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齐妃出尔反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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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听者有心,以温婉蓉对齐淑妃的了解,淑妃怀头胎时挖空心思找太医院最好的御医,如今好不容易怀孕,却找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太医,太反常……出了仁寿宫,她本想去合欢苑提醒牡丹多加防范,走到半路,温婉蓉仔细心思这事不对,决定不去了,转身直接离宫回府,自始至终没发现甬道那头跟了一路的宫人。
宫人眼见温婉蓉的背影消失在午门外,便急急回了景阳宫。
景阳宫。
仙鹤亮翅的铜香炉里飘出袅袅白烟,连裙裳都沾有若有似无的香气,齐淑妃身子一月比一月重,如今更是窝在贵妃榻上懒得动弹,吃喝全由宫人伺候。
“看清楚了?”她手抚肚子,慵懒翻个身,平躺在榻上,稍稍偏头,眼角眉梢大有当年杜皇后的威仪神采。
宫人大气不敢喘一声,恭敬跪拜,额头贴地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亲眼看见婉宜公主出了仁寿宫,从午门离宫。”
齐淑妃半信半疑:“没去合欢苑?”
宫人连连摇头:“没去。”
齐淑妃哼一声:“算她识相。”
而后摆摆手屏退所有宫人,又叫来贴身伺候的婢女云裳过来,单独问:“前些时要你办的事可办好了?”
云裳知冷知热的给齐淑妃腰上多加了一个锦垫,回禀道:“娘娘放心,奴婢早已办妥。”
齐淑妃心翼翼挪挪身子,换个舒服的姿势,又问:“合欢苑那边,有没有起疑?”
云裳轻笑,答得隐晦:“娘娘只管安心养胎,外面的事交给奴婢即可。”
这个云裳原先是杜皇后赐的宫女,齐淑妃并不待见,自打齐佑见过这丫头后,在齐妃面前提过两次,引起她注意。
后来齐淑妃发现这宫女确有些手段,便提拔给管事姑姑调教一段时间,然后调到身边使唤。
至于云裳怎么入了齐佑的眼,景阳宫不是没传出风言风语,可齐淑妃必须仰仗齐家,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左不过肉色之欢、色权交易。
而云裳也是个知趣的主儿,她自知长相在后宫云云不过中等,有淑妃、僖嫔这等美艳女子环绕皇上身边,皇上哪里看得上普通货色,不如跟官员厮混,只要不被发现,照样快活,总比孤老一生强。
如今齐佑好长一阵子没来景阳宫,若不是齐淑妃提起合欢苑,云裳就快把齐佑忘了,想当初从娘娘怀孕到如何陷害合欢苑那位,都是齐佑的主意。
然而齐妃想不到,这些出自齐佑之口的坏水,并非一人所为,每次云裳和他欢愉过后,一个分析,一个想法子,每每到齐佑心坎里,他开心又轻蔑叫云裳浪蹄子,不知奖赏还是情谊,把人往死里折腾一遍,尽管云裳有时并不喜欢。
云裳回过神,人已经走到殿外中庭,望着满庭红花绿柳的春色,没觉得多美。
眼见赏花会一日日临近,温婉蓉每日除了去仁寿宫定省,就回府,尽量少外出少应酬,官夫人的聚会能推则推。
这事,覃炀是从冬青嘴里无意得知,回屋时,还玩笑温婉蓉,怎么如此贤良温德?
温婉蓉伺候他换衣服,叫人摆饭,闷闷道:“你还有心思打趣我,后宫不太平,我真怕哪火烧到我们头上来了。”
覃炀饶有兴趣“哦”一声,问怎么回事?
温婉蓉把景阳宫的近况个大概,又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但齐妃突然改了性子,叫人不得不防。”
覃炀顺话问:“你没去提醒同盟,要她多加心?”
“什么同盟。”温婉蓉放下筷子,正色道,“按常理,你该叫牡丹一声嫂嫂,要不是覃昱他……”
“行了,行了。”覃炀不喜欢也不想听那两人名字,横声横气打断,端碗扒饭。
温婉蓉见他脸色变了变,没再多言,免得多了,好好一顿饭失去滋味。
覃炀酒足饭饱,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气暖,色还早,他坐到门廊下消食,顺便叫温婉蓉出来一起吃水果。
“狗脸生毛。”温婉蓉看他上一刻还板着脸,下一刻又变笑脸,忍不住数落一句。
覃炀不在意,贱兮兮拿起一块剥皮的枇杷喂她,笑问:“甜吧?”
