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谁给她上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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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未遇刺之事很快就弄得满朝哗然。皇极殿之中,元帝大怒:“什么人胆大包天,竟然连朝廷命官都还行刺,沈爱卿现在如何?朕要传太医去看看沈爱卿。”
除了元帝之外,在场的只有尹济和张安夷二人。
听到元帝说要传太医,两人皆是眸色微动。
张安夷道:“皇上,沈大人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是据臣所知昨夜已经叫了大夫处理过了,现在应该并无大碍,只要好好静养。当务之急是要查出行刺之人,以免朝中人心惶惶。”说到这里,他看了尹济一眼,温和幽深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
尹济感觉到了很明显的杀意,挑了挑眉毛。
元帝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说道:“张阁老说的甚是。张阁老抽空替朕去好好探望探望沈爱卿,让他好好养伤。追查行刺之人的事情就交给二位爱卿了。朕怀疑这件事是与太后有关。”
尹济心中甚是欣慰。
教导元帝他也有一份功劳,现在元帝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是足以亲政了。假以时日,他必将能成为超过他父亲、他祖父的君王。
可让他意外的是,张安夷竟然道:“皇上,此时不宜轻易下定论,这不像是裘太后的作风,或许是有别的狼子野心之人。”
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尹济与他的视线对上。
实际上若不是沈未派人告诉他行刺之人是尹济的人,张安夷顶多是结合之前张吉被弹劾的事情怀疑一下他,并不会像现在这样。
他的话让元帝深深地皱起了眉毛:“还会有谁?”
“这就要待微臣去查了。”
沈未与张安夷相识多年,对张安夷的性子很清楚,知道他在没有见到她的面将事情了解清楚之前不会轻举妄动的。他是那种不动则已,一动必叫人毫无还手之力的人。
元帝点了点头:“若是让朕查到行刺沈爱卿的另有其人,朕必将砍了他的脑袋替沈爱卿出这口气。”
明明这件事跟自己没关系,自己是救人做好事的那个,可是当元帝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尹济还是觉得脖子隐隐地发凉。
说完了沈未遇刺受伤的事情后,张安夷对元帝道:“皇上,近日时常有官员上奏检举地方官员贪污上缴的粮食,恐怕不是空穴来风。武帝在位时的齐有光一案震惊朝野,为了防止再出现一个齐有光,臣恳请彻查皇上登基来六年户部的所有账目。”
自从元帝表明了亲政的决心之后,张安夷这个内阁首辅便会在有重大决策之前请示元帝的旨意。
提到户部,尹济直觉张安夷此事是冲自己来的。
张安夷的请示让年少且敏感的元帝十分满意,思量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张阁老所言有理。”
随即,他看向尹济道:“既然尹爱卿是户部尚书,这件事就交给尹爱卿吧。”
元帝的话都说了,尹济自然不能违抗圣意。
只是这件事远比元帝想象的复杂。
要彻查元帝登基六年以来的账目,内容浩大。账目繁杂不说,还涉及到许多京中和地方的官员。贪污之事历朝历代都有,尤其是涉及到征收这块的,没几个官员是干净的,大家都心中有数。小贪实际上不要紧,只要没有像当年齐有光一样贪到震惊朝野的就行。
此次要查账的消息一传出去,恐怕许多官员都要心中不安,尹济府邸的门坎恐怕很快就要被踏破了。
这事太容易得罪人了,几乎是将他放在了朝中和地方大部分官员的对立面。
就如同当初去两江两淮一带巡查一样,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这一次,他又被张安夷坑了。
见尹济沉默。张安夷忽然看向他问道:“尹大人为何不说话?”
尹济立即跪了下来,对元帝道:“臣遵旨。”
他有预感,这背后真正坑他的人是昨夜受了伤现在正躺在官舍之中养伤的沈未。大约是记恨他昨夜的轻薄之言,在这儿摆了他一道。
当真是个不知感恩,心肠狠毒、手段老辣的女子。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尹济的唇边却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乍一看似乎还挺高兴的。
从元帝的皇极殿出来,尹济便要匆匆赶去户部。而张安夷要去文渊阁,正好有一段同路。
“张阁老今日为何屡屡针对下官?”尹济吃了个暗亏,心里终是有些不畅快的。
张安夷神色之间并无冷然,就像往常一样温和,老神在在地说:“尹大人心知肚明。”
果然是沈未。
尹济无端又想起了昨夜香艳的梦,有一瞬间走神了。迅速将思绪拉了回来,他苦笑着道:“张阁老应该去当面问问沈大人具体是怎么回事。”
“不劳尹大人提醒。”张安夷的语调温和,用词却狂妄极了,“若不是如此,现在尹大人可能去的不是户部,而是在刑部等待受审了。”
尹济气笑了,决定不与他逞口舌之强。
下午,处理完了送到内阁的折子之后,张安夷便带着莫见和莫闻去了官舍。
官舍的人看见张安夷来了,点头哈腰,十分恭敬地说道:“张阁老是来看沈大人的吧?”
