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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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辩机说,我舍不下你。但我想去译经,去接近那佛学的真谛。去译经对我来说也至关重要,这是我一生所渴求的理想,这是尘俗之人所无法理解的。

    可你难道不是俗人吗?你不是俗人又怎么可能和我这样在一起?

    不,不,这不一样。我是千方百计要挣脱这些的。高阳,你要帮助我。你想想,倘我真如你所希望的还俗为尘世之人,那我的生命中还有什么呢?或者我们维持现状。为了床第之欢我拒绝这次机会,那我毕生都将消磨在这小小的会昌寺内。不,那不是我的志向。我是有着大抱负的人,我不能甘于这等平庸,我不能断送我的前程……

    辩机,辩机你在说什么?你是说我平庸吗?你是说是我耽误了你的前程是我在阻碍你实现你宏伟的抱负吗?

    不,不,我不是在说你。我是说我们。是说我,我自己。我已经考虑再三。我们没有前途。我不想再拖延下去了,也不想再这样无休止地毁着我自己了。既然是我自幼献身于佛门的决心已定,我便不愿再放弃。我们需要作一个决断。我们必须作一个决断。我们只能忍痛割爱,没有别的选择,这是迟早的,迟早我们要分开,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我们不能一辈子这样。常言说长痛不如短痛。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你来决断吧,你……

    高阳公主缓缓地下床,缓缓地开始穿戴。

    然后她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那夜的雨。她说,还要我来作什么决断呢?其实你的决心已定。

    不,不是这样的。辩机从身后抱住了高阳。他深情地吻着她的脖颈。辩机说,当然是由你来决定。我一切都听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心中的这深刻的矛盾,只是想告诉你这两难定夺的痛苦。我希望你能帮助我,能帮助我作一个最后的选择。

    高阳扭转身。

    她已泪流满面。

    她说,你如果去了,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不,不会了。

    那么,你还会想念我,想念孩子们吗?

    是的,我会永远想念你们。

    只是,你已经不再爱我……

    不,我会永远永远爱你的,只是用另外的一种方式去爱,去惦念,去祈祷……

    辩机你不要再解释了。其实这抉择已经有了。你知道我是不会耽误你的前程的。我总是服从你,跟随你,从终南山到这会昌寺。你在哪儿我就跟着你到哪儿。然而,我知道你倘搬到弘福寺就不一样了。像你说的,你到了译经的佃蓝院中,我们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我甚至都不能见到你。你想过这对于我来说,是多么可怕难熬的日子吗?没有你,没有你的声音,没有你的抚爱,也再不能看见你的蓝眼睛。那是种怎样的生活,你想过吗?我怎么办?我一个人被孤零零地抛在这尘世中,而你却终日苦守着你的佛经。这是何苦?为什么要这样?你那佛经就那么重要那么神圣不可侵犯吗?你为什么一定要走?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不,着她的脖颈。辩机说,当然是由你来决定。我一切都听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心中的这深刻的矛盾,只是想告诉你这两难定夺的痛苦。我希望你能帮助我,能帮助我作一个最后的选择。

    高阳扭转身。

    她已泪流满面。

    她说,你如果去了,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不,不会了。

    那么,你还会想念我,想念孩子们吗?

    是的,我会永远想念你们。

    只是,你已经不再爱我……

    不,我会永远永远爱你的,只是用另外的一种方式去爱,去惦念,去祈祷……

    辩机你不要再解释了。其实这抉择已经有了。你知道我是不会耽误你的前程的。我总是服从你,跟随你,从终南山到这会昌寺。你在哪儿我就跟着你到哪儿。然而,我知道你倘搬到弘福寺就不一样了。像你说的,你到了译经的佃蓝院中,我们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我甚至都不能见到你。你想过这对于我来说,是多么可怕难熬的日子吗?没有你,没有你的声音,没有你的抚爱,也再不能看见你的蓝眼睛。那是种怎样的生活,你想过吗?我怎么办?我一个人被孤零零地抛在这尘世中,而你却终日苦守着你的佛经。这是何苦?为什么要这样?你那佛经就那么重要那么神圣不可侵犯吗?你为什么一定要走?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不,这太残酷了。你说,从此我的生活里还有什么?是的,八九年了。自从和你在一起,我便再没有过任何男人。我远离他们,冷淡他们,我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予了你。尽管你是佛门之人,但我们终于还是冲破了那禁忌,因为爱而走到了一起。尽管你依然住在这长夜清冷的寺院之中,但只要我一想着能见到你,被你亲吻和拥抱,心中就觉得温暖和踏实。从此我盼望黄昏。这一次离开你就开始盼望另一次相见。八九年了。八九年来这是我唯一的念想。也是我生命的全部。这也是我身为大唐公主的生活中唯一的幸福了。我不再要求更多。我只要你。但为什么他们连你也要抢走呢?什么玄奘?我恨他!他干吗要从西域回来?干吗要鼓动父皇译经?于吗偏偏要挑中你?把你掠走?我恨他!恨这殿堂!恨这会昌寺!更恨那弘福寺!还有这讨厌的袈裟还有你的修行你的理想……