温婉蓉瞪他一眼,别过头,故意唱反调:“一点都不甜,苦的。”
“苦的?我尝尝?”
覃炀配合演戏,凑到面前,坏笑,来句“我不介意你口水”,低头要亲,被温婉蓉挡住。
“有人。”她嗔他一眼,又瞥向游廊下来来往往的下人,下意识往后坐,拉开距离。
覃炀糙惯了不介意,但温婉蓉脸皮薄,他只能大人大量,让着她一点,大喇喇翘起二郎腿,往后一靠,丢了个枇杷在嘴里,话锋一转:“哎,你最近听没,皇上同意西伯狗辞呈,他现在安心做大周使者,等着离开燕都。”
“这么快?”温婉蓉微微讶异,她最近满心满意担心赏花会的事,并未关心其他,但仁寿宫那边也没有听见什么风声。
“快吗?”覃炀不以为意看她一眼,视线又飘向远处,镇定道,“与西伯签和谈书,定好这个月月底出发,你算算还有几?”
不问还好,一问,温婉蓉心里估摸算算,离月底大概七八,她倏尔想起牡丹,低声问覃炀:“你们和西伯使者一起离开燕都吗?”
覃炀点头是。
温婉蓉又问:“你们都走了,她怎么办?”不敢提及名字,话一半。
覃炀听得没头没脑,疑惑问:“什么她怎么办?”
话音刚落,他会意过来,神色沉了沉,丢句不知道,起身进屋。
温婉蓉跟在后面,紧张道:“覃炀,你别怪我多嘴,你们都走了,留牡丹一人在宫里还有什么意义?其二,覃昱难道这么狠心,真丢下牡丹不管?他若不喜她,为何任她胡来?那英哥儿呢?即便太平,也不打算认回去吗?你知道那孩子多渴望回亲生父母身边。”
覃炀瞥一眼,没话。
温婉蓉回头看看敞开的大门,转身关上,过来又:“于私,牡丹也算覃家人,虽然祖母不让她过门,可母子亲情割不断,你不在家不知道,好多次我陪孩子们午睡,英哥儿呓语喊娘亲,你觉得他是喊我吗?”
覃炀听到关于牡丹的事就烦,皱眉道:“他不喊你,能怎么着?我们对崽子不好?温婉蓉,你跟敌国奸细于私,以为喊一声皇叔,株连九族能逃过一劫?别蠢了!”
“可牡丹确实是……”
“现在她是什么都没意义,否则祖母不会把覃英过继到我们名下。”
一句话得温婉蓉无可辩驳,她低下头,绞着手里的帕子,百无聊赖叹气,轻声道:“我以后不提就是,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覃炀拍拍自己大腿,示意她坐上来,抱着软软腰身,下巴搁在她肩上,闻着衣襟上熟悉的体香,语气缓和,“覃昱怎么安排,我确实不知道,总之黑水河开战,我们反而安全。”
温婉蓉听明白他的意思,极不舍搂住覃炀的脖子,颓然道:“什么开战我们安全,你是以命相搏,护我们周全。”
“我没事,肯定怎么去怎么回,你和祖母带着飒飒把家守好就行。”覃炀不想看对方难过的样子,拍拍背,尽力安慰。
温婉蓉却出心里话:“可我不想待在燕都,想和你一起,去黑水河能不能带上我?”
覃炀听着笑起来,有一下没一下边抚摸,边问:“戍边随时开战,你去做什么?”
温婉蓉推开他,四目相对,一本正经道:“去陪着你,万一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呢?”
覃炀想也不想拒绝:“没地方用得上你。”
他边边叫她把兵书拿来,温婉蓉拿来兵书,坐他旁边,声嘀咕:“疆戎的时候,还用我做美人计,怕是都忘了。”
“别翻旧账,雁门关比疆戎凶险。”覃炀着,用书挡住脸,声音幽幽,“再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以前如何?现在如何?”明明心里知道对方的意思,温婉蓉偏要把话明。
覃炀却半晌不言语。
“问你,也不回答我。”温婉蓉按下他手上的书,凑近激将道,“不就是害羞,胆,怕我知道。”
覃炀不上当,不屑抬抬眼皮,嗯一声,翻页书,明摆不把伎俩放眼里。
温婉蓉心思,罢了,不把她放眼里,总有人治得住,她看看外面色,见还早,转身出门。
她一走,屋里顿时静下来,覃炀索性坐在堂屋摇椅上看书,光亮正好。
然而隔了半晌,他突然坐直身子,听见院门那边传来一阵银铃清脆的响声,好像是飒飒戴的银镯子上铃铛发出的。
覃炀顿时起身,什么看书的心情都没了,把书一卷,慌不择路在屋里像无头苍蝇乱转一圈,心想被他家祖宗发现,不陪她玩到睡觉,不算完。
眼见娘俩进了院门,走在游廊里,飒飒已经开始扯着嗓子喊爹爹,声音又尖又细。
温婉蓉露出满意的笑容,摸摸宝贝闺女的玉脸,鼓励道:“一会见了爹爹也要大声叫,听见了吗?”