张安夷点了点头道:“沈大人受了伤需要静养,吩咐下去没事任何人不得去打扰她。”
“是,沈大人已经这样吩咐过小人了。”
张安夷来到沈未住的院子,敲响了门。
即便是在官舍,沈未还是存着警惕,身上的衣服穿得完好。“进来吧。”
张安夷吩咐莫见和莫闻在外守着,一个人走了进去。看见沈未趴在床上,脸色苍白,他皱了皱眉:“伤的后背?”
沈未点了点头,说道:“只是流了许多血。已经上过药好多了。”她虽然女扮男装了那么多年,但是里面的芯子依旧是个女子,有人关心一下心里还是觉得十分柔软的。
她不由地就将张安夷温和的语气和微微皱眉的神情与尹济那轻佻的态度作比较,心中对尹济越发不满了起来,直到张安夷的一句话让她猛然回过神来。
“谁给你上的药?”心细如张安夷,自然发现了沈未伤在背后不能自己上药这个细节。事关欺君的大事,他的语气不由地有些严肃。
谁给她上的药?
这个问题把沈未问住了。想起昨夜上药的情景,她难以启齿。活了这么多年。她的身子第一次被一个男子看到了。
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再平静,她语气之中故意带着几分不耐烦,道:“放心吧,是个靠得住的人,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
他们相交多年,都对彼此了解极了。
看到沈未脸上闪过的一丝红晕,和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张安夷心中有一丝疑虑。
很快。沈未转移了话题,说:“对了,今日我让你来是要跟你说正事的。其实派人行刺我的不是尹济。”
即便是张安夷这样沉着的人也被沈未这早上一个说法傍晚一个说法给弄得有些糊涂了。他觉得沈未有几分不对劲,挑高了眉毛打量着她问:“不是你一大早派人来告诉我指使的人是尹济的?”
在他打量的目光下,沈未努力保持着镇定和理直气壮,回答道:“实际上昨晚是尹济救了我。实际上那是裘太后派来的人,她想要挑拨我们的关系,这是我跟他商量的结果。决定将计就计。”
“你不怕我当即将他抓起来?”张安夷想起今天在皇极殿中强加给尹济的差事,心中却没有半点愧疚之意。
“我还不知道你?”沈未说得十分自信,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你今日给他使绊子了?”
张安夷点了点头,坦然地说道:“我让他的户部清理圣上登基以来的账目了。”
沈未惊叹:“张二你太狠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恐怕接下来尹济有得受了。
从他的语气里,张安夷听不出夸奖之意。他审视着有些不对劲的沈未。
他的眼睛深不见底,仿佛世间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一样,沈未被他看得无端地有些心虚。皱了皱眉说:“张二,你可是连儿子都有了的人了,这么看着我似乎不太好吧?”说完,她愣了愣。
她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心中毫无波澜地说出张安夷成家这件事了。
从前她虽然放下了,但是偶尔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有几分怅然与感慨,总是故意忽略。
如今却像是终于释然了。
抛下了心中的胡思乱想,沈未严肃了起来:“来说说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吧?裘太后挑拨我们与尹济的关系,多半是想我们两败俱伤,她趁机一网打尽。这于我们来说也是个机会。”
她和阮慕阳同为女子,却因为她女扮男装在朝中多年,所以还是与阮慕阳有许多地方不一样的。
阮慕阳实际上不擅长谋权之术,大多时候是被逼无奈。而沈未却擅长此道,且大多时候是主动而不是被动。她为的不仅是生存,更是跟许多有志向才入朝为官的男子一样,为的是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
“不错。”张安夷点了点头,“既然裘太后想挑拨我们,将计就计,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的。如此一来,户部那边清查账目正好成了我们彻查裘氏外戚的机会。”
沈未再次在心中感叹张安夷多智近妖。
让户部彻查账目之事,若是尹济真的想对付他们,就能给他添乱,让他抽不开身,若是他没有想对付他们的想法,正好趁这个机会彻查与裘太后有关的官员。
“张二啊张二。”沈未摇着头,有气无力。
张安夷不为所动,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发生变化,继续道:“你先好好养伤要紧,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明日我便会回禀圣上说,行刺你的人是尹济,然后假意与尹济对峙,让裘太后觉得是真的。”
“好。”
两人的神情都极为严肃。圣上只是想要亲政,裘太后无论做什么。都还是元帝的生母、是当年扶他上位的人,无论如何,元帝都不会伤害裘太后,所以他们只能想尽办法将裘太后的党羽铲除,让她无可用之人,最后被迫放权。
张安夷走后没多久,守在门外的护卫道:“大人,楚修撰来了。”
听到楚栖的名字。沈未皱了皱眉。
他来干什么?
