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章 母女一起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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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一贯坐在御书房中,那座高大的书案后头。

    书案正对着一扇明窗,窗子不是用纸糊的,而是极薄极透的明瓦。

    无论夏冬,阳光都能从那扇窗子里照进来,落在御案上堆满了的奏折。

    而圣上佝偻着腰,在见到人进来之时,会忽然直起来,似乎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老态。

    这是宁王每次进御书房,都会看到的情景。

    如果是晋王单独进去,圣上还会不会把腰直起来?

    他说不清楚。

    而今日,御书房之类十分昏暗。

    他慢慢地朝里走着,按照记忆中明窗的位置,目光投去。

    那里遮上了厚厚的帘子,有阳光从两扇帘子当中漏出,星星点点。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圣上不在这里,连李照人也不在这里。

    可方才来传话的那个宫人,的确是御书房的熟面孔,是个二等的内侍。

    他是绝不敢欺骗自己的。

    那圣上为什么,要把他叫到这里,自己又离开了呢?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宁王生性多疑,想到了此处,便不肯再往前走半步。

    待要退出御书房,忽然听见一声轻唤。

    “宁王殿下。”

    声音似曾相识,语调却陌生得紧。

    宁王正要转身出去,听见这一声唤,只得转过头去。

    他沉默了片刻,试探道:“沈三小姐?”

    刷拉一声,明窗前的帘子骤然被拉开,女子的身影耀眼刺目。

    她站在窗前,嘴角含着莫名的笑意,朝他看来。

    “宁王殿下还记得我,风翎不胜荣幸。”

    他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就算圣上不在御书房里,也不可能连宫人都没有,让沈风翎一个外人独自在此。

    她应该是来参加萧贵妃春宴的,不应该在这里。

    一瞬间顾不得多言,他飞快转身后退。

    “宁王殿下!”

    沈风翎的声音高亢而阴戾,“已经来不及了!”

    宁王身形一滞。

    的确是来不及了,如果有人有心设计,怎么会给他时间再退出去呢?

    此刻御书房的大门,想必早就被人从外面锁死了。

    他反倒镇定了下来。

    “你在这里等候本王,意欲何为?”

    许是因为一切眼看水到渠成,沈风翎放松了下来,把心里话都说出了。

    她慢慢从窗边走过来,在宁王的面前停下。

    “当初是殿下招惹我的,殿下还记得吗?在我大哥大婚那一日……”

    宁王点了点头。

    “你被一群世家贵女欺辱,在假山后哭得凄惨,生怕自己出嫁不及你姐姐和嫂嫂的风光。本王便允诺,你的终身大事本王自会为你筹谋。”

    便是那一次,他利用沈风翎,让她带卫玉陵去了晋王府。

    沈风斓足月的孩子,才能以早产的名义,平安地来到世间。

    “你姐姐带你到一品居见本王时,本王也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若是无人可嫁,本王替你选合适的人选。你若是嫌出嫁不够风光,本王便为你添妆。你还想如何?”

    沈风翎道:“这些话殿下说过,我也听懂了。当时二姐姐也劝了我好一番,我明白,殿下是不可能娶我的。我这一生注定没有成为王妃的荣光,只能退而求其次。”

    宁王定定地看着她,觉得今日的沈风翎,格外不同。

    那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你既然明白,今日又何必纠缠?”

    沈风翎笑了笑,看着宁王的目光,染上了戏谑。

    “可是我知道了一件事,一件让我心中的死灰复燃的事。圣上在为殿下的婚事苦恼,只要是出身中上,又愿意把女儿嫁给殿下的,圣上想来都会同意。”

    宁王反问道:“沈太师自然不会愿意,所以你竟然不顾颜面,亲自跑来面圣求婚?”

    她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

    “是。二姐姐说,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首先自己要优秀起来。可我脑子笨,我就算再努力,也学不了她那么好的琴艺和棋艺,这根本就没有用!”

    宁王冷笑一声。

    “你费了这么大的工夫,想嫁给本王,就是在意宁王妃的虚名吗?就算本王今日被你设计,日后对你不理不睬,这样的宁王妃你也要做吗?”

    “我要!”

