怎么补救?”
齐淑妃微微扬起嘴角:“三嫂方才说覃将军差点被弹劾,这事若能拿到真凭实据,告诉本宫,本宫倒有法子。”
“不过,”她顿了顿,声音下沉,“此事只能你知我知,万不可让三哥知道。”
四姑娘不明:“娘娘,为何不告诉三哥?若三哥将此事上奏请皇上,既能铲除温婉蓉,又能表功,何乐不为?”
齐淑妃心里骂她蠢,面上耐心解释:“三嫂就没想过,此事与皇后谋逆案有牵连,禀明皇上,如何说?”
四姑娘茫然道:“照实说啊。”
“照实?”齐淑妃冷笑,“仁寿宫会坐视不理吗?到时太后替婉宜公主说情,当初是被皇后陷害,这头说三哥查案不利事小,万一被反咬一口,别忘了,若不是二哥和长公主同归于尽,你以为齐家不会受牵连?!”
一席话说得四姑娘膛目结舌。
她嗫喏好一会,说:“娘娘深谋远虑,妾身从未想到这些。”
齐淑妃语气稍缓:“不知者不罪,三嫂在闺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知道少点也能理解。”
四姑娘现在就怕得罪齐妃,耽误齐佑的仕途,附和道:“妾身谢娘娘指点,眼下……”
“眼下你按我要求做即可。”齐淑妃打断,垂眸盯着清凉的茶汤,似乎打定主意。
四姑娘唯命是从。
两人吃完茶,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告辞离宫。
回去的路上,四姑娘坐在马车里,问身边丫鬟:“芸香,你还记得我父亲在世时,有次在府里和母亲,为妘姨娘大吵吗?”
芸香是兮香失踪后,四姑娘嫌齐府的丫头用不惯,又从陪嫁丫鬟里挑一个贴身伺候自己的。
这个姑娘相貌平平,也没兮香那般心眼子多,但芸香早年进温府一直跟在杜夫人身边,对四姑娘倒有几分主仆情谊。
她听四姑娘提及从前,点点头说记得,又问:“夫人怎么想起过去的事?七月半刚过,我们烧过纸也去庙里点了长明灯,老爷大夫人九泉下定会心安。”
四姑娘心思哪跟哪,牛头不对马嘴,摆摆手:“我不是问爹娘,是妘姨娘死后,他们为此大吵,你当时在母亲院子里伺候,应该听到比我详细,你记得多少,告诉我。”
芸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听到话,原原本本跟四姑娘说了遍。
四姑娘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这事发生的时候妘姨娘已经搬到覃家老宅去了?”
芸香说是。
四姑娘想起齐淑妃的交代,绞着帕子,好好思忖一番。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温婉蓉这几日出宫入宫,总有好事、讨好的宫人告诉她后宫发生的零零总总。
表面上她满不在乎,实质听得仔细,尤其齐淑妃和四姑娘经常走动,觉得隐隐不安。
回府,她到老太太那边带孩子,这头安排完英哥儿练字帖,又抱着飒飒坐到里屋,把宫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详述,末了,问:“祖母,阿蓉心里不安,感觉后面要出大事。”
老太太沉吟半晌,安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眼下急也没用,该来总要来,倒是你天天入宫给太后定省,难得一份孝心,也知道你为了覃家辛苦奔波。”
温婉蓉摸着飒飒软软的头发,叹气:“阿蓉身为覃家少夫人,唯独能为覃炀做的就是安内,护好后院,也没别的本事。”
“这就足矣。”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又摸摸飒飒的头,笑道,“有你娘在,曾祖母就放心了。”
温婉蓉知道这是老太太宽慰她的话,心里苦笑一下,对老太太保证尽力而为。
她在屋里说话,没注意时间,稍晚就听见外面小丫头请安说二爷来了。
温婉蓉愣了愣,赶紧抱着飒飒起身出去,见到覃炀笑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覃炀指指漏刻:“你也不看看时辰,不饿吗?”
老太太随后出来,留两人吃过饭才回自己院子。
覃炀一进屋喊累,脱了外衣,叫人备洗澡水,又问温婉蓉要不要一起。
温婉蓉没心情和他闹,心浮气躁坐到门廊下思忖,如何防备齐淑妃和四姑娘。
想到一半,红萼从院外急匆匆进来对她说,方才齐家人来过,又拿出一份红底烫金的请帖。
温婉蓉微微一愣,拿过帖子打开扫一眼,问:“齐家人呢?”