“我有些乏了,要休息了,让他回去吧。”她自然是不会见楚栖的。
大约到了酉时,外面夜深人静,房门再次被敲响了。
这时沈未正趴着看书。白日里她睡得太多了,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睡意。
“又怎么了?”她皱着眉问门外。
这么晚了,难道是那个楚栖不死心又来了?
可是门外听不见护卫的回应。
就在沈未有些疑惑,觉得很是不对劲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从外面推开。
她惊得冷声问道:“谁!好大的胆子,连我的房中也敢硬闯?”
房门被彻底推开,一个穿着头蓬遮着脸的人走了起来。在沈未警惕的目光之下,他回身关上门,脱下了深色的斗篷,笑着道:“沈大人的房间未免守得太严了一些,比深宅大院中小姐的闺房还要难近。”斗篷下露出来的正是尹济那张带着轻佻笑意、精致俊朗得如同江南戏曲之中书生一样的脸。他轻佻的言语,懒散的笑容仿佛真的是个夜探女子闺房的风流书生。
看到是他。沈未松了口气,随即冷着一张脸说道:“尹大人倒是对深宅小姐的闺房熟悉得很,想来是去的不少。”
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尹济失笑道:“深宅小姐的房间没去过,今夜我倒是探了探沈大人的闺房。”
“大人”与“闺房”两个词矛盾极了,沈未从中听出了调戏之意,声音不由地更冷了:“我的护卫呢?”
士可杀不可辱。
而且将她这欺君之罪挂在嘴上,不是想害她吗?
“不方便让人看到我的脸。护卫又始终守在门口,我只好派人将沈大人的护卫给迷晕了,多有得罪,还请沈大人见谅。”
将她的护卫迷晕?这般肆意妄为,沈未气得背后的伤口都疼了起来。
“你来做什么?”
尹济勾唇笑了笑,缓步走到了床边低头看着趴在床上的沈未。看着她仰头看自己,脸色苍白,眸光却很冷的样子。不由地想到了昨夜那个极长的梦,梦里确实有她趴在床上的姿势,身下红色的官服衬得她的肌肤白得发光,身前的柔软被压得变形……
感觉到有汩汩热流开始慢慢朝小腹汇集,他立即收回了神思,语气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道:“我是来找沈大算账的。”从上午去了户部开始,他忙到了现在才得空,想找他打点的官员更是络绎不绝。让他连一点清静都没有了。
提起这件事,沈未苍白清冷的脸上闪过得意之色,道:“尹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不是说好将计就计吗?”
尹济被她气笑了。分明就是她先前故意没有告诉张安夷这件事,让张安夷误以为真的是他,才有了清查这六年来的账目这一出,当他不知道?
“巧言令色!”他道。
沈未不甘示弱地回道:“不及尹大人之万一。”
从昨夜遇到行刺被尹济救了开始心中的郁结终于在此刻消失了,沈未的心里格外地畅快。眼中隐隐地出现了几分快意,嘴上解释道:“尹大人正好借清查账目一事彻查裘太后的党羽,想必那些人之中没几个是干净的,可以抓出来一大片,难道不是将计就计?”