    她回答的斩钉截铁,那份执念,像是根植在她心中一般无法拔除。

    “就算在宁王府住柴房,我也要做宁王妃!殿下高高在上,哪里会知道,一个区区庶女的心愿?对我而言,我要的只是一份荣耀,洗刷自己的低微!”

    哪怕那只是一份表面上的荣耀,她也甘之如饴。

    总好过在太师府,做唯一的庶女,做沈太师最厌弃的那个女儿。

    还要在柳姨娘泼妇一般的行径中,日日被府中下人暗中嘲笑……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宁王微微一笑,淡然地坐了下来。

    太师椅旁有一张小几,他自顾自伸手倒了茶。

    那茶带着些许温度,想是这里的宫人撤下去的时候,特意为他们准备的。

    “你就不怕,连柴房都没得住吗?”

    他慢慢啜着茶,似乎对这一切已经不在意了。

    宁王妃?

    这个位置人来人往,到最后,不也一个都没留下来吗?

    沈风翎愣了愣。

    他眼底一片寒霜,看得人心中发颤。

    而沈风翎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撕拉一声,沈风翎竟一把扯破了自己的衣领,露出了肩膀的大片肌肤。

    同时顺势朝宁王怀中一倒,牢牢地抓着他的衣裳。

    宁王目光敏锐地朝她看去,却是不带半点感情。

    那般眼神,不像看着一个衣裳不整的少女,倒像是看着一具尸体。

    只听沈风翎高呼一声,“来人!非礼啊!”

    早就等候在门外的宫人们,纷纷破门而入,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

    一个衣裳不整,发丝凌乱。

    一个气定神闲,慢慢品茶。

    最后赶进来的李照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宁王殿下,沈三小姐,请随奴才去见圣上吧。”

    宁王霍然站起,因为动作太急,沈风翎被甩到了地上。

    李照人面色一动,只是挥了挥手,让身后的宫人上前扶起沈风翎。

    这是他明知身入棋局,任人鱼肉,做出的唯一的反抗……

    宁王款步走出御书房,身后跟着沈风翎,狼狈地裹着一件披风。

    迎面撵轿停下,正是萧贵妃和沈风斓。

    在看到这一刻的瞬间,沈风斓心中便有了数。

    她蹙着眉头走上来,上下打量了沈风翎一眼。

    她并没有受伤,衣裙的其他部分,也还是好好的。

    只有披风下方肩膀的位置,破开了一条大口。

    “原来你做出那般乖巧懂事的样子,就是为了让父亲允许你进宫,为了让我对你失去防备?”

    她的声音冷冷的,方才在路上着急的心情,全都化作了被欺骗利用的伤心。

    原来她费尽心思想要帮沈风翎,最终还是要看着她陷入其中……

    “二姐姐,抱歉了。我也想要自己的人生,我也想一生风光一次。”

    哪怕她要的风光,是踩在刀尖剑戟上。

    “风光?只怕你还没享受到风光,这条命就没有了!”

    沈风斓一记耳光挥出,打在沈风翎的面上,声音脆得吓人。

    她做过那么多对不起沈风斓的事,但这记耳光,还是头一回。

    这样失控的沈风斓,让沈风翎隐约意识到,自己或许做错了什么。

    可她不敢细想。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求来的,就算有错,她也只能一路错下去。

    宁王静静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倘或你想明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只要沈风翎在圣上面前,说宁王并没有对她怎么样,那此计就不足为害了。

    “不!我不会后悔!”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又有些怯怯地,离沈风斓远了一点。

    “二姐姐,路是我自己选的。就当我求你了,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是好的。我求求你,放过我好吗?”

    沈风斓气急反笑。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幕真是讽刺。

    沈风斓和轩辕玦被这样设计过,南青青和福王也被这样设计过。

    而现在,这样的设计论到了宁王头上。

    “宁王殿下,就看在这等肮脏计策,你才是始作俑者的份上。日后也该对她手下留情,不是吗?”

    宁王从御书房中,一直维持的淡然笑意,忽然就维持不住了。

    他的手被宽大的衣袖遮掩着,微微颤抖,难以自制。

    以至于他的神情都僵硬了,眼底的色彩麻木不仁。

    良久。

    他抬起头来,看着沈风斓。

    “对不起,瞒了你那么久。其实那件事……”

    沈风斓懒怠听他的道歉。

    “殿下只需告诉我,能或是不能?”