红萼说送完帖子就走了。
她没再问下去,刚刚还在想如何对付四姑娘,怕什么来什么,四姑娘的帖子就送到府邸。
覃炀听见外面动静,洗完澡,穿件薄衫出来问:“什么事?”
温婉蓉说秋天早晚凉,怕他刚泡过澡入风邪,忙推人进去,又找件外套叫他披上。
覃炀嫌热,把外套丢一旁,扯过她手上帖子看一眼,不耐烦道:“温四又出什么幺蛾子。”
温婉蓉有她的顾虑:“倒也不是她一人,官夫人聚会,这份帖子,她代劳送来而已。”
覃炀问:“你去吗?”
温婉蓉说去吧。
“你不愿意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覃炀一边胡乱擦头发,不屑道,“你们那群娘们在一起能说什么。”
温婉蓉拿过布巾仔细替他擦水,轻声道:“你别瞧不起这些官夫人,别看你们在朝野上如何,夫人间相处关系一目了然。”
覃炀听罢,没吭声。
温婉蓉接着说:“四姑娘真想对我如何,一味躲也不是办法,我心里明白,有些事未必是她的意思。”
覃炀心知肚明:“不是她就是齐妃,还能有谁。”
温婉蓉放下布巾,又拿来外套给他披上:“你既然知道,就别劝我不去,有其他夫人在,她也不能把我如何,我估摸她有话跟我说。”
覃炀视线随她的身影转:“老子担心你吃亏,以前你就吃过她的亏,忘了?”
“此一时彼一时,”温婉蓉拍拍他衣服上的细绒,“温伯公死后,温府大不如从前,否则以四姑娘的性子,怎么瞧得上齐淑妃的出身,更别提现在这般为齐妃鞍前马后。”
覃炀对女人间的勾心斗角没兴趣,也没耐性,搂住她的腰,嗅着颈窝里诱人体香,声音微沉:“随你意思,总之别委屈自己。”
温婉蓉点点头说知道。
官夫人聚会那天,四姑娘一改往日的性子,对温婉蓉热情非常,还特意跑到覃府接她一起出发。
冬青也担心四姑娘出幺蛾子,跟着温婉蓉一起随行。
四姑娘坐在马车里,拉着温婉蓉有一句没一句说话,冬青不露声色扫了眼芸香,下意识往温婉蓉身边挪了挪。
冬青说不上芸香哪里不好,但潜意识不喜欢这个丫鬟。
尤其芸香看人的眼神,总是斜眼打量,带着几分不屑和鄙视的味道。
温婉蓉陪四姑娘说话,没注意这些细节,下车时冬青拉她走到最后,小声提醒几句。
温婉蓉拍拍她的手,说知道。
再进戏园子,一群夫人落座,四姑娘特意坐在她旁边。
有熟悉温婉蓉的,瞧了眼四姑娘凑近低声问:“覃夫人,坐你旁边那位是谁?好眼生。”
温婉蓉没有掖着藏着的意思,大方介绍:“这是都察院齐御史的夫人,温家嫡出四姑娘,你们称温夫人便是。”
对方一听是都察院的,兴趣减半,不咸不淡“哦”一声,坐回原位,趁选戏目时,又凑到温婉蓉耳边,小声说:“覃夫人,我家那位一再告诫,都察院的人少惹,您也别走太近。”
温婉蓉笑而不语。
声音虽小,还是被坐在另一边的四姑娘听个清清楚楚。
她瞪那人一眼,轻哼一声,心思什么别走太近,不过齐佑官职太小,看不上她这位御史夫人吧。
温婉蓉知道四姑娘脾性,也知道她听见,话题就此打住,她不想也不愿挑起无端是非,笑盈盈岔开话题:“我倒没什么特别想看的,四姐姐,你选吧。”
说着,她把戏折子递到四姑娘手上。
四姑娘本就不是来看戏的,胡乱翻了几页,丢给下一位选,凑近温婉蓉,重提旧事:“我本不想提起你的伤心事,不过这事非找你不可。”
温婉蓉没太意外,只问什么事。
四姑娘声音压得更低:“你知道,父亲对妘姨娘有感情,我和母亲虽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事实,我嫁入齐家后,温府更没人打理,前些时难得与几位家姐聚一起,商量把府邸卖了,各自安好,也就是我念起妘姨娘,她与你感情不薄,这事还得你做主。”
温婉蓉想起妘姨娘,神色黯了黯:“四姐姐说便是。”
四姑娘接着说:“我思忖还是把妘姨娘与父亲葬一起,杜家倒台,父亲是护驾有功的英烈,自然不能与诛九族的罪臣之家合葬,如今一座孤坟。”
说到这,她掏出帕子,也不知有泪没泪,拭了拭眼角。
温婉蓉听懂她的意思:“姐姐的意思要迁小娘的坟?”