飒飒不懂娘亲心思,极力配合点点头。
娘俩完话,已经步入门廊下,温婉蓉还没进屋,就听见院外有个斯喊:“二爷!那边的瓦不能踩!是昨儿才修缮过的!”
温婉蓉再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高大背影从院外的屋脊上跳下去,顺带响起几片瓦砾掉在地上的碎裂声……和覃将军斗智斗勇,她略输一筹。
总之,飒飒没在屋里找到覃炀,就缠着温婉蓉玩,一直玩累了,就趴在厢床上睡着了,再等覃炀从书房回屋,娘俩都睡了,只有八仙桌上留了一盏豆大灯芯。
飒飒很少和双亲一起睡,四仰八叉平躺在床上,旁边温婉蓉侧身而眠,一只手搭在圆鼓鼓的肚子上,睡相静谧安详。
覃炀看着极相似的两张脸,不由放轻脚步,放下床边幔帐,转身吹了灯,准备去西屋睡,免得吵醒母女。
“覃炀,什么时辰了?”温婉蓉睡眠浅,听见屋里的脚步声,迷迷糊糊醒过来,下意识抱住女儿,轻声问。
“不早了,赶紧睡。”声音隔着幔帐传进来。
温婉蓉哦一声,给飒飒掖好被角,重新入眠。
大概昨夜陪飒飒疯累了,加上一夜安睡,温婉蓉照常进宫定省时听仁寿宫的嬷嬷提及御花园,才想起今是赏花会的日子。
仁寿宫的嬷嬷与她相熟,又极会察言观色,笑着安慰:“公主不必担心,太后皇上近日为国事劳心,借赏花会的机会给皇上解解闷,故而提前两举行,算是家宴,不必拘束。”
话是这么,可温婉蓉这个半路认回去的皇亲哪知道宫里这么多名目,怕坏了规矩给覃家抹黑,心里担心,面上自责:“多谢嬷嬷提醒,怪我思虑不周。”
“难怪太后最疼五公主,比起其他公主,就属婉宜公主最谦和,”嬷嬷笑道,又马上赔礼,“老奴多嘴,望公主恕罪。”
温婉蓉挽了挽耳鬓的青丝,浅笑道:“嬷嬷何罪之有,比起几位姐姐,我入宗亲晚,自然谨慎些。”
她态度越是谦和,越得到仁寿宫的嬷嬷爱戴,虽嬷嬷一样为宫奴,可别宫和仁寿宫的相比,差异显而易见,每月月钱比仁寿宫低几阶,更别大年节各种饷钱,如此后宫宫人大都跟着仁寿宫转,只要仁寿宫好的,极少人敢在背后嚼舌根。
所以,景阳宫几次想制造温婉蓉的是非没成功。
但这是从前,自打有了齐佑和云裳,齐淑妃有了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就在温婉蓉匆匆忙忙回去换衣服的时候,云裳刚才外面回景阳宫。
齐淑妃一见到她便问:“今日的赏花会都安排好了?确保万无一失。”
云裳肯定地点点头,狠辣道:“娘娘只管把心放肚子里,保准合欢苑的下贱货有去无回。”
“这就好。”齐淑妃低头看着隆起的腹部,笑容畅快,她想在孩子降临前,扫清一切横在前方的障碍。
赏花会定在未时三刻,此时御花园的姹紫嫣红开得正盛。
温婉蓉打发府邸厮去枢密院知会一声覃炀,便提前进宫,覃炀原不打算去,正好有关西伯战事准备需皇上圣裁,干脆也进了宫,不过他不是去御花园,而是直奔御书房。
皇上亦无心赏花,和覃炀一起站在舆图前分析地势、形势及敌我双方实力。
两人讨论正酣,早忘了赏花会的时辰,太后带着温婉蓉,及后宫一群妃嫔干等近半个时辰,太后有些等不住,叫人去请,一连请了两遍,才传来皇上轿撵已在路上的消息。
温婉蓉见太后脸色不大好,忙声劝慰:“皇祖母,方才宫人传话覃将军跟着皇叔一起过来,孙儿想兴许是御书房商量国事耽误了会,我们等等无妨。”
“国事是事,家宴就不是事了?”太后语气不满,“皇上整日操劳,打下再多江山又如何。”
“皇祖母的是。”温婉蓉翕翕嘴,还想什么,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皇上驾到,她知趣闭上嘴,忙起身准备行礼。
一抬头,她愣了愣,不仅她,连带仁寿宫的嬷嬷和一票妃嫔都愣了愣,不是齐淑妃不来的吗?