    她所谓的手下留情,无非是让宁王娶了沈风翎,或者就算不娶也别伤她性命。

    仅此而已。

    宁王微微点头。

    “放心吧。”

    ……

    御书房的偏殿,圣上仰在榻上,等着李照人前来回话。

    半晌也没等来。

    难道这样天衣无缝的事情,还能出什么差错不成?

    等了好一会儿,李照人才从殿外赶来,在圣上耳边唧唧咕咕了一大串。

    “什么?贵妃和沈侧妃也赶来了?”

    圣上惊讶了一下,而后又释然了。

    就算萧贵妃和沈风斓,知道此事是他的设计,也不会从中作梗的。

    他这样做,也是为了晋王能够顺利册封,将来继承他的位置。

    果然,李照人道:“贵妃娘娘说,圣上这里有正经事要处理,她就不打扰了。春宴上的宾客都在,她要和沈侧妃一同回去招待。”

    “好,好,招待好。”

    圣上点了点头,又道:“那两个人呢?叫他们速速进来见朕!”

    宁王和沈风翎一前一后,走进了殿中。

    一个神情如常,沉稳持重,一个低头不语,面色殷红。

    尚未走到跟前,圣上已经一个茶盏砸了过去。

    正正砸在宁王的脚下。

    沈风翎吃那一吓,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差点没惊叫出声。

    圣上指着宁王道:“逆子!朕的御书房,也是你可以胡作非为的地方吗?更何况那是沈太师的女儿,并非一般的宫女舞妓!”

    宁王深深地拱手行礼。

    “回父皇,孩儿并没有胡作非为,也并没有碰过她一个手指。”

    圣上从榻上起身,看向沈风翎。

    “你说,宁王是否轻薄了你,意图不轨?”

    沈风翎连连点头,把在脑中演练过千万遍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请圣上为臣女做主!臣女在御花园中参加春宴,误入了御书房。想不到宁王殿下见房中无人,轻薄了臣女,求圣上为臣女做主!”

    当时房中只有他们两人,轻薄或是没轻薄,只能听他们的口供。

    圣上轻哼一声,“她一个姑娘家,难道还会冤枉你不成?当着朕的面,你竟然还想抵赖?”

    宁王抬起头来,觉得自己的解释像个笑话。

    他定定地望着圣上,只觉得往事历历在目,圣上待他从未有过父子之情。

    任由他养在杀母仇人膝下,任由他被贤妃殴打谩骂。

    从未主动对他有过恩典,从来都只是派他,去做最艰难的差事……

    不,还是有的。

    当初圣上把沈风斓指给他,毕竟沈太师是个绝不党附的人,就算把女儿嫁给他也不会助长他的势力。

    如果不是贤妃横插一脚,设计了晋王与沈风斓,他便能娶到沈风斓。

    那圣上待他的所有苛刻无情,他都可以不计较。

    可惜,天不从人愿。

    “父皇,儿臣说没有,您不信吗?您一定要,这样逼儿臣吗?”

    圣上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当初也是在御书房,还是太子的福王,说晋王酒后乱性轻薄了沈风斓,你可还记得?朕是不信的,但是该做什么样的处罚,还是得做。”

    宁王冷笑一声。

    “那怎么能一样?父皇当初那样做,难道不是为了历练晋王?”

    圣上没有在意他语中的不敬。

    “朕今日这样做,也是为了让你早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这个理由,说得真好。

    宁王竟无从反驳起,又想起了方才,沈风斓看他的目光。

    始作俑者,而今同样被人设计。

    在她看来,自己便是自作自受,因果报应不爽吧?

    他蓦然笑了起来,音色凄凉。

    叫人想起,他从未如此失态过,也从来将自己的情绪,如此明明白白地展现过。

    “父皇,儿臣明白您的意思了。待要如何,您尽管下旨便是,何必搞得如此复杂?”

    他慢慢直起身子,转头朝沈风翎看了一眼。

    “只要父皇不后悔,沈三小姐不后悔。儿臣,便受着吧。”

    说罢拂袖而去,不顾圣上在他身后,蹙眉冷目相对。

    “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圣上喃喃了一句,到底没有把宁王叫住。

    他也知道自己理亏,可事关江山社稷,天下万民,他如何能疏忽?