尹济可以确定今日在皇极殿之中张安夷是真的想整他,所以并不听沈未的解释。
他的注意力不知何时已经被她那张淡粉色的唇吸引。他站在床前,她趴在床上仰着头跟他说话,正好像是对着他小腹下的某处。随着她说话时那张小嘴一张一合,他那热流汇集的地方似乎能感觉到她气吐如兰一样。
沈未丝毫没有意识到尹济脑中在想着什么,只是莫名地觉得他那视线有些不对劲,瞧得她不自在。她本能地觉得他此刻想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尹大人,三更半夜的,您是不是该走了?”她道。
尹济回过神来,对上她皱着眉一副怀疑的样子,尴尬地勾了勾唇,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时辰是不早了。那沈大人好好养伤,我明日再来。”
“你明日还来做什么?”沈未的语气之中满是嫌弃之意。
尹济自己其实也不知道明日要来干什么,是以也没有解释,只是道:“明晚沈大人还是将门外的护卫撤了。”
在沈未想要拒绝的时候,他继续补充道:“省得我还得让人将他们迷晕,一次还能说是睡着了,次数多了,恐怕那些护卫也会怀疑。”
穿上斗篷,将脸和身形全部遮住后,尹济打开门出了房间。
晚风将他身上的燥热吹散了不少。回身看了眼紧闭的门,他眯了眯眼睛。
大约真的是这两年过得太自在了一些,没有什么要担心的事情,竟然闲得思起淫欲来了。
回去之后,夜里尹济又做了个梦。他梦见了沈未跪在他身前,那张淡粉色的唇吞吞吐吐。清晨醒来,他脸色发黑,又换了条裤子。
起来后。他直接去了户部。到了户部不过一个时辰,宫里就来人传他进宫。
尹济到皇极殿的时候,张安夷也在。
“尹爱卿,张阁老都与朕说了,太后竟然买通了你府上的人去行刺沈爱卿,意图挑拨。”元帝的语气难得的有些严肃。
关于是将这件事告诉元帝还是瞒着元帝,张安夷与尹济事先并未通气,却不约而同地认为该告诉元帝。
因为将来总有一天。元帝会知道他们是假意反目,虽然是为了将计就计清除裘太后的党羽,但是毕竟是瞒着元帝了。君心难测,待裘太后退居后宫,元帝亲政之后,难免会翻旧账。
尹济跪了下来道:“回皇上,确实如此。臣从未派人去刺杀过沈大人。”
“尹爱卿快起来,朕是相信爱卿的。”元帝看向张安夷道。“接下来的日子恐怕要委屈张阁老了。”
虽然张安夷是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但是尹济在元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是太子讲师,与元帝的关系更加亲密。而且裘太后想要看到的就是元帝信任一个,疏远另外一个,所以疏远的那个自然是张安夷了。
张安夷恭敬地说道:“皇上严重了。”
达成共识之后,元帝猛然拍了下桌子,对外面的太监道:“给朕把刑部尚书、大理寺卿、还有左都御史叫来!朕要好好彻查此事。”
没一会儿,三法司的长官就匆匆忙忙赶来了。
“皇上。沈大人亲口说遇刺那晚看到了刺客是尹大人府上的人,这件事与尹济脱不了干系。”张安夷道。
尹济看向张安夷道:“张大人空口无凭就要冤枉朝廷命官?”
两人针锋相对。
三法司长官看得心中惶恐。
最后元帝对他们三人道:“沈爱卿遇刺之事十分蹊跷,这件事就交给三法司彻查,不得有误!”
“是。”
不到半日,张安夷状告尹济派人刺杀沈未、两人针锋相对的事情就传开了。
刑部尚书是裘太后的人,亲自将在皇极殿所见之事告诉了裘太后。
裘太后妆容精致的脸上出现了笑容:“你说的可是真的?他们之间原先就有嫌隙,这下有好戏看了。”
“太后娘娘英明。”
裘太后又对身边的人吩咐道:“让安插在尹济府上的人仔细盯着点,以防他们玩什么花样。”
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上。没有一个人不是小心谨慎的。
官舍之中,沈未虽然在养伤,却一直让人在打听着外面的动静。天色慢慢黑了下来,她想起了昨夜尹济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护卫们下去了。
她知道尹济那样的人做得出来再将她的护卫迷晕的事情。可是到了昨日这个时候,尹济并没有来。
沈未的脸色有些难看。她怀疑自己被尹济戏耍了。
直到戌时,她的房门终于被敲响,只是来的人并不是尹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