    高阳公主一边说着一边去撕扯辩机那黄色的袈裟,去撕扯辩机那些佛学的书籍。她奋力地毁灭着。她流泪。她咒骂。她把辩机的袈裟撕成一条一条的碎布,她把那些佛家的书籍撕成一张一张残破的纸片。她撕扯着,近乎歇斯底里。

    辩机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看着高阳公主在那里毁坏他所有的志向。他很心疼,但是他任凭她。他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歇斯底里为什么要毁灭得如此彻底。他知道事实上她已经作出了决断。

    辩机的心很疼。

    他不是心疼他的那些东西,而是心疼这个因绝望而发疯的女人。

    他也知道是他伤害了她,是他使这个他如此心爱的女人肝肠寸断。

    所以他任凭她发泄。

    直到最后,他在一片狼藉之中把精疲力竭的高阳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在辩机破碎的小房子中弥漫着。他们的心也随之破碎了。还有破碎的爱。

    高阳公主是在黎明时分离开会昌寺的。会昌寺的朱红色的大门在开启的时候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响声。那响声划破了黎明的寂静。那响声哀哀怨怨又惊心动魄。住在会昌寺附近的人们全都听到了那与往日不同的声响。

    那时,早春的冷雨依然浙浙沥沥地飘洒,那蒙蒙细雨很快泅湿了高阳公主蓬松凌乱的头发。

    一直等候在高高的红墙之外的马车缓缓地离去。会昌寺的晨钟响了起来。

    接下来是一段十分阴暗的日子。

    这种日子持续了大约有两个月之久。

    沙门辩机在五月正式搬进弘福寺之前,他被朝廷招募委以译经重任的消息就早已传了出来。赴任之前,辩机依然住在会昌寺内。人们羡慕他,然而众人却并没有在这个午轻有为的佛家后生的脸上,看到过一丝志得意满,甚至连欣慰和喜悦也没有。

    没有人知道辩机究竟是怎么想的。人们只以为这个和尚是真正的高人,他已透彻地看破了红尘,是连这腾达升迁都视作了身外之物,是完全进入了超凡脱俗的境界。于是人们越发地敬仰他,把他当作神,当作上天派来拯救众生的菩萨。

    从没有人注意到在辩机的那份平静中所隐藏的那层深深的苦痛。那是怎样不堪的苦痛,他深知,他们诀别的那一刻就要到来了,而那将是一种真正的生离死别,从此将地老天荒。

    人们也没有注意到那位时而出现的神秘的贵妇人在最近的日子里,几乎每个黄昏都会来此求拜,烧香磕头。人们没注意到这个女人是因为他们只顾瞻仰缀文大德辩机的风姿了。因为这个长年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和尚一旦迁走,他们就再也不能经常见到他了。

    辩机已然成为人们心目中的偶像,这偶像一天天高大圆满起来,成为众生昔度的寄托和希望。

    而此刻辩机的心中,却是一片茫然。因他自己正与光明隔绝,面临着难以逾越的无边苦海。

    没有什么比在诀别之前还要终日厮守在一起更令人痛苦的了。这简直是苦难。呆一天就会少一天。呆一个时辰就会少一个时辰。然而,岁月如梭,光阴似箭。

    是清醒的苦痛。清醒的诀别和哭泣。

    是将心一片一片地扯着。撕碎。是眼看着那肉的痉挛,眼看着那血的滴落。

    高阳公主每天都来。她已经不顾一切。