    宁王和兰公主的婚事,若是没有妥善的解决方法,楼兰的势力了便会侵入大周。

    大周牺牲了一个战神卫大将军,才能保证北境安定十余年。

    岂可轻易,毁于一旦……

    ——

    “圣旨到!”

    晚间,李照人亲自到太师府传旨,沈太师与沈风楼等面如死灰。

    白日在宫中发生的事情,他们都已经听说了。

    这道圣旨也在意料之中,还是让人不好受。

    沈风翎跪在最后,面上竟有一丝窃喜。

    她做到了,这是她长这么大,为自己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

    哪怕沈风斓的掌印还在她面上,她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太师府次女沈风翎,德行出众,仪范表率。堪配朕之三子宁王,着册封为宁王妃,择五月初五完婚。”

    五月初五,离现在还有一个月。

    看来圣上是十分担心,再出什么差错,所以把时间定得这么近。

    沈太师面色铁青,不情愿地上前。

    “臣接旨。”

    李照人传了旨意,还特特吩咐了沈太师一句。

    “圣上的意思,是请沈太师好好保护三小姐,并为三小姐早日办好成婚的一应事务。圣上是十分看重这门婚事的,沈太师,可千万别让圣上失望啊。”

    沈太师动了动唇,竟不知如何回话。

    “公公转告圣上,老臣明白,请圣上放心吧……”

    李照人笑着退出了太师府,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留给了沈太师。

    沈风翎方从地上站起来,只见沈太师飞快地一巴掌朝她袭来。

    那一巴掌,和沈风斓给她的一巴掌,正好一左一右。

    她整张脸都肿了起来,一边一个巴掌印,只是肿的程度不同。

    沈太师毕竟是男子,老当益壮,这一巴掌又全然没有留情。

    自然比沈风斓那一巴掌,要疼得多。

    沈风楼连忙上前劝阻,小陈氏和木氏也忙把沈风翎拉开,免得她再挨打。

    她们对此事也很气恼,气恼沈风翎自作主张,也气恼她愚蠢的虚荣。

    宁王妃?

    这个位置要是真的那么好坐,哪里轮得到她用小聪明够上呢?

    以沈太师在圣上面前的地位,原本可以阻止此事。

    奈何沈风翎太过愚蠢,主动求婚,沈太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圣旨已下,此事是挽回不得了。

    “你这个贱人!竟敢不与为父商量,私自做出这等无耻之事!你还要不要脸了?我打死你这个逆女,我……”

    沈风楼一面拦着沈太师,忽然觉得不对,连忙扶住了他。

    沈太师一口气提不上来,痛苦地捂着胸口,整个人倒在了椅子上。

    “老爷!”

    小陈氏顾不上沈风翎了,连忙上前查看沈太师的情况。

    她还挺着个肚子,这一着急,腹中不由疼痛起来。

    木清华是生养过的人,一看她的神情,便知她难受。

    “婆母快坐下,您怀着身子,千万不能过于激动!”

    木清华搀扶着小陈氏坐下,连声朝外呼唤,“快请府医来!”

    “噗——”

    沈风翎忽然掩住了口,一口鲜血从她指缝流出。

    木清华顾得了这个顾不了这个,整个太师府乱成了一团……

    与太师府的乱象不同的是,宁王府安静如常。

    这种静,犹如一谭死水。

    直到兰公主从密道里钻出来,朝着宁王大喊大叫,才打破了平静。

    “什么?你怎么能答应沈风斓?”

    兰公主尖锐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

    “明明是她的三妹与圣上,一同设计了你。她凭什么要求你不能伤害她妹妹?”

    宁王眉头微蹙,漠然看她。

    “你的声音还可以再大一点,最好让宁王府外头的人都听见,你偷偷来宁王府这件事。”

    兰公主把声音压低了些,语气又急又快。

    “那你告诉我啊,你到底为什么要答应沈风斓?难不成你真的想娶她妹妹?她那个妹妹要是跟她差不多,那我也就认了。可她还不如我呢,你怎么能娶她?”