四姑娘点头:“就等你的意见。”
想当初覃炀为补偿,特意选块风水宝地风光大葬。
温婉蓉不愿打扰逝者安息:“非要迁坟吗?”
四姑娘讪讪一笑:“我有这个想法,可最终决定在于你,毕竟你和妘姨娘关系亲近。”
温婉蓉犹豫片刻,说:“拿几件小娘生前物件,全当以物代人如何?”
四姑娘能说不吗?
在她心里,一个姨娘死就死了,身后事比自己母亲体面百倍,叫人如何不嫉恨。
想归想,恨归恨,面上还得笑:“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于是择日不如撞日。
一行人看完戏,四姑娘拉着温婉蓉先走,说干脆把妘姨娘的遗物拿了,她好办事。
温婉蓉想到下午还要去仁寿宫定省,便推了,叫冬青带两人到城郊覃家老宅。
冬青应声,跟着四姑娘上了齐家马车,说了个地址,车夫一路直奔郊外。
覃家老宅平日没人来,每逢中元节,七月半老太太会到这里祭祖,而整个宅子占地比燕都的覃府还大一倍,与其说是宅子,不如说是庄子。
庄子大,下人自然不少。
管家见冬青来了,有些意外,赶忙上前问:“冬青姑娘,您今儿怎么来了?”
冬青说来取东西,不用惊动其他人。
管家没敢多言,一切由她自便。
冬青想到四姑娘在庄子外等,加快脚步去了妘姨娘生前住的房间,依温婉蓉嘱咐拿了几件遗物匆匆离开。
回去半道,突然有人叫住她。
“冬青姐姐!”
冬青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清瘦身影,一跛一跛朝她走过来。
她微微蹙眉,差点认不出来者何人:“玳瑁?怎么是你?”
玳瑁比之前在府邸瘦了也黑了,从头到脚也看不出养尊处优的习气,屈膝福礼:“现如今难得见到姐姐一面,姐姐莫瞧不上我。”
“我怎会瞧不上你,”冬青微乎其微叹气,寒暄道,“你最近如何?我陪老祖宗来祭拜几次,都没见到你。”
玳瑁低下头,握紧手里的扫帚:“是我辜负老祖宗厚爱,没脸见她老人家,何况有二爷和夫人在,我更不便出现。”
出现也尴尬。
冬青理解几分,拍拍她的手:“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二爷夫人不计较,你也别往心里去。”
玳瑁点头,看了眼冬青手上的细软,识相道:“姐姐,这些粗活交给我,我送姐姐出去。”
说着,不等冬青反应,主动接过软布包,一跛一跛往大门的方向走。
冬青看她的腿,有些过意不去,忙跟上前:“玳瑁,你回去吧,我自己走就行了。”
玳瑁说什么都不肯,执意送她出门。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走到大门口,玳瑁扶冬青上马车才把软布包还给她。
冬青临走时,还说有什么需要尽管找她开口,她能做到的尽量帮。
玳瑁笑笑,说只要二爷夫人关系好,她就安心了。
冬青碍于有外人在,不好多说什么,道一句抽空再来看她,便钻进马车。
玳瑁目送马车离开,眼底却划过一丝疑惑。
她心细,早发现马车不是覃家的,而是齐家马车,车里冬青的声音飘出来,称呼对方“温夫人”,玳瑁心思温婉蓉不早和温府的人断绝来往吗?
时隔许久,竟叫冬青带温府人来老宅?
到底是府邸出了什么事?还是温婉蓉出了什么事?
玳瑁捶了捶再也治不好的腿,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