可那个华服遮不住肚子,站在皇上身边的女人不是齐淑妃又是谁。
唯有太后,在宫里活久了,牛鬼神蛇见多了,对景阳宫的出尔反尔见怪不怪,她淡淡对身边的嬷嬷:“看什么,还不赶紧加个座席,再拿些软垫来给齐妃靠着,她身子重。”
嬷嬷领命下去,温婉蓉也回过神。
齐淑妃似乎早有准备,先给太后行礼赔不是,在寝宫躺乏了,想出来走动走动,太医也赞成多走动。
太后嗯一声,叫温婉蓉陪覃炀去坐,脸上虽笑,却没理会齐妃,转头跟皇上了几句体己话。
皇上自打步入宴席上座,目不转睛盯着两桌外,一身缥色半透明纱衫裙裳,在四月阳光中随春风轻摆,大有清风拂柳柳欲翠,细雨润花花更红的意境。
“给兰僖嫔赐坐。”萧璟不顾旁人在场,破例在龙椅旁多加把宫椅,叫牡丹过去。
牡丹起身福礼遵旨,却深深感到另一侧投来的怨恨目光。
不消,一定是齐淑妃。
只一瞬,这道怨恨消失,取而代之是阴笑和看好戏的神情。
牡丹来不及思考太多,就被大力拉到椅子上,萧璟调笑:“朕想念美人,美人可想念朕?”
众目睽睽之下,又有太后在场,牡丹不敢失了礼数,垂眸低声:“臣妾何德何能受皇上一人恩宠,请皇上福泽下,雨露均沾。”
话给皇上听,也给太后听,更给后宫各路妃嫔听的,她无意与谁为敌,无意独占皇宠。
齐妃自然不信,拂了拂发髻上的宫花,嫌恶给牡丹一记白眼,再看其他妃嫔,神色各异,有幸灾乐祸的,有看好戏的,也不乏真有关心之人,至于温婉蓉,和覃炀一起坐在几位王爷后面,属宗亲一派,各自默默吃自己的,没谁闲得发慌掺和皇上家事。
好好的赏花会闹幺蛾子,太后吃到一半便借口身子不适离席,她老人家一走,宴席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没一会有几个妃嫔看见齐妃眼色,三人成群提议去金莲池附近的百花丛,听闻福禄考、结香、棣棠、仙客来都开了,听名字就是好寓意。
萧璟看穿妃嫔们讨好的把戏,无所谓笑笑,问身边人:“僖嫔可愿陪朕走走?”
牡丹岂能拒绝,硬着头皮应下。
于是以皇上为首,王爷、妃嫔、宗亲,加上一群宫人,浩浩荡荡去了百花丛,牡丹被紧紧牵住手走在皇上身侧,迎来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只当看不见。
萧璟不管不顾,只问牡丹喜欢什么花,喜欢的可搬到合欢苑欣赏。
牡丹环顾四周,轻摇下头,正要话,忽闻金莲池那边传来悠扬的琵琶声,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叶扁舟上站着一席倩影,娉娉婷婷,船头挂着樱粉灯笼,上身着月白短衫,下身着苏绣裙裳,缓缓跪坐,一曲《高山流水》,弹得入情三分,婉转悠扬的歌声随之飘来——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河流……
这一幕与牡丹初进宫时近乎相同,她惊讶地张开嘴,萧璟嘴角笑意全无,皮笑肉不笑地看她,半晌沉声问:“美人这是何意?”
牡丹蓦的回神,行跪拜大礼,恳求道:“臣妾并未安排任何惊喜予皇上,请皇上明察。”
她话音未落,人群中传来不大的疑惑声:“咦?那裙子不是淑妃娘娘的吗,怎么跑到合欢苑的豆蔻身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