    元魁站在一旁,忽然凑到她耳边,把沈风斓和晋王结缘的因果,全都告诉了她。

    “这……怪不得,我说沈风斓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原来是你先设计了他们……”

    元魁一下跳脚。

    “公主说什么呢!属下说了,那是贤妃设计的,我们殿下根本不知情!等他事后知道此事,木已成舟,殿下只能配合贤妃!”

    “哦。”

    兰公主瞥了瞥嘴,盯着宁王的脸,忽然啧啧了两声。

    “表哥,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的。没想到啊,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也有这么蠢的时候。”

    大概面对沈风斓的事,他就不自觉变蠢了吧?

    “你这话何意?”

    宁王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何意?你喜欢沈风斓,为什么不把误会跟她说清楚?明明是贤妃做的,你为什么要揽到自己身上?你说你蠢不蠢,你……唉。”

    兰公主叹了一口气,忽然摇了摇头。

    “你把我方才说的话都忘了吧,是我想当宁王妃,沈风斓记恨你,我高兴得很呢!我提醒你干嘛?”

    她正话反说,明明想要提醒他,又做出不在意的模样。

    “就算误会解开,她也不会离开晋王的。与其如此,倒不如就让她记恨本王,也免得本王心中还有一丝希望,试图得到她。”

    兰公主道:“说的对。沈风斓和晋王的感情,我还是很有信心的。若不是因为如此,我早就把她除掉了。”

    宁王冷冷地看向她,目光如剑,锋芒毕露。

    “收起你那些歪心思!她若有什么不测,别怪本王六亲不认!”

    唯有沈风斓,能让他这样冲动。

    兰公主的眸子一黯,很快又恢复了神情,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知道啦,开个玩笑嘛。沈风斓我哪敢动啊?两位殿下的心肝宝贝儿,身边明的暗的护卫一大堆。但是这个沈风翎……”

    “本王已经答应了她,不会伤害沈风翎。”

    答应她的事情,他不想食言。

    “表哥不做,那我做咯?”

    她说得轻巧,举起了自己的手,把玩着长长的大红指甲。

    那十根指甲红艳的指甲,不知道她是多少日染一回,竟能保证每日都如此红艳。

    就像她的妖娆风情,从未褪色。

    “你做与本王做,有何不同?就像从前的贤妃,她做与本王做,又有什么区别?这件事你别管了。”

    “不管?”

    兰公主悍然站起,声音再度拔高。

    “本公主千里迢迢来大周,为的就是这件事,你叫我不管?那真是太抱歉了,请宁王殿下你把自己的宁王妃看好,否则,别怪本公主手下无情,辣手摧花!”

    她说着,竟是衣袖一拂,直接朝密道里钻去。

    说得好。

    元魁在心中默念一声。

    宁王像是听见了他的心声一般,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元魁委屈道:“殿下,你也是圣上的亲儿子啊!他这样对你,你就不生气吗?一旦娶了沈三小姐,那你就连楼兰的势都借不了了!”

    到那个时候,宁王就会像身居孤岛一样。

    四面风浪,无人能救。

    那他一生的仇恨,一生的抱负,又该如何偿还?

    宁王怔怔地端起茶盏。

    他何尝不知,元魁所言句句属实。

    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不会在意圣上的冷漠,不会在意他的偏心。

    可当圣上不痛不痒地,指责他对沈风翎做了什么之时,他还是忍不住心寒。

    血浓于水,那毕竟是他的父皇。

    也从此,不再是他的父皇。

    他孑然一身,无父无母,也没有亲族兄弟。

    反倒是兰公主和邸家,还肯带着某种目的,来看顾他一番。

    尽管有某种目的,他也甘之如饴。

    “不,你派人去保护着沈风翎,别让兰公主伤她性命。”

    不管兰公主要如何阻止这桩婚事,他要做的,就是遵守对沈风斓的承诺。

    这是即便他死,也想遵从的信念。

    元魁不情不愿地动了动嘴,最后还是顺从地应下。

    “是,属下这就去。”

    ……

    太师府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传到沈风斓耳中更加烦躁。

    她近日本就觉得心神不宁,总是疑心轩辕玦那边出事,又添上了沈风翎这件事。

    不仅是太师府,连晋王府都低气压了起来。

    “浣纱,命人备马车吧,我回太师府看看。”

    她思来想去,还是该回去看看。

    沈太师身子一向健朗,此番被沈风翎气得犯病,想来是真的怒火伤身了。

    小陈氏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沈风翎被沈太师那一巴掌,据说打得都吐血了,她也得回去看看……

    “娘亲,你不带我们去看外祖父吗?”

    云旗和龙婉两个,乖巧地凑到她面前。

    孩子性格活泼,最喜欢到处去玩,也喜欢见见他们的表弟省哥儿。

    沈风斓明知如此,却不得不露出抱歉的笑容来。

    “乖,下次再带你们去,好不好?外祖父家里乱糟糟的,娘亲过去看望看望就回来,不方便带你们去。”

    云旗本是背着小手的,听她这样说,便把手举到了身前。

    “那娘亲把这个小礼物带给省哥儿,好吗?”

    他手里是一个布老虎,是他和龙婉小的时候,古妈妈亲手给他们缝制的。

    传说老虎是威猛的瑞兽,放在小孩子的床边,可以吓走邪祟。

    就和那些什么镇床安枕的玉器,是一个道理。

    这只小老虎是云旗小时候最喜欢的,想不到他竟然舍得拿出来,要送给省哥儿。

    “云旗真好,娘亲替省哥儿先谢谢你。外祖父家里乱糟糟的,省哥儿只怕要吓着了,有这只布老虎给他安枕,正正好。”

    云旗的一双大眼睛闪出光亮,歪着头看着沈风斓。

    “真的吗?我们屋子里还有很多,下次省哥儿要是吓着,我们就再送一些给他,好不好?”

    他拉了拉龙婉的手,龙婉也点了点头。

    “娘亲,你早点回来,我们等你用晚膳,好不好?”

    龙婉奶声奶气地说着,想到云旗是个吃货,又转头安抚他。

    “哥哥,你要是饿了,我们就先吃些点心,等娘亲回来一起用晚膳。好不好?”

    云旗的小脑袋轻巧地点了点,沈风斓心中甚是安慰。

    “好,那娘亲早去早回。你们在家里好好待着,等娘亲回来。”

    说着便带了浣纱出了门,手里还捏着那只布老虎。

    等到了沈府才知道,去晋王府通报的那个婆子,半点都不夸张。

    沈太师病弱地躺在床上,一旁的小陈氏也有些面色发白,手里还握着一杯热茶。

    那茶水的气味古怪,沈风斓仔细一嗅,才发觉是安胎药。

    沈风楼正站在边上,和府医说着什么,似乎在商量用药。

    而罪魁祸首沈风翎,正跪在堂下,脸颊红肿不堪,嘴角渗出了血丝。

    沈风斓看了一眼,蹙着眉头经过了她身边。

    “父亲怎么样了?”

    见沈风斓进来,木清华搀扶着小陈氏站起来,迎了迎沈风斓。

    她到榻边一看,沈太师闭着眼昏睡,气息微弱。

    “小姨母,快坐下吧。你有身子的人了,也该回去休息才是。”

    沈风斓压低了声音,生怕吵醒沈太师。

    小陈氏轻轻摇了摇头。

    “我是叫你父亲吓的,府医说他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气急攻心一口气喘不上来。我也没事,只要喝一碗安胎药便是了。在这里看着你父亲,我更放心。”

    沈风斓点了点头。

    照小陈氏这么说,这毛病的确不严重。

    人上了年纪,难免就会有一口气喘不上来的时候,就和圣上一样。

    圣上这个毛病有许多年了,李照人身边总是带着救心丹,有什么不妥就给圣上吃一颗。

    “宫中太医研制的救心丹,不是专治这个毛病么?不如派人进宫,要一些来给父亲吃。”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小陈氏阻止了她。

    沈风斓有些错愕,忽听得沈风楼走上前道:“父亲睡过去之前,千叮万嘱,千万不能进宫求药。”

    沈风斓会意了过来。

    想来沈太师是怕圣上误会,以为他有反抗之心,所以不敢进宫求药吧?

    在沈太师心中,时时刻刻在意的,果然还是这些。

    她又好气又好笑。

    “好在不要紧,今日便先这么着,日后再请太医配一些救心丹,留在府中以备不时之需吧。”

    沈风楼点了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

    “大嫂嫂,府里闹成这样,省哥儿没吓着吧?”

    木清华微微一笑,“没事,他好着呢!托了你和云旗和龙婉的福,省哥儿很皮实,奶娘在给他喂饭呢!”

    一片凄凄惨惨中,总算有一个好的了。

    沈风斓舒了一口气,把那只小布老虎递给木清华。

    “知道府中事多,我没敢带云旗和龙婉来。云旗特意命我带了这个来,说是给省哥儿的。”

    提到了孩子们,室中的气氛一下子好多了。

    沈风楼把布老虎接过去,仔细看了看。

    “这个我识得,一定是古妈妈做的。咱们小的时候,古妈妈不知道做了多少布老虎给咱们!她做的老虎和别人不一样,老虎耳朵上有个小小的窝窝!”

    木清华好奇地凑上去看,果然有一个极小的耳窝,做得栩栩如生。

    她微微羞涩起来,“省哥儿能和他爹爹小时候,用一样的布老虎,真好。”

    这种感觉,大约就像沈风斓知道,圣上年轻时也给轩辕玦,亲手刻过小木勺一样。

    温馨又美好。

    正当气氛好转下来时,一个凄厉而尖锐的声音,猝不及防闯入众人的耳中!

    “女儿,我苦命的女儿啊!”

    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疯狂地从帘外冲进来,抱着地上的沈风翎就开始痛哭。

    “我苦命的女儿做错了什么啊!好不容易能封个王妃,你们就这么看不过眼,非要她穷困潦倒才高兴是不是?”

    沈风翎成了堂堂正正的宁王妃了,沈太师也病倒了。

    柳姨娘有了倚仗,说起话来便张狂无礼了。

    “我苦命的女儿啊!谁都欺负咱们娘儿两,谁都看不得咱们娘儿两出头啊!”

    “住口!”

    小陈氏冷喝一声,连忙回头去看沈太师。

    沈太师卧在床上,仍是闭目不醒,浓浓的眉头却蹙了起来。

    “老爷都被气病了,正在清静养病,你来这里号什么?还不快回你的屋子去!”

    柳姨娘自觉是宁王妃的生母,腰杆就直了起来,把小陈氏也不放在眼中了。

    “我并不敢号,只是我的女儿在这里受苦。夫人让我把翎姐儿带回去,我就不做声了,成不成?”

    一贯温柔随和的小陈氏,也皱了眉,气恼地看着柳姨娘。

    “是老爷昏睡过去之前,命翎姐儿在这里跪着的。岂是你想让她回去,就能让她回去的?”

    万一沈太师一会儿醒来了,看不到沈风翎在此罚跪,再度受气怎么办?

    柳姨娘干脆撒起了泼。

    “我不管!我们翎姐儿是圣上钦点的宁王妃,凭什么要在这跪着?她现在的身份不同了,就连我的身份……”

    沈风楼忽然抬脚,将她踹到了地上。

    柳姨娘吃痛地捂着心口,一时不敢相信,动手打她的会是沈风楼。

    这个一向气度卓然的,太师府的大少爷,竟然会动手打她?

    沈风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什么怜惜之意。

    “姨娘快回去吧,父亲母亲气消了,便会让我回去的。”

    圣上已经交代了沈太师,让他保护好自己,沈太师是不敢违背圣旨的。

    她在这里跪个一日半日,又算得了什么?

    时至今日,柳姨娘仍然被她称作姨娘,不禁脸涨红成猪肝色。

    而她口中的母亲,却是小陈氏。

    这让柳姨娘有一种,被自己发达了的女儿抛弃的感觉。

    她越发放肆地嚎啕大哭起来,嘴里颠三倒四说着有的没的。

    沈风楼朝外大喊一声,“来人!把柳姨娘带回她的屋子去,要是再敢撒泼,就让她永远都出不来!”

    他一贯是个温和的人,就算对柳姨娘,也未曾有过什么不恭。

    好脾气的人发起脾气来,那才是件可怕的事。

    外头的人听见吩咐,连忙一涌而入,捂着柳姨娘的嘴抬了出去。

    柳姨娘死命挣扎,却像杀猪一样,毫无反抗之力。

    沈风斓不禁摇头轻叹。

    正值多事之秋,这对母女一起作死,叫人如何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